第5章
- 天真易得
- 莉比·菲舍爾·赫爾曼
- 5067字
- 2017-06-06 10:27:09
喬治婭開著車,在里奇路上西轉(zhuǎn)彎,進入阿斯伯里,接著向南行駛。她準備找個地方,把車停在街邊,但是一輛體型巨大的橙色卡車擋在了路中央。她罵了一句,從卡車旁邊擠了過去,又在街道上開了一段路。大概過了5分鐘,她找到地方,把車停好,一路小跑著回家。回家途中,她發(fā)現(xiàn)兩個男人抬著一個大辦公桌,朝她家的前門走去。
她繞開男人,走過草坪,爬上了第三級臺階。通往前廳的門開著,門廳只能容得下六個郵筒和一個小桌子。郵筒里通常都是一些垃圾郵件、優(yōu)惠券和傳單,但今天這些東西都被風吹到了地板上。她撿起一疊披薩送餐優(yōu)惠券,希望這些送家具的能馬上離開。因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傍晚了,不管商會怎么向民眾保證,她還是不敢在大晚上開著前門,埃文斯頓這種地方并不安全。
她正準備走上二樓,突然聽到一聲重擊聲,于是她停了下來。
“喂,小伙子,你能慢點兒嗎?這可是我奶奶留給我的。”
“你要是想要找個專業(yè)的搬運工,就去找吧。”搬運小伙嘟囔著。
喬治婭向后瞥了一眼,那兩個人跟自己年紀相仿。其中一個身材高大,像橄欖球里面的防守截鋒;另一個又高又瘦,頭發(fā)淺茶色,剃成了莫西干頭[1],鼻梁上還架著一副眼鏡。他穿著牛仔褲加短袖,袖子像是被剪掉了。手上搬著的重物漂亮地秀出了他的肱二頭肌。
他們繼續(xù)上臺階,用欄桿撐著辦公桌,希望能分擔一點重量。但是要想把辦公桌搬進屋里還得轉(zhuǎn)個九十度。那個戴眼鏡的男子抬起桌子,當他從門一旁側(cè)過身的時候,燈光反射在他左手的金色腕帶上,發(fā)出亮光。喬治婭轉(zhuǎn)過身去,接著上樓梯。
她走進公寓,踢掉靴子,然后從冰箱里拿出一罐汽水。她走進臥室,這里比她的辦公室要大一倍。公寓挺空敞,甚至有些冷清。屋內(nèi)有一張棕色躺椅,米黃色的窗簾,兩把安樂椅,一張書桌,桌上有幾排架子。以前,她還會收集一些東西,像蠟燭、鬧鐘、銅公雞,還有景泰藍碗。但是現(xiàn)在她把它們都收起來了。最好不要有太多的個人物品,這句話是誰說的來著?可能是某個法國作家吧,她想著。
現(xiàn)在喬治婭有兩份工作:一份是跟蹤追查,要是網(wǎng)絡(luò)給力的話,可能只需要幾個小時。還有一份是一起潛在的保險詐騙案。她沒理由搞不定第二份工作,因為之前在做警察的時候,她一直身兼數(shù)職,而且做了好幾年。
但是問題在于——可能也一直都是——錢。如果她接手了卡梅倫·喬丹的案子,可能就賺不到很多錢。但這是她一直都想要做的工作,不僅是查清一件妻子出軌的家務(wù)事那么簡單。她還沒有向露絲·喬丹女士或者公社辯護律師證實,但是她認為自己的任務(wù)可能只是提供合理的假設(shè),再推翻卡梅倫·喬丹殺害了薩拉·朗的假設(shè)就行了,至少要讓法官信服這一點。
要想查案,喬治婭必須得介入別人的生活,問題便出現(xiàn)了——北岸的人并不喜歡外人介入他們的生活,而且他們一般把自己不認識的人都視為外人。還有來自州檢察官的壓力,他們想要盡快結(jié)案。另外,她還得應(yīng)付她的前拍檔。這一點沒有關(guān)系,她的能力不輸羅比·帕克。況且曾經(jīng)擔任過負責青少年犯罪的警察,她對北岸青少年的生活還是有一些了解的,她甚至還認識其中的一兩個,或許能從他們那里獲取一點信息。
喬治婭除去衣服,穿著內(nèi)褲走進浴室。她用冷水沖著臉,聽見走廊上東碰西撞的聲音,還有罵人的聲音。在主人的罵罵咧咧聲中,家具被搬上了三樓。這個新的租客應(yīng)該是住在她對面的樓上,還好,至少他們不會在她頭頂上制造噪音。
喬治婭用汽水罐在額頭上滾動著,隨即坐了下來,用手指彈了幾下罐子。接著,她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無線電話,按下一串號碼。
勞倫·瓦歇爾的手抖得太厲害,生怕會戳到自己的眼睛。她放下睫毛刷,盯著鏡子里的自己。鏡中女孩頭發(fā)烏黑濃密,映襯著鵝蛋似的臉龐,碧藍的眼睛炯炯有神,濃密的睫毛和白皙的膚色讓她更加迷人。勞倫知道,不管涂不涂睫毛膏,自己都會很好看。甚至她的媽媽,雖然很少跟她親近,還是會叫她白雪公主。她記得小時候,經(jīng)常在墻上找魔鏡。她相信魔鏡一定藏在臥室的壁紙下面,只要自己說出正確的咒語,魔鏡就會神奇般出現(xiàn),然后告訴她誰才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現(xiàn)在,她的臉被明亮的燈光照亮了,她更加清楚地意識到——魔鏡是不會出現(xiàn)的。人們都把鏡子放在家里面,他們也確實應(yīng)該這樣做,因為大多數(shù)人都長得不好看。她又拿起了睫毛刷,對著鏡子化妝。上周,她在絲芙蘭花了25美元買了這只睫毛膏,這是個好東西,所有愛美的姑娘都在用。她又試著涂了一次,確保刷得均勻自然,但是她的手還是在不自覺地顫抖著。
她深吸了一口氣,希望自己能平靜下來,她可不能倒下,所有的事情都指望著她呢。可是他在哪兒呀?她一個小時前給他打了電話,他以往都會給自己回電話的。這時,電腦發(fā)出了提示音,提醒她收到了新郵件。他確實有一部奔邁Treo手機,可能是他發(fā)來的郵件。
她走進臥室,這是一個點綴著白色和淡紫色的薰衣草王國,臥室里放著一張巨大的四柱床,華麗的床篷和被子搭配恰好,同時又與窗簾和地毯融為一色。房間的角落里面堆著很多泰迪熊和毛絨玩具。媽媽讓她把這些玩具都送給別人,送給那些需要玩具的孩子們,但她舍不得,因為她給每一個玩具都起了名字。
在這些玩具旁邊是一排柜子和抽屜,桌子上放著CD-DVD播放機,電視和電腦。她點開郵件,不是他。她簡單地回復(fù)了郵件,在包里摸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打完電話后,她打開CD機,躺在床上。約翰·梅爾那磁性的聲音從“博士”音箱[2]中娓娓傳來。她閉上雙眼,薩拉在死前聽的最后一首歌是什么呢?
這學(xué)期就是高三了,每個人都說這會是最困難的一年。學(xué)期論文、大學(xué)入學(xué)考試、成績,將會充斥著整個學(xué)期,而森林保護區(qū)里面舉行的粉撲橄欖球賽將是供他們消遣、打發(fā)無聊時光的唯一一件事情了。但盡管如此,薩拉·朗還是不想去。勞倫也不想去,但她覺得在活動上露個臉還是有必要的,薩拉也這么覺得,但一直拖到了頭一天晚上,薩拉才打電話給勞倫,說自己還是會去的。
“你怎么改變主意了呢?”勞倫問她。
“我要跟你說件事兒。”薩拉回答說。
“出了什么事兒嗎?”
“沒。我——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她說道。
最近,勞倫和薩拉漸漸疏遠。即使她倆已經(jīng)是多年好友,勞倫也不確定生疏的原因是什么。可能這是常態(tài)吧。看樣子,現(xiàn)在薩拉又再一次向她打開心門,雖然沒大開,但還是透了條縫。
“好吧,”勞倫回答說,“我們不一定要在那兒長待,也不一定非要參與她們。”
舉行“球賽”的那天是夏暮以來天氣最好的一天——陽光溫暖,藍天白云,樹木碧綠。勞倫在場子里等著薩拉,她們倆可以馬上離開這里,然后去星巴克坐一會兒。
勞倫沒有指望學(xué)姐們,她也不知道這一次她們要被欺負。當希瑟和克萊爾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告訴她這個小道消息時,勞倫皺起了眉頭。為什么她的朋友們?nèi)绱思幽兀侩y道她們希望自己被羞辱嗎?勞倫想要馬上離開,她本應(yīng)該馬上離開的。
兩個高年級的女生向她走過來,手上都拿著啤酒。勞倫認識她們:無所事事的高中女孩兒,只對男生、衣服和炫車感興趣。其中一個女生用手擺玩著一綹頭發(fā)。“我們想找薩拉。”她們說道。
“薩拉?”勞倫問,“為什么?”
那兩個女孩兒交換了下眼色,“她得改改態(tài)度。”其中一個說。
勞倫雙手抱臂。
“她認為自己是個萬人迷,”另外一個接著說,“是時候要給她點顏色看看了。”
“薩拉?你在開玩笑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你知道就行了。”第一個女生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勞倫感到背上一陣發(fā)涼,她說:“我不會幫助你們傷害她的!”薩拉是個漂亮女生,學(xué)校里幾乎每個男生都對她垂涎不已。但是薩拉從來不跟那些男生調(diào)情,也不搞曖昧。盡管那些男生鼓起勇氣想要靠近她,但薩拉每次都掉頭就走,這些勞倫都知道。這樣能夠阻止那些男生,但是并不能阻止那些充滿嫉妒心的女生。
“你聽說過侵犯隱私吧?”第二個女生喝了一大口啤酒。
她們還是談到了這件事情。勞倫移開視線,不再和她們對視。
“她能不能別再摻和別人的事了,她總是想打聽到所有的事情,”第一個女生說道,“她又不是安·索耶[3]。她得拎拎清。”
勞倫聳了聳肩,假裝自己完全不在乎這件事,但實際上她在乎。薩拉是出了名地喜歡打聽私事兒。她總是想知道誰跟誰在做什么。她看別人的筆記,甚至還有人說她偷看別人的日記,但是誰會笨到把日記帶到學(xué)校里來呢。勞倫知道薩拉為什么要這么做,她也警告她別這么干了。但是薩拉說自己又不是唯一一個做這種事的人,比如說希瑟,她更過分。但是希瑟又不像薩拉這么漂亮。
勞倫盡量讓自己聽上去更冷酷一些,她問:“你們想要干嘛?”
“不是我們,而是你,你要來做這件事情,你和其他的小伙伴們。”
她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但勞倫并不喜歡這個主意。但是她要是不聽從的話,這些高年級學(xué)生會讓她和薩拉的生活變得很痛苦,這可不是她們想要的。所以等薩拉來的時候,勞倫告訴她,要冷靜,聽從她們的安排——讓她們把她帶到場子上,然后把桶扣在她的頭上。薩拉猶豫了一下,但是勞倫跟她保證,整個過程只有幾分鐘,而且到最后,每個人還會夸她開得起玩笑。于是薩拉答應(yīng)了,因為她總是想讓大家都喜歡她。
勞倫以為薩拉一定能夠找到回來的路。但是后來,她聽到了從空地上傳來的球棒重擊水桶的聲音,接著是尖叫聲,不是驚訝或者惱怒的尖叫,而是痛苦的尖叫,那種無法忍受、由劇烈的疼痛引起的聲音。
勞倫把音樂聲調(diào)大了。別再想了!她命令自己。她走近衣櫥,打開門,拿出一條牛仔褲和普拉達的外套。她瞄了一眼床頭幾的鬧鐘,差不多七點鐘了。她的父母有嚴格的規(guī)定,即使沒有任何的家庭作業(yè),上學(xué)的晚上她也得呆在家里。除非有論文,不然勞倫都會在教室或者自習(xí)室把作業(yè)做完。那些說高中生活很艱難的人一定都是傻子,她覺得挺容易的呀。她穿上衣服,關(guān)上電腦。
她走下樓梯,靠近扶欄站著。從這一邊的樓梯走下去不會發(fā)出聲響。那個巫婆現(xiàn)在正在廚房里面打電話。勞倫看著她的媽媽,把她想象成棲息在凳子上的一只鳥,而一旁的花崗巖柜臺和墻上墨西哥式的板磚幾乎融為一體。媽媽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喝了兩杯酒了,但是她的妝和頭發(fā)還是完美無缺。為了保持身材,達到勞倫的標準,她也不得不在健身房里堅持鍛煉,還有她的身材,也保持得很好。要知道,為了保持像勞倫那樣的好身材,她得每天在健身房里鍛煉好幾個小時呢。想到這里,勞倫忍不住嘲笑了一聲。
但是如何逃出門才是最難的一步。通常情況下,她會從車庫里逃出去,但是那樣就要從廚房里穿過去。如果她腳步輕一點,可以從前門逃出去。盡管紅色的信號燈會閃一下,但是因為媽媽在打電話,所以她很有可能注意不到。
她悄悄地經(jīng)過大廳里掛著的那幅夏加爾名作。她的父母不厭其煩地告訴別人,這幅畫是原作,要是有人鼓起勇氣問他們花了多少錢——這其實正是他們想要聽到的——他們就會裝出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噢,價錢這事兒嘛,我們從不關(guān)心。”
她走到門那里,停了下來。廚房里面沒有飄出讓人垂涎的飯菜香味,只有洗滌劑和家具打光劑的味道。她的媽媽從不做飯,一直都是直接從便利店買熟食。媽媽一直都說沒有必要做飯。勞倫的爸爸也很少回家吃晚飯,而且他說自己不喜歡吃放很久的食物。第一句話是真的,爸爸從來沒在10點鐘之前回過家。但是第二句話是假的,媽媽從便利店買回來的食物都是在商店里面放上幾個小時,甚至幾天的。
勞倫豎起耳朵,聽媽媽打電話。她在說佛瑞德舅舅;幾周前,他在一場大火中喪生。舅舅不久前剛從中風中恢復(fù),沒想到就立即遭遇到不測。勞倫很愛舅舅,當她聽到這個噩耗時,她哭了。當她還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出了城,佛瑞德舅舅就會帶她出去吃晚飯,有時候還帶她看電影。但是后來中風了,舅舅就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照顧她了。媽媽認為,可能舅舅當時打開爐子煮東西,后來忘記關(guān)掉,才造成了火災(zāi)。
然后又是她的好朋友薩拉,在舅舅死后的幾天后被那個變態(tài)狂殺了,勞倫又哭了。為什么死神總是要奪走她所愛的人?如果這就是她的命,那她寧愿不要。
她推開門,溜了出去,然后輕輕地把門關(guān)上。她一直走到金魚池塘前面的第三塊混泥土石板那里。她的媽媽一直都會糾正她,說這叫錦鯉,不是金魚。有多少人能夠在前院有一個魚塘?再說了,有多少人能住上這樣的豪宅?
她打開路虎車門,鉆了進去。但是一旦啟動引擎,就會吵醒半醒半醉的媽媽,她就會知道自己溜出家門。管她呢,她就是要走。
注釋:
[1]莫西干頭:莫西干是北美地區(qū)的一個印第安民族,莫西干族人留的發(fā)型就是莫西干頭,比如小貝留過的;羅伯特·德尼羅曾在《出租車司機》中飾演的一角色就留著莫西干土著的發(fā)型,而這一角色在影片使得莫西干發(fā)型有種悲壯勇士的意味。
[2]“博士”音箱:BOSE(博士)是全美國最大的揚聲器廠家之一,總部坐落在美國麻省。
[3]黛安·索耶:“美國夢”的一個典型,因為她由鄉(xiāng)下女孩子逐漸發(fā)跡而成為美國ABC電視臺的當家女主播。黛安在尼克松時期是美國白宮的新聞助理,在尼克松下臺后協(xié)助他撰寫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