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6章 喪亂之神(4)

“聆貝?你聽了嗎?”云湛有些詫異。聆貝是一種可以用來記錄聲音的植物,使用時投進水里則可以把聲音原封不動復制下來,以后要聽的時候,再把它投進火里,聲音就能被播放。這個盒子里既然藏了聆貝,那一定是記錄著什么重要的聲音。

“我當然聽了,還用各種各樣的方法試驗了那幾張白紙,終于找出了讓上面的字跡顯形的方法。”劉厚榮說,“看完之后我就把它們都燒掉了,因為那內容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可是……可是那些字跡又讓我不得不相信。因為那是……公孫蠹先生的筆跡,我研究史料時曾經見過,錯不了。”

“公孫蠹?是那個永遠只追查真相,絕不愿意說半句假話,以至于被皇帝悄悄砍掉腦袋的提刑官?”陳智連忙問。

云湛也聽說過公孫蠹的名字。事實上,沒聽說過公孫蠹的人只怕并不多。這是個嫉惡如仇到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的頑固的提刑官,從來不肯為了達官顯貴而高抬貴手,雖然性情古怪孤僻,但是辦案確實相當在行,一生中破獲了無數重大案件,直到現在還有說書人的段子提到他經辦的案子。而他所宣揚的“為了達到大正義的目標,可以稍微犧牲一些小正義”的理念,一直都在被爭議著。

十五年前,不知為了什么,他被秘密處斬。開始人們并不知道這位失蹤的提刑官的下落,但消息后來還是走漏了,關于公孫蠹為什么被砍頭的傳聞與猜測更是在民間流傳甚廣,但那些終究只是猜測。

“可那個鐵盒子里裝著的,是事實,”劉厚榮輕嘆一聲,“公孫先生就是為了那件事情,預料到自己必死,于是抓緊時間記錄了下來。至于后來那些資料怎么被從帝都帶出來,又怎么被藏到了衍國的密庫里,那就沒人知道了。”

他從云湛手里要過那枚圓牌,凝視著那張充滿邪氣的獨目面孔:“就是這張臉,金屬圓牌上的臉,死人們手里捏著的臉。在公孫先生留下的那些筆記上,第一頁的最上方,就是這樣一張臉的畫像,下面有四個大字。”

“什么字?”

“喪亂之神。”

喪亂之神。

人們聽到這四個字后,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明所以。九州各族都各種各樣的神話傳說流傳下來,有名字的神明著實不少,華族人類神話中創世的荒神和墟神,蠻族人信仰的盤韃天神,河絡族尊崇的萬物主宰的真神,夸父族崇拜的盤古大神等等。而這些捕快們更是記了一腦門子亂七八糟的邪教用來愚民的邪神,比如凈魔宗的魔主,比如天童教的童母,比如陰靈教的死神,比如暗龍會所相信真實存在的龍。

但是沒有誰聽說過喪亂之神,從來沒有。在場那么多人,除了劉厚榮自己,其他人對這四個字的反應都很茫然。這并不是種族神話中的光明的神,也不是常見邪教胡編亂造的黑暗的神。

“你們都沒的說過過?那就對了,就連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劉厚榮說,“下面對于這個神的注解就更有意思了。”

“天神以神力創世,而后陷入疲憊的安眠,一萬年后醒來,大地已經萬物繁榮,”他緩緩地、陰森森地背誦著那段早已在心里轉了上千遍的字句,“天神對奴仆墟淵說:‘我的仆人,天地已成,你當替我巡視大地,且看生靈是否值得沐浴神之恩澤。如是,可賜福于他們,如否,則可清除之,令大地恢復潔凈’。”

“墟淵于是光降凡間。他的左眼帶著慈悲的神光,右眼帶著懲罰的火焰……最后墟淵說,吾眼所見,皆為瀆神之罪惡,不可救贖。于是他毀去了左眼之慈悲,僅余右眼之懲罰,將謹尊神主之命,以喪亂之名毀滅人世,澄清天地。”

聽到這里,云湛一拍巴掌:“我終于明白了!原來挖掉左眼是這個意思。左眼救贖,右眼懲罰……倒真是有意思的編排。”

“你以為這是編的故事嗎?”劉厚榮看他一眼。

云湛一怔:“難道不是故事嗎?”

“我也希望它只是故事,只是無稽之談,”劉厚榮閉上雙眼,“可是你先聽聽那份筆記后面的內容吧。那是公孫先生的親身經歷。我可以告訴你們,雖然喪亂之神墟淵你們都沒聽說過,但那份筆記里提到的三件著名的事件,你們不可能不知道。”

“哪三件事?”

“第一件是十五年前發生在天啟城的三皇子篡位;第二件是三十八年前的畢缽羅港大火;第三件就更遠了,好在這件事也挺有名,是五十年前的寧南城湯氏滅門案。”

劉厚榮每說出一件事,云湛的心里就微微緊抽一下。這都是歷史上著名的大事件,或者說大慘案,每一件都涉及成百上千人的死亡,而且是……詭譎怪異的死亡。這些事件的發生都轟動一時,并且留下了許多無法解開的謎團,使人們在談論它們的時候,總會感到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懼壓在心頭。他在腦子里飛快地回憶著。

五十年前的寧南城滅門案,是一件始終沒有能夠找到兇手的殘酷血案。寧南位于寧州東南端,隔著海峽與東陸瀾州相對,是羽族最繁華的城市,甚至超過了羽族的皇都——雁都城。被滅門的湯氏家族,是當時整個寧州最大的古董商,很多人都在傳說湯氏收藏的珍稀文物古玩比皇室還多。那時候湯氏財大氣粗,和宛州的王室也多有往來,正是風光無限的時刻,然而一夜之間,湯氏全家一百三十七口人慘遭滅門,從家長湯則其到家中地位卑賤的馬夫、使女,無一幸免。據說這一百三十七口人的死狀都極恐怖,當時見到現場慘狀的人無不震駭失色,膽小者甚至當場暈厥。寧南城守派兵接管此案,并嚴密封鎖一切消息,以至于幾乎沒有外人知道死者們的具體細節。但寧州最大的古董商被滅門,這樣的轟動消息不可能不傳出去,所以一時間眾說紛紜,鬧得沸沸揚揚。

三十八年前的畢缽港大火,則被官方定性為意外事故,但一般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不會相信。畢缽羅港是位于西陸的雷州最繁華的大城市,依靠著海港的天然優勢,吸納了大量的海船與行商,每一天都有無數大大小小的船只在這里靠岸或者揚帆起航。但在三十八年前的某一天清晨,這里發生了一起百年難遇的巨大災難。十四艘海船在駛離港口大約四五海里的時候,突然全部燃燒起來,而且火勢極大,根本無法撲救。最可怕的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天竟然恰好有一個龐大的鯊魚群出沒于那一片海域,使得跳海的人全都把自己送入了鯊口。結果等到搜救的船只趕到時,十四艘般、七百多條人命,全部化為烏有。

十五年前的三皇子篡位則是一起看似尋常的宮廷政變。之所以說它看似尋常,是因為皇子篡位這種事原本不新鮮,但事件的過程非常耐人尋味。三皇子表面上是個對政治與權力都不感興趣的人,總是宣稱自己生平最大的愛好在于游山玩水,立志成為邢萬里那樣的旅行家,他的兄弟們勾心斗角爭奪太子之位的時候,甚至沒有誰把他算計在內。但是誰都萬萬想不到,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人會偷偷蓄養了一支精銳的部隊,在某一個深夜帶領他的貼身侍衛們,親率叛軍直闖皇帝的寢室,打算逼宮篡位。不幸的是,皇帝當年也是靠著類似的舉動上位的,自己肯定會格外加意提防,三皇子的結局自然可想而知。跟隨皇子作亂的侍衛們都被當場剁成了肉醬,他自己則被憤怒的皇帝處以絞刑,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這三件事情,雖然每一樁都是駭人聽聞的血腥慘案,但時間、空間、人物都相差太遠,根本就是八桿子打不著的三件事。但聽劉厚榮的口風,似乎這三件事彼此之間存在著關聯,而且都共同指向所謂的喪亂之神墟淵。這可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這三件事……都和那個一只眼睛的喪亂之神有關?”云湛問。

劉厚榮陰郁地點點頭:“的確如此。尤其是三皇子篡位,其中包含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公孫先生就是為了發掘出這個恐怖的真相才被殺害的。他想要知道皇子的那支軍隊從何而來,于是一直沒有放棄調查,結果終于招致了滅頂之災。但幸好在出事前,他安排了自己的侄兒脫逃,才把這些重要的資料保存了下來。公孫蠹是一個脾氣古怪的人,從來不和外人有任何工作之外的接觸,所以根本沒人知道他家里當時還有這么一個親戚。他為侄兒精心設計了逃跑路線,路上又是換馬又是換車,這樣這位侄子才算是順利逃走了。”

“他侄兒?現在在哪兒?”云湛忙追問。

“沒有說,他只是提到了非常有趣的一點,他的侄兒是一個……”

云湛和捕快們屏息靜氣,等著劉厚榮繼續往說,但就在這時候,窗格上傳來一聲不易察覺的輕響。這一聲輕響被云湛敏銳地捕捉到,他陡然間生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剛剛喊出一聲“當心”,窗戶已經整個被擊飛,幾個黑糊糊的圓球飛了進來。這種圓球叫做風雷珠,云湛見到過不止一次,那是一種內部填裝了火藥的歹毒暗器,碰到什么物體就會爆炸,雖然制造過程復雜而危險,但還是有不少人貪圖它的驚人威力而愿意使用。

云湛顧不得多想,張弓搭箭,連續四箭射出去,每一箭都準確命中了一顆圓球。那些圓球被箭支的力道帶動,原路飛了回去,但卻并沒有如他預想中那樣轟然炸開。他正在奇怪,胸前突然感到一下極其輕微的震動,和一聲幾乎聽不見的清脆的叮當聲,那一瞬間他明白過來:那些貌似火藥丸的小圓球都只是掩人耳目的花招,在圓球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之后,偷襲者真正致命的武器其實是一種極微小的暗器。

只不過幸運的是,云湛的懷里正好揣著某些足夠堅硬的東西,使他能夠平安無恙。但是假如偷襲者還有其他的目標……

他急忙轉過身來,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劉厚榮已經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其他捕快們都還在不知所措。

對方的襲擊目標就是自己和劉厚榮兩個人,云湛確信這一點。此時佟童等人已經反應過來,追了出去,云湛也不去湊熱鬧,一個箭步跨到劉厚榮身前,撕開他的衣襟,只見左胸靠近鎖骨的位置有一個小小的針孔,但針孔周圍的皮膚卻已經黑了一大片。云湛當機立斷,拔出匕首毫不遲疑地揮下去,一刀把那一整塊皮肉都割了下來,血液濺出,竟然已經呈紫黑色,腥臭的氣息撲鼻而來,但傷口周圍的血液顏色開始恢復正常。

“快找大夫!有解毒經驗的,快!盡量多找幾個來!”云湛大吼道。剩下的捕快連忙奔出門去,他這才有空長出一口氣,擦一把汗,檢查一下自己的胸口。他把那枚雕刻著喪亂之神的金屬圓牌取出來,一枚細如牛毛的毒針正插在神像的臉上。

真是諷刺啊,云湛想,恰恰是喪亂之神救了我的命呢。他小心翼翼地用布裹住手指,拔出毒針包好,捕快們已經亂紛紛地回來了。

首先是一臉沮喪的佟童。佟童能夠繼任新捕頭絕非沒有道理,他雖然不愛說話,卻很善于思考和分析,辦事雷厲風行、十分果敢,武功也是捕房里最出類拔萃的。但他竟然沒能抓住那個敢于跑到按察司里殺人的膽大包天的敵人。當佟童追出去之后,這個敵人就消失了,仿佛是融化在了夜色之中,佟童命令捕快們分散開四處搜尋,結果一無所獲。

不久之后,幾名大夫也被找來了。這些大夫還算是有真才實學,很快為劉厚榮止住了血,驅掉了身體里的大部分毒素。但這鋼針上所喂的毒物非常歹毒,是從產自瀾州夜沼的紫背沼蛙體內提取的毒液,這種毒液能夠讓人全身麻痹,形如癱瘓。

“還好救得及時,”一位大夫說,“小命是保住了,但是……”

“但是什么?”云湛趕忙問。

“至少三個月之內,他將成為一個廢人,既不能說話,也不能動,撒尿拉屎都得靠人服侍。”大夫回答。

“這個我們不在乎,”佟童說,“自己的兄弟,絕不會丟下不管。可是三個月之后呢?他還有希望嗎?”

大夫皺了皺眉頭:“這個么,不好說,因為紫背沼蛙的毒性相當持久,必須找到一些珍稀的藥物來慢慢治療。理論上說,能保證那些藥物的提供,三個月之后就能慢慢康復,和以前沒什么兩樣。但如果藥物不能接續,毒性會慢慢侵入腦子……那就沒辦法救了。而且三個月只是最快的速度,一般都得五六個月以上。”

“請您把藥方寫下來吧。”佟童說。

[四]

大夫向捕快們交代著劉厚榮的各種照護細節,佟童認真聽著,云湛則呆呆地立在一邊,一直在思考著一個問題:

衙門里會不會有奸細,而且就在盛懷山的身邊?

他仔細回憶著自己從衙門離開前的細節,自己一直獨身一人在雜物間里研究那枚金屬牌,然后用一枚銀毫做了假貨,騙過了盛懷山。如果有暗藏的敵人想要對付得到這枚金屬牌的人,有兩種可能:其一、他監視到了自己掉包的過程;其二、他判斷出盛懷山得到的銀毫是假貨,則真的必然在自己身上。

不可能是第一種可能,云湛想,那個雜物間里能藏人的地方自己都仔細檢查過了,研究金屬牌時,也一直是選擇了一個外人難以看到的角落。所以敵人只能是看到了盛懷山手里的那枚銀毫,并且立即跟蹤自己來到了這里。當他聽到劉厚榮可能會提到一些重大秘密時,便毫不猶豫地迅速下手,試圖同時殺死自己和劉厚榮。幸運的是,自己安然無恙,劉厚榮雖然受了重傷,仍然有完全康復的可能。

可是線索就這樣暫時中斷了。本來劉厚榮有可能說出一些相當關鍵的細節,眼下一切都只能憑空猜測了,云湛恨得牙癢癢的。這個暗藏的敵人,毫無疑問和喪亂之神有著相當密切的關系,否則不會冒險在按察司動手殺人。他雖然沒有傷到自己,卻令劉厚榮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能說話和寫字,這絕對是自己極大的失敗。

主站蜘蛛池模板: 合江县| 南阳市| 湖南省| 静乐县| 连山| 长顺县| 晋江市| 沙湾县| 普定县| 曲周县| 渝中区| 宁德市| 昂仁县| 巫溪县| 富平县| 博乐市| 开封县| 合作市| 鄂托克前旗| 黄骅市| 望城县| 海口市| 岐山县| 化隆| 永定县| 建湖县| 团风县| 许昌县| 乌拉特前旗| 临汾市| 中西区| 康乐县| 平舆县| 嘉善县| 翁牛特旗| 依兰县| 高台县| 云浮市| 镇赉县| 错那县| 治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