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總會有不如意的地方，哪怕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弟都會如此，更別說一個白手起家艱辛創業的普通人。

望著手中的報表和資料，孟力禾的眉頭緊鎖。

報表上記錄的是本季度廠子的銷售詳況，而旁邊的資料則是有關另一家大公司的介紹，以及其表明了收購意圖的誠意詳細和后續需要詳細再談的安排。

抬起頭，孟力禾看向站在辦公桌對側等待他指示的秘書。

“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有事的話我再叫你。”

“好，那我就先出去了。”

應了一聲，秘書在離開的時候順手幫孟力禾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坐在辦公桌前沉默了一陣，應該是在確認自己的秘書離開，孟力禾猛然站起身，將桌上的所有東西，包括那些文件和報表都一把掀到了地上。

服裝制造行業本來的就不好做，既不像那些原件制造產業能夠很輕易的申請下援助資金，也不像金融行業那般同時負責著大量的手工勞動力。連續幾個季度一直下滑的銷售額，便是廠子走向破產、他經營的這種行當走向衰落的最有力證明。

到了這一季度，廠子終于走到了破產的邊緣。

拿起電話，孟力禾撥通了銀行的電話，預約好了個人貸款業務，他漸漸地壓下心中的火氣，獨自一人收拾起那被他弄得雜亂不已的辦公室。

撿到那份并購資料的時候，孟力禾心中的火氣便又隱隱的拱了起來。

孟力禾并不怕失敗，甚至收購條件里面那條“被收購之后自己就會立刻失業”的惡毒條件他都能夠接受，他不怕重新變得一貧如洗，再來打拼一次就是。

他之所會如此的氣憤，是因為這家公司竟然還明確的表示了并購之后會大量的裁員，而且不會去幫助安排被辭退人員的生活。

機械流水化作業早晚會取代大量的人力，這個道理孟力禾也懂，但是那些被辭退的人要怎么辦？

廠子絕大部分的員工不是是一些二次就業的有些上歲數的人，就是一些文化水平不高，來城市打工的人，他們正是因為沒掌握過什么技能才會在第一次退員浪潮中被辭退，正是因為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才只能從事底層勞動力工作。

他們幾乎都是家里的唯一收入來源，他們獨自支撐著自己的小家庭。

好幾百人，好幾百個家庭，一下子就要讓這些其中的百分之八十的人失去了唯一的倚靠……

至少孟力禾不敢想象究竟在那個時刻到來的時候究竟會聽到多少哭聲。

所以就算是為了那些人，孟力禾也不會接受這份并購協議。

收拾好辦公室，他拿起公文包準備前往銀行，先前的商業貸款還沒有償還干凈，融資又沒有人看好他這家依靠人力的落后廠子，實在是沒有什么辦法了，他現在只能看看自己的房子是否可以做抵押，用自己的錢來周轉一下廠子逼近斷裂的資金鏈。

打開辦公室的門，縫紉機發出的聲響頓時回蕩在耳邊，而自己的秘書也赫然映入視線。

看情況，她應該是根本就沒有離開。

略顯尷尬的笑了笑，孟力禾輕輕嘆了口氣：“我自己收拾好了。”

秘書：“……”

噗哧一聲輕笑了出來，秘書微微搖頭后漸漸地嚴肅了起來。

“廠長，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技能的培訓已經有了初步的成效，如果再能有一些時間的話，一定可以依照那個折中的辦法讓……”

“現在缺的就是時間和資金啊，”打斷了秘書的話語，孟力禾看向了下方那公認忙碌工作的場面，“有關純手工制品的援助申請進度如何了？”

“還在審批……”秘書聞言露出了苦惱的神色，“您知道的，這種審核向來都是十分的嚴格，也就導致流程的耗時會十分的久……”

“嗯，那陪我去趟銀行吧，你開車。”

將車鑰匙遞給了秘書，孟力禾邁開步子走向廠外。

“銀行？”秘書快步跟了上去，按理說身為秘書這些事情她是不該問的，只需要去執行就可以了，但為了節省不必要的支出，秘書其實儼然已經算是孟力禾的副手，“貸款的事情不是……”

“我看看我那套房子能抵押多少，不行就賣了，至少能暫時周轉一下。”

說到賣房這事兒，孟力禾倒是沒有一點心疼的表現，反倒是讓秘書感覺到了那么絲絲豁達。

“反正這么多年我也一直都是一個人，那么大的兩居室光我一個人住也是浪費。”

“您就沒想過以后嗎？萬一您終于遇上了意中人呢。”

本來孟力禾肩頭上的壓力就十分的重，秘書不想在這種時候繼續讓這個話題繼續成為令孟力禾難以喘息的另一份壓力。

“意中人？”看了眼這位跟隨了自己多年，將青春都潑灑在這個廠子上的秘書，孟力禾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未作出回應。

早就找到了。

從銀行出來的時候，孟力禾和秘書的面色皆十分沉重，哪怕是擺出笑容，其中也是滿滿的苦澀。

由于地段問題，那套房就算抵押也貸不出多少錢，同樣的，就算賣了對廠子來說也只是杯水車薪。

沉悶的氣氛再度盤旋在了兩人的頭頂。

回到廠內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是工人們下班的時候。

見到自己的廠長和秘書外出歸來，那些工人紛紛向著這兩位一直為他們提供工作的上司奉上了自己最真摯的笑臉，笑容之中有著說不盡的感謝。

“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逛逛去，看看能不能想到其他的什么辦法。”

“好。”

任何安慰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秘書深知這一點，更重要的是多年的相處讓她明白孟力禾不是那種需要這種感情來安慰的人，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廠房內，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旋即離開了廠房。

在轉過身的瞬間，秘書的眼中有著一抹他人看不懂的堅定，而在她的身后，一座好似通天的高塔隱隱的顯現出了輪廓，卻又一瞬即逝。

正在飯后遛彎的林奇剛好看到了這一幕。

你別問林奇為什么會來這種十八線的小城市來遛彎，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開門就到了這里。

不過有句俗話說得好：來都來了是吧。

在哪兒散步都是散步，來到一個自己以前從未來過的城市，多少也能體驗一番那與自己生活的城市完全不同的新體……個屁！

“噫！”

甩了甩不小心因為看故事走神誤踩的積水，林奇心疼的用“這不是狗屎”的借口來安慰著自己。

那棟不存在于這個水鄉城市的通天高塔自然是俱樂部出現在交易人視線之中的現實表象，然而那個女人卻拒絕了自己內心最為渴望的地方，這不得不讓林奇對她多少提起了一些興趣。

“聆聽惡魔的低語還能拒絕誘惑的人確實不常見，不過主人有必要如此好奇嗎？”

愛麗絲突然出現在了林奇的身邊，她的手里捧著一雙全新的皮鞋，視線也直直的放在林奇踩到水坑的那雙舊鞋上。

她傳遞過來的意思非常好懂：臟了就扔了吧。

而且這個態度還十分的堅決與不可違抗：你要是不換今天就別想進門，現在就給老娘換！

“這可是我入職時候穿的鞋，十分具有紀念意義，”林奇無視了愛麗絲強硬的態度，當場蹲了下去護住了自己的那雙舊鞋，“只有這玩意兒才能提醒我我以前還是個人類，你要是說現在就扔那不如連我一起扔垃圾站去。”

然后愛麗絲就硬生生的把林奇從地上拎了起來，邁著輕快的步子，將他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站里面。

愛麗絲的扔法兒相當的講究，不偏不斜，剛好給林奇扔進了正在攪碎垃圾方便填埋的粉碎機內。所以當林奇從垃圾站氣沖沖的跑回來的時候，他的手是完全沒有機會捏住愛麗絲的臉使勁彈她腦門。

——小左和小右兩位正幫著自己的主人遮羞呢。

“用得著這么絕嗎！”

愛麗絲這時候的手中已經多了一套新衣服，從內褲到外套一應俱全，剛才捧著的那雙鞋也在其中。

“這下主人就能換了吧？”

林奇：“……”

這種情況以前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于是一邊穿著衣服，林奇一邊開始思考愛麗絲如此堅持的可能性。

琢磨了半天，林奇試探性的問道：“這一套是特意去裁縫店里面挑的？”

愛麗絲搖了搖頭：“不是。”

林奇聞言勃然大怒：“那你……”

“是我親手做的。”

好，心里那點兒火氣當場就化為了烏有。

不過這個真相卻又讓林奇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那你織毛衣怎么就那么費勁？”

想了想，愛麗絲把頭別向了一旁：“主人您真的挺會聊天的。”

總算是扳回了一城，林奇拉著愛麗絲循著那個女人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固然是對那個女人拒絕內心欲望的堅定有些好奇，但他更有種跟上去之后一定會看到有趣事情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