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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血流年
  • 劉振權
  • 4878字
  • 2017-03-27 11:13:56

講課的地點設在大隊部的院子里,但是司號員在吹過集合號之后,隊伍卻遲遲集中不起來,政委趙納書和縣長老佟都感覺情況不對,馮解放和蔣荃也覺得出了問題。正在這時,有個戰士跑來報告說,有人在策劃逃跑,二中隊長牛鼻子和小隊長三禿子都被他們扣押起來了。

突然發生這種情況,讓大家有些措手不及,大隊長馮解放從槍套里拔出駁殼槍,嘩啦一聲打開槍機,喊了一聲警衛員就要沖出去,蔣荃也拔出腰間的手槍要出去察看情況。但是,政委把他們擋住了。

納書政委已經覺察出問題嚴重,但他很鎮靜,他說,情況還沒有搞清楚,究竟是誰在策劃逃跑?他們有多少人?扣押了我們多少干部?這些都沒有搞清楚,這樣貿然出去,于解決事情無利,現在要把部隊穩住,不要嘩變,然后再想辦法制服敵人,不可激化矛盾。

縣長老佟也同意納書政委的意見,認為當務之急是先穩住部隊。納書政委以命令的口吻說,馮解放和蔣荃同志先集合大隊部的所有人員隱蔽待命,做好戰斗準備,保護好佟縣長,我去察看情況,等我回來后再行動。

佟縣長執意要和納書政委一道去,他說,我是縣長,縣大隊有情況,我出面去做出一些姿態,對平息事態有利。納書政委想了想覺得也行,就帶著佟縣長離開大隊部,到街上去察看情況。

剛到大街上,迎面碰到中隊長白秀郎帶著幾個戰士過來。因為白秀郎是原來游擊隊的人,政治素質要比保安團的人高,所以納書政委多少有些放下心來,問白秀郎,三中隊長,情況怎么樣?白秀郎說,主要是勾八民團的人鬧事,他們把二中隊長牛鼻子和三禿子同志扣押起來,吵嚷著要佟縣長答復他們一些條件,情況有些復雜。

既然是這樣,情況要比想象的好,要求答復條件就說明還有回旋余地。納書政委很干脆,說,好,我去跟他們談,請三中隊長前頭帶路。

白秀郎說,不行,他們只要求跟縣長談,差點沒把我也扣起來,我是來送信的。

縣長老佟對納書政委說,政委先留下,我一個人去,有情況的話你再帶他們去接應我,說完大步而去。

納書政委覺得縣長一人前去不妥,正要跟上去卻被白秀郎擋住了。白秀郎說,那些人的意見主要是沖著政委你來的,你要是去情況更糟。

他們都說我什么?納書政委看著白秀郎猶豫不定的神態說,要是我有錯誤,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出來,向組織反應我也行,我會改正的,為什么非得采取這種過激行動?

縣長老佟拐過街角,他的瘦高身影兒一消失就有兩個光屁股孩子從街角那里跑出來了,他們用手抱著腦袋,一副逃命的模樣。大街上沒有大人,甚至連個成年婦人和老頭兒也沒有,這會兒太陽已升至半空,大人們早已下地去勞動了。

納書政委覺得情況不對,從腰里把槍拔出來,槍機還沒有打開,就聽見白秀郎說,政委你別過去,那邊有危險。白秀郎也把駁殼槍拔出來了,非常麻利地順手在腰間一擦,嘩啦一聲槍機打開了。

納書政委說,佟縣長有危險,我們得趕過去,快點,跟我行動。政委起步就往前跑,腳剛邁出去,身后響了一槍,子彈從他的胸膛透穿而過,一股鮮血隨著槍聲噴灑而出,在燦爛的陽光下,一團血霧閃爍出五光十色的暈彩。

納書政委全身一震,驀地轉身,怒視著白秀郎,口里說了一聲,原來是你!他想抬起手中的槍擊斃這個叛徒,但是他的手已不聽使喚了,只是盲目地舉了一下便無力地垂下來。政委的身子還想往前移動,卻不由地搖晃起來,隨后他便直挺挺地倒下了。納書政委仰面朝天,砰的一聲倒在地上,他看見晴朗湛藍的天空有一朵流云緩緩飄過,他嘴巴張開,拼命地喊了一聲,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白秀郎用嘴巴將駁殼槍的槍口吹了一下,對著地上的納書政委說,我跟你說了,別去,前面有危險,就是不聽,這下好了,誰也救不了你了。白秀郎招呼了一下跟隨他的人,下命令說,子彈上膛,隨時準備戰斗。

這時街頭那邊的人已經把縣長老佟捆起來了,他們像羊群一樣,亂哄哄地從街上走過來,已沒有了八路軍紀律嚴明的模樣。還有另外兩個捆著的人是牛鼻子和三禿子,他們和白秀郎一起在《風流年》中跟著玉斗保和堂蔣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從護院房起事,經歷了數不清的風風雨雨,現在卻給自己的老鄉戰友童年伙伴五花大綁起來了,成了他的人質!

所有縣大隊參與叛亂的人都匯聚在一起,吵嚷成一團,白秀郎大聲喊了幾句才安靜下來。白秀郎臨時指派了頭領,然后宣布隊伍開進野三坡自立為王,既不聽共產黨的,也不聽國民黨的,誰給吃的喝的就聽誰的。

縣長老佟看到納書政委的尸體躺在街上,不由得痛心落淚,他單腿跪地,面對政委那雙沒有閉合的眼睛心如刀割。納書政委的灰布軍衣上鮮血淋淋,手中還握著那把沒有打開槍機的白郎寧手槍。這把槍最初是蔣亭兒的,后來他們交換了,蔣亭兒挎著的那把駁殼槍才是納書政委的。

牛鼻子和三禿子也圍過來看著政委,他們想給他閉上眼睛,但苦于胳膊被捆著沒辦法,只得看著政委默默落淚。

牛鼻子罵白秀郎說,姓白的王八蛋!你是找死啊?你不當八路軍也可以,不該把政委殺了,共產黨八路軍不會饒了你!

白秀郎板了面孔說,牛哥,你現在可是被我押著的人,我要不是念著你是玉斗人,又是小時候的伙伴,我早把你打扁了!你給我消停點兒,要是壞我的事,我就用刀子割了你的牛鼻子。說著就把納書政委手里的槍撿起來了。

這時馮解放和蔣荃帶著十來個人沖出來,他們在街口的一堵禿墻后擺開陣仗,擋住了叛亂分子。但是叛亂嘩變的人有二百多,而他們這邊只有幾個警衛員和伙夫,戰斗力沒辦法抗衡。

白秀郎一手拿著納書政委的白朗寧手槍抵著縣長老佟的腦袋,一手端著他的駁殼槍,對著馮解放和蔣荃喊,你們給我讓開,要不我就讓他的腦袋開花。

牛鼻子和三禿子也給人用槍逼著推到了前面。馮解放見了心情非常痛苦,他們倆是從玉斗跟著她和蔣亭兒蔣荃一起參加革命的,尤其是牛鼻子,心中還一直對她有著愛慕之情,因為一直沒有如愿,革命熱情也不高,所以在改編縣大隊的時候只得了個中隊長的職務,但他畢竟沒有脫離革命隊伍,更沒有參與嘩變,從這個意義上說,他還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好同志!可是,現在牛鼻子和三禿子卻成了叛亂分子的人質。

馮解放從禿墻后面閃出來,凜然站在當街上,指著白秀郎說,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罪嗎?你打死政委,策劃叛亂,難道還要把這支抗日隊伍帶到日本鬼子那里投降嗎?你決沒有好下場!

白秀郎嘿嘿地笑了兩聲,說,我不投降日本人,但我們也不當這個窮八路,我們自謀生路,大隊長你讓開,我們也不打你們,往后咱們各奔東西,井水不犯河水。

蔣荃大怒,也從禿墻后閃出來,跟馮解放并肩站在一起,她用手指著白秀郎大聲斥責,白秀郎!我怎么沒有看出你這條狼,你槍殺八路軍干部,策劃叛亂,還說井水不犯河水?我告訴你,這筆賬必須得清算!

怎么清算?白秀郎顯得滿不在乎,他說,二小姐,我勸你別執迷不悟,干脆跟著我們干算了,你當家,我聽你的。

縣長老佟知道這場對峙必定要輸給對方,自己犧牲事小,而縣大隊的所有干部除了蔣亭兒會全部遇難,這損失就大了!于是老佟對馮解放和蔣荃說,大隊長和蔣荃同志讓開吧,這樣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讓我跟他們去,你們帶著同志們趕快離開。

馮解放領會了佟縣長的意圖,對白秀郎說,白秀郎,別的事我們以后再說,你先把縣長和二中隊長他們放了,讓愿意抗日的戰士留下,我就放你們走。

牛鼻子可不想那么多,對馮解放和蔣荃喊,別聽這姓白的王八羔子胡咧咧,對著這兔崽子的腦袋開一槍,先崩了他再說,就跟去年打高鷂子那樣。

白秀郎對身邊的人說,拿大巴掌搧他的嘴,要不就弄個什么東西把他的嘴堵上,別煩人!白秀郎依然用槍抵著縣長老佟,不敢有任何疏忽。他可忘不了去年起事的時候馮解放開槍打死高鷂子的事。

兩名戰士掄起巴掌,把牛鼻子搧得口鼻鮮血直流,然后又拿了一條手巾把他的嘴巴塞了。

白秀郎對馮解放和蔣荃說,別以為我怕你們,我們兩百多個對你們十來個,真要是打,你們沒一個能活命,你們還是放開一條路,別讓我們動粗,這人呢,先跟著我們走,只要他們不瞎折騰,我不會傷害他們。

蔣荃說,白秀郎,你不是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你也有父母親人,你跑得了,他們可跑不了,你要敢把縣長他們傷害了,你就別怪我使狠的。

白秀郎當然知道他的父母和姥爺姥姥都在玉斗,并且都跟保和堂蔣家關系緊密,而這位蔣荃就是保和堂蔣家的二小姐,他畢竟還是有所顧及。這次策劃叛亂白秀郎是下了一定決心的,因為他無法扼制的野心和自小好逸惡勞的品性促使他鋌而走險。白秀郎算準了勾八的民團是一伙烏合之眾,只要一煽動,必然嘩變,但勾八不行,他不敢扔了玉斗幾輩人折騰起來的家當去當土匪,再說他也不是年紀了,他不敢嘩變就必定投向反面,即使不投向反面,他也不許讓人鼓搗他的人馬,所以就得先搬掉這塊石頭,但還不能把他殺了,萬一他手下的人為此不滿,整個行動有可能前功盡棄,于是就搗個鬼,謊說他老婆小紅云讓他回家去。支走了勾八,他就開始行動了,并且早就謀劃好了步驟。

然而,世上任何事情都難以十全十美,白秀郎內心的顧及被蔣荃點出來了,這是他的軟肋。白秀郎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二小姐別拿我的家人嚇唬我,你們的人我也不會傷害,只要保證我們進了三坡,我立馬會放了他們回來,只是你們不要鬧鬼,弄部隊來打我們,要不我就不管那么多了,跟你們實說吧,我們也不是要當漢奸,我們也是有番號的,是抗日救國同盟軍。

誰給你的番號?這些戰士統屬八路軍!蔣荃義正辭嚴地說,你們殺了八路軍的政委,策劃叛亂,就是漢奸!還敢強詞奪理打出什么同盟軍的番號來,誰是后臺?

誰?你兄弟,二少爺!白秀郎理直氣壯地說,他是國軍少校,他是主謀,你讓他來,是他讓我們起義脫離八路軍的。

這番言論讓馮解放和蔣荃十分震驚,但是蔣克義又不在眼前,此事難以對證。難以對證不是說嘩變就有理,問題是現在沒有力量來制服叛亂。現在必須馬上派出一名通信員快馬奔八路軍平西支隊報信,像這樣僵持下去,還真有可能使叛亂分子狗急跳墻。縣長老佟說,就依著他們,我跟他們去。

蔣荃對白秀郎說,好,就依著你,不過白秀郎,我不會跟你有完的,共產黨八路軍也不會跟你有完!還有,你把手里的槍放下,那是我姐的,你把它弄臟了。

白秀郎笑笑,在地上輕輕地放下手里的白朗寧短槍,叫手下的人押著縣長老佟和牛鼻子三禿子,一桿子人馬急匆匆地出了紫石口,朝龍門方向去了。馮解放派了兩名警衛員悄悄跟蹤著嘩變的部隊,以便知道他們最后去向,然后再想辦法解救縣長和牛鼻子他們。

蔣荃默默地撿起姐姐那把手槍,走到納書政委的尸體旁,輕輕跪下,用手撫著他的尸體哭了。納書政委曾經是她的入黨介紹人,也是她未來的姐夫,她不敢想象,姐姐在得到這個噩耗后,是否會承受得了。

剩下的幾個人都圍上來看著橫尸街頭的政委,個個心情沉痛,難以排解,他們都敬重和喜歡這位新來的政委。

馮解放說,把政委先抬到屋里去,處理好后事,等待支隊首長指示。然后她把蔣荃從地上拉起來,安慰她說,這筆賬我們一定會清算的。

蔣荃還是傷心痛哭,她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痛心,為什么沒有早一點發現游擊隊里藏著個叛徒?是自己害了政委,害了姐姐,害了縣大隊。這種難言的悔恨和悲觀情緒讓蔣荃難以自拔,并且會持續很長時間。在后來的日子里,完全相同的災難降臨到蔣荃頭上的時候,她才更真實地體會到心中淌血的滋味。

縣大隊的通信員趕往八路軍平西支隊的時候,蔣亭兒趕到了紫石口,她在路上沒有遇到勾八,他們走兩岔了。

街上很空寂,沒有閑坐的老人,也沒有玩耍的孩童,因為縣大隊的嘩變,所有人都藏在屋里不敢出來。亭兒牽著馬在街上走,晚霞把整個村落涂得一片血紅,有幾只麻雀一聲不吭地蹲在屋脊上,好奇地觀望著亭兒。

亭兒看見街面上有一團火在熱烈地燃燒,火苗兒激烈地跳躍著。在黃昏寂寥的街道上,除了這團火卻見不到任何活物,這種詭譎的情景讓疲憊不堪的亭兒心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到了火堆前,亭兒再看,哪里有什么火?是一灘血跡!她的心一陣劇烈抽搐,縣大隊真的出事了!戰馬昂首長嘶,亭兒再次感到了胸膛被擊穿了般的疼痛,她雙膝跪下去,用手在血跡上撫摸了好一會兒,這血跡好燙手啊!

亭兒心里說,我的大哥,莫非你撇下亭兒一個人走了?

亭兒好孤單,她悲慟,站起身來舉目四看,才發現身后站著她的妹妹蔣荃,還有馮解放和幾名戰士。

蔣荃抱住蔣亭兒淚如泉涌,叫了一聲姐,便泣不成聲。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姐,怎么向姐交待。

亭兒心中什么都明白了,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她用手把妹妹臉上的淚擦了,說,帶姐去看看他吧,啊?他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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