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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血流年
  • 劉振權
  • 4973字
  • 2017-03-27 11:13:56

縣敵工部的人帶著八路軍平西支隊的兩名保衛干事,三騎快馬連夜趕到玉斗,先到保和堂會見國民黨中央軍衛立煌部的特工隊長蔣克義。二太太說,她的兒子蔣克義在前天就已經走了,至于去哪里倒沒說。于是,兩位保衛干事和縣敵工部的人認為,國民黨中央軍特工隊在平西跟共產黨八路軍制造摩擦的嫌疑難以推脫。

二太太并不知道其中的底細,讓丫頭們給三個遠道來的客人安排了早飯。縣敵工部的干部和支隊的兩名干事也不客氣,噓溜呼嚕地喝飽了小米粥,還吃了咸雞蛋。

二太太熱情地告訴三個客人,說她的大女兒二女兒也在八路軍里頭當兵,到這里就跟到家里一樣,要他們不必客氣,吃住都方便。

一名地方干部兩名八路軍干部都對二太太說,這些他們都知道,所以就沒有客氣。此刻,他們肚子里有了食兒,身上暖烘烘的,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兒,星夜趕路的疲倦去了不少。但是,面對熱情可親的二太太,他們實在不好把縣大隊叛亂的消息說出來,他們知道二太太的兩個女兒都是縣大隊里的干部,并且還知道已經犧牲了的縣大隊政委就是二太太大女兒的未婚夫。既然沒有找到蔣克義,有些事情就沒有必要現在說。三個人跟二太太說還有要事須得緊著去辦,等有工夫了再來拜望她。二太太要大少爺蔣克忠親自把客人送出門來。

三個人牽了馬又到區上,有些事情得馬上跟地方干部取得聯系。恰好區委書記和區長都在,還有助理員和通信員,一干子人正圍著桌子吃早飯。桌子上放著一瓦盆子苞谷粥,一碗腌咸菜,個個吃得肆皮汗流。

見到縣上和部隊的人來了,區委書記和區長都把手里的粥碗撂了,招呼他們一起用飯,說剛從鍋里淘出來,還熱著呢。三個人說吃過了,要他們自己吃,吃完了有情況通報。

一聽有情況,區委書記和區長都沒心思喝粥了,扔下碗就開會。縣大隊在紫石口叛亂的消息,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讓每一個人都禁不住心驚膽顫。八路軍平西支隊的主力還在冀東,不知道什么時候撤回來,縣大隊在平西舉足輕重,卻不想出了這等亂子。會議除了通報情況,還迅速地布置了眼下的工作,一路由區委書記帶助理員和通信員去白秀郎父母家察看情況,一路由區長帶武委會的幾個民兵隨縣里和部隊上來的人去勾家大院抓捕勾八。

區委書記帶著胡助理和通信員到了白老三家。白秀郎的姥爺穆先生正準備出診,見有區上的干部來,就折回屋里來招待。白秀郎的姥姥忙著沏了三碗紅糖水,白秀郎的父親白老三拿了半包紙煙出來給區委書記他們抽。白秀郎的母親黑丫頭拿了根桿子去打棗,院里圍墻邊上有一棵棗樹結了滿樹的大紅棗兒,黑丫頭就想打下幾捧棗兒來招待客人。

棗兒打了一地,還沒撿起來,就聽得屋里又哭又叫地亂成了一團。黑丫頭慌著跑進屋里一看,她的父親穆先生已栽歪倒地,她的母親正懷里抱了昏迷不醒父親哭叫連聲,白老三急得在地上轉磨磨,區委書記和胡助理都在那里搓著手,滿臉的無奈。

原來是區委書記把白秀郎在紫石口發動縣大隊叛亂的情況說了,穆先生一急,氣血上涌,一句話沒說出來就一頭杵在地上了。老太太還沒聽出個明白來,見老頭子昏厥在地,上前抱住一邊哭一邊喊,希望能把老頭子喊得醒轉過來,結果卻無濟于事。白老三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壞消息擊昏了頭腦,口里只管自言自語,這是怎么回事呢?這是怎么回事呢?

這個問題區委書記和胡助理也不好回答,只叮囑白老三和黑丫頭,要是白秀郎流竄回家里來,一定要向區上匯報。然后就帶著通信員走了,后頭的事情他們也沒辦法處理。

黑丫頭不知道兒子到底在外頭干了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也顧不得問丈夫白老三,只管抱了父親連了聲兒地哭喊,又用手在穆先生的胸口上推揉,無奈這穆先生就是一口氣兒緩不過來。

白老三醒悟過來,為今之計得先趕緊救人,別的事等以后再說。眼見的穆先生昏迷不醒,白老三急中生智,從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對著穆先生劈面一潑,弄得一家四口濕了三口,但穆先生卻醒過來了。

穆先生醒來后,眼斜嘴歪,左眼睛白眼仁往上翻,右眼睛白眼仁往下翻,還掛著滿嘴吐白沫兒,渾身不住地抽搐,眼見是不行了。黑丫頭趕緊去藥鋪里喊穆先生的徒弟趙花一。

穆先生的徒弟趙花一慌得手腳亂顫,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到了穆家。一見師父那怪樣兒,趙花一嚇傻了眼,哪敢下手,只顧得在一旁打抖,話也說不真了。

白老三沖趙花一吼道,你倒是救人呀!要是光看著,還找了你來有屁用?

趙花一就哭了,說,師父可沒教我咋著弄這種邪癥,真的沒教過,這可咋辦呢?

趙花一治不了師父的病,倒提醒了白老三,二話不說,扭身就去接瞧靈神的胡三娘。

自從八路軍共產黨來到平西,建立了抗日政府,胡三娘的生意就淡了,偶爾有鄉下的人趕了毛驢子來接她,小心得跟做賊似的,掩門藏聲地做完了法,用口袋裝幾升糧食就往回跑,只怕給民兵和抗日干部抓住,而她的法術也不靈了。

聽說是穆先生中了邪,胡三娘忍俊不禁,咯咯咯的放聲笑起來,渾身的肥肉亂顫,把白老三看得心驚肉跳。白老三不知道,瞧靈神的和懸壺行醫的歷來是冤家仇敵。

胡三娘笑過之后,才問白老三,你說他是個什么癥狀,說不準老娘也是白搭,弄不了。

白老三說,眼斜嘴歪,口里吐白沫兒。

其實胡三娘倒不是有意刁難白老三,而是有些懼怕穆先生,要說治疑難雜癥,穆先生比她胡三娘有聲望,說不清曾經搶過她多少宗生意,這會兒卻求到她門上來了,說起來好笑,笑完了還是有點發怵。

胡三娘說,要是給民兵和抗日干部逮住了,又得惹麻煩,我是有點害怕,再說這邪癥可能我也治不了。

白老三就求告胡三娘,說,你老人家開恩,去看看吧,總得有個法兒把老頭子扳過來才行啊。

胡三娘就跟著白老三到家里去瞧穆先生,進了門,見穆先生正躺在炕上抽得不成人樣兒,黑丫頭和她母親在一旁守著,急得哭涕抹淚。

胡三娘沒有帶任何法器,看過穆先生的癥狀之后,她跟穆先生的徒弟趙花一說,這不是四六風嗎?帶針了沒有?

趙花一說,帶了,只是這四六風師父說剛生下來的小孩才得,我師父都七十多了,咋著是四六風呢?

胡三娘不跟趙花一啰嗦,要他趕緊把放血的三棱針拿出來。趙花一打開藥匣子,把三棱針拿出來遞給胡三娘,提醒她說,得用酒火燒過才行。

胡三娘問這伙計,你帶了酒沒有呢?

趙花一趕緊從一支緊口瓶兒里倒了半盅兒酒精出來,用火點了,燒那枚三棱針。趙花一做這些打雜兒的事手腳倒利索,可見平時給穆先生調教得不錯,沒想到這會兒卻是在給一個巫婆打下手,而且要救的人恰恰是他師父。

燒完了三棱針,趙花一又用藥棉花把針擦拭干凈,這才遞給胡三娘,說,這一回可以扎了。

胡三娘說,那就扎呀,遞給我干什么呢?

趙花一一聽又慌了,結結巴巴地問胡三娘,往哪兒扎?

胡三娘把臉一嗔,說,你又不是我的徒弟,干嗎告訴你?

到了這份兒上,穆先生的老伴兒著急,噗通一聲給胡三娘跪下了,雙手抱著拳頭作揖,口里求告連聲,說,求你了大仙,施法吧,誤了時辰老頭子就沒救了。

胡三娘不理這老太婆,逼著趙花一說,你沖我叫師父,我就告訴你往哪兒扎,不用磕頭,只叫一聲師父就行了,你說行不?

趙花一想起師父曾經說過胡三娘是個騙吃蒙喝的巫婆,學醫之人不要沾此惡習,要治病救人,懸壺濟世。于是,他對胡三娘稱師父就覺著難以啟齒。

胡三娘卻看出趙花一的心思了,大模大樣兒地說,叫不叫隨你,你師父的命懸在一根線兒上了,要是這根線兒斷不了,興許還能活幾年,要是這根線兒斷了,活神仙也救不了。

趙花一看看炕上的師父,當真是命懸一線的關頭,只恨自己平時所學太少,就硬著頭皮管胡三娘叫了一聲師父,問她這針該扎在哪個部位?

胡三娘說,放血還能扎哪兒?扎鼻弦子和腦瓜門兒。

伙計又問,哪兒是鼻弦子?

胡三娘就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穆先生人中那個部位。

趙花一捏著針的手一勁兒哆嗦,居然不敢給師父下針。

胡三娘從趙花一手里把針拿過來,用三根手指捏緊了,對著穆先生的人中咬著牙狠著心使勁刺下去,感覺就像扎在木板上,拔出針來也不見血。再往腦瓜門上扎一針,拔出來還是不見血,只有兩個黃豆粒兒大的烏黑的針眼兒。

胡三娘跟趙花一說,趕快擠,把血擠出來就好了。

趙花一就用手擠穆先生的人中,白老三則用手指頭捏著擠穆先生的腦瓜門兒。胡三娘也不閑著,趕著勁兒地又在穆先生的十根手指頭上各刺了一針,卻沒有一個針孔見血。胡三娘放下針便擠穆先生的手指頭。黑丫頭這回機靈了,抓了爹的另一只手也用力地往出擠血。

折騰了好一陣子,總算是把血擠出來了,每個針孔上冒出來一顆黑紅色的血珠兒。再看穆先生,果然不抽了,眼不斜嘴不歪,也不吐白沫兒了,但是人又暈過去了,嗓子里有一口氣兒哈啦哈啦地抽著。

胡三娘說,看老頭子的造化吧,要是后晌兒還醒不過來,就沒治了,你們就準備裝老衣裳發送吧。

黑丫頭的母親又給胡三娘跪下了,求告她說,大仙啊,施法呀,你干嘛不施法呢?

胡三娘把老婦人攙起來,用很無奈的神情跟她說,神鬼的事兒,你信它就有,不信它就無,這會兒還有誰信神鬼呀?滿世界不是打槍就是打炮,神啊仙啊的早跑得沒影兒了,做法也不靈啊。

老婦人對胡三娘感激不盡,用布口袋裝了幾升糧食送給胡三娘,眼下這算得上是厚禮了。但胡三娘卻沒有收。

胡三娘說,老先生這病還沒見好,這禮我不能收,要是老先生命大,好了請我吃頓酒就行了。

白老三一家千恩萬謝地將胡三娘送出門去,卻想不通這跳靈神的巫婆咋也會懂得些醫術?

這一天,白老三一家已經顧不得再為兒子白秀郎叛亂的事忄西惶了,擺在他們面前至關重要的事是穆先生躺在炕上一口氣兒關著,生死未卜。

胡三娘回到家,官桿兒就瞪著一雙蛤蟆眼問,咋著說呢?一點兒東西也沒給嗎?

胡三娘就看不慣丈夫這種貪財不顧臉的樣兒,不拿好眼看他,說,給了。

官桿兒就樂了,說,鬧了半天是給的錢,這穆先生一家子光景可是瓷實,都在保和堂干事兒,一年介不少掙。

胡三娘說,你不是也在保和堂干了好些年,咋沒見你掙下好大家當?到頭來還不是得了我的好兒。

官桿兒不敢和胡三娘拌嘴,嘻皮笑臉地說,穆先生那老鬼沒少壞你的好事兒,得狠狠地宰他一刀才解氣。官桿兒從來就對穆先生沒有好感,背地里都罵他們一家人是保和堂的狗奴才。

胡三娘說,老頭兒怕是不行了,那邪癥我也治不了,有什么臉要人家的東西?我沒要。

嘿!官桿兒非常懊惱地叫了一聲,說,你這個傻娘兒們,連口水也沒喝就這么蔫蔫地回來了?

胡三娘把臉一板,罵官桿兒說,你給我滾到一邊啦兒去呆著,當心我扯爛你的嘴巴。見胡三娘面色不善,官桿兒不敢啰嗦,找個借口躲出去了。

到了后晌兒,果然有哭嚎聲從穆先生家的院子里傳出來,一聲比一聲兒高,給死人叫魂兒的腔調。

胡三娘很傷感,念及穆先生給玉斗乃至三鄰五鄉留下的好處,還是落淚了,說,到了兒還是沒有醒過來。

穆先生肯定是沒有醒過來,但是穆家死的人不止是穆先生,還有他的老伴兒。她守在穆先生的身邊兒,想想穆先生,又想想外孫白秀郎,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怎么辦?腦袋往穆先生身邊兒一栽,沒氣兒了。

黑丫頭正在外頭支著火爐子熬藥,白老三已無心去干工,坐在房檐下的板凳床兒上唉聲嘆氣。

黑丫頭端了藥湯進屋,搖搖老母親沒了聲兒,摸摸老父親沒了氣了,嚇得嗷的一聲叫,手中的藥湯碗扔到半空里,砰的一聲落地,摔得滿地碎片兒。

白老三闖進屋來看,見一下死了兩口,不禁放聲大哭。

穆家院內的哭嚎聲驚動了四方鄰居,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跑了來看,見死了穆先生,又死了他的老伴兒,都忍不住悲傷,七手八腳地幫忙料理后事。

白秀郎的事當然不能張揚,白老三和黑丫頭也不往外送喪帖兒。就玉斗本鎮上,知道信兒的都來給穆先生燒紙,差不多是家家不落。

保和堂的二太太肯定也會聽到消息,也會前來燒紙,并且是帶著大少爺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一起來的,在穆先生夫婦的靈前擺了供祭。

哭罷了靈,二太太才問及詳情。白老三不讓黑丫頭說實話,只說是穆先生鬧癥候,老母親心急也犯了病,一頓飯的工夫都去了。二太太心里起疑,又不好細問,說老人這么去了也好,省得粘纏在炕上受罪。想想穆先生年輕時就進保和堂,開了藥鋪子施醫救人,一晃多少年過去,沒個什么事兒就居然這么不聲不響地去了,一輩子落了這個么結局,說不清是算悲還是算喜?這人生啊,可說是無常,想著想著這淚就又淌下來了。

二太太問白老三,喪事還需要什么東西不?糧食夠不夠?

白老三說,夠了,喪事又不大辦,只找些年輕人抬靈,管頓飯就行了,老太太甭操心。白老三還不知道,他的兒子白秀郎在紫石口開槍殺害的縣大隊政委,正是保和堂大小姐蔣亭兒的未婚夫!白秀郎惹下了天大的亂子。

送走了保和堂的二太太一干子人,白老三才去鎮治保主任那里報告家里死人的事。治保主任也不追問穆先生夫婦的死因,說注銷戶口的事兒好辦,重要的是一有白秀郎的消息必須馬上報告。白老三連聲兒答應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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