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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寬仁醫院的外科醫生余小晚回家時,帶上了張離。余小晚一直叫張離為離姐,她說男人有割頭兄弟的說法,那么離姐就是她的割頭姐妹。她們像兩道風一樣吹開了余小晚家的門時,陳山正坐在屋子里的地板上對著棋盤發呆。他在計算著下一步棋怎么走,也在計算著和驚蟄那天之間的距離。余小晚說,你還發什么呆呀?陳山就想,可能肖正國是會做菜的。那么今天下廚,還是不下廚?

余小晚說,殺魚!

陳山明白了,肖正國一定會做菜。陳山懶洋洋地從棋盤面前離開。他來到了廚房,開始殺魚。他殺魚很麻利,以前他在上海的酒樓里先是做跑堂,后來又去廚房里幫忙切菜配料。有天他站在廚房濕漉漉的地面上無比煩惱,終于他把菜刀砍進了砧板,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酒樓。他找到了宋大皮鞋和菜刀,又去劉芬芳的牙科診所,說了許多好聽話,說動劉芬芳出錢擺了一桌。那天晚上除了劉芬芳以外他們全都喝醉了,第二天,他們就出現在碼頭舞廳。他們當上了“包打聽”。

現在陳山做了一道醋魚。也做了一道紅燒獅子頭。張離一直在幫他,張離給他洗菜和切菜。那天余小晚一直在客廳里磕瓜子,這讓陳山覺得,這兒是他和張離的家,而余小晚是來作客的。陳山斜眼看了一眼張離,說,你還是把頭發留長好看。

張離在洗青菜,說,那也得有人想看。

會有很多人看的。陳山在魚身上用刀豁了幾道口子。

那也得有心思想讓人看。

陳山想了想,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張離正在洗青菜的手停頓了一下,就那樣的泡在了水盆里。那水在晃動著,陳山就看到了那雙手在水影中顯得飄緲起來。張離又開始洗青菜,她又說了一句,我不需要有人看!

陳山不知道,張離想起了一個叫錢時英的男人。這個男人已經離開她整整三年,而且有消息說他戰死在一場因國共摩擦而起的小型圍剿戰中。這個叫錢時英的男人,曾經在某一個嫩黃色的春天,站在窗口從背后抱住她,對著窗外一大片綠油油的春色說,你把頭發留長很好看。

但是自從錢時英戰死以后,她一直都把頭發剪短。她不希望頭發長起來,因為思念也會跟著長起來。直到又一個春天將要來臨的時候,她鬼差神使地開始留起了頭發,與此同時陳山就在重慶出現了。她從回憶里回過神來,朝陳山笑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以后少管閑事。這時候她看到陳山的手伸向了糖罐,然后手一滑,又滑向了鹽罐。陳山明明已經放過鹽了,那么他的手真正想要伸向的其實是糖罐。但是為什么他的手又縮了回來,是不是不想讓她看到他本來就有做菜放糖的習慣?那么,他是蘇州人還是上海人?

張離是上海人。父母在美國,她騙父母說自己在國內復旦大學讀書,最后終于讓父母曉得了她在重慶。她說戰亂時期,我有責任保衛家國。父母不能說服她。她對上海人喜好的那種口味,閉上眼睛都能隨時想得起來。

余小晚的晚餐吃得十分歡暢,她還喝了一點兒酒,興致很高地吼了幾嗓。這天照例是應急停電,他們在桐油燈下干了杯。陳山也覺得這日子過得不錯,他甚至覺得肖正國應該感到知足了。那天張離離開他們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余小晚讓陳山送一送,于是陳山就送一送。走到門邊的時候,張離的肩包突然滑落了下來,陳山下意識地一把接住,用右手把包遞給張離的時候,陳山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想起荒木惟在考驗他的時候曾經突然出手,陳山用左手格開。荒木惟滿意地笑了,說對,肖正國是左撇子。這個訓練場景在瞬間浮上了陳山的腦海,荒木惟當時還說了一句話,在重慶你的每一個小失誤,都有可能會讓你死。你每天都像抱著一顆炸彈在睡覺。

陳山和張離踏在夜色清冷的大街上。外面有些冷,陳山把大衣披在了張離的身上,張離沒有拒絕。初春的寒意鉆進了陳山的身體,讓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陳山覺得他應該同張離說說話的,于是他說,張離。

你去上海之前,是叫我離姐的。張離的目光,一直平視著前方。夜色被她的高跟鞋踩得七零八落。

對對,離姐。你冷……不冷?

不冷。張離平靜地說,你的大衣不是在我身上嗎?

陳山把手伸向了大衣,搭在了張離肩上說,那我的大衣一定冷了。

張離笑了,她無語地搖了搖頭。走到了局本部宿舍不遠處的街口時,張離停了下來,把大衣脫還給陳山說,回去吧。前面就是守衛,還有游動哨。給人看到了,半年禁閉。

披件大衣也犯罪?

戴老板每年四一大會都重申的,局本部誰談戀愛,半年禁閉。

我們這算談戀愛?

我們談不談不算數。人家認為我們談不談,才算數。

那天陳山望著張離快步走向宿舍,他趕緊披上了大衣,并且用大衣把自己緊緊地包了起來。他突然覺得盡管做了那么多功課,還是有許多事情讓他措手不及。他曉得荒木惟讓他熟悉的資料里有四一大會,那是戴笠為了紀念軍統局犧牲的特工設定的紀念日,但是他不曉得局本部的人談戀愛會關半年禁閉。驚蟄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他仿佛聽到了天空中有隱隱的春雷在緩慢有序地滾動。回余小晚家的路在這個寂靜得一塌糊涂的夜晚顯得無比漫長,他終于走到家門口,看到門打開了,余小晚把身子倚在門框上。她照例在啃一個小巧的蘋果,一邊啃蘋果一邊說,你不會看上我離姐了吧。

瞎說也不打份草稿。陳山說。

那怎么送個人送那么久。我以為你把離姐送到上海去了。

陳山咧開嘴笑了,說,那下次讓周海潮送?!

陳山邊說邊從余小晚的邊上側身而過,走進了屋里。余小晚一下子就愣住了,她覺得她面前的肖正國骨子里,原來是有些刻薄的。陳山脫大衣的時候突然問,離姐說你們是割頭姐妹。余小晚又愣了一下說,你怎么……也叫她離姐了。陳山笑了,說沒啥,你姐不就是我姐嗎?

陳山進里屋的時候,整個笑容慢慢收了起來。他突然覺得,張離的頭發不簡單,人更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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