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深深的愛,淺淺的說
- 高瑞灃
- 4989字
- 2017-07-04 18:40:25
而當他們通話的時候,站在王準旁邊的卻是即將要為這枚戒指付賬的方石,他問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王準轉(zhuǎn)頭對他嫣然一笑,搖頭,然后神情泰然地掛掉史凱的電話,輕描淡寫地聳了聳肩:“只是一個老朋友而已。”
方石輕輕笑笑,把他的手自然地放到王準纖細的腰肢上。她如蔥管一樣的指頭點著柜臺透明的玻璃對售貨員說:“就要那個最大的。”
王準要了顆兩克拉半的鉆石,它此時正在她的手上光芒四射。
郭淺淺淡淡地瞄了一眼,她發(fā)現(xiàn)這枚戒指并不怎么適合王準,就連王準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它有點兒太大了!可是它有兩克拉半呢!這是南非的美鉆,意大利的手工,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寶石,王準也不允許自己錯過!
合不合適又有什么需要在意的?王準沒有給史凱回電話,她從來不后悔自己的選擇,因為她不再想念了。
他剪了什么樣的發(fā)型,他穿著嶄新的白色T恤帥不帥,他終于記得刮干凈胡須……但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已不再想念了。
一個半小時之后,顧澤諾按照約定在鬧市區(qū)與林深深相見。盡管他心中十分煩躁,但看著林深深我見猶憐的臉,他還是努力控制住了不爽的情緒。
“你來了?”林深深的手掌拍了拍自己坐的公共木椅,“過來坐坐!”
“神經(jīng)。”顧澤諾嘴上雖然這么說,卻不情愿地挪到了她的身旁。他從褲子口袋里掏出紙巾,把那要坐的木椅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擦拭了好幾遍才坐下。
林深深撇了撇嘴巴,冷笑道:“還真是委屈你了,顧大少爺!”
顧澤諾聽著她的話還揮了揮手,就像是要趕走眼前的蒼蠅:“說吧,這么晚了,你不回家,發(fā)什么瘋?什么事?”
“什么事也沒有,我只是覺得在夜晚時分出來見面,會比較浪漫。”林深深對著他目光繾綣,雙手合成拳。
“你有病!”顧澤諾蹺起二郎腿,故意把臉別向其他的方向。
“你有藥啊?”林深深淡笑著從淺色系的手提包里掏出一個紅潤潤的蘋果,用胳膊撞了旁邊正東張西望的他,遞了過去。
“切。”他回頭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蘋果,就再沒有動作。
林深深故意嘟起自己的嘴巴,睜著大大的眼睛可憐兮兮地說:“你不是最喜歡吃蘋果嗎?”
“你難道是想謀殺親夫嗎?”冷不丁地,顧澤諾丟出這么一句話,倒讓林深深錯愕了,她不解地問他,“你在說什么呀?”
顧澤諾冷笑了幾聲,才又小題大做地開了口:“蘋果為什么沒有削皮?你知道沒有削皮的蘋果上有什么嗎?農(nóng)藥!”
“哦,原來是為這個!”林深深在包包里掏了掏,把自己的手絹拉了出來,“買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用溫水洗過了,而且,還用濕紙巾擦了很多遍,真的,你看!”她邊說著,邊連忙用自己的棉質(zhì)手絹不厭其煩地繼續(xù)擦拭,“很干凈的,真的。”
他看也不看她手中已經(jīng)被擦拭得鮮亮的蘋果,擺了擺手:“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了嗎?農(nóng)藥是脂溶性的,根本就無法徹底清洗掉。”
“那好,那我把皮削掉好了。”林深深歉意地點點頭,伸手在包包里摸索著小水果刀。
顧澤諾感嘆著:“你帶的東西倒是挺齊備的。”
“那還不是因為你,總鬧出這么多幺蛾子。”她說著旋即就笑了,趕在他變臉之前找補了回來,“是你的要求高,事事都那么高端!”
“你快點兒!”顧澤諾露出雪白的牙齒,不斷催促著林深深,“快點兒,快點兒!”
他左手從外衣口袋里掏出香煙,右手拿著煙盒,低頭用嘴叼出來一根,再打著火機點燃。
很快,尼古丁就從修長玉潔的煙管里被他吸進肺部,然后從他的鼻子和嘴巴里吐出來,完全擴散在他們兩人所在的空間。
林深深不聲不響地削著蘋果,手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模⒉灰驗轭櫇芍Z的著急而有所錯漏。他吐出的濃烈煙氣被她吸進,渾身說不出來地難受。她強忍住頭疼,強忍住刺癢,只勉強咳嗽了幾下。顧澤諾在旁邊抽得更快了,一支一支接著,沒有片刻的停歇。
林深深偷空斜眼瞄了瞄地上那些被他丟棄的煙蒂,怪不得,他棄煙的頻率如此之快,原來,往往一支還沒有抽完就被扔到了地上。抽到后來,幾乎是剛點燃的煙就不要了。他并沒有弄熄它,任由煙支躺在地上燃燒,繼續(xù)余煙裊裊。
“可以了。”林深深終于把蘋果削好了遞給他,她削得很用心,她膝蓋上掉落的蘋果皮是那么薄,所以,那果子基本上還保持了未削皮的形狀和大小。
顧澤諾并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戲謔地看著她:“為什么蘋果削了皮?你不知道我不喜歡吃削了皮的蘋果嗎?”
“你不是說皮上有農(nóng)藥嗎?”林深深仔細地端詳著他那張出爾反爾的無恥面孔。
“洗干凈點兒不就可以了?你知道蘋果皮上有多少營養(yǎng)嗎?”顧澤諾揮了揮手,開始不厭其煩地給她進行營養(yǎng)學(xué)知識的普及,“蘋果皮中含有豐富的抗氧化成分及生物活性物質(zhì),吃蘋果皮對健康有益。蘋果皮中含有很多生物活性物質(zhì),例如酚類物質(zhì)、黃酮類物質(zhì),以及二十八烷醇等,這些活性物質(zhì)可以抑制引起血壓升高的血管緊張素轉(zhuǎn)化酶,有助于預(yù)防慢性疾病,如心血管疾病、冠心病,降低其發(fā)病率。”
“嗯。”林深深低聲沉吟,一副受教了的樣子,“你說得很對。”
她一只手把削好的蘋果捏好,另外一只手很快從包包里又掏出一個蘋果,一個沒有削皮的蘋果。她并起雙手,一起遞到顧澤諾的眼前。
“你什么意思?”顧澤諾玩味地朝她呼出一口氣,嘴巴里滿是難聞的煙味。
林深深下意識地低了低頭,清理干凈膝蓋上的果皮,然后把剛才擦蘋果的手絹平鋪在并攏的大腿上,把兩個蘋果又擱在上面。做完這些之后,林深深抬頭看他,唇上依然帶著溫和的笑容,點兵點將:“削皮的和沒有削皮的蘋果都有,你究竟吃哪一個?”
顧澤諾盯著她,在她恬靜的面容上審視了好久,才深吸一口氣,點點頭,笑了:“對,我確實很喜歡吃蘋果。”他頓了頓,慢慢湊近她,在雙方鼻尖快要碰到的時候停下,“可是你碰過了,我就覺得惡心,怎么也吃不下,看到都想吐了!”
林深深用力一耳光扇到了他好看的臉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在顧澤諾震怒之前,她保持著迷人的微笑,親熱地叫喚他:“老公,削皮和沒有削皮的蘋果都有,你到底想吃哪一個?”
林深深端坐在凳子上靜靜等待著,哪怕下一秒,他會撲過來把自己撕得粉碎。
對于這種狀況,林深深也許早就應(yīng)該習(xí)慣。
他們不是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
面對彼此,他和她就好像世界上最高明的心理醫(yī)生,輕易就能洞悉對方的病態(tài)。即使最甜蜜的時候也是,一個話不投機,他們就會立刻像兩條瘋狗一樣撕扯起來,誰也不肯相讓。他們太了解對方的每一個軟肋和死穴,彼此總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做到最大限度的兩敗俱傷。
【六】
當新一天的晨光漸漸透進房間的時候,兩個平躺在床上的女孩睜開眼睛。也許是酒精消退了的緣故,王準覺得自己越來越清醒了,她動了動右手的胳膊,碰了碰郭淺淺的左手手臂,小聲地問:“淺淺,你睡著了嗎?”
郭淺淺直直地看著頭頂雪色的天花板,冷靜地回答她:“我睡不著。”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是這么跟姐姐一起睡在一張床上,她明明有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卻總是跑過來和姐姐擠在一起,和姐姐挨在一起似乎就會睡得很舒服。郭淺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也曾問過自己,卻沒有答案。最后還是姐姐給了答案,姐姐解釋說,她們從胚胎起就這樣一直挨在一起,在媽媽的肚子里,一起沒日沒夜地睡了足足九個月。
郭淺淺緊緊抱住姐姐:“那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怎么永遠在一起?”林深深失笑,“你長大了不嫁人嗎?”
妹妹便睜大眼睛,很認真地說:“我們嫁給一個男人好不好?”
“不好!”姐姐回答得斬釘截鐵。
“為什么不好?”
“因為我會吃醋,因為就算是孿生姐妹,我也不愿意和你共同擁有一個男人!絕對不可以!”
“那我就一輩子不嫁人!”
“少說傻話了,嫁人是每個女人必須走的一條路,不管將來找個好男人還是壞男人。而生育寶寶則是一個女人一輩子最大的福氣。我也好想像媽媽這樣,懷一對雙胞胎啊!”
旁邊的王準突然歉意地問:“是我吵到了你嗎?”
“沒有,沒有。”郭淺淺擦干眼角的濕潤,在枕頭上搖頭解釋,“其實,是我自己的原因。”
“哦。”王準答應(yīng)著,翻身靠近她,試探地說,“那我跟你說說話?”
“好!”郭淺淺點點頭,她口干得很,不想說話,所以她對王準說,“你說吧,我聽著。”
“我有房子了。”王準輕輕從嘴里吐出這么幾個字,聲音很低,語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炫耀的意味。郭淺淺可以感覺到,王準并不想自己有所回應(yīng),她只需要自己慢慢聆聽就好了。
王準現(xiàn)在最想做的,也許就是傾訴。
郭淺淺猜得果然不錯,緊接著,王準就開始慢悠悠地講述起來。
“今天在售樓中心的時候,一直都是我在辦各種手續(xù)、填寫各種表格以及溝通所有的細節(jié)。可是,在填寫產(chǎn)權(quán)人的時候,方石就立馬過來寫上了他的名字。”說到這里,王準哧哧地笑了兩聲。
郭淺淺沒有轉(zhuǎn)過頭去看王準的臉,因為,從笑聲上她已經(jīng)判定,這個笑容肯定不是那么讓人歡欣愉悅的。
郭淺淺只是把手掌攤開,伸過去輕輕握住了她清冷的手指。
“當時,我什么都沒有說。我發(fā)現(xiàn)售樓小姐在對我笑,可是我覺得那笑容特別特別尷尬。是的,產(chǎn)權(quán)人的名字就寫他的好了,這房子本來就是他買的!”王準在枕頭上用力吸進一口氣又吐了出來。
“不過,我還是很高興的,我怎么會不高興呢?我才二十四歲,就有了一線城市市區(qū)內(nèi)的一套價格不菲的住房!很多年前我就在跟史凱說,我好想好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啊。現(xiàn)在我的夢想很快就要實現(xiàn)了,而且方石還答應(yīng)我,要給我買輛車。我們有了自己的房子,我們很快還會有車。”王準說著,手指收緊了一下。她在回想,很多年前那是多少年前呢?是自己剛剛大四的時候,她二十一歲,那時候她的男朋友還不叫方石,而叫史凱。
二十一歲的王準老是喜歡跟在史凱的后面,她還喜歡拉著史凱到處玩。在一所不入流的大學(xué)里面,他們其實也根本沒有什么好干的。
王準經(jīng)常去史凱唱歌的酒吧里等他下班,她看著他把頭發(fā)用發(fā)蠟抓得七零八落的,然后坐在幽暗的燈光下彈著吉他唱著歌。他需要唱很多首歌,直到唱得臉上有了晶瑩的汗。
酒吧里面有很多女孩子對著臺上的史凱尖叫,這時候,王準會在吧臺上點一杯蘇打水,用吸管吱吱地吸到嘴巴里,當然,這飲料錢會記在史凱的賬上。
很晚的時候,他們才回到一起租住的小房子里面。史凱習(xí)慣性地把酒吧老板給他的勞務(wù)費全部拿給王準,其實并沒有很多,每首歌才20塊錢,史凱每天至多也就唱個十來首。
王準把錢收好,然后溫柔地給史凱按摩肩膀,用嘴巴輕輕咬他的耳珠,然后呵氣如蘭地對他說:“史凱,我們結(jié)婚吧!”
史凱肯定會立刻回過頭來,扳著她的腦袋用力親一口,然后咧嘴笑著說:“你真的很沒有創(chuàng)意!”
“哼,我最沒創(chuàng)意的,就是看上你。”王準一拳捶在他堅實的肩膀上,她確實不需要什么創(chuàng)意,她會拿著史凱給她的錢到街上花掉,想要什么就買什么。
只有這個時候,王準才會覺得自己并不比學(xué)校里那些下了課有汽車來接的女生們差。她跟她們一樣,懷揣著鈔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那個時候的王準有史凱就夠了,她可以榨光他身上所有的錢,這樣他就不能跟其他女孩子瞎膩味去了。
他們一起睡得總是很晚,然后每天起床就像是一場災(zāi)難。王準會用力捶旁邊睡得跟豬一樣的史凱,然后放聲干號:“渾蛋,你又偷偷把我的鬧鐘按掉了對不對?”
“好像是吧。”史凱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然后對著她睜大眼睛,一臉的無辜。
王準一點兒也不為之動容,歇斯底里地大吼:“起床啊!都遲到了!”
他們就一起手忙腳亂地穿衣服,有時候為了趕時間,王準就胡亂套一件史凱的大T恤。她在衛(wèi)生間的時候,史凱就會在門外抓狂:“王準,你掉進去了嗎?你到底要不要出來?我都要尿到褲子里了。”
又折騰好半天,他們兩個人才能真正意義上出門。史凱拉著王準一路狂奔到學(xué)校,在第一階梯教室門口的銀杏樹下大口大口喘息,調(diào)勻了呼吸之后才敢溜進教室。這時距離下課也沒有幾分鐘了。
晚上回家的時候,史凱總是那么往床上一倒,賴皮地拉著王準的手,像小孩子一樣瞎嚷嚷:“親愛的,我餓了,餓了,餓了,快做飯吃吧!”
王準就站在床邊把手攤開:“給錢。”
史凱半坐在床上可憐兮兮地看著她說:“可是,我沒有錢。”
“沒錢還想吃飯?”王準對他翻了個白眼,獨自去看電視。
“媽媽的,真是個狠毒的女人!見錢眼開的娼婦!”史凱會狠狠地罵她,而王準會馬上又跑回到床前揉他棱角分明的臉:“親愛的,我們結(jié)婚吧!”
史凱不說話,也不理她,王準就過去把她電腦旁花哨的劣質(zhì)音箱開到震天響,然后看著史凱捂著耳朵眼珠子亂轉(zhuǎn),最后壞壞地笑起來。
王準把洗澡水放得滿滿的,等她找完浴巾回來,裝睡的史凱已經(jīng)像魚一樣滑進了浴缸的底部。他赤條條的身子和結(jié)實肌肉的線條,在波光粼粼的水中一覽無遺。王準跟著跳了進去,在浴缸里和他打架。
然后,水面會為他們輕輕蕩漾,洗澡水會不時溢出來一點兒,弄濕整個衛(wèi)生間。
畢業(yè)后這幾年每一次的同學(xué)聚會都是王準自己去的,她的那些校友,都是男朋友開車送來的。王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那些比自己大二十多歲的老男人,也可以被她的同學(xué)驕傲地稱為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