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生活的主角是我們自己，所以我們往往會覺得為什么坎坷總是那么長，煩惱總是那么多，好像從來都不會有亮點在自己身上出現(xiàn)似的。而之所以有這樣那樣的想法是因為我們沒有站在別人的角度去看自己的生活，坎坷是對亮點的渲染，太短了不好，因為奇跡真的很少發(fā)生，跟中了頭彩一個樣子。人生總存在著選擇，而我們的選擇有時候會顯得那么隨意。也許是因為我們明白了，選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yōu)樽约旱倪x擇做了些什么？

我們會清醒地知道自己做得不夠，遠遠不夠，但是又不得不迷茫，誰知道未來是什么樣子呢？誰又知道自己的結(jié)局是歡喜還是哀傷？

她們重新回到那間夜店的時候，夜已經(jīng)相當深了，林深深說要送郭淺淺回去，郭淺淺沒有答應。郭淺淺坐上林深深為她打的的士以后，讓車在開出一個路口后停下，下車又徒步走了回來。她知道唐鳴洪一定還在那個酒吧等著她，因為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套用過一個俗套的電視劇的臺詞對她說過：“無論什么時候，無論在什么地方，也無論什么原因，如果我不小心把你弄丟了，我會一直在原地等你！”

她回去的時候，唐鳴洪邊用紙巾摁著被桌角劃破的手臂，邊靠著酒吧門口的墻，他看著她慢慢走近，然后笑著說：“剛才我居然看到兩個你，你說我是不是眼花了？你去哪里了？”

郭淺淺連忙瞪大眼睛，故意道：“你不要嚇我，怎么可能有兩個我？”

他問：“那你去哪里了？”

她隨便找了個借口：“上廁所！”

“上這么久啊？”

“我大姨媽來了！”

唐鳴洪皺了皺眉：“一般的回答不應該是拉肚子嗎？”

郭淺淺點了點頭：“大姨媽來的時候，一般會伴隨著拉肚子！”

“是這樣嗎？”他似乎還有些疑惑。

“當然是這樣，你不信回去問你媽！”郭淺淺覺得，他應該是不好意思拿這個去問別人的吧，就算是他媽，所以她就笑了笑，“一般女生不好意思說自己大姨媽來了，所以，假稱是拉肚子。你是我男朋友，我覺得沒什么不好意思跟你說的，所以就實話實說了，你仔細想想，我說得對不對？”

唐鳴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說得好像也對！”

“嗯！那是當然！”想不到這樣也能行，就這么胡說也能遮瞞過去，不過也好，自己今天也確實有點兒累了，實在沒工夫跟他繼續(xù)糾纏、解釋下去。郭淺淺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唐鳴洪要送她回家，她知道以他的性子，自己是肯定拒絕不了的，所以她就又坐上了他的電動車。車子開動，當風揚起頭發(fā)的時候，小時候和姐姐林深深在一起的那一幕幕就開始無法抑制地在眼前浮現(xiàn)。然后，眼角好像又有淚水滑落下來。

郭淺淺不想在唐鳴洪面前哭，使勁仰頭不讓淚水流下來。抬頭的時候眼睛只能望著天空，天上的那些星星并不明亮，在城市的燈火輝煌之中，暗淡得用肉眼幾乎看不見。

到她家小區(qū)的時候，她跳下車，卻沒有往小區(qū)里走。不知所以的唐鳴洪就推著車跟在她身后，她一直想給他講一個故事，大概是想要講一個男孩躲在女孩家的壁櫥里，結(jié)果卻被她的孿生妹妹給發(fā)現(xiàn)的故事。她姐姐先認識他，可是她卻趕在她姐姐前面給他寫了情書。但是最后，男孩還是跟姐姐在一起了，盡管姐姐那個時候已經(jīng)有了不止一個男朋友。這么復雜的故事，這么曲折的情節(jié)，說出來有人相信嗎？

況且，在這整個事件中，好像她們兩個人都做錯了些什么。

郭淺淺低頭認真思索了很多次，最終還是沒有開頭。

她突然停步，側(cè)臉認真看著唐鳴洪的臉，指著一棟黑漆漆的房子說：“我以前在這個學校里讀過書，那個后門在那兒，我們每天從那兒偷跑出來，然后逃向這個城市的四面八方。”郭淺淺終于開始講起了這個故事，但是卻極大地偏離了原有的主線。

而她在說這個故事的時候，唐鳴洪就開始在回憶里搜索不同的臉，他在想過去是哪個少年，在哪一年，她講的故事發(fā)生在這個城市的哪一個房間。

他恍惚間，郭淺淺已經(jīng)把手指指向另外一個方向，這是一棟被霓虹燈包裹得流光溢彩的高樓大廈：“這里以前全是低矮的棚戶區(qū)，密密麻麻的，可能只有我認真地數(shù)過。”

“一共有一百六十三家，對不對？”唐鳴洪打斷她的話，愉快地扳著自己的手指。

“怎么，你也數(shù)過嗎？”郭淺淺咕噥一聲，“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清楚呢？”

“清楚什么？”唐鳴洪斜了斜眼。

“沒什么？”郭淺淺瞇著眼睛，從內(nèi)心講，她并不想他真的探究下去。

“哦，好吧！”他沒有繼續(xù)尋根問底，只是又一次抓了一下自己的頭。唐鳴洪這個人讓郭淺淺覺得最舒服的地方就是，他雖然有可怕的好奇心，但是他并不著急。他會壓抑著這股好奇心一點兒一點兒來窺探你的全部，但是唐鳴洪想不到的是，如果不是林深深回國，郭淺淺也許根本就不會透露這些事。盡管它始終猶如一根芒刺在心底越埋越深沉。

十五歲那年的中考，郭淺淺在奮筆疾書完語文作文之后，又加料寫了一篇唯美動人的情書。她在下午考試前交給孫艷，讓她轉(zhuǎn)交給林深深咬死不肯承認她喜歡但又偷偷帶回家的男孩。那天他藏在壁櫥里，郭淺淺無意拉開柜門，見到他的瞬間，她莫名地心動意浮。

孫艷是這對雙胞胎姐妹的閨密，她游走在黑白兩道，好學生和壞學生都是她的朋友。她拿著那封情書，粉色的信封上是娟秀的文字——唐鳴洪親啟。

孫艷揉了揉腦袋自言自語：“到底是妹妹讓我轉(zhuǎn)交的？還是姐姐呢？”旋即搖了搖頭，“算了，不管了，不過說真的，有時候淺淺和深深她們兩個，還真的是讓人不容易分清楚呢！”

孫艷一把就拆開了這封情書，大膽地瀏覽一遍，寫得還真是不錯呢！所以，她決定重新幫她又寫了一封，滿篇是狗屁不通的文字，最后寫上：“寶貝兒、心肝兒，我愛你，愛你，愛你，愛死你！”

孫艷喜歡的對象恰恰也是她的同桌唐鳴洪，她覺得他有修長的眼睛，就像是漫畫里的人物，當所有男生都如沒長開的豆芽菜時，他卻身形偉岸。

老實的唐鳴洪當然不會覺察孫艷的暗戀，他不止一次告訴她，他喜歡唇紅齒白、溫柔賢淑的女孩，那個女孩最好還要有一雙恬靜的大眼睛。

孫艷聽他剛剛說完就急忙拍了胸脯，打著包票：“我的眼睛也夠大的啊！”

唐鳴洪撇撇嘴，說：“可是你傻傻的，眼睛邪邪的。”

那天，唐鳴洪并沒有立馬接過孫艷雙手捧遞的情書，而是稍顯敬畏地看著那抹粉色：“這是誰給我的？”

“嗯……”這下倒問著了孫艷了，她的眼神正飄忽著，居然就那么巧地看見街口樹下站著她們姐妹中的一個。

“喏，那個！”她愉快并大膽地把手朝那邊抖了抖。

“哦，是她啊！”盡管間隔還很遠，但唐鳴洪還是很快就認出了她的模樣，“我認識她，只是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他抿嘴笑著把信接了過來。

不過很快，孫艷就十分準確地捕捉到了，唐鳴洪在看完這封信的那一陣驚嚇和哆嗦。

他把信紙重新折好放在襯衣的口袋里，抬頭頗為感慨地說：“原來，的確不能以貌取人，這真是文采輝煌啊！”

故事回憶到這里，唐鳴洪已經(jīng)笑得直不起腰來。孫艷不在身旁，郭淺淺只能用拳頭捶打唐鳴洪來發(fā)泄自己心中的怒火。她恨恨地跺腳，咬牙切齒：“孫艷這招，可真夠狠毒的！”

唐鳴洪躲避著她的小小拳頭，含笑認真地看著她。

“我倒現(xiàn)在還保存著這封信，那你呢？有沒有一直保留著我的回信呢？”

“嗯，有的。”郭淺淺硬著頭皮說了謊，她笑著對唐鳴洪點了點頭，心下暗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的回信百分之百到了自己姐姐林深深的手中。

唐鳴洪根本不會想到，他認識的女孩，其實有兩個分身，她們是孿生的姐妹，長得十分相似。不過感應是有的，所以他到現(xiàn)在也始終沒有搞明白，為什么這個女孩前幾分鐘還跟他說自己喜歡吃草莓味的冰激凌，讓他藏在壁櫥里等她回房間去取錢，再回來拉開柜門的時候，她就變得喜歡吃香草口味的冷飲了。

【四】

人是不是在發(fā)生一些比較重大的事情后，記憶會出現(xiàn)暫時性的斷篇？就比如昨天和林深深的重遇，還有唐鳴洪居然從那么高的舞臺上掉下來，流了很多血，他居然說自己什么事都沒有，還堅持要送郭淺淺回家。

所以直到現(xiàn)在，郭淺淺還回不過神來，也不記得自己最后是怎么進門，然后又是怎么歪七扭八地倒在床上的。她和孫艷合租一間屋子，睡一張床，在孫艷拉開房間門發(fā)出第一聲呼喊的時候，她也只是翻了翻眼皮。

孫艷拉開窗簾讓陽光全部透進來的時候，郭淺淺只是翻了個身。

孫艷使勁搖晃郭淺淺身體的時候，她至多也是哼哼了幾聲。孫艷掀開她被子的時候，郭淺淺蜷縮成一團，躺在床上，繼續(xù)無動于衷。

孫艷咬牙切齒地對她大喊：“有沒有搞錯？你到底起來不起來？”

“今天周末！起來要干什么呀？”郭淺淺瞇著眼睛看著坐在自己床頭歇斯底里的孫艷。

“郭淺淺，你還是人不是人？唐鳴洪從那么高的舞臺上摔下來，命都沒了一半，你卻還在這里呼呼大睡！他是你的男朋友，你怎么能這樣糟蹋他對你的感情？”

郭淺淺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那么多的義憤填膺。

“他不是說沒事嗎？有多么嚴重？”她睜開眼，撩開搭在眼前的劉海，她記得昨天她跟他講那些事的時候，他好像還活蹦亂跳的。

“他已經(jīng)進醫(yī)院了，縫了三針！三針！你知道嗎？”孫艷很激動，這是剛剛唐鳴洪電話通知她的，但是他沒有告訴郭淺淺。對的，唐鳴洪總是這樣的，他說他是男子漢，所以不想在她面前顯得太軟弱。所以，他重感冒還會陪著她一起看演唱會；明明吃得很飽了卻還要陪她再吃一頓；會在打游戲熬了一整夜以后還陪她去買東西；會在腿受傷了后也堅持背著她在學校滿操場跑。他一直都是這樣，從來不說苦也不嚷累，只要她喜歡，他就會陪著。

“哪怕陪你去吃屎！”甚至他還這樣對她說過。

郭淺淺搖頭輕笑，這個時候竟然還笑得出來？

就連郭淺淺自己都開始有些討厭自己的冷血，想著想著，鼻子就開始酸了，似乎眼淚馬上就要掉下來。但是她努力忍住，其實她也從來不想在他面前顯得很軟弱。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自己有一個親生姐姐的事，她也從來沒有跟他說過家里遭遇的一切。她只告訴他，爸爸媽媽，所有親人都沒有了，她現(xiàn)在只有他！

當然，在孫艷面前她也不能夠顯現(xiàn)自己的軟弱，因為她不想讓自己最好的朋友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是這么在乎唐鳴洪！誰認真誰就輸了，誰更愛對方，誰就會更丟臉，是不是所有人都這么想呢？郭淺淺不知道，但是她是這么想的。更何況，直到現(xiàn)在，她對唐鳴洪也是有疑心的，她怎么會沒有疑心呢？自己是頂替林深深去跟唐鳴洪繼續(xù)在一起的，她怎么會不介意？怎么會不記得呢？

“說得這么大義凜然，你怎么不趕緊去看望看望他？”郭淺淺半坐起來，輕輕抱住自己的膝蓋。她說話的聲音也很輕，仿佛唐鳴洪受傷的事并不能動搖自己的心思似的。

“他摔下去又不是為了我，憑什么我去？”其實孫艷很想去看唐鳴洪，但是她怎能不知道，唐鳴洪最想見的其實是郭淺淺。自己去插在他們中間算什么事呢？

“那你怎么不早點兒叫醒我？”郭淺淺打了個哈欠，終于有淚水從眼角里流出來，她抬手趕緊擦掉。

“我也是剛知道這件事好不好？是唐鳴洪那個白癡拿著手機在醫(yī)院里自拍，我翻朋友圈看見了！”孫艷回答得是那么理所當然，“你趕緊去看看他吧！”她略放低聲音囑咐道，輕輕握拳捶了捶郭淺淺的肩膀。

郭淺淺沒有說話，她剛剛睡醒，頭還有些暈暈的，她再閉上眼睛，讓陽光暖暖地照耀在身上。一分多鐘后，她再睜開眼，定了定神，穿好衣服，把頭發(fā)綁在腦后。精神抖擻地出門前，她沒忘記留給孫艷一抹意味深長的眼神。

孫艷還喜歡唐鳴洪嗎？是的，應該是喜歡的吧，郭淺淺覺得自己似乎能感覺到，但是她又沒辦法開解她，也沒辦法挑明，當然更沒有辦法把唐鳴洪讓給她。

孫艷是自己的好朋友，真的是很好的朋友，這么多年以來，她對她很好，如果不是唐鳴洪，而是自己的另外一個男朋友的話，她會不會為了友情而把他讓給她呢？

也許會吧！也許會的！因為郭淺淺覺得自己真的很虧欠孫艷。

在她很多次沒錢交房租的時候，在她那么拮據(jù)的時候，都是孫艷接濟她。其實她知道，孫艷也并沒有那么寬裕，可是她始終都幫自己。不是說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嗎？做人怎么能不知恩圖報呢？

可是，唐鳴洪并不是自己一個人的，她替代了林深深跟他在一起。這些年，他已經(jīng)代替林深深成為自己的親人，既然他是親人，她又怎么能把他讓給自己的朋友呢？

怎么可以呢？是的，不可以的！

就這么想著，手指居然握成了拳頭。她也不知不覺走到了唐鳴洪家的門口，直到敲開唐鳴洪家門的時候，郭淺淺才驚覺自己有些失禮，她居然什么東西也沒有給他帶。按理說，上門看望病人，總應該提些水果什么的吧？她卻空著兩手。真的很不像話吧！雖然，這并不是自己第一次來他家！還好他家人都不在家，用人給她開了門以后就只顧著做事去了，任郭淺淺自便。

郭淺淺上樓，輕車熟路地找到唐鳴洪的臥室。他手臂上纏著繃帶，躺在臥室的床上睡得正香。郭淺淺突然想，他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睡著的時候很可愛，粉紅的唇和濃黑的睫毛都微微翹著，上面落滿了溫暖的日光，安靜得像小孩子一樣。她盡量把步子放得很輕，走近他的床，俯身看他。唐鳴洪睡得很沉，呼吸均勻，眉頭輕輕地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