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深無語，但是她真的累了，也實在不想跟她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你困了嗎？家又離這兒那么遠，是就跟我住下，還是怎么打算？”

“還睡什么呀？都快天亮了。”孫艷很快從床上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帶著陰陽怪氣的語氣，“你好久沒回國了，我告訴你，還是我們中國的男人好，我又怎么能打擾你呢！”

“孫艷！”林深深有點兒想要怒了。

“好啦！好啦！我走了，走了。”可是她還是一副了然的樣子，走到門口，她又突然停下來，“不過，深深，你回來的事兒，我可以告訴淺淺嗎？”

她的這個問題突如其來，其實林深深早就料到了，但當孫艷說出口的時候，她還是愣了一愣，她咬了咬唇，輕輕點了點頭：“當然，當然你可以告訴她，因為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找她。”

不等孫艷再說什么，她就趕緊送走了她。關上了房間門之后，林深深迅速按亮了酒店“請勿打擾”的指示燈。她敞開行李箱的箱蓋，散開自己綁緊的長發，雙膝跪在綿軟的床上靜靜沉默著，從舊金山到北京，一共有9436公里的距離。

原來自己內心還是在無限地逃避，對那片火場總是唯恐避之不及。也許同自己去美國的行徑相似，她現住的這間酒店從交通、環境各方面來說都不算是上上之選，但唯一的好處是地處北城，是直線距離自己和郭淺淺那個被燒毀的家最遠的地方。

離開一個熟悉的城市是需要勇氣的，如果沒有愛的人，在哪個城市又不是一樣？

其實林深深一直都不喜歡晝夜溫差極大的舊金山。白天暖得人心浮氣躁，夜里寂冷得要侵入骨髓。所以，在飛機降落首都機場的那一刻，林深深覺得還是只有這片故土才能夠完整地收容自己的靈魂。

孫艷沒走幾分鐘，居然又折了回來敲門，也正好打斷她的靜默。

林深深收拾好心情重新拉開了房門。孫艷跟風一樣飄了進來，猛沖到房間正中的大床邊，然后回頭略顯羞澀地朝林深深勾了勾手指，故意壓低了聲音：“深深，深深，你過來，過來。”

“干嗎？房間里只有咱們兩個，你說吧，你也不用害怕隔墻有耳！”時間不早了，林深深真的沒有時間去響應她的故作神秘。

“哦。”孫艷攏了攏她手中碩大的手提包，從剛開始見面時，林深深就注意到，那包里鼓鼓囊囊的，貌似相當沉重。

“到底是什么啊？你別這么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好不好？”

“我這里有些衛生用品，我想你應該用得上！”孫艷用力咽了咽口水，“你看看你，喜歡什么就拿什么，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等等？”林深深伸出手掌打斷孫艷，“你說什么衛生用品？”

邊說著，她邊下手拉開了孫艷的提包，孫艷配合地順勢提起了包底，那些五顏六色的杜蕾斯、第六感、花花公子、杰士邦和岡本……

散落在雪白的床單上。

林深深被驚嚇得像被開水燙到一般飛快地縮回了手指：“你說這是衛生用品？”

“還是居家旅行必備之良品！”孫艷老鴇子般笑著，雙手交叉從肩膀摸到手腕，慢慢逼近林深深，“是女人，誰不會寂寞，誰不會冷？但是也要注意安全。”

“呵。”林深深不得不感嘆，“你真是夠了不起的，就是這個原因所以被帶到派出所的吧？”她低頭，仔細觀賞著國內常用的這些品牌，然后對孫艷豎起了大拇指，“看來你還是個個中高手啊！這么多品牌都用過了嗎？并且都已經熟練駕馭了嗎？”

“不小心從包包里掉出來一打，恰好被個居委會大媽看見，她小題大做，少見多怪地非要說我是有傷風化，破壞社會團結。”孫艷用手指捂住了大半張臉，雙腿并攏做鵪鶉狀，還假作嬌羞，“不過這些牌子我可并沒都用全，最多也就是淺嘗輒止，只是希望增加些知識和見聞，還有就是賺些零花錢。這些寶貝在我的淘寶店里賣得特別特別好呢！”

“是多增加些姿勢吧！”林深深只能搖頭苦笑，連忙上去把這些東西重新塞進她的包包里，“我心領了，這些東西，你還是拿回去自己享用，或者在你的淘寶店里賣掉吧！”

孫艷倒是完全會錯了她的意思，她以為林深深有潔癖，所以慌忙地不斷解釋：“深深，這都是新的，我進貨來賣的，從來都沒有用過的。”

林深深已經完全受不了了，三兩下就把她推到門口：“好，好，好！新的也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你真的不要啊？”孫艷邊走邊扭頭向她再度確認，她覺得她應該是需要的呀，特別是林深深還在國外待過，解放了思想。

“真的不用了。”林深深趕緊嚴肅表情，認真地點頭，并且保證自己說的是實話，一點兒都不違背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再見啊。”她很快跟孫艷道別，隨后，手腳麻利地關上了門，直到把耳朵貼在房門上，聽到她的腳步聲越行越遠，才松了口氣。

孫艷走后還沒到幾分鐘，林深深居然又聽到了敲門聲，“請勿打擾”的燈亮著，不可能是服務員，所以一定是孫艷又有其他什么幺蛾子了吧？

她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嬉笑著過去開門：“我說姐姐，您還有完沒完啊？”

林深深拉開門，單手叉著腰，滿臉是笑容。

倒是讓門外的顧澤諾對她這一臉春色深感意外，愣了愣才攤開雙手，皺著粗粗黑黑的眉毛笑道：“怎么？這么歡迎我？”

林深深及時收起了自己的錯愕，勾了勾唇角，順著他的話說：“是啊，怎么現在才來？我可是等得花兒都謝了！還百無聊賴了！”

顧澤諾就站在房間門口，饒有興致地繼續接了下去：“你登記酒店入住的時候，刷卡的提示短信就已經傳到了我的手機。我足足在機場等了你一夜，話說，這不長不短的時間，你到哪里去了？紅杏出墻？不過？又有什么男人能比過我的英俊瀟灑呢？”

“打住吧！”自己的信用卡居然被他綁定了手機號碼，林深深心下不爽，一臉鄙視地伸出自己晶瑩雪白的手掌到他的眼前，“少順著桿子往上爬，你這哪里是在等我？你這是盯梢！侵犯我的隱私！還英俊瀟灑？我呸！你也不照照你那坯子？”

“說話別那么損啊！我坯子怎么了？嫌我長得不好，你找一好的給我瞅瞅啊！”顧澤諾一向都對自己的外表很自信，她居然當面批判自己的長相，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終于收起了笑容，表情慢慢認真了起來。

“你以為我不能？要不是我這人心慈手軟，早就把你像甩大鼻涕似的甩了！”林深深用手臂叉著腰肢擋在門口，語氣里絲毫沒有要熄火的趨勢。

困意襲來，都到這個時間了，顧澤諾發現自己真的不想跟她繼續爭吵。況且自己本就天生麗質，無須正本清源，何必跟她計較？他旋即嘆了口氣，伸出手：“走吧，跟我回去！”

“回去？去哪兒？”林深深盯著他伸過來的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為所動地明知故問。

他看起來顯然并不想陪著林深深繞彎子，淡淡地說道：“回我家，收起你那套什么大家閨秀的歪理吧！是我媽讓我來接你的，總不能就我一個人回去。”

林深深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這些話你不必來跟我說，要解釋也不需要我解釋，我們在鬧離婚，你當這件事不存在是不是？”

“你是不是要來勁啊？”顧澤諾大力吐出一口氣在原地繞了兩個小圈子，斜眼看著她那給臉不要臉的白癡樣子，又重新撿起了自己的大度，忍下這口氣，“我長得是不如你，你瞧你長得多好……跟模特似的，而且還是畢加索先生專用的！我說怎么剛認識你就覺得眼熟呢，合著在畢老先生的名畫里見過！”說完這些話，顧澤諾又長出一口氣，突然想起自己一個大男人站在走廊里跟女人吵，確實有礙觀瞻。想著他就向前邁了一步，他覺得家丑不可外揚，希望進屋詳談。

林深深的手指卻緊緊扣住門框，扼殺了他進屋的預謀。但嘴巴上，她當然也繼續積極應對著：“那也不如你！達·芬奇打小練畫，那畫的就是你吧？我還真挺納悶的，達·芬奇怎么就透過你媽的肚子把你的模樣畫得這么逼真！”

顧澤諾沒有后退，也沒有動，他瞇著眼盯著她漆黑的眸子：“怎么著？達·芬奇畫雞蛋惹著你了？嫉妒了對不對？誰讓你的胸脯還不如那蛋黃大呢？說實在的，要不是你見天兒在前面罩著個有墊的胸罩，我還真就分不清楚你的正面反面了呢！”

“你們家有36D的蛋黃嗎？”林深深怒極倒反是笑了，“就你好！細得跟根兒牙簽似的，平時堆在一塊兒也就罷了，每到那時候……”她說到一半自己就先笑了起來，緊接著纖腰擺柳地靠上前來，湊近了他。

顧澤諾黑著臉，下意識地一避，他預感到她不會說出什么好話，一副厭惡的樣子，最后卻也依然聽之任之。

林深深在他的耳邊輕聲又曖昧地細語道：“我就跟夢見我姥姥在縫衣服一樣。”

顧澤諾一怔，回味過她話里的無限羞辱，胸口劇烈地起伏。他的身子依然被林深深的手臂隔離在房門之外，所以顧澤諾故意用怨毒的眼神瞧她那副揚揚得意的面孔，口上也滴水不漏地回嘴：“縫衣服？你們家有這么長這么粗的縫衣服針？”

手下的動作卻也絲毫不含糊，他重重地用力一推，好似前方是個令人十分厭惡的障礙物。

他的這一推毫不憐香惜玉，林深深立刻就腳下站立不穩，當即狼狽地倒退了兩步，她的后背撞上一組柜體的棱角。

“我×！”暴怒之下的林深深也顧不上撕破臉，久違的國罵親切地撫慰了她的心靈。這邊的顧澤諾卻已經側身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他聞言朝疼得蹲了下去的林深深逼近了一步，恰恰好將她卡在墻壁和衣柜形成的角落里，禮貌地問：“請問你怎么×？”邊說著，卻還是邊伸出手拉了她站起來。

“你……你放開我！”林深深直到站直了身體才發現自己的手臂已被他緊緊握住了好久，“你再不撒手我就喊人了，臭流氓！”

“你喊就喊吧，我們在鬧離婚，并沒有離婚，所以，此時我完全可以行使我的權利，當然，你可以想象是你姥姥在縫衣服。”顧澤諾淡笑著，甩開她的手，用腳后跟把房間門重重踢合。

“你不是說我像蛋黃嗎？怎么又有了異常的興趣？”林深深抱著手臂，背部緊緊貼著柜門，卻突然發現床角居然遺落了件孫艷帶來的衛生用品。如果這被顧澤諾看見，她想，自己今天就不要活了。她悄悄挪了過去，用腳尖把那包衛生用品用力踢進了床底深處，在房間里昏黃的燈光下，顧澤諾并沒有注意到她的耳根已經粉紅得透了頂。

“那咱們就都別回去吧，免得我媽起疑，還不如讓他們以為我們激情難耐，在酒店開了房！”他說著一頭把自己重重摔到床上，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扒得只剩下一條白內褲。然后他鉆進被窩里，自覺地只占床的三分之一的位置。

他閉上了眼睛，還沒忘記繼續嘟囔著回應她最后的那句話：“其實我喜歡小的，鉆石珠寶都用小盒裝，垃圾才用大筐抬呢……”嘴巴上雖然還在來勁，但顧澤諾沒幾分鐘之后就已經呼吸均勻，慢慢沉睡。看來，他也確實很累了。

鬧到了這個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熱烈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照亮了整個房間。林深深站在床的另一頭踮著腳看著熟睡中的他：輪廓有致的好看側面，以及暴露在被子外泛著健康光澤的皮膚，結實的胳膊和修長緊實的小腿。莫名地，她心中有點點異動，瞬間就漲紅了臉。

她趕緊用手蒙住自己的雙眼，轉身進了衛生間，放水洗澡。霧氣蒸騰之中，林深深看到一具年輕潔白的身體，這個身體和她妹妹郭淺淺的一樣，都出自她們的父母，但是父母的印象卻早已經在那片火海中灰飛煙滅了。她閉上眼睛，拿起蓮蓬頭用最熱的水狠狠沖刷自己周身上下，把自己洗成一只熟透了的蝦子。林深深發現，這種渾身燙熱的感覺似乎能夠稍微緩解心中那份惱人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