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接到短信通知，本周六上午九點，將在朝陽嘉茂中心九層公司會議室，召開投資人、策劃、導演等人座談會。接到通知唐婉即給葛大爺打了電話。

“葛大爺今天沒關機呀，忙什么呢？”

“忙網上更新，忙劇本，哎呀事極多。”葛清博歪著脖子夾著手機，雙手敲擊著鍵盤，響亮的鍵盤聲傳到了唐婉耳朵里。

“聽到你打字了。這么忙又不缺錢，還去湊什么熱鬧？”

“掙錢干嘛不去？不是說帶你去掙錢嗎？”

“帶我掙？你不是說幫我寫拿走一半錢嗎？”

“你若同意給我一半我也不反對。你不知道我搞收藏？瓷器、古畫、家具什么都收，我去那邊搜羅搜羅好東西，說不定能撿漏搞到便宜貨。”葛清博原來還有其他目的。

“收藏熱早過去了，這年代撿漏太難了吧，地攤大爺都知道拿一個花碗說是民國的，舉著鐵銹刀說是戰國古墓出土的。我有一個古董你要不要？”唐婉想逗逗葛大爺。

“拿來看看唄。”

“大學時吃飯的飯盆，好多年了要不要。”唐婉笑著說。

“拿我開涮呀。”

“我看你是錢多了。周六搭你豪車行不行？”唐婉想跟葛清博一起去。

“行呀，你住處離我太遠，接你又堵車又費油，在東直門地鐵等我吧。”

“座談會要發言嗎，我最怕講話，一說話渾身哆嗦，心慌氣短，主要心里沒底。”唐婉問葛清博。

“上學時挖苦男生伶牙俐齒，哆嗦氣短我沒有看到，說得自己跟民國小媳婦似的，還害羞，誰不知道你們女生比五四上街游行的女學生還瘋狂，比文革女紅衛兵還霸道，比公主還任性，上學時總受你們欺負，買兩個蘋果半路劫走，剛買的包子搶走就吃，強盜土匪似的。”葛清博述說唐婉的劣跡。

“我搶過你幾次呀，都是你打劫我。問你一個問題，我臨時要不要惡補，讀點書，磨磨槍，免得給你丟臉，再說，我也不想把錢分你一半。”

“惡補？沒用，你若閑得沒事看看書也沒有壞處。或者從網上找點話說長江之類的解說詞看看，那個詞寫得比較經典，熟悉熟悉路數。”葛清博指導唐婉。

“好，我手頭有《中國最美散文》和《東山魁夷散文選》《文化苦旅》還有臺灣蔣勛的幾本書。”

“夠了夠了，大小姐，上學的時候不是天天泡在圖書館嗎，才過去幾年呀，就不自信了。”

“學無止境，活到老學到老，腹有詩書氣自華，箴言你都忘記了。不學怎么行呀。好，周六見，你忙吧。”唐婉放下電話。

東直門離朝陽嘉茂中心那么近，這個葛大爺，接我能浪費多少油呀，太會算計了，太不夠爺們了，唐婉滿心都是對葛大爺的不滿。

這幾天唐婉天天熬夜捧書惡補。她打算在開座談會之前，把手里的幾本書細細品讀，來個個人素養的大飛躍。

周六早晨，唐婉穿上一件梅紫色束腰連衣裙，腰間點綴黑色細皮帶，胸前別了一枚粉白色玫瑰花珊瑚胸針，淡雅高貴。頭上戴了一頂深灰色小沿帽，黑色過膝靴，一截黑絲美腿恰到好處地露了出來。略施粉黛的她，直奔東直門等待葛大爺。

葛大爺開著一輛黑色大眾，車身上面是鳥屎和黑土，車子“突突”動靜極大地冒著熱氣，簡直就像一個充滿哀怨，蓬頭垢面的黑寡婦。

“打扮得王妃出巡似的，還整一頂小帽子戴上。”葛清博贊美了一句唐婉。心里夸獎，這姑娘越來越美了。

“聽說你跟四娘郭近明一樣的款，怎么還開這么一輛車呀？人家住的可是上億的豪宅，你怎么也要一輛迪拜保姆開的奔馳呀。摳門，留錢生錢呢，用這車接王妃你也好意思呀。”唐婉驚異葛清博開這樣一輛舊車。

“哪有那么多錢，都是謠傳。誰能與四娘郭近明比呀。這輛二手車一直沒有換。有錢也不能買這種消費品呀。”

“媽呀，我不跟你借錢。”唐婉覺得葛清博是個守財奴，不會享受生活。

“都投到收藏了，一個青花一個粉彩要多少銀子。”

“收那么多有什么用，我勸你賣個罐子換個大別墅開輛豪車好不好！”

“那怎么行，件件是獨品，一件也不能——。”

“嘭！”葛大爺話說一半車尾被震了一下。

兩個人同時一驚。

“后面車追尾了？”唐婉側頭問葛清博。

“他們的責任，讓他們賠償。”

唐婉和葛清博一起下了車。

“怎么開的？溜車了，使勁按喇叭還溜，立交橋上有坡踩著點剎車。我車標、保險杠新換的，你們看看。”車上下來一個氣勢洶洶、一身肉、留著板寸的男人，上來就劈頭蓋臉，一臉的橫眉立目。

“是你追尾，怎么是我們溜車，敲詐呀。”唐婉也不甘示弱。

“我使勁按喇叭還溜。你們說怎么辦吧，車標都歪了，是私了還是公了？”

“溜了嗎，是不是他追尾了？反咬？”唐婉悄聲問葛清博。

“怎么私了？”唐婉問。

“怎么也要一千塊，新換的車標，叫警察來也是這個數。”板寸在敲詐。

“那就叫警察唄，沒錢！”葛清博拍了拍癟癟的錢包，他一聽要錢立刻臉色變了。

“要錢，沒有那么美的事！”唐婉對葛清博說：“打電話叫警察。”

“叫！”葛清博狠狠地說了這個字，似乎警察來，錢就可以免了。

一會兒，警察騎著黑貓警長的電玩摩托來了。

“怎么回事，車開路邊，你們先協商解決。”警察一臉嚴肅認真。

“沒有一千塊錢不行。”板寸男人還在咬。

唐婉偷偷一看表，媽呀，差十五分鐘九點。再耽誤下去就遲到了，第一次開會遲到，這也太說不過去了。還沒有掙錢呢，就被人打劫了，什么世道。

不掏錢無休止地被他糾纏，耗不起這個時間，警察等待協商結果。唐婉相信葛清博錢包里一定沒帶多少錢，超過兩百就是奇跡。

怎么辦呢？唐婉焦急地又看了看時間。

“溜車還不承認，一千塊錢，你們走人，不然在這耗吧，我有的是時間，沒事干。”板寸露出無賴本色。

“不講理，窮瘋了。”唐婉一臉憤怒地想。

不能再耽誤時間了，與他耗不起。唐婉從包里拿出一千塊摔在男人手里。

“趕緊讓路，哪涼快哪待著去，別在這擋路。什么才擋路呢。”

“怎么說話呢。”板寸男人拿了錢嘴不軟。

警察不緊不慢地說：“協商好了，給了錢就不準再找了，我開個單子你們簽字。”

板寸男人怕唐婉反悔似的，拿了錢急忙鉆進車，一溜煙溜了。

“明明知道他是敲詐，你們還給他錢，就是因為你們這種人的縱容。真不明白你們這些人，交給保險公司能麻煩到哪兒？”警察開口訓唐婉。

“誰叫你給他錢的，不給，看他能怎樣。”葛清博也湊熱鬧。

嗨，唐婉張著嘴，心想你們講理不講，自己出了錢還要挨訓，她真想讓葛清博還1000塊錢，廢話少說。

“不走，跟他在這里耗，你看幾點了，你還想不想開會？破財免災，以后還掙大錢呢，一千塊算什么。”唐婉自嘲地說，拉著葛清博趕快鉆進了汽車。

“剎車好像有點問題。”葛清博駕駛怒吼的黑寡婦自言自語。

“您能不能換個車呀，守財奴。”

“車是消費品，不是保值品，我覺得這車還能開。”葛清博很自戀地駕著他的黑寡婦向嘉茂中心駛去。

兩個人下了車疾步快走，下電梯右拐，門口白墻上懸掛著一個金色黑子方牌子，上寫“探路者文化傳播公司”。唐婉向葛清博指了指牌子，兩個人急忙閃了進去。

松軟的米白地毯，泛著亮光的深棕色環形桌。唐婉和葛清博向予末藤和眾人打了招呼坐下。葛清博嘟囔了一句只有他和唐婉明白的話：“總算趕上了末班車。”

“喝杯大紅袍，這是汪總特意從武夷山帶來的。”予末藤遞給葛清博和唐婉一人一杯冒著醇香的紅銅色熱茶。

人已經到齊了。會議室彌漫著咖啡味和茶香，還有托尼軟中華的味道，以及香水的味道。唐婉環視一下四周，環形桌的墻壁上，拉了一個紅色橫幅“《見證潮海》主創人員座談會”。一名工作人員舉著單反，咔嚓、咔嚓對著紅色橫幅一陣狂拍，唐婉不明白，這么狂拍橫幅有什么用，都是什么智商的腦子。

“人到齊了，我給大家做個介紹。”予末藤環視了一眼眾人。

“汪總，投資人，資深房地產商，北京的幾個知名樓盤都是他參與開發的，帝都，孔雀公主等等，你們誰想在北京投資置業找他打折。”予末藤開玩笑地對大家說。汪子厚笑著站起身向眾人點了點頭。

“房子幾年前就賣光了，現在找我買不到。”汪子厚頂著帽子的方腦袋搖了搖。

“做房地產過時了，目前轉行文化傳播。”予末藤繼續介紹。

“這位大家都該認識吧，著名學者、制片人、中國第一撰稿人方嘯老師，他的紀錄片《民族至上》得到了高度評價，還有幾個片子獲得了“五個一工程獎”，正熱播的“歌聲飄過來”也是他主創和策劃的，不贅述了，他是我們文化界赫赫有名的大家，請都請不到的。”

汪子厚點頭微笑帶頭鼓起了掌。大家也極其熱情地鼓掌。

“汪總的盛情，我們拍這部片子不僅僅是為了掙錢，這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不僅是汪總為地方政府做事，更是為家鄉人民做事，這樣的事情我愿意參與，同志們更愿意參與。”方嘯虎眼劍眉，一臉的正氣和嚴肅，脖子上像五四青年一樣搭了條大紅的羊毛圍巾，與花白的頭發相映很鮮亮奪目。唐婉突然想起了飄揚的國旗，大概是同志這個詞引發的聯想，她沒有聯想就義前的江姐和董存瑞同志就不錯。

“這是沈時導演，陳凱歌的同學。”予末藤繼續介紹。

“我是他下鋪。”沈時導演晃著他的禿腦袋補充說。他穿了件亞熱帶風格的襯衫，八字胡已經留了起來，似乎與藝術家的不羈更相匹配了。但那八字胡明顯有剪子齊刷刷修剪的痕跡，遠沒有魯迅先生的八字胡威武自然盡顯男人陽剛之氣。魯迅先生的胡子與人格早已和諧統一、自然契合，沈導的八字胡卻像人為貼上去的，虛假地浮在鼻子下，似乎哪天不留神突然掉下來滑稽一下人。

“托尼，公司合伙人，老作家柳永貞”柳永貞半起身一臉謙卑地笑容，紅紅的鼻頭，稀疏的頭發一絲不茍地背在腦后，“很榮幸、很榮幸。”他的聲音很細，讓人不自覺地想起電視里的太監。

“兩位美女羌荻、唐婉，網絡名人著名編劇葛清博。我就不用介紹了。”予末藤放下抬起的右手。

“予老師是文化圈的老江湖。”托尼調侃了一句。

“期待大家齊心協力把這件事做好，這是關鍵的一點，也是我們這個片子能否成功的關鍵。”

予末藤的神情里既無俗也無庸，智慧犀利靈動的眼神，得體的舉止，白皙的長方臉整潔的穿著。發言時，他習慣伸出左手的食指，這指頭觸發出來的何止是別人的欽佩，他款款的言行與舉止，散發著一種人格魅力與正義，有一點照耀人的光彩。

“這樣強大的陣容，相信片子一定能夠成功！”托尼一臉陽光不由自主地乜斜了唐婉一眼。

“我們不僅要成功，更要打響，要拿下五個一工程，要爭取在各大電視臺海外電視臺播放，要引起廣大人民群眾的關注和認可。”方嘯攥著拳頭揮舞了一下，似乎那里面充滿了力量和成功的可能。予末藤心想，打入卡里的八萬塊錢轉化成了拳頭里的激情和力量。

予末藤看了一眼托尼和方嘯，他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方嘯的一席話似乎比托尼叫他一聲大爺還讓他渾身發冷。方嘯的一個同志，托尼的一個大爺，是讓予末藤全身發冷的兩塊冰。

“現在僅僅是開始，我們公司以后還要拍影視劇，各位有好的劇本、好的小說可以交給公司拍攝和炒作，保證讓諸位人人成為金牌編劇、金牌作者，我們要打造一個影視劇傳媒和網絡帝國，當然還會有股份，還會上市分股等等，還會不斷擴大簽約人隊伍。”

汪子厚說完，把紅中華接在金煙嘴上，托尼“啪”給汪總點燃了煙，青煙裊裊升起，令人無限遐想。會議室進入短暫無聲期。

窗外，光芒萬丈，碧空如洗，陽光照耀在每個人的心間，一片璀璨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