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予末藤要登門拜訪汪子厚極力推崇的國內第一撰稿大腕方嘯。予末藤知道，方嘯有幾個時間不接聽電話，早晨十點之前，中午十二點至三點，晚上九點以后。

予末藤掐指算時間給方嘯打了預約電話，然后提著茶葉跑到京西釣魚臺附近方嘯的書齋。

方嘯穿一件松柏綠的多兜馬甲，四方臉，寬下巴。他接過茶葉，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予末藤的手搖動著。

“小予同志啊，不要這么客氣嘛，我這里茶葉多得喝不完。”

“這是投資商汪子厚汪總，特地從潮海帶給您的名茶，品質很不錯。”

予末藤的手被方嘯晃動感覺像握住中央領導的手。那一句同志，似有托尼叫大爺的感覺，他身上不由一陣發冷，不知方嘯若叫小汪同志啊，小托同志啊，汪子厚和托尼會是什么感覺。

“小予同志啊，最近我很忙、很忙，出書、策劃晚會等等，每天在這個書齋里工作。若不是你電話里說汪總特別有誠意，我是擠不出時間幫這個忙的。”

方嘯知道，這些人來，無非是利用自己的名氣。

予末藤清楚，請方嘯就要說些他愛聽的話。

“我們這部片子就缺少您這位扛大旗的人物，給我們指導指導，出出主意，提提建議，幫助我們拍出精品來，這部片子成功與否就依靠您了，汪總請您百忙之中幫他這個忙。”

“你看看我這么多事情，人民日報、經濟導報等等報社、雜志社的約稿，我沒有時間寫，哎，太忙了。”方嘯看了看沙發邊予末藤帶來的茶葉，拇指與食指不自覺地捻了兩下。

“汪總讓我與您商議片酬，您看價格——”予末藤想試探他的口氣。

“小予同志啊，我并不看中你們給多少錢，我只注重做實事、做有意義的事。只要片子好，錢不錢的都可以放一邊，我們文人錢掛在嘴邊就俗了。就是看你的面子、看汪總的面子也要幫這個忙。我片酬的價格你是清楚的，一集三萬，四十集一百二十萬，這已經很低了，不包括報銷單據和補助。你是知道的，我是不在乎錢的。低于這個價格——”方嘯一擺手，搖搖頭。

予末藤知道他對片酬斤斤計較。汪子厚既然不在乎錢舍得下血本，自己就按照他的意愿做吧。

“沒有問題，不包括每集的修改費、其他報銷費和每天的補助，預先給您銀行卡打入十萬定金，您看可以不可以？”予末藤估計，片酬他是不會讓步的。

“拍片期間所有費用，包括停車費、電話費、的票等等你們公司要報銷的。你問問汪總。他是否同意。提醒你一句，可以給我現金，我比較喜歡收現金。”

“這些都沒有問題。馬上進行采風，您給他們講講課，輔導輔導那些年輕作者，也是請您給作者開拓思路。十萬現金太不方便，給您八萬打入卡內，兩萬現金開會時付清。”

“哎呀，小予辦事很是痛快，就需要你這樣雷厲風行的人。好、好、好！”

從方嘯書齋出來，予末藤心想，坐了十分鐘，他上百萬到手，大腕掙錢就是容易呀。

予末藤給托尼打了一個電話，問他辦公室布置得怎樣了。

“已經布置好了，新名片也印好了，我這幾天都在公司，你有時間過來拿名片。”

予末藤掛斷電話，趕往公司辦公樓朝陽嘉茂中心。上了樓，予末藤對緊閉的房門敲了起來。不一會兒，托尼滿臉疑惑地迎了出來。

“大爺來怎么不告訴我，我去樓下迎接大爺。”托尼笑著說。

“看看你布置得怎么樣。”予末藤向里面走。

“金色黑字的牌子醒目吧？”托尼神氣地說。

他指著寬大的辦公桌，黑皮辦公椅，透明茶幾，米白地毯，多寶閣中的白瓷蓋碗茶杯，還有墻上的水墨丹青牡丹圖。

“有文化氣息吧？這幅畫是我托一個畫家朋友畫的，只收了三萬塊錢，他的畫價格每平方尺幾萬。”予末藤聽后笑了笑，心想，不知道從汪子厚那里賺了多少錢。

“這是誰呀？”予末藤轉入隔間驚訝地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個年輕女子，戴著一副墨鏡，頭上壓著一頂帽子，紅唇白面，恍惚間聊齋里的女鬼進入現實。

“這是別人推薦的女作者，我讓她過來談談，電影學院編劇系學生，我看條件不錯來公司當簽約演員也可以。正想問你增加她一個行不行。”

“這是公司總制片、總撰稿，著名編劇予老師。”托尼向女人介紹。

予末藤握了握女人伸過來的手，女人握完手，居然攙住予末藤的胳膊。予末藤下意識抽胳膊，他的手碰到了另一條柔軟的胳膊，予末藤感覺被什么東西粘住了，身體沒有了自由。

“予老師，見到您特別親切，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女人擠著予末藤的身體。輕柔的聲音帶著一種嬌癡。予末藤感覺這個女人不是用嘴巴說話，她是用身體和胸脯說話。

予末藤扭身坐在女人對面的沙發上，拉開了距離，他感覺舒服多了。

“把眼鏡摘了吧，不知道以為我對面坐著一個盲女呢。”予末藤實在不能忍受面前這個墨鏡女人。

“去哪里我都習慣這樣的，別人也習慣我這樣。”女人沒有因為予末藤的一句話摘掉眼鏡。

“我要看您的眼睛跟您說話，要不咱們怎么交流啊。”予末藤說。心想，碰到魔鬼了似的。

托尼進來給女人端了一杯茶，他對女人和藹地說：“我把帽子給你掛衣架上。

女人遲疑地摘掉帽子，眼鏡依然沒有摘掉。

她站起身把帽子遞到托尼手里，身體前傾，像托著什么東西給托尼。予末藤有些擔心她會一頭栽到托尼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女人眼睛里的兩個字“欲望。”予末藤完全打消了讓這個女人進入公司的打算，這個女人萬萬用不得，進入公司，風氣會讓她帶壞。

女人清清嗓子對予末藤說自己在這個圈子并不認識人，孤軍奮戰，自己奮斗，希望予老師、托尼老師多多幫助。

予末騰心想，說得像剛入社會那么清純，就這樣的待人接物，這樣的眼神，堪比潘金蓮，若公司拍潘金蓮的劇，直接可以入戲。用托尼的話講，這個女人“太粉”。予末藤第一次聽托尼說這個詞并不知其意，托尼解釋說男人說色，女人不用“色”這個詞，就說“太粉”。就是男女方面有點隨便，西門慶之流。予末藤聽后說托尼是一肚子垃圾。

托尼起身給女人續茶，女人的黑眼睛亮亮地看著予末藤。

予末藤對女人說：“我們商量商量，你回去等消息。”予末藤基本直接回絕了這個女人。

予末藤送走女人，托尼也跟著出去了，予末藤問托尼去干什么。托尼說送送她呀，一會兒回。

托尼回來，大概是兩個小時之后。予末藤問托尼干什么去了。托尼說與那女人約會去了。予末藤一聽驚了。

托尼說你沒有看到那女人一眼一眼地勾我，勾我還不去，傻呀。我還沒勾引她呢，勾上我了，比我還厲害。

“去哪了，咖啡廳？”

“太老土了大爺，長江學院都知道送老總們開房卡。”

“哎，小心擺脫不掉，公司不會用她，人已經夠了。丑話說在前面，你承諾也沒有用。”

“她說片酬價格挺誘人，正好想去南方走走。”

“她是學編劇的，多專業呀。”

“不行。”予末藤生硬地對托尼說。

“不簽也好，免得粘上我。”

正說著，托尼的電話響了，他趕緊走進另一個房間接電話，邊走邊說，電話追來了。

予末藤堅決不會讓這個女人走進公司，即使她有冰心的清麗文風。做人第一，沒有了人品還會有什么文品，這是予末藤的原則。

當晚，予末藤開始撰寫紀錄片提綱。

“我們發現，我們感知，我們撫望，我們感受……”片頭語高調激昂。予末藤接著寫道：我們回眸歷史，發現海外文明與中華傳統文化和經濟發展在這里巧妙連接，我們走過潮海，感受敢闖善拼為人先的一種精神揚厲，體會騰飛跨越的歷史必然，我們試圖用更獨特的視角，更新的高度，更深刻的思考，更多的感悟去表現一個極其厚重的主題——潮海，一個夢開始的地方……

寫完了這段文字，予末藤一陣欣喜，他對自己的文字格調與文字間流蕩的氣韻很滿意，幾十年的文字功力，他自信但絕不輕狂。

從地理風貌，到歷史傳承到燦爛文化，這一定是一部非常出色的好片子。予末藤有自信，他接著寫下了提綱結束語。

本紀錄片將以弘揚的氣勢和“潤物細無聲”的力量，托出一個歷史的潮海，一個文化的潮海，一個開放的潮海，一個經濟飛速發展的潮海，一個與眾不同的潮海……

予末藤寫完了提綱梗概，已經是第二天的黎明，這樣的日子他早已習慣了。黎明即起灑掃庭除。他想起了朱子家訓中的一句話，清晨，對一個人乃至一生都很重要。予末藤看了一眼窗外，此時，孤獨的啟明星遠遠地閃爍著最后的清亮，在青藍的天幕里即將隱身，即將融合在一片明亮之中。這個時刻可以感受時間的行走。予末藤喜歡清晨的明朗，也喜歡傍晚斜陽的失落惆悵，這是一天里他最喜歡的時光。

倒上半杯葡萄酒，予末藤想睡一會兒，他拿起手機，看到昨晚托尼和汪子厚都給他打了電話，自從三個人開始合作，汪子厚和托尼不分晝夜地找他，屁大點事就找他商量，似乎自從認識了予末藤他們不會思考、不會做事了，智商全部下降，什么事必須得到予末藤認可才放心去做。予末藤心想，領一幫傻子做事真累。

托尼一早電話又來了，他問予末藤，約朋友談事可否去他的酒吧，免單，另問提綱寫得怎樣了，準備交宣傳部門審看的，還有公司的財務及辦事人員是由予末藤負責找還是他來聘。

予末藤告訴他提綱完成了，雜事不要找他，他要休息，酒吧免單不可以，打折可以。

托尼說知道大爺是鬼才，提綱一晚上就搞定，這水平和速度不是凡人可以勝任的，并夸獎予末藤是摳門大爺，舍不得讓他免單。

掛斷了托尼的電話，汪子厚又打來電話，問他請方嘯的事進行得是否順利，潮海那邊需要他做些什么準備工作，這幾天他就回京。還說“潮海大學”有個知名教授，對潮海的歷史研究透徹，他想讓他加入進來。予末藤只說好。其實，他并不滿意汪子厚挑選學者型教授，他認為教授與學者未必能寫出好東西，搞不好寫個論文或者分析報告交上來，辛苦的還是自己。予末藤嘆了口氣，汪子厚推薦的人才，自己不能一口回絕，不能讓汪子厚認為，你予末騰找來的都是才子、才女，我汪子厚挖掘的就不是人才。畢竟人家是投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