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我要受洗了。是我帶著爸爸媽媽,一步一步走向教堂的。到了教堂的門口,對著尖頂上的十字架,我虔誠地畫了一個十字并暗暗地祈禱。這時候聽到媽媽輕聲地對爸爸說:“這是當年巫婆說的入命還是母親說的開竅?”
接下去媽媽又說:“我的母親和好婆都是相信菩薩的,而小獅子到了這個西方世界,開始相信上帝,這實在是我們家族里開天辟地第一個,很有些‘脫胎換骨’的意思。”
媽媽講到這里,加快了腳步,拉著我的手問:“儂講儂相信上帝,可是儂看見過上帝了嗎?上帝究竟是長得怎么樣的?是高的還是矮的?胖的還是瘦的?……”
我一聽就嚴肅地回答:“上帝不是用眼睛來看的,是用心來領會的,上帝就在我們身邊……”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看樣子,這是上帝來召喚我們的小獅子了。”
媽媽聽了不再說話,只是跟在我的后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到爸爸回過頭去,輕聲地對她說:“不要擔心,這是正道,我們應該感到欣慰才對啊。”
媽媽說:“我不是擔心,就是有一點失落,好像小獅子要離開我了一樣,這是他長到這么大,第一次要進入一個我無法了解的陌生的世界,走上他人生道路上新的里程。回去以后,我也要好好讀一讀圣經。”
我聽了,連忙抱住媽媽說:“媽媽,我永遠永遠都是儂的小獅子啊,我不會離開儂的。”正說著,我看到我的教父教母們朝著我走過來,因為我在這個教堂里參加了三年的主日學校學習,所以我請了每一年擔任過我主日班的班主任,來當我的教父和教母,加上已經退休的牧師。所以我的教父教母團特別龐大,一共有四個教父教母。我便昂首闊步地走在他們的前面,這樣特別的陣容,讓剛剛還在傷心的媽媽也笑起來了。
走進了禮拜堂,教父站在門口問:“你向教會求什么?”
我回答:“求信德。”
教父又問:“信德對你有什么好處?”
我又回答:“得永生。”
教父這時候說:“永生就是認識真天主和他所派遣的耶穌基督,愿做他的門徒,聽他的圣言,遵守他的誡命……這一切你都可以做到嗎?”
我說:“可以做到。”
遠遠地,我就看見布道壇上面的洗禮盤里已經注滿了清水,教友們微笑著迎接著我們,有人把爸爸媽媽領到第一排的座位上,我擔心媽媽會流眼淚,偷偷望過去,她已經平靜了下來,我心定了。接著是做彌撒,最后是洗禮。
洗禮是在神圣的氣氛中進行的,當圣水從我的頭頂上流下來的時候,我真的好像感覺到是從罪惡中凈化出來,在圣神當中獲得新生了一般。禮畢我捧起教父授予我的圣經、蠟燭和紀念塑像……跑到媽媽的身邊。媽媽緊緊地抱住了我,好像一分鐘也不肯分離。我把手中的圣經舉到媽媽的鼻子下面對媽媽說:“這是我的圣經,真皮的封面上印著我的名字,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學習。”
媽媽點了點頭,這以后,我一遍又一遍地給媽媽講解圣經的故事。圣經和《希臘神話》是西方文化不可分割的兩大支流,讓我在神靈的世界里不斷地汲取。
我自十六歲開始,便獨自遠行,從美國國家實驗室到耶魯到牛津……無論是我開心的時候,還是沮喪的時候,這本圣經都一直在我的身邊,特別是在一個個孤寂的夜深人靜的夜晚,我一次又一次地打開了這本圣經。
我真的很感謝這本圣經,要是沒有這本圣經,你的道路會變得更加艱難,在艱難當中,你會迷失。假如一個人活著,卻迷失了目標,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我對伊說:“信仰還是非常重要的,無論是信仰上帝還是釋迦牟尼,或者是共產主義甚至雷鋒叔叔等等,只要不是歪門邪道、偷雞摸狗而是上進的和陽光的,就是有意義的。”
伊對我翻了翻眼睛回答:“你的這種說法的本身,好像就是歪門邪道。”
之后伊抄錄了契訶夫《第六病室》里安德烈·葉菲梅奇醫生的話語,夾在你的筆記本里,那就是:“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人類智慧最崇高的精神表現之外,一切都無足輕重、沒有意思。智慧在人獸之間劃出鮮明的界線,暗示著人類的神圣,而且在某種程度上甚至能取代人類的不朽……”
而在當時,我不予理睬伊的話,拉著你回家,給正在加拿大看望哥哥的母親打電話,母親在電話里說:“其實入命也好,開竅也好,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都要靠努力。人人都說一個孩子的成功:三分靠天分,七分靠教育。而我以為:三分靠天分,三分靠教育,四分靠努力。小獅子實在是靠努力才開竅的。再聰明的人,只會夸夸其談的人,不愿意努力,還是會一事無成。”
不久以后,暑假來臨了。我們和往年一樣,前往明尼蘇達州的森林湖夏令營,伊在那里主持語言教學。這是一個語言夏令營,十個不同的語言分成十個村,在那個萬湖之州占領了一大片土地。森林湖夏令營后來十分出名,主要原因是克林頓總統的女兒切爾西曾經是那里的學員。
聽說切爾西在森林湖的時候循規蹈矩,平易近人,很有一副白宮孩子的大家規范。這和后來從中國到森林湖來的一個明星的兒子相比,具有天壤之別。那個星二代專橫跋扈到處闖禍,動不動就來一句:“我的爸爸是李××”。這個李××在美國一點優勢也沒有,也不能幫助他的兒子因為犯了夏令營的規矩而不被開除,據說這個孩子在被遣送回國的時候,又在機場鬧事,連航空公司也拒絕他上飛機。這種事情在美國聽也沒有聽見過,很丟中國人的臉,那是后話了。
而在當時,當我們的小車開在通往森林湖的小道上的時候,一個滿臉雀斑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向我們招手,這是艾米莉。艾米莉是你第一次到森林湖的時候就認識的,那時候你們都只有七歲,也是在這條小道上,艾米莉坐在路邊上,告訴我們說她迷路了,我們便把她帶回了森林湖。
艾米莉是明州的孩子,她說她是一個孤兒,爸爸媽媽都死了。我最聽不得這種苦巴巴的故事了,于是便更多地關愛她一些。當時我在食堂里當大廚,利用職權分給艾米莉一個桌長的官銜,艾米莉立刻得意起來。她好像很享受她的桌長職位,總是最早一個到達食堂,命令她的桌友們排好隊入座。而她自己卻在一邊昂首挺胸地叫著口令,很有領導者的風范。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小朋友們都不喜歡她,特別是她的桌友。
這天剛剛開飯,負責洗碗的漢娜急匆匆地跑進來對我說:“艾米莉罰大衛不許吃排骨呢!”
“怎么可能?”正在為孩子們洗蘋果的我有些不相信。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就跑了出去,只看到胖乎乎的大衛坐在角落里流眼淚,我不由分說拉起他回到廚房里,特別把一塊超大的排骨放在他的碗里,大衛笑了。問及受罰的緣由,原來大衛不服艾米莉的命令,不愿意把最大塊的排骨讓給艾米莉,艾米莉就干脆罰他不許吃排骨了,還要罰他擦桌子呢。
這算什么名堂啊?真想不通在這個現代文明的社會里,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利用一點點權力來欺負別人,難道弱肉強食就是人的本能嗎?
媽媽有時候天真得連小孩子也可以騙她。我老早就曉得艾米莉不是好東西,什么是孤兒,完全是騙人的,大家都知道她有一個當木匠的爸爸,她的媽媽是個酒鬼,小朋友不喜歡她不是因為這些,而是她太自我為中心了,一有機會就想指揮別人。
漢娜也在一邊說:“這個艾米莉到處騙人,為的就是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出出風頭。”
“這種風頭有什么好出的?大概也算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吧。”爸爸走進來說。
“這種人在我們學校里多得是,編出一個故事,不要讓別人看不起自己,好像自己很特別,其實什么也不是。”我嘟囔了一句。
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發現,這還是因為社會偏見所造成的,只是在美國隱藏得比較深。記得那時候媽媽有個朋友是從新疆來的,最怕別人打聽她的背景和學歷,還會憤憤地指責:“這就是中國人的惡習,美國人就不會關心這種事情。總統的女兒都會出去打工。”
其實美國人最注重這些了,只是總統的女兒打工和窮人為生存出去打工完全不一樣,背景和學歷到了越高層越講究。這種事情無論在美國還是中國都一樣,只是表現的方法不同罷了。那時候我剛剛踏進一個新的工作單位,有人過來請我參加PARTY。去了以后才知道,那是牛津幫,外人是不能參加的。這種PARTY對我來說沒有什么特別,可是沒有參加的人就覺得很神秘。
當然,也有人憑借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可以改變自己的“成分”,但是很難。媽媽的那個朋友因為自己什么都沒有,就會變得特別敏感和緊張。
媽媽說:“這種事情,最好木知木覺,少煩惱。”
但是要真正做到“木知木覺,少煩惱”也很難。回想起來,就是當年在最木知木覺的夏令營也做不到少煩惱呢。我告訴媽媽,我是不會和艾米莉這樣的人做朋友的,我和她玩不到一起。站在旁邊的漢娜聽了,贊許地拍了我的肩膀,緊接著我就跟著這個金發碧眼的大女孩,往湖邊的篝火跑過去了。
因為是白天,篝火旁邊沒有一個人,漢娜打開隨身攜帶的小提琴,面對著平靜的湖水,拉起了門德爾松的《E小調協奏曲》,那優美又華麗的音律,蕩漾起一個燦爛又感傷的夢幻世界。
我坐在漢娜的對面,兩只眼睛專心致志地盯著漢娜。這個洗碗的漢娜頓時變得天仙美女一般,她上身穿著一件因為炎熱而被剪去袖口和領口的T恤,腰間還扎著一條圍裙,然而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高雅,讓人感覺到她的氣質如蘭。她好像不是從食堂里洗碗池子旁邊走出來的洗碗工,而是站在富麗堂皇的演奏廳當中的演奏家,我驚呆了。
漢娜是美國中部的女孩子,爸爸是大學校長,她原本在森林湖的法語村學法語,結束的時候聽到我這里少一個洗碗工,就過來了。一開始著實把我嚇了一跳,想起國內官二代恣行無忌的樣子,連忙拒絕。不料我來不及把廚房門關上,她的一只腳已經從門縫里伸進來了。她說:“讓我試一試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果然,她一進廚房挽起袖子就干活,那副架勢比我幼年時的保姆胖媽還利索,她不僅把一百多只碗洗干凈了,還把爐灶、水池、桌面甚至地板全部刷洗了一遍,看到她赤著腳在瓷磚地上噔噔噔地跑來跑去,不由心痛起來,趁她休息的時候,連忙遞給她一大杯果汁,她笑著拒絕了,自己到水龍頭上灌了一瓶白水,一仰頭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自來水不衛生呢,至少到爐灶上燒開,才不會有細菌。”我說。
“我們美國的自來水都是經過嚴格的處理,絕對不會有細菌。”漢娜回答,聽起來還是個愛國主義者。我想了想,就把她留了下來。從此,這個美國的官二代,便在我們森林湖的中國村里擔任了洗碗工。
因為朝夕相處,很快就和漢娜混熟了。這時候我發現,漢娜不僅是個官二代,還是美國頂尖學校耶魯大學的學生。我直言不諱地問她:“你可以進耶魯,是不是因為你爸爸的關系?”
“我爸爸的關系?那最多是軟件。我是靠我自己,我自己的硬件,考進去的。”漢娜有些驕傲地揚起了頭。接著漢娜又告訴我,在美國要想進入名校,那是非常艱難的,除了成績優異以外,還要有社會公益活動、領導才能、體育才能、音樂才能,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和競爭等等。
漢娜的家教極其良好,她還記得小時候走路吃飯的時候,頭上都要頂著一本書,保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這有點像我在很小的時候,好婆就要求家里的女孩子要矜持,待人接物都要注重自身的體態和儀表。結果一場“大革命”把這些通通洗滌,讓我變成現在這副粗頭粗腦的模樣。
漢娜說:“體態儀表還是外在的東西,關鍵是內在,那可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練出來的,而是要長期的累積。”漢娜很小就接觸世界名著了,她對狄更斯小說的分析,讓伊這個曾經專門研究英國文學的人也不得不佩服。還有藝術造詣,這里面不僅僅是掌握一種樂器,或者是一門技能,而是真正的理解。
夜晚,起風了。我回到住處的時候,伊已經進入了夢鄉,黑暗里摸了摸你的鋪位,發現你還沒有回來。豎起耳朵傾聽,野地里伴隨著遠處的風,夾帶著你的呼喊:“漢娜!漢娜!你在哪里啊?”
不知道為什么,你的聲音里有種哀嘆。半夜里醒來的時候聽到你在流淚,我嚇了一大跳,連忙坐到你的身邊詢問緣由,你搖了搖頭,你說你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暗地里揣摩:“我的小獅子長大了。”
突然,你支撐起身體,抱著我的腦袋問:“什么叫笑在面孔上,哭在骨頭里?”
我大吃一驚,沒有回答你的問題,卻反問:“這是誰告訴儂的?”
“漢娜。”你回答。
沒想到這個貌似單純陽光的小姑娘會如此有心計。怎么樣的經歷,會把她磨煉得如此世故?我一時沒有辦法回答你的問題,只是抱著你說:“快睡吧,做個好夢。”
這天以后,我開始注意起這個耶魯女孩。我發現她真的很喜歡洗碗,明明有洗碗機,她卻一定要手洗。一百多個學員,好幾百個碗碟,洗一遍就要好幾個小時。每次碗碟收進來,她就好像將軍一般站在水池子旁邊,甩著膀子,一口氣也不歇息地洗滌。看到她如此投入的樣子,我實在忍不住發問:“漢娜,你怎么這么喜歡洗碗?在家里也是這樣洗碗碟的嗎?”
漢娜一愣說:“沒有,我們家里幾乎天天請客,做飯和洗碗都是有專門的工人來干的。”很快她又接下去說:“不過我常常到耶魯的食堂里義務洗碗。”
“什么?你在耶魯洗碗?讀書太輕松了嗎?”我驚愕地問。本來還想問是不是想表現自己愛勞動,轉念一想:這又不是在中國,要學習雷鋒。更何況她已經進入了頂尖大學,義務勞動不再加分,關鍵是學習成績。
漢娜看到我的疑惑便解釋:“就是因為太緊張了,壓力太大了,我才去洗碗的。我發現只要把兩只手插進洗滌劑里,無論是怎么樣的緊張和壓力,都會隨著清水沖灌到下水道里。”
要用洗碗來解壓,實在是相當奇特的了。不過后來,到你讀大學的時候,還聽到過學校專門設置一間摔東西的房間,來幫助學生減壓。可見在美國讀書,并不像一開始在飛機上聽蘋果說的那樣:“在美國讀書要比在中國便當很多。”
想起來,中國人稱進入美國的頂尖大學是“爬藤”。這里面有著多少壓力啊?這個“藤”實在不是好爬的呢。那時候我做夢也不會想到,你這個常常坐在“反思凳”上的闖禍坯也會爬到“藤”上去。我想你的成功可以給差生們的爸爸媽媽許多希望,也可以給一般孩子很多鼓勵。
平白無故地冒出來了一個光浪頭,是我最不開心的了,因為光浪頭一來,漢娜就不理我了,兩只眼睛變得會說話一樣,盯牢那只光浪頭。
這個光浪頭是夏令營里最吃香的一個男孩子,不知道是為了趕時髦還是早年謝頂,剃了一個光浪頭,很突兀。光浪頭高高大大的,又會表演,又會講話,還會討好女生,好像是這里女孩子的偶像,無論是當輔導員的大女孩,還是年齡最小的夏令營小姑娘學員,幾乎都是他的粉絲。
不過大家都知道,他正在和醫務室的女護士勾勾搭搭。有一天我的手不當心劃破了,女護士為我貼上了一片護創膏,媽媽看了有些奇怪說:“這護創膏怎么是圓形的啦?”
爸爸笑起來了,他說:“你不知道光浪頭腳上有雞眼,醫務室里所有的護創膏都變成圓形的了。”
女護士要比還在大學里讀書的光浪頭大出好幾歲,兩個人站在一起很不相配,不知道為什么會攪到一起。每天晚上,夏令營的活動一結束,光浪頭就鉆到醫務室里去了。這時候,是我最開心的了,漢娜就會和我在一起,給我講故事、講音樂、講藝術、講歷史,甚至講哲學,也不管我聽不聽懂,一股腦地倒出來,我反正不在乎,只是坐在篝火旁邊,聽她講解那些高深的理論。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新鮮的,有趣的。而漢娜一邊說一邊惡狠狠地盯著篝火對面的醫務室,兩只眼睛里就好像要失火一樣。
這時候爸爸媽媽走過來,爸爸笑著說:“這又不是中南海的燈光,這么用心干什么?”
媽媽搖了搖頭說:“女孩子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有點可憐。”
爸爸說:“不可能吧,漢娜怎么會喜歡那個平民子弟光浪頭?他們完全是不一樣的人。”
媽媽說:“這就叫小女孩獵奇,公主愛上了野獸。”
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就把這些話翻譯給漢娜聽,漢娜說:“不是愛,是要!只要是最強的,就是我要的。只要是我要的,不管是用什么手段,我都要得到!”
漢娜在講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剛毅果決讓我嚇了一大跳。停了一會兒,她又說:“不要看我是一個洗碗工,表面上一點優勢也沒有,但是我是這里最強勢的。”
我看了看漢娜,她身上那件剪去袖口和領口的T恤,已經洗到了稀薄的程度,但她渾身上下散發的高貴是無與倫比的。這大概就是她講的“笑在面孔上,哭在骨頭里”的延伸,用媽媽的話語就是:“表面上的洗碗工,骨頭里的貴族后代。”
正想著光浪頭走過來,他裝出一副偶然路過的樣子加入了進來。此刻,他呈現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漢娜則聰明睿智。我想了想,決定做一個小釘子,硬是插在他們的中間。
有一天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去問漢娜:“你知道嗎?光浪頭每天都睡在醫務室里。”
漢娜把食指和中指絞在一起說:“他們是這個關系,我要的是精神的吻合。我要證明的是,精神高于一切。”
我聽不懂什么叫精神高于一切,只曉得她和光浪頭精神高于一切的談話,讓我進入到了巴赫、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肖邦等等的古典音樂世界里,長久不忘,也許這就是我長大以后,一直喜歡古典音樂的緣由。
夏令營結束的時候,光浪頭先是在醫務室和小護士擁抱接吻,幾乎到了難解難分的地步,又跑到廚房里和漢娜擁抱接吻,也是一副難解難分的模樣。媽媽說:“這些美國的年輕人,我是一點也看不懂。”
后來聽說光浪頭真的拋棄了小護士,一本正經地追到了紐黑文,但是我猜想光浪頭出了夏令營就一點優勢也沒有了,他怎么推得開耶魯大學那扇沉重的大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