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送我什么禮物啦?！痹掚m如此，我還是免不了尷尬。你伸手從樹上摘下一片葉子，遞給我，說：“那你就在上面刻上你的名字，作為我的生日禮物好了?！闭f完取下發簪，甩動原本扎著的頭發。

披著頭發的你，仿佛瞬間就變換了一個人，安靜恬雅，讓人羞于直視。我接過發簪和樹葉，小心翼翼地刻畫著，時不時地抬頭看看你的樣子，心里充滿了甜蜜。風撫動你的長發，飄飄柔柔，像夜半湖面的黑波，漂浮蕩漾，散著甜甜迷人的芳香。

003

“好餓呀，我要去買吃的了?！庇捎谘訒r考試導致已經沒有剩余時間吃晚餐了，大家都只能默默忍受著肚餓。

“可是已經要上晚自習了?！鄙钪阏f得出做得得到的性格，我不由有點擔憂。

“我一弱女子怎能被如此虐待。再說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好學生?！?

果然，還沒等我有所勸誡，你已經沖出教室了。

在第一節晚自習過半時，你提著大包吃的回來了，沒少讓老師批評，但回到座位，你只是眨眨眼吐吐舌調皮一笑。

“快吃吧，別餓壞了?！蹦銓⒊缘囊灰蝗o我。

說實話，確實餓了，在同學或鄙夷或羨慕的目光下，我也沒顧那么多了。也許你教給我最多的便是放蕩不羈滿不在乎吧，從不曾深究是好或是壞。有時快樂很簡單，只是餓的時候有填飽肚子的食物而已。

“嘿，今天陪我去市區玩?！蹦硞€周末，你像是請求又像是命令地說道，我知道，根本容不得我拒絕，不然非把我折騰得生不如死。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男生，在他身邊早晚都會有這么一個人，讓他無法拒絕，卻不知道為什么。說實話，我不喜歡這種狀態，卻也無可奈何。

其實，樂容，其實我很想告訴你，今天，其實……其實今天……話到嘴邊總是說不出來，懷抱著微弱卻最強烈的期盼。

對于吃和玩，你總是讓我跌破眼鏡。你精于各種吃喝玩樂，而且總是樂此不疲。我就這樣被你拽著，一會品嘗這個，一會去玩那個，無奈卻又由衷歡喜著。雖然這些我感到新奇的東西對于你早司空見慣了，但你表現得比我還感興趣，不時各種搞怪或嘻哈言語，逗得我不亦樂乎。

傍晚，夕陽的余暉給大地披上一層溫暖留戀的金黃，美麗卻又抽象般虛幻，盡興而疲憊不堪的我和你，靜靜緩行在歸家途中。內心幾乎破口而出的沖動想法壓抑了我的腿腳，舉步維艱，每次心事重重地邁腳都顯得格外吃力。樂容，其實我是如此想告訴你，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是害怕失望嗎？也許不曾期待才是最好的慰藉。

安安靜靜，就要到了分離的路口，你突然慢下來，神情極其認真地望著我，不知為何當看到你嚴肅認真時，我覺得心里惶恐不安，可能是因為你很少嚴肅認真吧。

我見你眼睛一眨，呵呵笑著，說：“今天是你生日，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禮物給你，只能這樣陪你瘋玩了，這個小禮物，算作留戀吧。”

那是一個小小的透明玻璃瓶，金燦燦的夕陽下，里面一撮烏黑的頭發反射著絢爛的光輝。

這是什么意思，我開始想入非非。但你又恢復了令人恐慌的安靜樣子，我總覺得你有話要說，但你什么也沒說。

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長，在彼此回家的途中，相對愈行愈遠的路上。但即使我們向著相反的方向，第二天也會再次拉近，從不擔憂。

“你等我呀，我們一起去學校?！毙瞧谔焐衔?，你就這樣對我說。

其實今天只上晚自習而已，但我們一般都會提前去，然后順便一起溜達玩耍，這是我們最為快樂的時光。

我總是去得早，靜靜地等著你。

上午九點，風輕柔而涼爽，樹葉沙沙歡快的鳴唱，地上透過葉子的縫隙，陽光灑下點點斑駁。我坐在站臺的長椅上，想象著你歡快奔來的樣子，然后咧嘴一笑順手遞給我一瓶冰涼的汽水。

十點，氣溫略微上升，地上的斑斑點點清晰而明亮。我有點急，想象著你委屈地出現，然后道歉卻沒有絲毫感覺犯錯的樣子。

中午，陽光散發著絲絲熱氣，我臉上汗珠不斷滾落又冒出。街道對面的小亭里，一位白發老人安詳而從容地看著報紙，時不時舒展額上皺紋。你告訴我你家里來親戚了，一時離不開，要我再等等。我想象著你如釋重負地跑來，而后笑逐顏開。

下午三點，干燥的空氣夾雜著灰塵顯得極度狂躁不安，樹葉疲憊地呻吟，街上行人或抱怨或皺眉，步履匆匆。你依舊沒有到來，我已不再想象你出現的樣子。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等著，如果上天賜我一雙俯視自己的雙眸，我一定能看到我此時平靜從容的樣子。

有些事，有些人，我始終愿意等，因為我堅信，這是一個必經的過程，不經過這個過程，你的心始終放不下來。那一刻，當你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地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我覺得一切付出和汗水瞬間就值了。

你也沒有過多的說明，我也不需你過多的說明，因為彼此都懂。

004

我是一個心思非常重的人，喜愛獨處，喜愛思考，喜愛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有了事情喜歡藏在心里；而你跟我恰好相反，你顯得單純、幼稚、喜愛和朋友一起瘋，最不喜思考，極為感性。

你的出現，實際上是在我的世界里打開了一扇窗戶。

只是，那時候，我還不明白這一點。

我不顧現實，跟你在一起瘋瘋鬧鬧，但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面對。

高三越來越緊張的學習氛圍時刻宣示著這個殘酷的事實。

“快點學習吧，好好看書哦?！边@成了你最近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每次考試，我考得好你就會異常喜悅，考砸了你就會為我鼓氣然后嚴厲地督促我學習。你的邏輯是，“反正我自己已經無可救藥，就只能好好培養你了。”我無奈搖頭卻倍感溫馨，學習也樂在其中。

但許多同學和老師，都說我被你帶壞了。

“我決定給你調個好的位子?！蹦翘彀嘀魅伟盐医腥マk公室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我已經有了強烈的不祥預感，“你在后面跟樂容天天講話，不思進取，會嚴重影響你的學習，你已經這么大的人了，都懂事了，孰輕孰重，也不用我多說了……”

事實是，當班主任依舊滔滔不絕的時候，我漸漸地什么都已經聽不見，我忘了我是怎樣點頭允諾然后走出辦公室，也忘了接下來幾天我是怎樣面對已經不是同桌的你。

兩顆心，似乎稍稍拉開一點距離，便變得遙不可及。我不知該怎樣去面對你，或者見面又說些什么，頭一次害怕和擔憂的感覺讓我惶恐不安。

依舊那棵古木，第一次逃課的地方，自那次以后很多次，我和你都來到這里，快樂或悲傷，都在這里分享。緩緩流動的晚風，混雜著尚未消散的悶熱，大雨潛藏在云層里盤旋，天色昏暗空氣凝重一如我心事重重。

“好久都沒一起到這里來了?！蹦阋琅f是那不變的純真和無憂無慮的笑容。

“最近考試多，忙著學習。”不知為何，我突然很怕直視你的臉，仿佛那會泄漏我心中深藏的秘密。

“你要好好學習，然后考個好大學，千萬不要辜負我的期望哦。”

“你也是啊。”我那樣地討厭自己，以前的我從不對你說學習的，何時我曾如此禮貌。

“嗯，會的。”你又一次變得安靜而乖張，陌生得讓人可怕，“呵，我發現我還是害怕孤單，要找個男朋友了。”你淡淡地說著，聽不出是什么感情。

突然你轉過臉望著我，一副冷漠的樣子，而后又邪邪一笑，說：

“你是不是喜歡我啊？”那一刻，仿佛有人生生地掐住了我的喉嚨，又仿佛有人狠狠用刀剜著我的心，窒息而絞痛。

“我……，我……，有……沒有啊，我們只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啊?！币苍S是天氣原因，我感覺燥熱得坐立不安。烏云越壓越低，仿佛云層深處，有惡魔在咆哮，可能下一刻落下的不是雨，而是一張血盆大口，一秒便將我剝得只剩掩藏不住的心。

不知何時你已經閉著眼張開雙手地站著，像是在深情擁抱越來越狂烈的風，時間慢慢在我腦海模糊，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個世紀，我只能用很久來形容，你睜開眼，眼眸水靈靈地閃動，我不清楚是否是我的幻覺，總感覺明亮卻盛滿憂傷。

“要下雨了，我們回去吧?！憋L吹亂你的頭發，昏暗的天，都漸漸模糊著你的臉。很久以后，我很想明白那刻，模糊我視線的，是否還有我眼中盤旋打轉的淚水。

有些東西，比如感情，當我們都不說明時，可以滿不在乎毫不擔憂，而一旦各自明白，便變得小心謹慎浮想聯翩滿是疑慮。

我也漸漸變得在乎那些漸漸稀少的取笑，比如“你和樂容是不是在談朋友”、“你怎么還沒和樂容在一起”，以往的充耳不聞，現在怎么也忽視不掉。然而，此時的我和你，似乎也漸漸沒了交集。

“還兩個月就高考了，你和樂容在一起那么久，喜歡樂容就追呀，難道你還想等她開口呀？”室友不斷地跟我說，每一次都深深地刺痛并摧殘我滋味難尋的心。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樂容，我想不是你，我也不會明白原來愛與失眠也是同義詞。窗外月光皎潔恬淡，像揉碎的流光灑在地上，室內室外一片寂靜，像屏住呼吸側耳聆聽故事的孩子。

我想，愛一個人，就要勇敢地說出來，何苦畏畏縮縮地掩埋內心茁壯滋生的真實想法。

第二天，我精心準備了一份禮物，包上精美的包裝盒，準備在歸家的途中送給你，告訴你我是怎樣地愛著戀著想著你。五月的天氣并不熱，樹葉不斷的簌簌聲帶來一陣一陣的涼空氣，沁人心脾。

我想像著各種遇見你的情景，和怎樣的不好意思卻又堅決示意，告訴我喜歡你。

可是，我始終沒有料到你這樣出現，也不知道怎樣去回答你的問題?！皢?，好巧。嗯，這是我男朋友。你拿著什么呀，好漂亮，送給誰的禮物嗎？”直到你牽著他的手遠去，漸漸消失在我的視野，我才想起我忘了回答你的問題，也許我是點了點頭。

我抬頭仰望天空，為了不讓淚水肆意地流淌。天那么藍那么空，深邃得仿佛永遠不可探索和預知。

這個結局也不錯，至少可以安心下來了。我竟然冒出了這么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005

高考后的一天，我孤身一人來到了那棵古樹下。盡管太陽毒辣炙熱地烘烤著大地，散著騰騰白色的熱氣，但涼爽的樹蔭，將外界的燥熱和內心的安定平靜完美地隔離。

你曾這樣說過，“你之所以不快樂，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那個使你真正快樂的人?！?

樂容，你錯了，真正讓人快樂的絕對不可能是外面的某個東西。這是我堅信不疑的東西，你的出現卻讓我對此有所懷疑。

那種心動、忐忑不安、甜蜜、憂傷……所夾雜的復雜的感覺，我一一品嘗。你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而我卻懂得。

我們幾乎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一開始就有預感，只是心存萬一之想。

看不到如今我臉上你最期待的笑容，樂容，你也不知道，我學了你最愛的開朗。其實應該還有下一句，這也是我想告訴你的，但我知道不應該告訴你，我也知道你可能并不清楚它的含義。

其實我根本沒有真正的憂傷，沒有真正的孤獨，沒有真正的不快樂。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都是我主動背上肩的。

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因為這可能就是我的命運。

命運，這個古怪的詞語離你的世界實在是太遠太遠。數十年后，當紅顏不再，你最執著的東西破碎時，你才可能對此稍有一點體悟吧。

打開你送我的玻璃瓶，傾倒，縷縷黑絲隨風飛舞，化作流年，伴著過往，一起飛向了遠方，只有關于你的記憶，以及深深揮之不去的情意，埋在了最心底。

我想起來了，那天你玩笑而認真的話語。

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你我坐著背靠在樹上，微風吹動你額前的發絲，你嫣然一笑，告訴我：“愛一個人就要早點說出來哦?！?

心里不由得一陣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