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暑假，我對這種長期寫信的生活有些厭煩，放棄了繼續寫信給王筱，好像真的沒有什么由頭，只是關系淡了，淡到了自然而然可以終結的地步，這讓我很無奈也很悲哀。

林軒說我可笑，八年了，一個抗日戰爭都打完了還沒把一個“同桌的你”搞定。

我沒心沒肺地說，王筱不是你呀，你這個“同桌的你”可能比較容易搞定。

林軒定定地看著我：“拿我當替補？”

我一愣，期期艾艾地亂說，“你們倆差別太大……，我倒是想找你啊，可你非得找個比你強的人，我哪行啊！”

林軒做忿忿狀，“你別岔開話題，是我長得難看吧，難看得連替補都沒有機會？”

其實，林軒一點都不難看，可能是高中時的她強加給我的印象太過深刻，一見到她，我只能仰視，只能把她當作哥們，否則簡直不知道該怎么相處。

兩個年輕的男女，曾經還是同桌，你讓我怎么相處？

要我喜歡她，說實話，我在心里是有想過，是有點期盼，但實在是沒底。這個女孩總叫我覺得自己卑微如塵，我還沒過英語四級的時候她在長嘆六級沒拿優秀，我考國家計算機二級那天她也坐在考場里，不過考的卻是三級。然而，我不可救藥地竟越來越想超過她。

要我跟她以普通的男女朋友交往，就像我跟班里大多數女生一樣，不行，因為我倆緣分實在太深。

005

大學快讀完了，林軒繼續直升了研究生，我也在考慮是考研還是工作。林軒是個激進主義者，她認定了考研或出國才更有能有所作為。我早就知道，這女孩是壯志凌云，一心只想往前飛。

我正在為自己的選擇糾結的時候，林軒終于不再“意見僅供參考”了。

她邀我考到北京讀研，態度堅決而誠摯。我躊躇著不知如何是好，跟林軒同城市讀書應該很好，畢竟她是我最貼心的知己，但是，隨著年齡的逐漸成長，我似乎更愿跟她以通信的方式溝通而不是見面，雖然真的很想她。

林軒寫來一封信，洋洋灑灑數千字，系統分析了我目前的現狀，羅列了我考北京的十大理由，信的結尾，一行字灼痛了我的眼睛：“如果你仍覺得理由不充分，還有第十一條：我很喜歡你，認真的。”

那一刻，耳邊盡是嗡嗡的聲音。

兩個星期后，我回了信，“認真”地在信中說，我從沒有考慮考名牌大學的研究生，清華有沒有廣告系（我的專業）我都沒問過，同樣我從沒考慮過你是女孩……寄出這封信之前，一個哥們兒看過，搖搖頭說我遲早會后悔的。

信發出后，不知道為什么，我感到有點后悔，有點忐忑，只感覺心里好亂。

林軒似乎對那封信沒什么反應，至少沒說什么，只是從那以后我們之間就有些冷場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考研很快結束，寒假回家，林軒不在。沒有了考研的壓力，沒有林軒的笑容，整個假期突然覺得很空。唯一掛在心上的，就是考研的成績。它似乎不但決定著我的求學生涯，更決定著我的愛情。

那段日子一直聯系不到林軒，直到四月份，我才收到一封她的電子郵件，信里她恭喜我考上了研究生。

我立馬核實了林軒的消息，不錯，我當真達到了自己的目標。那是上海一所不錯的大學，雖說比不上林軒的清華，但尚屬名校。林軒的消息居然比我這個當事人還靈。

那一刻，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我感覺自己可能失去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一種深深的刺痛感開始在心中泛濫。我懷疑，這是林軒在向我道別。

006

我開始寫情書了，給林軒。

我發現情書與情書之間的區別很大，雖然有寫過不下數百封的經歷，但我仍然不知道如何向林軒開口。林軒太了解我了。

不知道林軒是否收到了我寫了一個星期的信。我不敢問，只是惴惴不安地等。

整整等一個月后，林軒發了封電子郵件，只有一個單詞，no。

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王筱帶給我的“失戀”都不曾讓我用崩潰這個詞。林軒的性子我最清楚，她說不的事沒有悔改的余地，她有好馬不吃回頭草的脾氣。而且，我可能永遠地失去她了，無論作為朋友、哥們，還是女朋友。

果然，林軒像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電話那端永遠是她的室友；寫信永遠石沉大海；發電子郵件竟然老被“拒收”；假期里去她家，她沒回家；曾以旅游的理由去過北京找她，沒想到她竟然也去“旅游”了……

我覺得自己“玩真的”了。但愛情是雙人游戲，我在這邊起勁地跑跳躥叫，可是對手不在。憤怒也好，憂傷也罷，都只是對著空氣。研究生一年級過得暈暈乎乎，干什么都有點漫不經心，跟室友整天泡在寢室里上網。室友是電腦鬼才，不是黑客卻愛在網上干些無傷大雅的壞事，曾“破譯”了不少的電子郵件密碼。人有時候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一日，閑極無聊，我鬼使神差輸入林軒的電子信箱，學室友的樣子試著輸入了覺得可能的密碼，最后，我進入了林軒的信箱。

沒人會相信我看到了什么，林軒給我的信，或者，林軒給自己的日記。21封沒有發出卻是以我的名字為抬頭，以信的格式寫成的文章，一封封堆在草稿箱里。

于是那個黃昏我明白了很多很多：為何她會對我錯叫她王筱那么生氣，為何她會一心一意要我考到北京，為何她會把別人寫給她的情書寄給我……原來她比我希冀友情轉化成愛情早了那么久！

沒有人明白我看到那些郵件的感覺，甜、痛、酸、悔，心臟狂跳不止，大腦像嚴重缺氧一樣。數年來海上漂流終于看到了一葉小舟，有救了。

然而，當看到一封名為“替補”的郵件時，一個驚雷在我腦上炸開了，我驀然明白了一個現實，我終于失去了她了：“他有她的生活和選擇，我也是。畢竟，我只是她的高中同桌。更為重要的是，我不是他‘同桌的你’。沒想到他也像其它的男人一樣學會退而求其次，其實，我可以在他身邊默默做任何他需要的角色，除了那個‘替補’……”

遠處，有人在夜幕里哼《同桌的你》。

林軒，你知不知道，你一直是我心里的“同桌的你”，而且從來沒有人把你當“替補”。

007

經年流逝，你最可貴。

如果，可以選擇回到某個時間點，我愿意選擇十七歲，那個不懂愛，憧憬愛的年紀。

如果，可以選擇遇見的人，我仍然愿意，在那段時間里遇見最初的你。

如果，還可以選擇對你說一句話，我想說，對不起，我一直以為那不是愛。

時至今日，那些記憶里的印痕，慢慢地淡成故事，偶爾，我會用清淺的文字，描摹隱約的溫暖，某些漸行漸遠的情節，緩緩地在紙上行走，溫軟纏綿！

5.一個人的夏天時光

后來的我終究明白，

我喜歡的，其實不是那個人，那段經歷，

而是當年那個羽翼未豐但依然執迷不悔的自己。

遇見他的那個夏末，我的世界里，清涼的薄荷遍地。

我還記得那天早上，他露出潔白的牙齒，在接待新生隊伍中拎過我沉重的行李：“來，給我。”我還未來得及道聲謝謝，抬起頭時，就淪陷在他暖暖的笑容中了。

那一刻，炎夏的知了停止了奏樂。我只能聽見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的發梢，在微風中碎碎作響。我在他幫自己安排好宿舍的間隙，悄悄地記下了他胸前工作牌上的名字。

還沒有開始的大學生活，從此又多了一份絢麗而多彩的期待與憧憬。

上天好像了解我的心事一樣，分班的時候，我又見到了他。不過這一次，他是我的輔導員老師，我是他帶的第一屆學生。

為了能和他接觸，我自告奮勇地請纓當班長，長這么大，這還是第一次主動站出來任班干部。我不知道，那個曾經在中學時代會因回答不出老師的問題而害羞臉紅的女生，現在怎會如此地無畏大膽。

除了每天上課外，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他的辦公室里幫他的忙。大一的新生有太多的問題要處理。

作為他左膀右臂出謀劃策的我，讓才25歲的他第一次帶班，就成為了9月底教學科評出的全校優秀輔導員之一。

那個時候，他激動不已，像幼兒園里得到大紅花的小朋友，滿臉喜悅。我的心，也蕩漾起來。

我喜歡看他笑；我喜歡看到他手足無措時孩子般著急的表情；我喜歡看到他被學生夸獎時，若隱若現的害羞；喜歡看他眉宇間淺淺的褶皺……

只是，我從沒有向他表白。可以這樣默默地喜歡著、迷戀著，就夠了。我想。

直到鳳凰花開的時節，在畢業前的合影照上，我看見他依舊展顏歡笑著走過來，只是在他的左手邊，多了一只纖纖玉琢的右手。那天的陽光不是很刺眼，但我還是在仰起頭時，流出淚水來。從此，我錦繡的青春，一片荒蕪。

畢業散伙飯上，他獨身一人來了。說起四年來大家共處的時光，好多人都哭了，我也哭了，只是這止不住的淚水，多了一份不舍與遺憾。

很多人都擁抱了他，我也抱了他，和前面的幾個女同學不一樣的是，我把嘴唇貼在了他的皮膚表層，差一點就吻下去了。

幾年后，從他人口中得知他結婚了，生子了的消息，內心再無波瀾。原來，所有的初見都是美好的，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所有的青春韶華都會面目全非。

李碧華說，當初驚艷，完完全全，只為世面見得少。

我這才恍然。那時候剛剛春心萌動的我，恰好遇到了他。四年前我喜歡過的，也只是人群中那個有些特別的男子罷了。

后來的我終究明白，我喜歡的，其實不是那個人，那段經歷，而是當年那個羽翼未豐但依然執迷不悔的自己。

6.青春的記憶，總與單車有關

看不見的，看見了。

要遺忘的，記住了。

夏風輕輕地劃過天際，

沒有一絲痕跡，

仿若那些年恍然的歡喜和恍然的憂傷。

她叫江小漁，素白的小臉，淡色的瞳仁，馬尾常常跟著輕快的步伐而左右搖擺，青春而張揚。不可否認，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

江小漁有一輛很漂亮的單車，我曾數次看到幾個小混混站在自行車邊上，意欲盜竊。我不敢招惹那幾個混混，所以只能將自己裝成車主，嘀咕一聲：“鑰匙又丟了，又要等老爸來接了！”小混混走后，我就飛速地彎下身去，將自行車的氣門芯拔掉。

放學后，江小漁發現自行車的氣門芯沒了，急得團團轉。我騎著單車從她邊上經過時，想對她說：“我載你走吧！”可是每一次這句話都不曾說出口。

在那個青澀的年代，有些事情總是顯得可笑而又單純。仔細想想，同班三年，我竟沒有跟江小漁說過一句話。

那個自習課上，我終于鼓足了生平最大的勇氣，小心翼翼折好一個千紙鶴，慌亂地扔給了江小漁。那張紙上寫著：“江小漁，今天放學后，我載你回家，好嗎？”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一只大手出現在我面前，敲了敲我的桌子，什么話也沒說就走了。我吃驚地看見，那手里拿的分明就是我扔給江小漁的千紙鶴！

是我扔的時候被老師發現了？或者是江小漁暗示老師下來拿的？再去看江小漁，她正低頭寫作業，一如既往的沉默。

那一天，我沒有拔江小漁的氣門芯，放學時經過她的身邊，在抬頭的剎那，我發現她那孩子般的眼神，滿是疑問地看著我。我臉一紅，慌亂地騎上單車走了。我終于明白：喜歡上一個人，注定是要卑微的。

高考如期而至，考語文時，作文主題要求是“青春無悔”，題目自擬。我毫不猶豫地在上面寫下了六個字：十七歲的單車！

那個暑假，我騎著單車逛遍了這個小城，卻再也不曾遇見江小漁。

她被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特招了，全家也跟著搬到了北京。

再次回到母校，已是四年后。一次同班主任談起作文，他笑呵呵地說：“當時我們班有兩篇作文題目是相同的，都是《十七歲的單車》。一篇是你寫的，另一篇是江小漁。”

我怔了一怔，看著老師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領悟：他其實早已知道我那段朦朧的戀情，之所以會在自習課上沒有說什么，僅僅是因為他是位懂得方法的教師。

那晚我特意請老師吃飯，我們又談到那節自習課上的字條。他笑著說：“雖然只有兩個字，可我一直都記著呢！‘好的’就這兩個字。其實是江小漁傳給你的，當時之所以沒找她談話，是因為她是女生，怕影響她學習，這點你不介意吧？”

我傻傻地笑著，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那個晚上，我騎上一輛單車，去了一趟城南。一路上，我想象著車后帶著一個女孩子，一個叫江小漁的女孩子……

一段時間后，我在校園報上發現了一篇散文，上面寫著：“……只是那個男孩從來都沒有明白，為什么在他破壞了那么多次我的單車之后，我卻從未想過換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停車。為什么單車罷工之后，我寧愿走路回家，也不要讓別人載。那是因為，我也有一個期盼，偷偷希望有那么一次，他在弄壞我的單車之后，對我說：上來吧，我載你回家！”

文章署名是江小漁。

7.梅子黃時雨，重逢與別離

想來，我們都只是對方的匆匆過客，

我們的相遇只是電影里的一個劇本。

故事再好，結局也只是再見。

001

那是一個夏末的黃昏，漫天金色的彩云，撲面而來的暖風中帶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涼意，我坐在路邊灰黃的木椅上，讀著一則憂傷的故事。

他背著黑色的背包，戴著青色的鴨舌帽，慢慢靠近。

“小妹妹，知道白樺林居怎么走嗎？”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充滿著久遠的、回憶的味道，這個聲音如此熟悉。

“小妹妹，你知道白樺林居怎么走嗎？”他見我沒反應，緊接著提高音量又說了一遍。見我似乎還是沒什么反應，他轉身正欲離去。

“是白樺林居嗎？我家就在那兒。”我注意到了他臉上的倦容，暗自為自己的反應遲鈍感到慚愧。

他開心地笑了。我仔細地端詳他的臉，白凈的臉，黑框眼鏡，如同陽光般溫暖燦爛的笑容。

這樣的面容，似曾相識，似乎在哪里見過，但在哪里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