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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革命中的政府行為

一、政府在革命時期的軟弱無能

18世紀,在世界范圍內革命此起彼伏,比如法蘭西、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奧地利、波蘭、土耳其、日本等許多國家都是如此,這些革命的顯著特征之一就是以雷霆之勢迅速推翻了舊政府。

革命的突發性是一種必然,因為在現代社會中,科技的發展使得信息的傳播更加方便快捷,精神的傳染也隨之變得非常迅速。不可思議之處在于,政府在面對革命的襲擊時,只會顯得軟弱無能,只能做出微弱的抵抗。我想,這一點向我們表明了,由于過于相信自己的力量,致使政府根本無法理解和預見革命的到來。

輕松顛覆政府的例子已經有很多,歷史已經多次向我們證明了:這一現象不僅發生在那些通常被宮廷政變所顛覆的獨裁體制中,而且也曾發生在那些民主的、為公共輿論和民眾代表所支持的政府身上。

我們來看一個例子——發生在查理十世頒布《四項赦令》后的政變。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僅僅在4天的時間內,國王就被推翻了。首相波里尼雅克在當時幾乎來不及采取任何防范措施,至于國王本人更是無所防備——他毫無顧忌地外出狩獵了。路易十六時代的政變也與此相似,雖然軍隊沒有背叛國王,但由于統治者輕慢的態度,導致指揮失誤,結果政府被一小撮起義者攻陷了。

歷史學家們一直感到很困惑:為什么一個根基穩固的政府、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會如此輕易就被揭竿而起的烏合之眾推翻呢?于是,他們理所當然地把路易·菲利普倒臺的原因歸結于某種“深層”的原因。但事實上,政府倒臺的真正原因不過是暴亂期間被委以重任的將軍們太無能,這其中并不存在什么玄妙的根由。

這個案例非常典型,值得我們深入思考。當時的親歷者——埃爾興根將軍記錄下了當時的情況,而博納爾將軍則根據這一記載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于是我們知道了當時的情況:當時有36000名士兵在巴黎,但是讓人驚訝的是軍官們居然在陣前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如何調度這些士兵。他們不但發出了相互矛盾的命令,而且,最為危險的是,普通民眾也混入軍隊之中,以至于到了后來,為了避免傷及無辜,軍隊拒絕向民眾開槍。如此束手束腳的軍隊幾乎不具備任何戰斗力。很快,起義就獲得了成功,國王則被迫退位。

當我們運用大眾心理學的知識運來對該事件做一分析,就會發現那場使得路易·菲利普倒臺的小暴動其實是很容易控制住的。在當時的條件下,指揮官保持冷靜,只需派出一支極小規模的軍隊就能夠阻止起義者闖入議會,而在這樣的條件下,當時由保王派組成的議會必然會宣布由巴黎伯爵繼承王位但前提是其母攝政。西班牙革命和葡萄牙革命中也發生了類似的現象。

這些事實告訴我們,常常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成為翻天覆地的重大事變或革命的起因,而這些小事中錯綜復雜的影響和作用不可小覷。我們不妨推導一下,如果當時路易·菲利普成功鎮壓了暴亂,那么1848年的共和國、1852年的第二帝國就不可能出現在歷史上,色當之役的慘敗、普魯士的入侵及阿爾薩斯的被割占這些歷史事件也就不會發生了。

在上文提到的那些革命中,雖然軍隊在捍衛政府時所起到的作用并不大,但它一直是忠于政府的。而在另一些革命中,我們所看到的情況卻恰恰相反,比如,正是軍隊引發了土耳其和葡萄牙的革命,而在拉丁美洲的各共和國中,很多次的革命都是由軍隊主導的。如果一個革命是由軍隊主導的,那么新的統治者必然處于軍隊的支配和控制下。羅馬帝國末期,總是由軍隊來決定皇帝的存亡廢立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這一推斷在當今時代也同樣適用,如果讀者們閱讀一下下面這段刊載在報紙上關于希臘革命的新聞,就可以明白處在軍隊支配下的政府會淪落成什么樣子:

80名海軍軍官在某天宣布,假如政府依然任用那些他們不認可的領導人,他們將集體辭職;還有一次,王儲農場里的一個農民提出了瓜分土地的要求;海軍發起了一次抗議,抗議政府晉升佐爾巴斯上校的許諾,于是,佐爾巴斯上校與海軍一名上尉進行了一個星期的磋商后,決定撤換參議院議長;在此期間,海軍軍官遭到了市政聯盟的詆毀,一名代表譴責道,“應當把這些軍官及其家屬以強盜論處”。一般來說,如果沒有軍隊支持或至少讓它保持中立,一場革命要取得勝利就困難重重。但我們也常??吹竭@樣的情形,革命早在軍隊介入前就已經發生比如法國1830年革命、1848年革命及1870年革命。在1870年革命中,法國人因色當的投降蒙受了奇恥大辱,所以,第二帝國被人們一舉推翻。

大部分革命都發生在首都這一國家的政治中心,隨后才借助傳染的作用向全國各地蔓延。當然,這也不能一概而論,比如在法國大革命期間,包括旺代、布列塔尼、米迪在內的一些地方都是自發起來反抗巴黎的,這種革命是自下而上的。

二、政府如何才能阻止革命

分析一下上文中列舉的各種革命,我們可以看到政府被推翻的原因大多是由于自身的軟弱性,這些軟弱無能的政府在面對兇猛襲來的革命時幾乎毫無招架之力。

但我們也不能因此就武斷地認為所有的政府在革命面前都是無能為力的。俄國的革命就向我們表明,只要積極采取防范措施,及時遏制革命的發展勢頭,政府也有可能取得最終的勝利,徹底撲滅革命。

對于政府來說,革命的威脅性非常大,革命可以輕易顛覆政權。在東方遭到慘敗后,俄國長期處在極端專制統治下的社會各階級,甚至還包括一部分軍隊和艦隊,紛紛揭竿起義。由于鐵路、郵局、通信部門持續不斷的罷工,偌大一個帝國各地之間的聯系和交通因此而陷入癱瘓。

就在這個時候,革命的宣傳逐漸影響到了作為俄國社會主體的農民階級。農民階級更易于接受革命,因為他們處在社會的底層,大多數都生活得極為悲慘,被迫在米爾制度下耕種土地,卻得不到一點報酬。在這種情況下,于是,為了防止農民暴亂造成進一步的動蕩,政府立刻改變了政策,他們決定將這些農民轉化為經營者,希望以此來穩定和安撫這一規模龐大的階級。為此,當局還頒布了一項特別法律,法律強迫地主將一部分土地賣給農民,并且下令銀行為土地購買者準備必要的貸款,利息的來源則是從每年收成中抽取出的小額養老金。

這個措施極大地緩和了與農民的矛盾,這樣農民階級就保持了中立,政府開始騰出手來專心對付那些正在焚燒城鎮,向人群中投彈,挑起激烈爭端的暴亂分子。所有這些人都應當被消滅掉,這或許是人類史上唯一可以保護社會免遭破壞的辦法。

那些獲得勝利的政府都明白,除了國內那些開明人士的合法要求需要滿足之外,還必須采取其他的措施。于是,它選擇建立議會來指導立法和控制財政支出。

俄國革命的經驗表明,即便政府的天然擁護者都慢慢消失,它仍舊可以憑借相當的智慧和意志,克服重重艱難險阻,穩固自己的政權。所以,我們可以得出一個客觀公正的結論:任何一個政府都不是被推翻的,它們常常都是自取滅亡。

三、政府主導的革命:以中國和土耳其為例

對于政府來說,革命是不被歡迎的,政府幾乎總是想盡辦法要阻止一切革命的發生,它們絕不會自己發起一場革命。當然,在一定的條件下,出于暫時或長遠需要的考慮,政府也會謹慎地進行一番自上而下的改革。但一般來說這種改革通常是迫于壓力被動進行的,其目的在于緩解矛盾和改變無奈的情形,他們絕不會先于這些要求進行主動的改革。然而,某些政府有時也會實施一些突發的改革,我們常將之稱為革命,這種改革能否成功取決于當時國民精神狀態的穩定程度。

我們假設一種情形:如果這種革命的對象是由半野蠻部落組成的民族,他們之中不存在固定的法律和習俗,不存在穩定的民族精神(national mind),那么,實施這種革命的政府就能成功地實施新制度。彼得大帝統治下的俄羅斯就處于這樣的狀態,他通過武力成功地將那些半亞細亞的人口歐洲化。

還有一個由政府發起革命,案例也較為典型,這個案例是日本為我們提供的,但被徹底改造的不是這個國家的精神,而是它的機器。

要想完成這樣一個任務,哪怕僅僅是完成一部分,也需要一個強大的獨裁者和其他人有力的輔佐。因為改革者常常會發現,他的對面站著整個民族,這與一般革命的情形恰好相反,在這里,獨裁者是革命的,而民眾卻是傳統而保守的。

這些嘗試通常情況下總是會以失敗告終。不管是自上而下的,抑或自下而上的革命通常都不會改變長期以來人們所形成的精神狀態,它所能改變的只是那些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變得落后腐朽、跟不上時代變化的東西。

現在,在中國正在進行一場十分有趣但注定失敗的革命,它試圖通過政府的努力在極短的時間內改變這個國家的制度[11]。長達數千年的古老君主制王朝之所以會被革命推翻,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清政府為了改變現狀而強制推行改革,比如禁煙禁賭、改革軍隊、建立新式學校等。但是對于接受了幾千年封建統治的人們來說,他們既不能快速認知并接受這種新型的政治體制,又對改革帶來的增稅感到不滿,因此,革命的爆發也就無可避免了。

有少數幾個在歐洲學校接受過西式教育的中國人利用其國內的這種不滿,發動民眾起義,并宣布建立一個共和國,而在此之前,中國人對共和制其實沒有什么概念。

但是在我看來,這種共和制注定會在短期內消亡,因為催生它的不是一個真正進步的運動。對于那些受過一些歐洲教育的中國人來說,“共和”一詞也不過意味著擺脫一切法律、習俗和長期建立起來的規范的束縛與羈絆,他們并沒有體會到“共和”的真正意義。這些年青的華人剪掉了辮子,戴上了帽子,以共和人士自居,試圖以此改變他們的天性。這與大革命時期大多數法國人所認知的共和觀念是何其相似!

但是迄今為止我們還沒有發現這樣的一個“魔戒”,即利用它的力量在不通過紀律約束的情況下挽救一個社會。在紀律已經內化為一種遺傳因素的情況下,就沒有必要下大力氣進行規制,然而,當祖先經年累月建成的世俗屏障因原始本能無拘無束的宣泄而被沖破時,只有嚴厲的專制才能重建秩序。

接下來我們還要舉一個土耳其最近發生的革命案例,這個革命與中國極為相似。數年前,幾個接受了歐洲良好教育的年輕人,懷著一腔愛國熱忱,他們在一群軍官的幫助下成功推翻了當時的蘇丹政權,而事實上這一政權的專制程度還不至于太恐怖。當時,野蠻和文明在土耳其勢均力敵,這個國家因宗教仇恨和民族矛盾而分崩離析,不斷發生內亂。然而,就是在這個混亂不堪的國家,革命者就像我們拉丁人一樣虔誠地信奉規則所具有的神奇力量,他們認為自己完全有能力建立起代議制政體。

但是,直到今天,我們并沒有看到這一努力有任何重大成果,改革的發起者們不得不承認,盡管他們信奉自由主義,但他們仍然延續著幾乎全套的蘇丹政府的統治方法:這使得他們不僅對政府草率的處決無能為力,對基督教徒的大規模屠殺也起不到任何遏制作用,他們甚至不能廢除某種陋習。

我們必須說對這些改革者進行指責是不公平的,實際上,面對這樣一個有著悠久歷史和頑固傳統的民族,他們又能做些什么呢?宗教熱情在這個國家空前地強烈和高漲,雖然信奉伊斯蘭教的人只占少數,但他們卻可以根據法典合法地統治其信仰的圣地。在這個國家,民法與宗教法還未完全分離,民族思想得以維系的唯一紐帶仍是對古蘭經的信仰,在這樣的背景下,要阻止伊斯蘭教成為國教談何容易?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專制體制再次粉墨登場。這樣的事實并不少見,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除非首先改造它的精神,否則一個民族就無法改變自己的制度。

四、革命無法改變的社會要素

我們接下來探討的是民族精神的剛性基礎(estable foundation)。我們從這種剛性基礎中可以體會到政府體系所具有的強大的傳承力量,如古代的君主政體,一個君主政體或許是很容易就可以被推翻的,但是,反叛者在改朝換代后會依然實行原來的政體,而不去改變君主政體所遵循的原則。比如,拿破侖倒臺之后,取代他是波旁王朝的后代,而不是他的嫡親子嗣,前者代表著一種古代原則,而“皇帝的兒子”這一人格化的概念并未深入人心。

一般來說,大臣即使具有超凡的才智,也基本不可能推翻其君主。俾斯麥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這位鐵血人物一手創建了德意志聯盟,然而,他的生死卻依然操控在主子手中。由此可見,單個個體的力量在公共輿論的支持面前,顯然是毫無抵抗之力的。

然而,由于這樣或那樣的原因,這個社會組織的要素并不會隨著政府本身的的變化而同時大規模地消失,這一點我們可以從法國大革命期間發生的事件中窺見一斑。

如果我們忽略法國以前的歷史,僅看法國大革命以來的動亂歷史,或許我們就會形成這樣一種觀念,認為法國是一個處于嚴重無政府狀態的國家。但是,事實上,法國的經濟、工業,甚至政治生活都表現出一脈相承的連貫性,所有的革命和政府都未對它造成影響和阻礙。

實際上,歷史上值得關注的除了宏達事件,還有很多微末細節,這些不被人重視的細節與人們的日常生活密切相關。它們被那些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專橫的必然性所控制,正是它們的總和構成了人類的真實生活。

研究最近100多年的重大歷史事件可知,名義上的法蘭西政府經歷了巨大的變化。但是,當我們把考察的目標轉向日常生活中的瑣事時,就不難發現,與表面上的巨變相反,真實的法蘭西政府基本沒有發生任何本質上的改變。

那么我們要提出一個問題,究竟是什么力量真正主宰著一個民族的命運呢?在生死存亡之際,國王和大臣毫無疑問對于一個民族來說是極其重要的,然而,對于那些構成日常生活的細節來說,他們其實不足道。真正對一個國家起決定性作用的是那些不為個人意志服務的行政部門,政府的交替更迭對它并不能產生很大的影響。行政部門守護著傳統,其他所有的要素幾乎都被這種神秘主義的力量所控制。正如我們將要指出的,它們所能發揮的作用其實遠超乎人們的想象,它們可以在形式意義的國家之外,單獨構成一個擁有更大權威的無名國家。所以,可以說法蘭西其實是受到各部的首腦及政府職員統治的。隨著對革命歷史的深入考察,我們會越來越清晰地知道:發動一場革命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改造一個民族的精神卻非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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