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的時候常常乘地鐵去看藝術展，比如關于小怪獸、怪誕風格的剪紙或者實驗水墨。

古代的薊城，我是喜歡稻草人的，古代的谷物清香，穿過稻草人的風是那樣的新鮮而綿長。那些稻草人站在油菜地里，小鳥就停在它的肩膀，有時候它也會披一件青灰色或者辨認不出顏色的布袍，安靜地站在田野里。生活就是這樣度過，日子從來不會停息，古老的日晷、沙漏、流水、陽光都隨著稻草人的記憶從它關于前世的美好中流轉。風兒吹來，是古代的會稽山，洛陽花開的時候，北方的關中大地，稻草人們就孤獨地站在雨季之后的大地上面，搖搖晃晃地唱著歌。金黃色的稻草人，或者鮮綠的稻草人，帶著草帽兒，披著青布衣，站在漢代或者明清的一個黃昏，酒客們路過，孩子們路過，微微笑著的稻草人，用墨汁和畫筆涂抹的樣子，顯得干凈而透明。

在中國古老的神話體系里稻草人的色彩是金色、或清雅的，它的生長哲學是東方式的詩意棲居，目睹大地上的災難與混亂而堅守大道。稻草人無法或者神氏的力量，它是本質屬于泥土和大地的生靈。那御風而上的稻草人，像是一個輕靈而空的神仙，它是熱愛生活和喜歡與孩子們嬉鬧的。這個稻草人大約是我們東方世界里古代人心靈之中面對災難和悲傷以及死亡、饑餓，所能創造出來的最有詩意的一個人間形象了。金色的稻草從田野里采來，還散發著泥土的氣息，完全沒有死亡的陰影，宗教的壓抑感。它就是唯美的創造物，來自于大地，它的身心是屬于塵事的完美的存在。它的力量、信心、勇氣都是與萬物的悲憫、人類的心靈是一體的關系，從中獲得無限與生命。

稻草人的明凈色彩，是古代，田野，是大地上的一個奇跡。它保持單純的力量，并有堅韌的心性，在泥土和大自然的懷抱中昭示生命的存在與救贖的意義。地方的黃土地上，稻草人首先誕生在大地的那些最初起源的古老而偉大的文明河畔，比如尼羅河，黃河，印度河，底格里斯河等等。文明的源頭，有了盛開的谷物，就有了這個神奇而偉大的創造——稻草人。它似乎孤獨地存在了太久的歷史，稻草人的孤獨史需要我們去耐心去閱讀。我相信人類創造出來的無數玩具或者形象之中，稻草人對純凈的心態以及信仰的力量，生命的美好，這些久遠的氣息保留的最多。

在非洲，稻草人站在烈日下，它是枯葉做成的，而在中國的它是來自麥子的秸稈或者水稻的顆粒，根莖，至于印度人做的稻草人則是更多的樹葉和枝干，斜斜地放在田野里。你在電影中完全能夠找到這些精靈們的影子。而在美國西部的無數農場之中，稻草人頻頻現身，在任何一種文化之中，都有它明凈而干爽的微笑。

稻草人是有靈魂的歌手，它隨著風歌唱，孩子們穿越村莊和河流來到油菜田里，金色的光澤屬于他們的童年時代的驕傲。比如那個在美國西部劇中經常會出現的小鎮一角，在田野里站了20年的稻草人，或者我們童年時代在田野里遇到的那些戴草帽的稻草人。而稻草人的身體是青草、泥土、陽光組成的，它的靈魂會飛升，隨著前來追逐的小鳥們一起躍動。這些稻草人的身體來自成長中的谷物，它的生命是陽光、風、小鳥以及孩子們賦予的。它只生活在童話之中，以及田園內。這是它與木偶的詛咒以及俗世里的巫婆所不同的知識、信仰。它的存在是古人內心與大地之間關系的神秘而美麗的展現。稻草人迎來雨季，秋天，迎來雪花，從豫州或者齊魯的青山腳下開始放飛自己的內心。

如果你愛上一個稻草人，你要去田野里，去小河邊，去青山下，去稻田里為它唱一支悠長的古老的曲子。帕羅瑪·嘉露（Paloma Kahlo）曾經就在墨西哥的田野里發現了那純美的稻草人，草木清香讓她為之著迷。你在夜晚的時候，或者黃昏，來到城市外的田野，收割后的大地，稻草人內心充盈，生命的果實已在孕育，它們不孤獨也不害怕。當你想念稻草人的時候，去和伙伴們或者自己騎著單車，穿著小鞋子去田野里的大地上尋找它吧，幫它把帽子扶正，拂去塵土，嗅嗅它身上的花香。你與大自然親近，保持最親密的距離，你的生命受到的任何傷痕，都能神奇復原。神明就是存在稻草人的夢境之中的，你在白晝穿越田野和它握手便能感受到祝福。

那個稻草人穿著布衣站在田野，戴著草帽唱歌的時候，你不必介意它是穿印度的那個長衣還是蘇格拉底式的袍子，或者中國書生的那種長袖的衣服，它的神彩飄逸，安閑，篤定，則才是你應該去學習的。

如果你遇到一個稻草人，記得向它問候，因為它已經在大地上生活了太久了，它的存在形式和生命力讓我們不得不好奇得不行。青草、流水和風，它們創造了詩意而靈光的生命來陪伴我們。稻草人的夢是古老的，從種子植入泥土的那個年代開始，它的靈魂就與大地永世相連。稻草人在它的夢中給你祝福和祈禱，奔跑在大地上的孩子們會得到上蒼格外的照應。稻草人是古老時代的智者，它第一個意識到我們應該堅守大地，踏踏實實，并且懂得關愛生命。它以靈魂的形式，將自己的智慧和心念賜予那些路過鄉間小路的孩子們，他們追逐大世界的夢想去了，但是稻草人卻依舊默默保佑每一個孩子。

在古代的某個雨季，我們與新鮮的稻草相遇，然后在陽光下用風、流水、陽光賦予它生命。它身上那種久遠的漫長谷物清香以及植物的綠，都是精靈般的，神奇的。在古代的那些史話和詭異傳說中的小鬼們也許會為這個干凈而有朝氣的稻草人而驚疑不已。他們會說，我的天哪，它真的是有生命的。你瞧，你摸摸它。多么精巧的帽子，以及可愛的笑容。它就這樣站在大地上，谷物的清香和河流的氣息從它身體里漫延出來，它們的生命就是這綠色、泥土、土木組成的。一個個的站在田野里，烏鴉和小麻雀都來看望它，或者在它的肩膀上稍微休息一會兒。

古代的稻田、油菜花地，麥子涌動的綠潮里，稻草人如浮云般停留在那里，風吹雨打，它的伙伴們最終消逝在這些泥土里。清香四溢，記憶久遠，年代亙久，它們心心相通，只是以不同的形式來展現生命的奇跡和渴望。稻草人們金黃的光澤，閃亮的眼睛與天空純凈的云朵一樣，灑脫、自然。塵土和時間構成它們的生命，而古人以儀式和耕作的祈禱來恩賜它們生命。稻草人的自由則是來自南北飛來的候鳥，燕子，喜鵲，比如那些春天來的布谷鳥們。那金黃的油菜花地里好多的稻草人，它們從古代到時光輪回的今日，從不厚此薄彼，從不勾心斗角，只是安靜地集體守候在大地上。稻草人不是一個孤獨的影子，它的身邊是生長的茂盛的植物，綠色的生命從大地上萌芽，萬物都在陽光的庇護和照耀之下。那稻草人是黑色的，是金色的，或者是綠色的，柳條、桑樹木，榆木，都是它生命的始源，而它們共同來自腳下的大地和人類生息的河流之畔。它不會失去靈魂而孤單、靜止，落魄，它渴望著陽光和愛的照耀，臉上會泛起奇妙的微笑。從不會顯得低沉和悲哀。

每一個稻草人，都是有著清澈而明凈的靈魂。20世紀初的中國，田野里的火車噴著濃煙弄臟了稻草人的臉，它就靜靜地看著饑餓的世界陷入困頓與迷失的世界。而在自從中世紀以來的稻草人給人的想象和驚喜，則是愈來愈復雜、模糊。稻草人從10世紀之前就開始它的存在之旅了，逃過那些火災、陷害、饑荒，它們和我們一樣棲居在大地上，青山下，雨水洗盡它身上的塵土，它的眼睛是如此的明亮，你多年前用墨筆點抹的稻草人的畫像，洋溢著春天的花香，神秘的芬芳使得你的靈性熏染受到大自然的庇佑。你憂傷地站在田野里，和稻草人一起沐浴著風、光，許多的故事就是不在這光芒之中帶領你向著未知的明媚世界前進的。

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個后工業時代，每一個孩子是不是都在童年時期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稻草人，讓他們懂得觸摸、呵護和關愛的本質意義。稻草的質感，大自然，泥土的生命一體的關系，這是稻草人的存在啟示和生命的內在意義。摸摸稻草，那閃閃的光澤是稻草人記憶的一部分，也是我們在工業時代的田野里能尋覓到的靈性之一。它是質樸、古雅、簡單的，也有卡通而絢爛的色彩，或者緘默而微笑的形象，而在大地上的孩子，他們的天性和夢境應該都是相通的，就像流水和微風能亙古庇護我們成長。

古代的稻草人啊，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寫你們的故事呢？在后工業時代的夜晚，我們幾乎無法想象那么廣闊和無垠的大地，居然沒有一個稻草人。候鳥已經南下，島嶼已經關閉出口，稻草人并沒有回家。但你在哪個年代的明月下守著螢火蟲、大地呢？稻草人的前世和今生都是在泥土之上的大地，呼吸、呢喃、歌唱，像個孩子一樣明凈而透亮的心，在月光下閃動。那飽滿的稻穗，青青的麥苗，還有茂密高大的紅高粱，它們守護者稻草人，而稻草人也將自己的生命、痛苦都與之分享。金色的稻草人，它不會流下悲傷的眼淚，它會在你迷失的時候，引領你回歸大地、田野。帶你穿過茂密而熾熱的油菜地，回到那白云深處的童年時代。它會帶領你穿越城市和長長的鐵軌，呼吸自然界里干凈的水汽，賦予你靈感和無盡的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