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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瓦舍勾欄(1)

瓦舍勾欄

十二世紀的北宋有一位叫作張擇端的畫師,留下了一幅令人驚艷的《清明上河圖》長卷(《清明上河圖》有非常多摹本,本書提及的《清明上河圖》,除非有特別注明,均指張擇端版本)。與他同時代的還有一位作做孟元老的文人,留下了一冊《東京夢華錄》(南宋的《夢粱錄》、《武林舊事》、《都城紀勝》與《西湖老人繁勝錄》,均模仿《夢華錄》體例)。我們現在對張擇端和孟元老的身世、生平了解有限,但只要展開他們的作品,我們便可以真切感受到宋朝社會的現代氣息、市民氣味及繁華氣象:街道交錯縱橫,民居鱗次櫛比,商鋪百肆雜陳,酒樓歌館遍設,招牌幡幌滿街,商旅云集,車水馬龍。

要領略宋朝市井的繁勝,不妨先到城市中的瓦舍勾欄去看一看。《水滸傳》第一百十回,燕青帶著李逵潛入東京城觀賞元宵花燈,就是先到瓦舍看熱鬧的:“兩個手廝挽著,正投桑家瓦來。來到瓦子前,聽的勾欄內鑼響,李逵定要入去,燕青只得和他挨在人叢里,聽的上面說平話。”

宋代的瓦舍,又稱瓦子、瓦市、瓦肆,是宋代城市的娛樂中心。瓦舍之內,設立勾欄、樂棚,勾欄中日夜表演雜劇及講史、傀儡戲、影戲、雜技等節目,當時名動一時的娛樂明星如丁仙現、王團子、張七圣等,也會到瓦舍演出。“瓦中又多有貨藥、賣卦、喝故衣(叫賣舊衣服)、探博(賭博)、飲食、剃剪、紙畫令曲之類”,煞是熱鬧。不管冬夏,無論風雨,瓦舍勾欄天天有演出,“不以風雨寒暑,諸棚看人,日日如是”;在這里消遣時光,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終日居此,不覺抵暮”[1]。

東京城內有多少座瓦舍?《東京夢華錄》記錄了近十座,實際上肯定不止此數。當時規模最大的瓦舍,內設有“大小勾欄五十余座”,而最大的勾欄“象棚”居然“可容數千人”,今日城市的劇場、體育館,容量也不過于此吧。

其他城市當然也設瓦舍勾欄,如周密的《武林舊事》記錄了南宋臨安有瓦舍二十三座。甚至小縣城、小市鎮也有勾欄,《水滸傳》中,鄆城縣那個勾搭閻婆惜的張文遠,“平昔只愛去三瓦兩舍”;花榮當知寨的清風鎮,“也有幾座小勾欄并茶坊酒肆,自不必說得”。如果說《水滸傳》是虛構的作品,那么來看宋人筆記,沈平《烏青記》說,烏青有南北兩個瓦舍,北瓦舍系“妓館、戲劇上緊之處”,南瓦舍“有八仙店,技藝優于他處”,“樓八間,周遭欄楣,夜點紅紗梔子燈,鼓樂歌笑至三更乃罷”。

勾欄是面向市民的商業演出場所,因此勾欄的表演通常都是收費的。收費分兩種方式,一是收門票,先購票再進入勾欄觀看節目,元曲《耍孩兒·莊家不識勾欄》就提到勾欄的門票制:“要了二百錢放過咱,入得門上個木坡。”另一種收費方式是,免費入場,但在表演之前會有專人向現場觀眾“討賞錢”,徐渭《南詞敘錄》記載說,“宋人凡勾欄未出,一老者先出,夸說大意,以求賞”。為了招徠觀眾,勾欄還會張掛“招子”,寫明演員名字與獻演節目,跟今日劇院貼海報做廣告沒有什么區別。

當然在瓦舍勾欄之外,也可以看到娛樂表演。宋朝有一類民間藝人,叫作“路岐人”,主要就在鬧市、路邊表演節目。《武林舊事》稱:“或有路岐不入勾欄,只在耍用寬闊處做場者,謂之‘打野呵’。”南宋人耐得翁的《都城紀勝》載:臨安市井中,“執政府墻下空地,諸色路岐人,在此作場,尤內駢闐(熱鬧)。又皇城司馬道亦然。候潮門外殿司教場,夏月亦有絕伎作場。其他街市,如此空隙地段,多有作場之人。”《清明上河圖》就畫了這么一個場景:街邊一個說書棚內,一群人正在津津有味地聽說書。

宋朝的城市也因此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靠商業性演出為生的藝人群體,被宋人稱為“趕趁人”,他們在城市各個熱鬧的地方表演節目:“吹彈、舞拍、雜劇、雜扮、撮弄(變戲法)、勝花(魔術)、泥丸、鼓板、投壺、花彈、蹴鞠、分茶、弄水、踏混木(雜技)、撥盆(雜技)、雜藝、散耍、謳唱、息器(樂器表演)、教水族飛禽、水傀儡、鬻水道術、煙火、起輪、走線、流星、水爆、風箏,不可指數,總謂之‘趕趁人’,蓋耳目不暇給焉。”[2]中國傳統社會的市民文化,是到了宋代才蓬蓬勃勃發展起來的,是從宋朝的瓦舍勾欄與市井間生長出來的。

酒樓

在《清明上河圖》中,酒樓、酒旗隨時可見,畫面最氣派的要算城內的“孫羊正店”,僅“彩樓歡門”——宋代的酒樓為招徠客人,通常用竹竿在店門口搭建門樓,圍以彩帛,這叫作“彩樓歡門”——就有三層樓高。《東京夢華錄》說:“在京正店七十二戶,此外不能遍數,其余皆謂之腳店。”在宋代,所謂“正店”是指有釀酒權的豪華大酒樓;“腳店”則是一般酒樓,無釀酒權,用酒須從正店批發。

據《宋會要輯稿》,宋仁宗天圣五年(1027),朝廷下詔:“白礬樓酒店如有情愿買撲出辦課利,令于在京腳店酒戶內撥定三千戶,每日于本店取酒沽賣。”意思是說,如有人承包白礬樓酒店的酒稅,朝廷可以將三千戶腳店劃為白礬樓的沽酒客戶。可見東京城內腳店數目之多,確實“不能遍數”。換言之,宋人對酒的消費量也是驚人的。宋人愛酒,稱酒為“天之美祿”,連女子也喜歡小飲幾杯。每一年,京城酒店用于釀酒的糯米就要消耗掉30萬石。

上面提到的白礬樓,又稱“樊樓”,是東京最有名氣的正店。據南宋人周密《齊東野語》的記載,白礬樓“乃京師酒肆之甲,飲徒常千余人”。這等規模,放在今日,也稱得上豪華了。

《東京夢華錄》也介紹了白礬樓:“白礬樓,后改為豐樂樓。宣和間,更修三層相高,五樓相向,各有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珠簾繡額,燈燭晃耀。”因為白礬樓太高,以致登上頂樓,便可以“下視禁中”,看到皇宮之內。這大概是亙古未有的事情。數百年后,清初詩人陳維崧游歷開封,目睹開封的衰敗,不由想起北宋時汴京的繁華,心中感慨,便寫了一組《汴京懷古》詞,其中有對樊樓的描繪:“北宋樊樓,縹緲見彤窗繡柱。有多少州橋夜市,汴河游女。一統京華饒節物,兩班文武排簫鼓。又墮釵斗起落花風,飄紅雨。”

宋室南渡后,宋人在西湖旁重造了一座豐樂樓,是杭州城風光最秀美的酒樓,“據西湖之會,千峰連環,一碧萬頃,柳汀花塢,歷歷欄檻間,而游橈畫舫,棹謳堤唱,往往會于樓下,為游覽最”。“縉紳士人,鄉飲團拜,多集于此”[3]。杭州還有一座非常豪華的大酒樓——太和樓,一首宋代的題壁詩描繪說:“太和酒樓三百間,大槽晝夜聲潺潺。千夫承糟萬夫甕,有酒如海糟如山。……皇都春色滿錢塘,蘇小當壚酒倍香。席分珠履三千客,后列金釵十二行。”[4]這太和樓竟有三百個包廂,每日可接待VIP客人三千名,酒樓雇傭了很多漂亮的歌妓待客,當壚賣酒的大堂經理就是一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美艷歌妓(蘇小)。

這些大都市的酒樓,“不以風雨寒暑,白晝通夜,駢闐如此”,24小時營業,不僅可以喝酒,還有歌妓陪酒:“向晚燈燭熒煌,上下相照,濃妝妓女數百,聚于主廊檐面上,以待酒客呼喚,望之宛若神仙”,有點像現在的“三陪小姐”;尋常酒肆中,“又有下等妓女,不呼自來筵前歌唱,臨時以些小錢物贈之而去,謂之‘札客’,亦謂之‘打酒坐’”[5]。需要說明的是,這里的歌妓,通常只是賣唱陪酒,并不賣身,南宋筆記《都城紀勝》說:“其他大酒店,娼妓只伴坐而已。”

高級的酒樓,都使用珍貴的銀器,“每樓各分小閣十余,酒器悉用銀,以競華侈”。宋朝的京城人十分講究排場,請客喝酒習慣用銀器——“大抵都人風俗奢侈,度量稍寬,凡酒店中不問何人,止兩人對坐飲酒,亦須用注碗一副、盤盞兩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即銀近百兩矣。雖一人獨飲,碗遂亦用銀盂之類,其果子菜蔬,無非精潔”[6]。確實奢侈。

茶坊

今天的小資們以喝咖啡為生活時尚,仿佛不到星巴克喝過咖啡,就不算了解現代都市生活的品質。一千年前的宋朝人,就跟現代人愛喝咖啡一樣愛飲茶。

大約從宋代開始,茶開始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每日開門七件事”之一,“蓋人家每日不可缺者,柴米油鹽醬醋茶”[7]。需要提醒的是,宋人的飲茶法,跟今人以開水沖泡茶葉的喝法不同,是將茶葉研成末,再以開水沖之,“碾茶為末,注之以湯,以筅擊拂”——這叫作“點茶”。日本的抹茶,即從宋朝點茶“山寨”過去的,日人《類聚名物考》承認,“茶道之起”,“由宋傳入”。宋人點茶,對茶末質量、水質、火候、茶具都非常講究。

因為對飲茶的熱愛,宋人形成了一套很有講究的茶藝,叫作“分茶”,是一種將“點茶”點出了新花樣的高超技藝。高明的分茶技術,能夠利用茶末與開水的反應,在茶碗中沖出各種栩栩如生的圖案。北宋《清異錄》記述,“近世有下湯運匕,別施妙訣,使茶紋水脈成物象者,禽獸、蟲魚、花草之屬纖巧如畫,但須臾就散滅。此茶之變也,時人謂之‘茶百戲’”。這有點像今日咖啡店玩的花樣:利用咖啡與牛奶的顏色搭配,調配出有趣的圖案。據說著名的女詞人李清照便是一名茶藝高人,擅長“活火分茶”。

宋朝也流行“斗茶”,即幾個熱愛茶道的朋友,聚于一起,分別煮水分茶,看誰的茶葉、茶水出眾,茶藝更高超。不僅士大夫中盛行斗茶之風,平民也喜愛斗茶。南宋畫家劉松年的《茗園賭市圖》,便非常傳神地描繪了市井間幾個茶販正在斗茶的生動畫面。

因為市民愛飲茶,宋代城市中茶坊到處可見,就如今日的咖啡館。《東京夢華錄》說,汴京朱雀門外,“以南東西兩教坊,余皆居民或茶坊,街心市井,至夜尤盛”。南宋也一樣,吳自牧的《夢粱錄》記載,臨安“處處各有茶坊”,如俞七郎茶坊、朱骷髏茶坊、郭四郎茶坊、張七相干茶坊、黃尖嘴蹴球茶坊、一窟鬼茶坊、大街車兒茶肆、蔣檢閱茶肆。茶坊的名字都起得很酷,很抓眼球,很有廣告效應。

茶坊構成宋代城市社會的公共空間,而不僅僅是單純飲茶的私人場所。清雅的茶坊是士大夫“期朋約友會聚之處”;高端的茶坊可供“富室子弟、諸司下直等人會聚,習學樂器,上教曲賺”;大眾茶坊則是“諸行借工賣伎人會聚行”的場所;還有“樓上專安著妓女,名曰‘花茶坊’的”,“非君子駐足之地也”[8]。

高檔的茶坊布置得非常雅致,“汴京熟食店,張掛名畫,所以勾引觀者,留連食客。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時花,掛名人畫,裝點店面……今之茶肆列花架,安頓奇松異檜等物于其上,裝飾店面”。今日一些咖啡館、酒吧、茶樓為顯示清雅、高貴,也喜愛掛名家的書畫作品。

還有一些茶坊搞特色經營,用歌妓招徠客人:“諸處茶肆、清樂茶坊、八仙茶坊、珠子茶坊、潘家茶坊、連三茶坊、連二茶坊,及金波橋等兩河以至瓦市,各有等差,(歌妓)莫不靚妝迎門,爭妍賣笑,朝歌暮弦,搖蕩心目。凡初登門,則有提瓶獻茗者,雖杯茶亦犒數千,謂之‘點花茶’。登樓甫飲一杯,則先與數貫,謂之‘支酒’,然后呼喚提賣,隨意置宴。趕趁(買賣人)、祗應(服務員)、撲賣者亦皆紛至,浮費頗多。或欲更招他妓,則雖對街,亦呼肩輿而至,謂之‘過街轎’。”[9]

這類高端茶坊,不論是品位,還是價位,都要比星巴克高出幾個段位。宋人并不會因此而質問“為什么一杯茶湯賣得這么貴”。顯然,高端茶坊賣的并不是茶湯,而是格調,是生活方式,是身份識別標準。

飯店

有人統計過,《東京夢華錄》共提到一百多家店鋪,其中酒樓和各種飲食店占了半數以上。《清明上河圖》描繪了一百余棟樓宇房屋,其中可以明確認出是經營餐飲業的店鋪有四五十棟,也差不多接近半數。南宋筆記《武林舊事》《都城紀勝》《夢粱錄》也收錄了一大堆臨安的飲食店與美食名單。

“每日交五更”,東京的“酒店多點燈燭沽賣(宵夜),每分不過二十文,并粥飯點心。亦間或有賣洗面水,煎點湯藥者,直至天明”。朱雀門外的州橋夜市,那些賣盤兔、旋炙豬皮肉、野鴨肉、滴酥水晶鲙、豬臟之類的飲食店,每天都營業到很晚,“直至三更”才打烊[10]。

宋代飯店層次多樣,既有滿足城市下層群體口腹之需的大排檔,“專賣家常飯食,如攛肉羹、骨頭羹、蹄子清羹、魚辣羹、雞羹、耍魚辣羹、豬大骨清羹、雜合羹、南北羹,兼賣蝴蝶面、煎肉、大熬蝦等蝴蝶面,及有煎肉、煎肝、凍魚、凍鲞、凍肉、煎鴨子、煎鱭魚、醋鲞等下飯。更有專賣血臟面、齏肉菜面、筍淘面、素骨頭面、麩筍素羹飯。又有賣菜羹飯店,兼賣煎豆腐、煎魚、煎鲞、燒菜、煎茄子,此等店肆乃下等人求食粗飽,往而市之矣”[11]。底層人也能夠從這里找到物美價廉的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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