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康熙平定三藩之亂
(1)三藩專制
康熙親政后,將處置“三藩”看成是治國安邦的頭等大事。所謂“三藩”,即順治年間清廷派駐云南、廣東和福建三地的平西王吳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繼茂(后由其子精忠襲爵)。當時他們率清軍南下,對于擊敗農民軍及南明政權,作出過不小的貢獻。但他們的權勢也隨之惡性膨脹,至康熙初年,三藩已成為事實上的割據勢力,嚴重危害著國家的統一。
諸藩勢力的發展,與清初政治形勢是密切關連的。當時清朝統治者為統一中原,需要厚待投降的漢族將領。孔有德、耿仲明(繼茂之父)、尚可喜,原為遼東人,于天命六年(1621年)三月清太祖努爾哈赤攻占遼東后,陸續去皮島投靠總兵毛文龍。天聰二年(1628年)六月,明薊遼總督袁崇煥殺死毛文龍,東江大亂,明軍自相殘殺。孔、耿、尚等在走投無路情況下,先后于天聰七、八年(1633、1634年)投降后金。清太宗皇太極出城十里相迎,隆重接待,封孔有德為都元帥、耿仲明為總兵官,命他們駐守遼陽,號“天助兵”;任尚可喜為總兵官,命他駐守海州。崇德元年(1636年)六月,皇太極改國號為清,封孔有德為恭順王、耿仲明為懷順王、尚可喜為智順王,極示寵信之意。這時出現直屬皇帝的三位漢族人藩王,不僅于中央集權無害,反而會牽制滿洲諸王的勢力,維護皇帝的地位和權勢。崇德七年(1642年)八月,皇太極析漢軍四旗為八旗,命有德、仲明、可喜分隸正紅、正黃、鑲藍旗。
吳三桂,江蘇高郵人,明原任錦州總兵吳襄之子、錦州總兵祖大壽之甥,歷任游擊、副將等職。吳襄因罪下獄,吳三桂升任總兵官,帶兵駐守寧遠城。明崇禎十五年(1642年)二月,松錦會戰中明十三萬軍隊損失大半,薊遼總督洪承疇降清,吳三桂收集殘兵敗卒逃回寧遠,手下兵丁增至三四萬人,為明廷所依重。清占關外各城,唯獨寧遠尚在明軍手中。崇禎十七年(1644年)三月初六,李自成農民軍已入山西,昌平兵變,京師戒嚴。崇禎帝封吳三桂為平西伯,命他放棄寧遠,火速率兵入援京師,并起用吳襄提督京營。吳三桂接朝廷命令后,行動遲緩,每日只行數十里。寧遠至山海關僅兩日路程,十六日才到,二十日至豐潤,在那里吳三桂獲悉農民軍已攻入北京,于是他率手下軍隊退返山海關。清朝曾多次遺書招降吳三桂,正欲率兵進關的攝政王多爾袞向吳三桂許諾:“伯若率眾來歸,必封以故土,晉爵藩王”。李自成亦曾派人招撫吳三桂,但因農民軍的“割富濟貧”“追贓助餉”政策觸犯了地主階級的利益,所以吳三桂最終還是向清朝投降。同年四月,山海關一戰,李自成在清軍及吳三桂的聯合夾擊下慘遭失敗。多爾袞即日“承制進三桂爵平西王”。至此,清廷所封漢族人藩王,已有4名。
順治六年(1649年)五月,清廷封孔有德為定南王,令其率兵二萬征廣西;改封耿仲明為靖南王,尚可喜為平南王,令各率兵一萬征廣東。不久,耿仲明因隱匿逃人懼罪自殺,由其子耿繼茂繼承靖南王之爵。年底,孔有德占據桂林。順治七年(1650年)冬,尚可喜攻克廣州,南明桂王逃往梧州。時大西軍余部李定國與桂王合作,進攻四川,吳三桂奉清廷之命進行征討。吳軍勢力較強,李定國不敵轉而爭奪廣西。順治九年(1652年)七月吳軍攻克桂林,孔有德陣亡,其子亦亡,爵除,四藩成為三藩。順治帝為協調西南五省力量,于十四年(1657年)部署三路進兵貴州。
順治十五年(1658年)正月,清軍攻占貴州,順治命多羅信郡王多尼為安遠靖寇大將軍,代替寧南靖寇大將軍宗室羅托,與其他兩路乘勝進攻云南。順治十六年(1659年)正月,三路大軍攻入云南省城,南明永歷帝等敗走永昌府,后逃入緬甸,兩廣、云貴基本平定。同年三月,順治帝根據洪承疇建議,“命平西王駐鎮云南,平南王駐鎮廣東,靖南王駐鎮四川(次年七月,改駐福建)”。“三藩”分守一方對鞏固清王朝的統治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吳三桂于順治十八年(1661年)十二月率兵入緬,擒獲永歷帝及其隨從,并另遣總兵追擊、招降鞏昌王白文選。不久晉王李定國亦死,云南徹底平定。耿、尚分守閩、粵,亦曾有效地抵御鄭成功的進擾。
隨之而來的是“三藩”擁兵自重,勢力極大。云南每年耗餉最多時達900余萬,平時亦不下數百萬。所以說:“天下財賦,半耗于三藩。”而且三藩各據一方,手握重兵,形同割據,對中央集權構成了極大的危害。吳三桂以功晉封親王,總管云南、貴州二省一切事務。順治帝諭:“凡該省文武官賢否甄別舉劾,民間利弊因革興除,及兵馬錢糧一切事務,俱暫著該藩總管,奏請施行。內外各該衙門不得掣肘。”應吳三桂之請,順治帝在給云貴督撫的上諭中,意讓他們一切聽憑吳三桂節制。不僅如此,吳三桂還委派部下親信到其他地方任職,稱為“西選”, “西選之官幾滿天下”。吳三桂還用大量錢財來結交士人,讓他們為其效力。在云南的十余年時間里,吳三桂天天操練軍隊,制造武器。在重要的地方都派親信駐守,而各省的提鎮等官員,大多是吳三桂的心腹,為他所收買。吳三桂的兒子是清廷駙馬,朝中的任何動向吳三桂都能及時地得到匯報。他向朝廷謊報說蒙古人進攻麗江、中甸等地,清廷派大軍前去支援后,吳三桂又報稱蒙古人已敗退,挾邊防以自重。耿精忠、尚繼茂也跋扈異常,為害一方。

吳三桂頒發的兵部票
(2)三藩之亂
順治十六年(1659年)正月,兵科給事中楊雍建上疏反映耿、尚二藩為害廣東,要求把一藩調走,另駐他處,以緩解廣東的壓力。他雖然從“兩藩并鎮”角度提出問題,但也反映了藩鎮與中央的矛盾。吏部議復此疏時認為藩王損害商民利益,應加以切責。順治帝于是便把耿精忠調往福建。但三藩與中央的矛盾并未解決。順治十八年(1661年)以后,三藩的危害進一步體現,清廷與三藩的矛盾在激化,因此康熙繼位之后,中央即開始逐步削減三藩的權勢,作撤藩的準備。
清廷的第一個措施是收繳大將軍印。按清制規定,大將軍擁有極大權力,都是臨時性差遣,在任務完成之后將解去將軍職務,將印信交還朝廷。可是三桂駐鎮云南數載,拒不交回大將軍印信。康熙二年(1663年)清廷遣內大臣,對住于京師的吳三桂子額駙吳應熊說:“過去永歷帝潛逃緬甸,因邊境不安,才授予你父大將軍印信,這是增加其權力的需要。但現在天下早已平定,你父為何還不將大將軍印交還?”吳應熊將朝廷的意思轉告了吳三桂。吳三桂迫不得已,上繳了大將軍印,但他心里十分不高興。
第二,裁汰兵力。早在順治十七年(1660年),為節約兵餉,有人就建議將云南的綠營兵裁去五分之二。吳三桂借口邊疆未靖,裁撤兵丁恐怕不好,于是“倡緬甸水西各役以自固”。康熙四年(1665年),各地戰斗均已告結束,于是“奏裁云南省綠旗兵五千有奇”。康熙六年(1667年),左都御史王熙又奏請裁餉,疏言:天下錢糧的大半用于支出云、貴、閩、廣的兵餉。云貴地區,每年官兵的餉糧需三百萬兩,本省的賦稅錢糧不及其所需的十分之一,這勢必難以長久維持下去。臣以為現在云貴均已平定,綠營兵額應裁減,即便是吳三桂藩下的兵丁也應分散派遣到他處墾屯,這樣一來既可分散、削弱吳的勢力,也可使兵餉得以保證。此疏一上,康熙帝即命下部議,令平西王吳三桂及云貴的督、撫、提、鎮裁減兵員,“此舉節省餉糧上百萬兩”。
第三,嚴禁欺行霸市、借勢擾民。康熙四年(1665年)即因兵丁嚴重擾民,曾密諭尚可喜:“以后將所屬官兵嚴加約束,勿仍縱容屬員,以為事發伊自受過,與己無涉,草草從事。如此久之,倘有大事,豈能盡委屬員?”康熙六年(1667年),王熙又上疏說:“閩、廣、江西、湖廣等省官員,自置貨物賣給所屬兵民,或指稱藩下挾勢橫行,放債取利,省會要區遍置官商占據盤剝,致小民以貿易為生者失業。請敕部詳議王公將軍督撫提鎮大小官員,有持己資與民爭利及奸商借藩王勢力橫行者,嚴加治罪。”有旨下部,“申嚴禁例”。
第四,解除藩王對云貴兩省事務的總管。康熙六年(1667年)五月,吳三桂以目疾請求辭去云貴兩省事務。朝廷立即批準,決定“將該藩所管各項事務,照各省例,責令該督撫管理”。其大小文官,亦照各省例,由吏部任命。同年九月,吳三桂同黨云貴總督卞三元及云南提督張國柱、貴州提督李本深一齊上疏請求讓吳三桂總管云貴事務,并以“目前邊疆叵測可慮”,威脅朝廷“收回成命”。朝廷態度非常堅定,降旨答復:“該藩以精力日為銷減奏請,故照所請允行。今地方已平,若令王復理事務,恐其過勞,以致精力大損。如邊疆地方遇有軍機,王自應料理。”并規定,藩王下屬人員不得任督撫。第二年冬,卞三元見三桂與朝廷矛盾日益尖銳,便尋找脫身之計,遂托言母病乞求歸家奉養,朝廷準其離任“回旗養母”,另派漢軍正藍旗人甘文任云貴總督。甘文
把督府駐在貴陽,他操練手下官兵,對云貴地區的山川形勢詳加察訪,其意在牽制吳三桂,最終能取代吳三桂。
康熙十二年(1673年),平南王尚可喜年屆七十,他向朝廷請示回遼東養老,同時請令其子尚之信襲封王爵,繼續駐守廣東。康熙見撤藩時機已到,便以廣東已經平定為由,準許尚可喜全藩撤離,所屬官兵仍留廣州府,令廣東提督管轄。康熙決定撤藩,極大地震動了吳三桂與耿精忠,他們分別于七月三日、九日提出撤藩申請,意在試探朝廷態度。康熙命議政王大臣商議,大學士索額圖以兵丁往返、民驛苦累為由,主張吳三桂繼續鎮守云南,其實是怕吳三桂造反。康熙斟酌再三,認為吳三桂早已有謀反之心,今天撤藩他也反,不撤藩他照樣要反,不如先發制人,于是康熙堅持將三藩一塊撤去。同年八月,康熙分別派禮部右侍郎折爾肯、翰林院學士傅達禮前往云南,戶部尚書梁清標赴廣東,吏部右侍郎陳一炳往福建,會同總督、巡撫、提督,辦理撤藩事宜。吳三桂見永鎮云南的幻想已破滅,于是寫信給平南、靖南二藩及臺灣鄭經,相約共同反清。十一月二十一日,吳三桂殺害拒絕叛亂的云南巡撫朱國治,扣留朝廷使臣折爾肯、傅達禮,自稱“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蓄發易冠,打起復興明室的旗號,起兵反清。并命馬保等率軍從貴州進攻湖廣,王屏藩等率軍由四川進窺陜西。吳三桂發動叛亂,本是統治階級內部權力分配矛盾激化的結果,但自清兵入關以來,西南地區南明勢力還有一定基礎,民族矛盾還比較尖銳,吳三桂打出反清復明的旗號,客觀上利用了這種情緒。因此,吳三桂揭起反旗后,滇、黔、湘、蜀等省紛紛響應。據統計,共有26名總督、巡撫、提督、總兵等地方大員參加了叛亂。其中明朝降清之武將即達20名。此外吳三桂還從云、貴土司那里征調了數萬人,為他賣命。同時清自入關以來,忙于征戰,尚未顧及吏治之整飭,某些地區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比較尖銳,為叛亂者利用,大大壯大了吳三桂等的力量。因此,吳三桂造反以來,來勢甚猛,滇、黔、湘、蜀紛紛響應,“東南西北,在在鼎沸”。吳軍主力東侵黔湘,兵力迅速增加到14萬;側翼北攻川陜,亦不下數萬人。
清廷舉行議政王大臣會議、部院大臣會議,緊急商討應對之策。許多官員已被南方叛亂的驚人發展而嚇得不知所措,他們極力主張應嚴懲主張撤藩者,對三藩進行安撫。大學士索額圖堅決主張“前議三藩當遷者,皆宜正以國法”。在人們爭論不下之際,眾人把目光投向了康熙帝,希望他能作出決斷。
康熙帝很清楚當前的形勢有多危急,但他意識到,撤藩是正確的。吳三桂等人早蓄有異志,他們圖謀造反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這時絕不能妥協,如果立場軟下來,將再也控制不了吳三桂,人們也會輕視他及滿清政權。在此關頭,任何妥協都將帶來更為嚴重的后果。漢景帝殺掉主張撤藩的大臣晁錯,吳王劉濞發動“七國之亂”,氣焰反而更加囂張。撤藩是皇帝的獨斷。因此康熙帝冷靜地對群臣說道:“此出自朕意,他人何罪?”“朕自少時,以三藩勢焰日熾,不可不撤,豈因吳三桂反叛遂諉過于人耶?”康熙如此堅定,不僅令主張撤藩的米思翰、明珠等人擺脫指責與惶恐,也使所有在廷諸臣人人敬服。康熙在如此危急的局勢面前仍保持了那份驚人的冷靜。他鎮定自若,詳細規劃了對吳三桂等的作戰方略。
十二月一日,吳三桂揮兵進攻貴州。貴州巡撫李本深、云南提督張國柱響應吳三桂,也扯起了叛旗。云貴總督甘文措手不及,無法備兵抵抗,全家自殺,貴陽陷落。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吳三桂兵不血刃,占據了貴州全境。他四處聯系,鼓動耿精忠及尚可喜兩藩反叛,還向鎮守廣西的孔有德的女婿孫延齡、盤踞臺灣的鄭經和原來自己安插在湖南、四川、陜西等地的心腹策動反叛。一時之間,南方及西北各省響應吳三桂的叛亂不斷。“東南西北,在在鼎沸”。叛軍氣焰囂張,聲勢甚大,并很快向湖南、四川派兵。響應吳三桂的叛亂不斷。
(3)康熙部署平叛
初十清晨,康熙帝升座太和殿,安排征討吳三桂之事。大學士圖海、索額圖手捧“寧南靖冠大將軍印”,授予多羅順承郡王勒爾錦、多羅貝勒索尼,命二人指揮清軍征討云貴的叛亂。再由學士郭思海、額庫禮手捧“鎮守陜西安西將軍、副將軍”印給都統赫葉、護軍統領胡禮布。康熙帝走下御座,率領在場的全體王公大臣及武將往堂子行禮。然后康熙帝親自送出征將士出西長安門。
按康熙帝的構想,戰事將被限制在云南、貴州、湖廣三省展開,所以他派出兩路兵馬,一路趕赴荊州,一路由漢中進入四川,堵住叛軍的道路,控制住戰局的發展。同時下詔,將梁清標和陳一炳的部隊調回,并撤除對耿、尚的撤藩令,以穩住二人,不使局勢惡化。同時派人到廣西授予孫延齡為“撫蠻將軍”,孔有德舊將錢國安為都統,讓他們固守廣西,以阻止吳三桂軍隊對廣西的攻擊。當時吳三桂原來的部下在各處為官,為穩住這些人,康熙帝發下諭旨,表示繼續信任他們,讓他們安心工作。為表明平叛決心,康熙帝一聽到吳三桂已反的消息,他第一時間里命逮捕吳應熊,還下詔革去吳三桂的平西王爵位,聲討吳三桂叛國的罪行。
然而,盡管康熙帝作了全面的布置,可形勢的發展變化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三藩之亂花了八年時間才徹底平定下去,事后他每一想到,仍“覺悚然可懼”。
康熙帝時刻關注著南方的戰局,不斷地向前方調兵遣將。康熙帝命都統尼雅翰為鎮南將軍,率原駐滄州、順義等十余地的滿洲八旗兵駐防德州;又派兵奔赴南昌、安慶、江寧;又向四川、荊州、襄陽和江西等地增兵。然而南方的叛亂戰火卻越燃越烈,它的范圍也越來越大。
吳三桂不到一個月便占據了貴州,這使他目空一切。他嘴上說擁奉“朱三太子”,但到康熙十三年(1674年)的元旦,吳三桂扯下了“復明”的帽子,自稱“周王”,改年號為“利用”。隨后,吳三桂揮軍進攻湖南,一路長驅直入,進逼長沙。守城的巡撫盧震棄城而逃,湖南其他地方的清軍官吏也都是聞風而逃。吳三桂又是兵不血刃奪得了湖南。這時,湖北、四川有不少守將為吳三桂聲勢所懾,投降了吳三桂。三月十五日,襄陽總兵楊來嘉在谷城叛降;十九日,鄖陽副將洪福率兵反叛,被提督佟國瑤擊敗。康熙帝派往增援四川的軍隊還在途中時,四川提督鄭蛟麟、川北總兵譚弘、巡撫羅森、總兵吳之茂先后反叛,四川全省落入了吳三桂的掌握之中。叛軍兵鋒開始威脅陜西和湖北兩地。
四川的陷落完全打亂了康熙帝的部署。在東部,康熙原指望“額附”孫延齡能守住廣西,阻止吳三桂東進,但沒想到吳三桂竟先于他控制了孫延齡,廣西也加入了叛亂隊伍中。孫延齡反叛的原因在于康熙批評他貪財橫暴,殘害百姓。二月二十八日,孫延齡發動兵變,將曾參劾過自己的部將都統王永年、副都統孟一茂等三十余人殺死,并將廣西巡撫馬雄鎮逮捕,然后與吳三桂聯兵夾擊抵抗者。駐柳州的廣西提督馬雄、廣西都統錢國安先后投降。廣西全省又落入叛軍之手。三月十六日,康熙又接到耿精忠反叛于福建的消息。
耿精忠是耿繼茂的長子,順治帝為籠絡耿氏一家,將他的親侄女、肅親王豪格之女嫁給耿精忠。兩年前,耿繼茂死后,耿精忠承襲了王爵。當他知道康熙帝已批準撤藩的“請求”后,便開始密謀反叛。盡管他又收到了康熙帝不撤藩的上諭,但他并不信任康熙,他認為那是安撫他的手段,以使他不站到吳三桂的一邊。一旦吳三桂失敗,自己的命運仍是被撤遷。與其坐等被撤,不如隨吳三桂一起與清王朝拼個你死我活。三月十五日,他于福州發動兵變,囚禁了福建總督范承漠,率部眾剪掉發辮,改易漢服,自稱“總統天下兵馬上將軍”。他派出軍隊四出攻掠,響應吳三桂。
到此,江南及沿海一線,只剩廣東、江西和浙江三省還處在清廷的控制之下,而云南、貴州、四川、廣西、湖南、福建六省均全部落入叛藩之手。康熙帝此時只能盡最大努力去爭取鎮住廣東的尚可喜和拼死保住江西,使云貴、廣西與福建叛軍無法聯手。他下詔革去耿精忠的王爵。同時任命康親王杰書為奉命大將軍、貝子傅喇塔為寧海將軍,由浙江向福建發動攻擊。命貝勒尚善為安遠靖寇大將軍,協助勒爾錦由荊州入湖南攻擊岳州;命安親王岳樂為定遠平寇大將軍,率軍進入江西;以簡親王喇布為揚威大將軍,統師鎮江南;以貝勒洞鄂為定西大將軍,指揮清軍從陜西攻擊四川;命尚可喜和總督金光祖由廣東擊廣西。并迅速整頓驛遞,以使情報和命令能在四五天里即可到達西安、浙江,直接指揮著各地的防務。

尚可喜像
幾個月中,為應付不斷擴大的叛亂局勢,康熙忙得焦頭爛額,但在朝堂上他表現得極為冷靜與沉著。祖母對孫兒特別關注,她鼓勵康熙帝,并幫他出謀劃策。康熙帝為安慰祖母,時常到慈寧宮請安。二月初一,太皇太后甚至拿出自己長年節儉積攢下來的銀兩與緞匹交給康熙帝,讓他賞賜在前方征戰的將士。二月十九日,康熙帝升座太和殿,舉行了經筵大典。在繁忙的軍政事務中,康熙帝仍念念不忘黃河的修治,叮囑上任的地方官員要愛惜百姓,民心穩定才能平定叛亂。康熙帝堅定信心,全力指揮著這場平叛戰爭。
康熙十三年(1674年)四月初,吳三桂放還朝廷使臣禮部侍郎折爾肯、翰林院學士博達禮,此后不久,吳三桂欲以清廷對等的身份與清廷對話,迫使康熙承認既成事實。但是康熙帝義無反顧,堅定地認為對于反叛之徒必須予以消滅,不能作任何退讓。為徹底粉碎吳三桂的幻想,康熙采納諸王的建議,決定于四月十三日處死孫世霖及吳三桂子吳應熊。諭旨宣稱:“朕思亂臣賊子,孽由自作,刑章俱在,眾論僉同,朕亦不得而曲貸之也”“通行曉諭內外軍民人等,俾咸悉朕意”。處死吳應熊,確實起到了“以寒老賊之膽,以絕群奸之望,以激勵三軍之心”的作用。吳三桂起初以為東南半壁江山大半已落入自己手中,兒子又是皇帝親戚,朝廷肯定不會殺他,而將留作以后招撫之用。及聞應熊死,“驚悖氣奪,遂底于亡”。
康熙帝最大的目標是盡快在軍事上占據優勢,平息叛亂。他統觀全局,發現清軍在各個戰場上都處于劣勢,僅能與敵對峙,難以進取。除荊州有大將軍勒爾錦統轄外,其他各地的軍隊互不相屬,難以統一行動,不能抓住戰機。吳三桂于岳州屯集重兵,隨時可以北上、東進。于是,從六月至九月,康熙又陸續向岳州、浙江、四川、江南、廣州各路增派大將軍。六月十三日,以多羅貝勒尚善為安遠靖寇大將軍,同固山貝子彰泰、鎮國公蘭布率兵進攻岳州,將軍尼雅翰、都統朱滿、巴爾布、護軍統領額司泰仍參贊軍務。同時,派固山貝子準塔率兵往荊州增援勒爾錦。六月二十五日,康熙帝授和碩康親王杰書為奉命大將軍,與固山貝子傅喇塔一起率兵赴浙江,將軍賴塔、副都統喇哈、紀爾他布參贊軍務。同時,任命多羅貝勒董額為定西大將軍,同固山貝子都統溫齊、輔國公綽克托率兵進攻四川,將軍赫業、瓦爾喀、護軍統領胡里布、署前鋒統領穆占、副都統佛尼勒參贊軍務。康熙將江南、江西置于特別重要的地位。九月十八日,康熙任命和碩簡親王喇布為揚威大將軍,率兵保固江南,兼管江西,將軍阿密達、額楚、華善、王之鼎、總督阿席熙等為參贊。九月二十四日,任命安親王岳樂為定遠平寇大將軍,率兵到廣東,令都統覺羅畫特、署護軍統領伯郎肅、副都統吉圖喀、朱喇禪、輔國將軍瓦山等一同前往。至此,康熙又向戰場派出了六名將軍,僅江浙就派了三位將軍,且全是親王。可見,爭奪江西、浙江、江南已成為戰爭勝負的決定因素。正如康熙詩所云:“臨軒重簡親藩出,軍威萬里風雷疾。”各路大將軍的任命和出征,使清廷的力量大為增強。大將軍不僅攜帶八旗前鋒、護軍、驍騎等勁旅,親王、貝勒、貝子、旗下包衣佐領甲士及所部人眾披甲者,而且可以全權統一指揮、調動其轄區將軍、都統、總督、提鎮等所領滿洲、蒙古、漢軍及綠營兵丁。玄燁昭示:“所以遣王等者,非謂諸將才能不足,念諸王貝勒皆朕懿親,指揮高度無可牽掣,守御征剿足增威重。”這一部署,大大提高了穩定戰局和應付意外事變的能力,并為向叛軍發起反攻和收復失地大大增加了可能性。
吳三桂叛亂,不僅帶來了軍事上的震動與失利,而且在人心方面也帶來了極大的變動。康熙十二年(1673年)底,吳三桂反叛消息傳到京城,北京城一夜之間發生數起失火事件,楊起隆假稱朱三太子,發動起義。十三年(1674年),八旗勁旅大量派出之后,十四年(1675年)春,察哈爾蒙古和碩親王布爾尼發動了叛亂。這些事件很快被平定下去。但康熙帝的心情極為沉重。他時刻惦念前方的戰事,加之軍務繁忙,日夜不得安閑。然而康熙明白自己身為一國之主,必須沉著冷靜,“外則示以暇豫,每日出游景山騎射”。“經筵”“日講”在暫停數月之后,亦照常舉行,再無間斷。當時有人以為皇帝畢竟年輕,在如此緊張時期竟還游山玩水,曾投帖于景山路旁:“今三孽及察哈爾叛亂,諸路征討,當此危殆之時,何心每日出游景山?”康熙看后,置之不理,依然有節奏地工作和生活。皇帝此舉,果然于穩定民心有益。事后,他才說明此中用意:“當時朕若稍有疑懼之意,則人心搖動,或致意外,未可知也。”
(4)“剿撫并用”政策
康熙在剛開始平叛時,即有“剿撫并用”之意。王輔臣叛降吳三桂,康熙即曾連降專敕招撫,但初期軍事上處于劣勢,招撫難以奏效。后來清軍將王輔臣圍困在平涼、固原等地,王輔臣見處境不妙,主動乞降,康熙懷疑這是王輔臣的緩兵之計,完全不予理會,雙方僵持將近一年。最后,康熙見強攻不下,又轉而采用招撫策略,收降王輔臣,底定三邊,并因而從中總結出一條經驗:“剿撫并用”。他給圖海的諭旨中說:“大將軍圖海恭承簡命,秉鉞臨邊,即宣布恩威,剿撫并用,平涼一帶,旬月綏平。”此后,康熙在各個戰場上大力推行“剿撫并用”的策略,令對“叛變之人”,只要有“悔罪輸誠之心”,皆可容受。
繼陜西之后,康熙把福建定為另一個剿撫重點目標。康熙一向把耿精忠與吳三桂區別開來,認為他“必系一時無知,墮人狡計,與吳三桂不同。故將吳三桂子孫正法;精忠在京諸弟照舊寬容,所屬官兵并未加罪”。“且吳三桂乃本身投誠之人,背恩反叛,自取滅亡;精忠祖父以來,三世受恩,四十余年,非素蓄逆謀首倡叛亂者比”。因此,在耿精忠剛叛亂之時,康熙馬上遣工部郎中周襄緒偕精忠護衛陳嘉猷,帶著朝廷敕令趕赴閩,傳諭精忠:“果能追念累朝恩德及伊父忠藎遺言,革心悔禍投誠自首,將侵犯內地海賊速剿圖功,即行敕免前罪,視之如初。”后來雖然派出大將軍康親王杰書至浙閩前線,加強對福建的軍事進攻,仍不忘時常派人前往招撫。

尚之信像
康熙十五年(1676年)六月,因鄭經占據漳州、泉州等七府,耿精忠與鄭經發生矛盾,加以耿軍內部軍餉匱乏,士兵不斷逃亡,困難很大。因此,耿精忠被迫從建昌府新城等地撤兵。清軍乘機于八月二十日攻占仙霞嶺,進占浦城縣,建寧、延平等府不日即可攻下,福建的大局已定。康熙為盡快解除“福建問題”,諭康親王:“以時勢曉諭耿精忠早降,以副朕安輯民生至意。”九月,康親王大軍收復建寧、延平等府,耿精忠無力再戰,派其子耿顯祚迎康親王軍隊入福州。十月初四,耿精忠親自出城迎接康親王杰書進入福州。康熙命耿精忠仍留靖南王爵,率領所屬官兵隨大軍征剿叛逆,以將功補過。此后,清軍又在居鄉守制之侍讀學士李光地協助下,在泉州擊敗鄭經的軍隊。各地叛軍紛紛投誠,福建、浙江相繼平定。
福建的形勢對廣東影響很大。原來駐守廣東的平南王尚可喜,自吳三桂叛亂以來,一直忠于清朝。康熙為表示嘉獎,提高尚可喜的職權,令他節制廣東一省的督撫提鎮,文武官員聽任其選補,并晉封尚可喜為平南親王。至康熙十五年(1676年)初,廣東形勢急轉直下,尚可喜染病,長子尚之信暫代理事;平南大將軍尚之孝在潮州被鄭經軍擊敗,退守惠州;高州總兵祖澤清、藩屬水師副將趙天元、總兵孫楷宗相繼叛降三桂。在這種情況下,尚之信于二月二十一日,守其父府第,發動叛亂,接受吳三桂招討大將軍偽職,并將其父的謀士多光殺死,削奪了其弟之孝手中的兵權。兩廣總督金光祖與巡撫佟養鉅也向吳三桂投降。康熙對廣東問題有一定的思想準備。他一點也不擔心尚之信的叛亂,因為他知道吳三桂不會信任他,而且其內部矛盾重重。只要順利解決福建問題,尚之信就會投降。于是,他一面令安親王岳樂猛攻長沙牽制吳軍主力,令簡親王喇布迅速攻占吉安,既保岳樂后路,又可進剿廣東,另一方面,對福建的耿精忠加緊招撫。十月,尚可喜去世。廣東地方官員站在清廷一邊,對尚之信的叛亂進行了堅決抵制。同月,福建耿精忠降清。而吳三桂對尚之信極不信任,雖封以親王偽號,但又命總督董建民、巡撫馮加以牽制。在這種形勢下,尚之信向簡親王喇布請降。喇布奏聞,康熙于十二月九日降旨免其罪,令其“相機剿賊,立功自效”。同時,命莽依圖為鎮南將軍,率兵進入廣東接受尚之信的投降。十六年(1677年)四月二十九日,莽依圖到達韶州,尚之信于五月初四率省城文武官員及兵民等剃發投降。康熙命尚之信襲封平南親王,下屬將領都官復原職。同時,康親王杰書派遣將軍喇哈達、都統賴塔從福建率兵進至潮州。原潮州總兵官劉進忠、原高雷總兵官祖澤清等人也先后投誠。原兩廣總督金光祖發動士兵生擒董重民等,然后他向清廷上疏請求投誠,廣東全部平定。康熙令將被捉住的吳三桂的偽總督董重民及其他官員,解至京師,一律釋放。他對大學士等說:叛亂之罪在吳三桂,“與脅從之人無涉”“彼所部人員,如能悔罪投誠,概行寬免”。因此,“將董重民免死釋放,一同押解來京的罪人,亦俱寬釋”,并交與兵部,以作相應安排。
康熙十五年(1676年)五月至十六年(1677年)五月,康熙帝運用“剿撫并用”的政策在戰場上取得了重大的勝利。陜西、福建、廣東都相繼收復,清廷從與敵相持狀態開始轉入反攻階段。雖然仍有不少困難,但勝利即將到來了。
康熙十五年(1676年)九月,康熙賞給廣西提督馬雄之子馬承先、馬承霄游擊頭銜,命他們到廣西“招撫馬雄”。次年初,康熙獲悉孫延齡妻孔四貞仍然時刻懷念太皇太后的養育之恩,有意歸降朝廷時,又派督捕理事官麻勒吉到簡親王軍中,專門負責廣西招撫事宜。但廣西情況復雜,孫延齡與孔四貞及馬雄之間均不和,與吳三桂也有一定矛盾。彼此戒備,都無力左右全局。至康熙十六年(1677年)冬,吳三桂見湖南形勢吃緊,派其孫吳世琮及悍將馬寶進兵桂林,誘殺孫延齡以鞏固后方。康熙得知孫延齡被殺、馬雄病死的消息后,下詔招撫他們的部眾,令麻勒吉等:“仍同簡親王軍偕行,以朕赦罪免死之意概行曉示。其被脅從賊之人,有悔罪投誠者,即行招撫。”在康熙的指示下,麻勒吉成功地招撫孫延齡部將劉彥明、徐洪鎮、徐上遠、線國安之子線成仁、馬雄之子馬承蔭等,為廣西的平定奠定了基礎。
康熙十六年(1677年)六月十六日,康熙下令敕諭各省王、貝勒、大將軍、將軍、總督、巡撫、提督等,在湖南、四川、云南、貴州等省全面推行“剿撫并行”的策略。其中進一步具體申明招撫政策:“今特頒敕諭,概示招徠。凡吳三桂叛軍中的文武官員兵民人等,悔改投誠一律不加追究,并給他們以恩賞。或有擒殺賊首,投獻軍前,及以城池兵馬來歸者,仍論功優敘,爾等即宣布曉諭,以體現聯寬仁矜全之意。”此后,每當戰事進展到關鍵時刻,康熙帝都發布招降敕書,由專門從事招撫的人員掌管,隨時發送。
隨著形勢的發展,剿撫并用策略在內容上發生了新的變化。首先,對投誠官兵的安排上有了變化。初為優升職級,以原班人馬投入戰斗;后隨著投降的人數的增多,以及戰事的減少,一般盡量避免聚集一處,投降的士兵有的歸鄉為農,有的則被編入綠營兵。其官員則必須進京陛見,或者對其提拔任用,或者讓其補缺候用。另外,后期招降的對象也發生了變化。后期集中在吳三桂手下胡國柱、夏國相、馬國貴、吳應麟、郭壯圖、馬寶等人身上,他們是吳三桂的骨干分子。這些人是吳三桂的黨羽,不是被脅從者,因而康熙帝專門降敕,讓他們當中的投誠者返回南方,一為保護家小,二來可作內應。其實是招撫計與反間計相結合,使叛賊間相互懷疑,擴大他們間的矛盾,以便各個擊破。再次,對降而復叛者從嚴處理。如:廣東高州總兵官祖澤清降后又于十七年(1678年)三月復叛。康熙諭兵部:“祖澤清父子兄弟向受國家恩養甚厚,以前叛變,以為他是被脅從,不得已而從賊,及既降復叛,他甘心依附賊人由此可知。罪情重大,國法難容,不許招撫,亦不許其投誠,爾部即密諭各部大將軍、將軍、督撫提鎮等遵行。”八月,官兵大肆搜捕,將祖澤清及其子良擒獲。次年二月,“俱凌遲處死,諸子、家口籍沒入官”。根據具體情況,靈活運用剿撫并用策略,表明了康熙的高度原則精神和求實態度。由于他親自布置與指揮平叛戰爭,能及時地把握敵情,又極為勤勉,從失誤中吸取教訓,從成功中總結經驗,所以清王朝在康熙帝的指揮下正在邁向平叛成功之路。
(5)平定湖南
康熙認定,平叛戰爭中的最主要敵人是吳三桂,湖南是主要戰場。他曾說其他戰場報捷“朕不為喜”“吳三桂乃賊渠,惟破岳州、澧州方可喜耳”。因此,自戰爭爆發以來,康熙帝一直把主要精力投入湖南戰場。
康熙始終在思考如何奪回湖南這一問題。為此他確定了一項新的作戰方案,以迂回包圍的策略代替在湖南戰場發動正面進攻的方法。康熙認為,吳三桂長期占據岳、澧等地,主要軍糧來自于長沙、衡州,只有攻下長沙,斷絕吳三桂叛軍的糧道,才能最終打敗吳三桂。他在給岳樂的諭旨中指出了攻取長沙的重要意義:“一以斷賊餉道;一以分賊兵勢;一以扼廣西咽喉;一以固江西門戶。”而且,由于陜西發生叛亂,“川賊必通楊來嘉、洪福二賊,窺我鄖襄,擾我南鄧,侵我荊州后路,揆其大勢,進兵湖南,斷不容緩”。因此,康熙于十四年(1675年)正月二十九日命岳樂“將江西要地速行整理,稍有就緒進兵湖南”。同年九月,湖廣總督蔡毓榮也提出與此相同的一套作戰方案,他上疏說:“若楚省大兵由荊、岳各路前進,而江西我軍亦由袁州諸路會期進攻,使賊三面受敵,首尾不能相顧,則我兵之勢合而賊兵之勢分,一舉而戰功立奏也。”而這時康熙帝的作戰諭旨早已發下,且詳細得多。

康熙帝半身朝服像
正如康熙所料,吳三桂企圖利用王輔臣在陜西的動作,舉兵進攻荊州、襄陽等地。他在長沙、醴陵、萍鄉等地駐守七萬大軍,以擋岳樂江西之師;又分兵七萬守岳、澧諸水口,扼荊、岳大兵咽喉,以抗拒江北之師;又暗地里派出兵馬占據彝陵(湖北宜昌)東北之鎮荊山,糾王會、楊來嘉、洪福等襲擊谷城、鄖城、均州、南漳,以逼襄陽,并企圖與西北的叛軍相會。而他親赴荊州上游之松滋,居中調度。康熙四處調兵,堅守荊襄,并命簡親王喇布帶兵進駐江西,急命岳樂從江西進兵湖南。岳樂于康熙十五年(1676年)二月攻占袁州后,又收復萍鄉縣,開始向湖南發起進攻。至此,康熙已將六名大將軍中的三名投入湖南戰場。吳三桂明白此情,急忙調集18名將軍、10余萬兵力,死守長沙。康熙料到吳三桂將親援長沙,而這樣就會減少他在岳、澧等地的力量,所以曾命荊、岳大將軍王、貝勒等“飭勒兵馬,時加偵探,乘機進剿”。然而,尚善與勒爾錦分別于三月初九和三月十八日渡江之后,進展非常緩慢。勒爾錦于三月二十九日再次進攻太平街又告失敗,便“退兵荊州”。因而使康熙皇帝失去一次收復失地的大好時機,迂回包圍計劃一時未能實現。康熙事后惋惜地說:“若大兵數路并進,吳逆斷無如許偽將賊兵隨處備設壕樁,以與大兵相抗,其滅亡可翹足而待矣。”
諸王貝勒踟躕不前,喪失了稍縱即逝的戰機,嚴重影響了對湖南的收復。為了改變這種被動局面,康熙在平定王輔臣之后,破例任命署前鋒統領穆占為實授都統,佩征南將軍印,出征湖南。穆占,滿洲正黃旗人,姓納喇氏,是葉赫貝勒金臺石的后代,初任侍衛兼佐領,后以功升授滿洲副都統、署前鋒統領。自進入陜西與叛軍作戰以來,每與敵戰,他都是身先士卒、勇往直前。康熙帝因而對他委以重任,并從陜西、河南、荊州等地調來精兵供他驅使,其所統之兵與安親王岳樂的大軍在數量上不相上下。這是一支機動部隊,無防守之責,專門擔負進攻任務,“其應設鎮守官兵調遣機宜,與各將軍、總督、提督等議行”。康熙對穆占寄予最大希望,出征前,特召來京,面授機宜。
穆占并沒有讓康熙帝失望,他排除各種干擾,統率大軍奮勇殺敵。康熙十六年(1677年)二月初三,穆占率兵進抵長沙外圍地區,作了將近一個月的準備工作。三月初一,穆占率所部向長沙發起猛攻。前鋒部隊經浴血奮戰,已攻到長沙城下,后續部隊也進抵長沙城下,收復長沙已指日可待。恰在這時,安親王的軍隊,不成隊形,以武力干擾穆占軍后路,不僅使穆占無法攻城,而且造成重大傷亡。吳三桂為擺脫在湖南三面被圍的困境,于四月率眾往衡州,派遣三萬大軍至湖南南部的宜章,企圖向廣東東昌發動攻擊,并分兵侵犯江西南安州(大余),窺視兩粵。康熙一面命令將軍莽依圖、覺羅舒恕分別守韶州(今廣東韶關市)、南安,協助湖南戰場;另一方面令穆占會合簡親王喇布舉兵攻打衡州、永興,“遏賊后路,如此則可減緩粵東的壓力,而粵西欲降者亦可乘間來歸”。穆占領命,在擊敗郭應輔等、收復茶陵州及攸縣之后,乘勝南取郴州、桂陽,召降桂東、興寧、宜章、臨武、蘭山、嘉禾、永興等城,吳三桂進攻廣東的陰謀被打破。隨著平叛戰爭不斷地取得勝利,新收復之地增多,但簡親王一再討價還價,只防守江西咽喉的茶陵、攸縣、安仁等地,不愿分派部隊駐守他處。穆占不得不把自己的兵力分散于新收復之地,自己在郴州設營,以都統宜里布駐永興。四月,敵人進攻永興,他遣護軍統領哈克三、前鋒統領碩岱赴援。六月,吳三桂集中馬寶、王緒、胡國柱等優勢兵力強攻永興,戰斗慘烈異常。都統宜里布、護軍統領哈克山等戰死,前鋒統領碩岱率兵入城死守,浴血奮戰,情況十分危急。康熙帝為此憂慮不安,“現于詞色”。直到敵人得知吳三桂的死訊而撤去,戰局才轉危為安。
簡親王和穆占均不敢丟下駐地馳援永興,事后雙方相互指責。康熙則居中調解,勸他們“彼此和衷”,并對永興失利一事進行了總結,指出:敵人大舉進攻永興,“有必死之形”,清軍“兵勢太分,以致失利”。他進一步概括說:“凡摧寇破城,必審量己力,可擊則擊之,如賊眾我寡,即宜調集諸路合為一軍,壯其聲勢,以圖攻剿。倘株守新復城池,以已經駐鎮,憚于旋師,遲留疑畏,于大事殊無所濟。”七月初二,康熙再次重申了集中兵力作戰的重要性,說:“滿兵之勢貴聚,聚則處處攻戰始克不利”“滿兵關系重大,利戰則戰,利守則守,宜合全力以破賊眾。若將所復賊棄之空城固執分守,似乎不可”。對于穆占的內疚心情,康熙帝極為了解,并鼓勵他:不要因為永興失利“冒昧妄動”,要“鼓舞人心,振揚軍威,以圖克濟”。如果破賊成功,“前罪自當渙釋”。
康熙重視廣西的郁林、湖南的郴州、永興等地,他說“今賴皇天之眷佑,祖宗之威福,群臣盡力,將士用命,前后恢復閩海、兩粵,以至湖南岳陽諸處,擒斬巨魁殆盡,望風歸正不可勝數,剩余之敵勢如破竹,解吾民之倒懸,行有日矣”。于是,他令各路大將軍、王、貝勒等:“剿撫兼施,賊有悔過投誠者,免罪敘述錄用,將此恩意,概行曉諭。”正、二月間,湖南戰場上出現了節節勝利的大好形勢。吳三桂在長沙的部隊偷偷地逃掉了,岳樂立即率部入城,并乘勝南下,恢復湘潭。察尼指揮大軍進攻湘陰,湖廣提督桑峨、固山貝子彰泰攻占華容、石首二縣。勒爾錦派兵渡江,收復宜都、澧州、常德府等地。簡親王喇布派前鋒統領希佛乘夜襲取了衡州,隨后又攻占了耒陽。吳三桂的手下紛紛率眾投降。
湖南既已恢復,康熙著手進兵四川、云南、貴州。他對各路大軍的方位與任務作了重新部署。命勒爾錦回駐荊州,調度荊、岳、彝陵(宜昌)、襄陽等處軍務,進兵湖北歸州(秭歸)、巴東等地,撲滅山賊,收復興安,以配合陜西軍隊進占四川;察尼向辰州、沅州方向發動攻擊,調度澧州以南軍務,并攻占進黔要路辰龍關;岳樂向寶慶府、武岡州一線發起攻擊,攻取另一進黔門戶楓木嶺;喇布與穆占合兵收復永州等地,并調撥精兵每佐領三、四名,在希佛率領下奔赴將軍莽依圖軍前,前去支援廣西,以開辟新的入滇路線。岳樂進攻武岡楓木嶺,因廣西巡撫傅宏烈切斷了敵人的糧道,進展順利,八月,清軍收復武岡。攻取辰州辰龍關之戰較為激烈,康熙十九年(1680年)三月,清軍方才攻克辰龍關,守關叛軍逃竄,陳州偽知府、偽將軍等率眾投降。進軍川、云、貴的條件成熟。
(6)收復廣西、四川
康熙十八年(1679年)初,岳州被清軍收復,湖南大局已定,清廷便決議進攻四川。以大將軍圖海為首的駐陜滿族將領,被上次的保寧之戰嚇怕了,不敢出戰,漢族將領寧夏提督趙良棟勇猛有謀略,毅然要求進兵四川。他于四月上疏說:“今湖南既定,宜取漢中、興安,規四川。臣愿精選所部步騎五千,獨當一路。”康熙帝覽奏大喜,命令圖海等人就此疏再作商議,希望圖海能出兵四川。不料圖海等仍取消極拖延態度,先是強調“棧道、益門鎮各口,逆賊來犯,據險為營”,不能進兵;后又借口“賊毀偏橋,無路可通,竟爾卻還”。康熙對此極為氣憤,他質問圖海:“如此懦怯易退,何時乃得破賊?”又經一再督促,圖海于八月起草一個九月初八四路進兵收復漢中、興安的方案,亦因將領意見不一,未能貫徹執行。康熙帝面對此情此景,決定以綠旗營兵將為主,平定漢中、興安,收復四川。
同年十月初十,康熙遣內閣學士禧佛、郎中倭黑帶著皇上的敕令赴陜西,向將軍張勇、王進寶、提督趙良棟、孫思克宣讀皇上旨意:“各率所屬綠旗兵平定漢中、興安,恢復四川。”“爾等官兵前進,則滿洲大兵,亦即相繼進剿,接運糧餉,不至匱之。”龍安府(四川平武)偽總兵投降。趙良棟率綠營兵從龍安南下,于康熙十九年(1680年)正月十一日進抵成都二十里鋪,偽巡撫率眾迎降,成都克復。康熙獎其功,提升趙良棟為云貴總督,加兵部尚書,仍領將軍。趙良棟分遣游擊冶國用等收復雅州府、象嶺、建昌諸衛,又向東攻占敘州,平定納溪、永寧諸縣。與此同時,王進寶于正月十三日經過激戰占領了保寧府(四川閬中),敵守將王屏藩自殺,偽將軍吳之茂被擒獲。正月十八日,又收復順慶府(南充市)。在趙、王勝利進軍中,康熙派建威將軍吳丹、將軍鄂克濟哈率領滿兵,作王進寶、趙良棟的后續部隊,“轉餉源源不絕,相隨而行”。漢將自成一軍,僅用三個月時間就收復了四川絕大部分地區。

紀功圖 清
紀功圖卷所繪為江西總督董衛國在江西平叛及進軍湘黔、協助主力平叛的情景。
在四川戰場上,康熙帝之所以重用綠營漢兵,實在是與滿軍將領不得力、無法打開局面有重大關系,并非根本改變“滿漢合兵”制。因此,在進兵云貴前夕,他又按“滿漢合兵”制作了軍事部署。康熙十九年(1680年)二月初一,為迅速收復云貴,康熙帝重新安排四川戰守,將五路進兵合為一路,命“將軍吳丹、鄂克濟哈與趙良棟等同進取吳丹、鄂克濟哈于順承郡王軍中,簡精名馬兵,將之前行”。在四川戰場上吳丹實際上成為了主帥,趙良棟反而退居第二位,王進寶以“疾病”為理由請罷。康熙命王進寶回固原治病,由其子王用予暫時統率其部隊,駐扎保寧,進剿云貴時隨軍前進。
康熙二十年(1681年)正月初一,在平定兩廣之后,賴塔從廣西最西部的西隆州出發,擊敗何繼祖,攻占石門坎隘口,恢復安隆所。二月初二在貴州西南的黃草壩,賴塔又擊敗詹養的兩萬部隊,打通了進入云南的門戶。二月十二日,賴塔收復云南曲靖府。十五日,從曲靖府起行,相繼收復馬龍州、易龍所。十六日,收復楊林城、嵩明州,進抵云南首府昆明。這條從廣西出發經黃草壩的進滇路線,正巧是當年清軍追趕南明永歷帝所走過的道路。賴塔謹遵諭旨,取得輝煌的戰功,康熙對此極為滿意,曾說:“平定云南,賴塔之功最大。”繼賴塔之后,一直觀望不前的貝子彰泰,也率部向昆明挺進。兩路大軍在歸化寺安營,于二月十一日大敗出城作戰的吳軍萬余人,然后進圍昆明。云南、貴州的少數民族痛恨吳三桂的暴政,對康熙帝優待少數民族的政策極為歡迎,大力支援清軍,協助解決軍餉,推動了勝利的早日到來。康熙特囑大將軍貝子彰泰,獎勵各族,“毋致有誤軍餉”。
在四川方面,康熙重新起用王進寶,命他“馳赴保寧,兼守漢中”,以平息譚弘父子的騷擾。并將滿洲將軍吳丹和鄂克濟哈調離,代之以署西安將軍佛尼勒為建威將軍,調遣永寧一路;以都統覺羅紀哈里為宣威將軍,調遣建昌一路。康熙令其馳赴趙良棟軍前“會商剿賊”,力爭將吳軍偽將馬寶、胡國柱、夏國相等就地消滅,防其歸援云南。當康熙得知胡國柱等逃遁消息之后,于三日二十日急令將軍佛尼勒、趙良棟等:“于接到命令之日起,即各統官兵速行躡擊,勿令得援云南。”趙良棟從三月起“追剿胡國柱于觀音崖”,五月,收復瀘州、敘州(宜賓市)、永寧(敘永)。七月,攻占西昌,乘勝渡金沙江,進入云南武定州繼續追剿。胡國柱一路逃竄,在無路可逃的情況下自殺。馬寶逃至姚安,向清軍投降。夏國相逃至廣南,也因無路可逃而投降。趙良棟完成追剿任務之后,于九月率寧夏兵進抵昆明。至此,廣西、貴州、四川三路進滇之勢已成。
(7)平定云南
十月初八,彰泰等遵照康熙帝的指示進抵昆明城下駐扎下來,隨后開始了全力攻城。二十日,會議令趙良棟破南壩之賊,取雙塔。良棟于二十二日夜指揮軍隊,親冒矢石,攻占南壩,奪取玉皇閣,進逼新橋。敵人死守新橋。趙良棟伏馬兵于南壩兩岸,分步兵為三隊,營壕墻外,持大刀督陣。二十五日夜二鼓,攻橋,雙方展開了殊死搏斗。偽國公郭壯圖親搏戰,三進壕墻,而清軍伏兵也三次沖出擊殺敵人,賊敗走,趙良棟奪橋追至三市街。賊兵見清兵猛勇,人心始亂。這時,彰泰令諸軍悉進,在桂花寺大敗吳軍。二十八日夜,吳三桂的孫子吳世、郭壯圖及其子郭宗汾自殺。二十九日,偽將軍線
等率眾出城投降。
至此,為時八載的平叛戰爭勝利宣告結束。康熙帝接到捷報后,激動不已,揮筆寫下《滇平》詩,以“回思幾載焦勞意,此日方同萬國歡”之句,抒發他長期辛勞獲勝后的喜悅心情。
八年平叛戰爭,是清朝統治階級內部分配權力的斗爭,是中央政府與地方割據勢力之間的殊死斗爭。在平叛過程中,康熙帝進行了正確的指揮。為了及時了解前方情況,康熙帝特別命令兵部于原有的驛站之外,特設筆帖式馳報軍情,每四百里設筆貼式一員,拔什庫一名,擔任匯報軍情工作,有了筆帖式,清廷的前線戰況及皇帝的諭旨均可在一晝夜里送達千里以外的地方,發揮了使用畜力交通的最高效能。另外,為平叛,康熙帝還提高了綠營兵的地位,提拔重用漢族人將領。如果沒有漢兵參加,平定三藩是不可能的。相反,吳三桂雖然打著反清復明的旗號,但由于他與其他藩王對境內人民殘酷剝削和壓迫遭到人民反對。吳三桂迎清兵入關追殺永歷帝早已遭到漢族人的唾棄,之后又出爾反爾,所以根本得不到任何同情,加上內部矛盾重重,軍紀敗壞,失敗是不可避免的。
康熙平定三藩之亂,是清朝前期的重大事件。三藩平定,康熙將官吏選任大權收歸中央,劃一軍隊編制,原來各自獨立的吳、耿、尚、孔等部隊,除吳部調往邊境駐防外,其他均編入八旗,同時于荊州、福州、廣州增設八旗駐防,廣西、云南派駐綠營兵。清朝中央統治的權力得以集中和加強,清王朝進一步實現了國家的統一。另外,將三藩財產沒收歸官,充作軍餉,清除滇、粵、閩等地方積弊,為清朝整頓邊區,鞏固疆域創造了有利條件,并為社會經濟的恢復奠定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