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9章

“我看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對情況的控制。”珀西瓦爾·高德里曼說。

弗雷德里克·布勞格斯點點頭表示同意,又補充了一句:“這怪我。”

高德里曼心想,小伙子看起來很疲乏。他面帶倦容已經(jīng)快一年了,是他妻子的尸體被從住宅的瓦礫堆中抱出來那天夜里開始的。

“我對責任歸屬問題不感興趣。”高德里曼爽快地說,“在萊斯特廣場你失去那金發(fā)男子蹤跡的那一會兒,一定出現(xiàn)了什么情況。”

“你看見他們接上頭了嗎?”

“可能。”

“等他回到斯托克威爾,我們又盯上他時,我認為他已經(jīng)放棄了當天的接頭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應該會在昨天和今天再設(shè)法接頭才對。”高德里曼在他的辦公桌上用火柴擺著圖案,這種幫助思考的辦法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慣。“在那棟住宅里還沒有動靜嗎?”

“沒有。他已經(jīng)在屋里待了四十八個小時了。”布勞格斯又說了一遍,“這怪我。”

“別啰唆了,老弟。”高德里曼說,“是我決定放他跑的,以便能把另外的人引出來,我仍然認為這一招沒錯。”

布勞格斯一動也不動地坐著,表情茫然,雙手插在雨衣的口袋里。

“如果他們已經(jīng)接過頭,我們就不能耽擱,立刻把那金發(fā)的家伙抓起來,弄清他的任務(wù)。”

“那樣的話,我們就失去了機會,沒法跟蹤‘金發(fā)人’找到真正危險的人了。”

“你決定吧。”

高德里曼用火柴擺了一座教堂。他瞪著那圖案看了一會兒,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枚半便士硬幣,往空中一扔。“背面。”他盯著說,“再放他二十四小時。”

房東是個來自克萊爾郡利斯敦瓦納的中年人,他是愛爾蘭共和黨分子,暗中希望德國人贏得這場戰(zhàn)爭,以便綠寶石島[1]永遠擺脫英國人的壓迫。他拖著犯關(guān)節(jié)炎的腿,一瘸一瘸地圍著那棟舊住宅轉(zhuǎn),收每周的房租,脾氣很壞。

在第一層,他敲響那老人的門。這個房客總是很高興見到他。老人大概見到誰都高興。他說:“喂,萊利先生,你想喝一杯茶嗎?”

“今天沒時間。”

“噢,好吧。”那老人把錢遞過來,“我以為你已經(jīng)看到廚房的窗子了。”

“沒有,我沒到那兒去。”

“噢!是嘛,那兒有塊玻璃不見了。我用遮光窗簾把那兒蒙上了,但是還是透風。”

“誰把玻璃打碎了?”房東問。

“說來有意思,玻璃沒打碎,就在草地上平放著呢。我想是油灰太老,自己掉了。要是你能弄點油灰來的話,我可以自己把它修好的。”

你這老傻瓜,房東心里想,但他說:“我看你沒想到你可能被竊了吧?”

那老人面露驚異:“我從來沒想到這個。”

“沒人丟失什么值錢的東西吧?”

“沒人跟我說起過。”

房東向門口走去。“好吧,我下去的時候看看好了。”

那老人跟著他走了出去。“我覺得新來的那家伙不在,樓上那個,”他說,“我有兩天沒聽到動靜了。”

房東嗅了嗅。”他在房間開伙嗎?”

“我可不知道,萊利先生。”

兩個人上了樓梯。那老人說:“要是他在家的話,可夠安靜的。”

“不管他做的是什么菜,不能讓他再做了。這氣味真他媽的糟透了。”

房東敲起門。沒人應答。他打開門,走了進去,那老人跟著他。

“哎喲喲,”老警官熱衷地說,“我看你們這兒死了人了。”他站在門口,掃視著房間。“你碰過什么東西了嗎,帕迪?”

“沒有,”房東回答,“另外,請稱呼我萊利先生。”

老警官不理他。“不過,死的時間不算長。我嗅到過比這更糟的味道。”他查看了舊五斗柜、矮柜上的箱子、那塊褪色的地毯、天窗上的舊窗簾和屋角皺巴巴的床。沒有搏斗過的跡象。

他走到床前。那年輕人的面部平靜,雙手搭在胸前。“要不是他這么年輕,我就會懷疑他是心臟病發(fā)。”沒有可以表明他是自殺的空安眠藥瓶子。他拿起五斗柜上面的皮夾,把里面翻了一遍。有一張身份證和一張配給證,還有相當厚的一疊錢。“文件都整整齊齊,他沒有被竊。”

“他住到這兒只有一個星期左右,”房東大著膽子說,“我對他一點不了解。只知道他從北威爾士來,在一家工廠做工。”

警官評論著說:“如果他像他外表這樣健康的話,他應該在部隊服役的。”他打開了桌上的箱子。“見他媽的鬼,這是什么玩意兒?”

房東和那老人這時都擠進了屋里。房東說:“這是無線電電臺。”那老人忽然說:“他身上有血!”

“別碰尸體!”老警官說。

“他肚子上挨了一刀。”老人堅持說。

警官小心地把死者的一只手從胸前舉起,露出一小塊血痂。“他原先淌過血。”他說,“離這最近的電話在哪兒?”

“再過去五戶人家。”房東告訴他。

“把房間鎖上,在外面等我回來。”

警官離開了這棟房子,敲響有電話的那家鄰居的門。一位婦女開了門。“早安,夫人。我可以用一下您的電話嗎?”

“請進。”她指給他放在廳里的一個立架上的電話。“出什么事了——發(fā)生了什么讓人震驚的事情嗎?”

“就在這條路旁邊一家出租公寓的一個房客死了。”他一邊撥電話一邊告訴她。

“被謀殺的嗎?”她睜大眼睛看。

“這要由專家來下結(jié)論。喂?請瓊斯局長聽電話。我是坎特。”他看著那女人。“我可以請您在我向上司報告時到廚房回避一下嗎?”她失望地走開了。

“喂,局長。這具尸體挨了一刀,他還有一部手提發(fā)報機。”

“再說一遍地址好嗎,警官?”

坎特警官告訴了他。

“對,他就是他們監(jiān)視的那個人。這是軍情五處管的案子,警官。到四十二號去,把你發(fā)現(xiàn)的情況告訴監(jiān)視小組。我也同時通知他們的負責人。快去吧。”

坎特謝過那女人,便穿過街道。他很激動:在他三十一年任大都會警察的生涯中,這才是他遇到的第二件謀殺案,原來還牽扯到間諜!他可能會就此晉升成警長。

他敲起四十二號的門。門開了,兩個男人站在門里。

坎特警官說:“你們是軍情五處的特工嗎?”

布勞格斯和特警處的探長哈里斯同時到達,布勞格斯在蘇格蘭場當警官時就和他認識了。坎特領(lǐng)他們看了那具尸體。

他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看著蓄著金色胡須的年輕人平和的面孔。

哈里斯說:“他是誰?”

“代號叫‘金發(fā)人’,”布勞格斯告訴他,“我們認為他是兩周前跳傘來的。我們截獲了發(fā)給另一個間諜、要與他接頭的電報。我們知道那密碼,所以能監(jiān)視接頭地點。原本希望‘金發(fā)人’會把我們引向一名潛伏間諜,那家伙要危險得多呢。”

“這么說,這兒發(fā)生了什么情況呢?”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哈里斯看著那間諜胸口上的傷。“錐形匕首?”

“好像是。干得干凈利落。從肋骨下邊捅進去,向上一下刺進心臟。很快。”

“這么死算是痛苦少的了。”

坎特警官說:“你們想不想看一看進來的辦法?”

他引著他們下樓到了廚房。他們看了那個空窗框和平放在早地上完整無缺的玻璃。

坎特說:“還有,臥室的門鎖是撬開的。”

他們坐在廚房的桌邊,坎特煮了茶。布勞格斯說:“這次謀殺就發(fā)生在我在萊斯特廣場把他跟丟了的當天夜里。全怪我把事情辦砸了。”

哈里斯說:“世界上沒有完人嘛。”

他們默默地喝了一會兒茶。哈里斯問:“你的日子過得怎么樣?你很少到蘇格蘭場來了。”

“太忙。”

“克里斯琴好嗎?”

“給炸死了。”

哈里斯的眼睛瞪大了。“你這個可憐的家伙。”

“你都好嗎?”

“我弟弟在北非送了命。你以前見過約翰尼嗎?”

“沒有。”

“他還是個孩子。可要是喝起酒來,你從沒見過那樣子的。他把錢都花在酒上了,娶不起親啦——反正都一樣,就是這么回事。”

“大多數(shù)人都失去了親人。”

“找個星期天到我們那兒去吃頓晚飯吧。”

“謝謝,現(xiàn)在我星期日也工作。”

哈里斯點點頭。”什么時候都可以。”

一名警探從門外探進頭來,對哈里斯說:“我們可以開始收拾那些證據(jù)了嗎?頭兒?”

哈里斯看著布勞格斯。

“我的事情辦完了。”布勞格斯說。

“好吧,孩子,動手吧。”哈里斯告訴那警探。

布勞格斯說:“假定在我跟丟了他之后,他接上了頭,并安排那個潛伏間諜到這里來。那個潛伏間諜可能懷疑是個圈套——這可以解釋他穿窗而進和撬鎖的原因。”

“這表明他是個兇殘狡詐的壞蛋。”哈里斯評論說。

“這可能正是我們始終抓不到他的原因。不過,既然他進了‘金發(fā)人’的房間,還把他叫醒了,那他就應該知道這不是圈套了,對吧?”

“對。”

“那么,他為什么要干掉‘金發(fā)人’呢?”

“也許他們吵架了。”

“這兒沒有搏斗過的跡象。”

哈里斯沖著他的空杯子皺著眉。“大概他觀察到‘金發(fā)人’正受到監(jiān)視,擔心我們會抓住那小子,讓他把真話吐出來。”

布勞格斯說:“這表明他冷酷無情。”

“這可能是我們從來沒抓到他的原因。”

“請進。坐下。我剛剛接到軍情六處的電話。卡納里斯被解職了。”

布勞格斯走進來,坐下,說:“這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很壞的消息。”高德里曼說,“發(fā)生在最不該發(fā)生的時刻。”

“我可以聽聽為什么嗎?”

高德里曼瞇起眼睛瞄著他,然后說:“我認為你有必要知道。此刻,我們有四十名雙重間諜向漢堡發(fā)出有關(guān)盟軍即將登陸法國的假情報。”

布勞格斯吹了聲口哨。“我沒想到有這么多人。我猜這些雙重間諜會對德方說,我們要在瑟堡登陸,實際卻是在加來,或者反過來。”

“差不多吧。顯然,我不需要知道細節(jié)。反正他們沒有告訴我。不過,整個事情處于危險之中。我們了解卡納里斯;我們知道他一直被我們蒙在鼓里。但一個新上任的家伙可能不信任他前任的特工。

“再說,去年我們犯了個大錯誤,把一個叫埃里克·卡爾的德國人遣返回德國。我們后來才知道,他原來是個德國情報機構(gòu)的間諜——一個真正的間諜。當他被關(guān)押在馬恩島時,可能已聽說了兩個雙重間諜的事。

“假如再有一個潛伏在英國的德國間諜得知了有關(guān)‘堅韌’——那是我們兵力偽裝計劃的代號——的情況,整個登陸計劃就岌岌可危了。說句老實話,這有可能會讓我們輸?shù)暨@場鳥戰(zhàn)爭。”

布勞格斯強忍著沒笑:他記得有一段時間,高德里曼教授還不懂得這種粗話的意思呢。

教授繼續(xù)說:“雙十委員會[1]已經(jīng)把話說得再清楚不過了:他們期待我能保證,在英國境內(nèi)沒有一個德國情報機構(gòu)的干練間諜。”

“上星期我們本來還挺自信,以為沒有呢。”布勞格斯說。

“現(xiàn)在我們知道至少有一個。”

“而且我們讓他從我們的指縫間溜掉了。”

“因此,眼下我們非重新找到他不可。”

“我可沒把握。”布勞格斯愁著眉苦著臉說,“我們不知道他在國內(nèi)的哪個地方活動,我們一點不知道他長得什么樣。他實在狡猾,發(fā)報時我們用三角測向法也抓不到他。我們連他的代號也不知道。所以,我們從何入手呢?”

“從那些沒破的案件。”高德里曼說,“你要曉得,一個間諜很難說不干些違法的勾當。他要偽造證件,要偷竊汽車和彈藥,要逃避檢查關(guān)卡,要私闖禁區(qū),要偷拍照片,一旦被人發(fā)覺,他還要殺人滅口。警察局肯定有一些這類犯罪記錄。只要我們查閱戰(zhàn)爭開始以來的這類未破的罪案,就會找到蛛絲馬跡。”

“你難道不知多數(shù)罪案都沒破嗎?”布勞格斯用懷疑的口吻說,“那些卷宗能裝滿阿爾伯特大教堂!”

高德里曼聳了聳肩。“這樣吧,我們把范圍縮小到倫敦,而且先從謀殺案入手。”

他們在查找的第一天,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要找的線索。

剛好是高德里曼看到的,起初他并沒有意識到它的重要性。

那是一九四〇年在海格的一位叫尤娜·加頓太太的謀殺案。她的喉嚨被割破,并遭到猥褻,但沒有被強奸。她是在一個房客的臥室被發(fā)現(xiàn)的,血液中含有大量的酒精。當時的情景很清楚:她和那房客幽會,他的進一步要求超出了她準備允許他的程度,他們爭執(zhí)起來,他就殺死了她,這下抵消了他的情欲。但警察從沒有找到那個房客。

高德里曼本來打算放過這宗案子了:間諜是不會卷入奸殺案件的。但他是個十分重視資料記錄的人,所以還是仔細閱讀了檔案中的每一個字,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倒霉的加頓太太除了喉頭那致命重傷外,背部還有用錐形匕首捅的傷口。

高德里曼和布勞格斯在老蘇格蘭場的檔案室里,面對面地坐在一張木桌的兩側(cè)。高德里曼把卷宗推過桌子,說:“我看就是了。”

布勞格斯從頭看了一遍,說:“錐形匕首。”

他們簽字調(diào)走了那份卷宗,回到不遠的陸軍部。他們回到高德里曼的辦公室時,桌上擺著一份破譯的電報,他隨便看了一眼,激動地一拍桌子:“就是他!”

布勞格斯讀道:“命令收悉。向威廉致意。”

“還記得他嗎?”高德里曼說。“‘針’?”

“記得,”布勞格斯遲疑地說。“針。不過這里沒什么信息。”

“想一想嘛!一把錐形匕首像是一根針。是同一個人:加頓太太的遇害,一九四〇年那些我們追蹤不到的無線電信號,同‘金發(fā)人’的接頭……”

“可能。”布勞格斯沉思著。

“我能加以證明,”高德里曼說,“記得我到這兒來的第一天,你給我看的關(guān)于向芬蘭派遠征軍的電報嗎?就是發(fā)到一半中斷的那一份?”

“記得。”布勞格斯到檔案堆里找到了那份資料。

“如果我的記憶力還不錯的話,那份電報的發(fā)報時間和這次謀殺的日期是一致的……而且我敢打賭,謀殺的時間與發(fā)報中斷的時間也恰好相同。”

布勞格斯看了一眼檔案里的電文:“兩者的時間相同。”

“是啊!”

“他在倫敦活動了至少有五年了,直到現(xiàn)在我們才逮住他的狐貍尾巴。”布勞格斯恍然說,“要抓他可不容易啊!”

高德里曼的表情突然兇狠起來。“他可能很聰明,但聰明不過我,”他狠狠地說,“我他媽的要把他釘死在墻上。”

布勞格斯放聲大笑:“我的天,你變了,教授。”

高德里曼說:“你意識到?jīng)]有,這是你一年來第一次開懷大笑?”

注釋:

[1]愛爾蘭的別名。

[2]雙十委員會:軍情五處的上級指導單位。

主站蜘蛛池模板: 广南县| 河南省| 榆社县| 阿拉善右旗| 天镇县| 黄龙县| 嘉禾县| 花莲县| 浦东新区| 河南省| 黄平县| 修文县| 星座| 土默特左旗| 阿坝| 鱼台县| 大渡口区| 侯马市| 维西| 手机| 屯门区| 三原县| 和田县| 德昌县| 宁阳县| 安仁县| 望城县| 太和县| 巫溪县| 石首市| 辽阳县| 景宁| 和田市| 咸丰县| 汪清县| 临城县| 化州市| 衢州市| 固安县| 建始县| 且末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