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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希臘:金融危機中故地重游

希臘與中東的碰撞融合

2010年2月,就在全球華人歡度春節的時候,我隱約感覺到國際金融海嘯的第二波可能要在希臘登陸。3月初收到邀請,要我4月中到土耳其講學一周。于是我決定早幾天出發,再到希臘探訪一趟。第一次到希臘已是近半個世紀之前了,之后也只去過一次。

總體來說,我認為希臘是“大中東”的一部分,因為它的文化與巴勒斯坦、伊朗、埃及和土耳其密切關聯。

毫無疑問,希臘是現代歐洲文明的發源地。它也是從伊拉克到巴勒斯坦的“肥腴新月”文明的繼承者。公元前9世紀,希臘人從腓尼基人那里學到使用字母,由此創造了希臘字母。公元前5世紀起,波斯帝國統治小亞細亞(現在土耳其的主體),勢力直達愛琴海(Aegean Sea),并且曾經三次進攻希臘。公元前4世紀,亞歷山大征服波斯。從公元前2世紀起,羅馬帝國和它的繼承者拜占庭帝國統治小亞細亞將近一千年,小亞細亞的文化和語言因而全部希臘化。公元12世紀起,信奉伊斯蘭教、說突厥語的塞爾柱人和奧斯曼人又統治小亞細亞和巴爾干半島八百多年,將大部分領地伊斯蘭化和突厥化。因此,希臘文明的許多遺跡,包括最著名的特洛伊(Troy),都在今天土耳其境內;希臘的許多島嶼,如著名的羅得島(Rhodes),距離土耳其海岸不過咫尺之遙。

多世紀來的共同生活經驗使今天的希臘和土耳其既有政治的爭議,又有文化的重疊。文化重疊最直接的例子就是飲食。兩國人都會用一根旋轉的柱子烤肉;土耳其人和希臘人日常吃的生菜(Salad)也幾乎是一樣的;兩國都視一種用大茴香釀制、加水之后會變為乳白色的烈酒為國酒,希臘人稱之為Ouzo,土耳其人稱之為Rake。1923年,土耳其和希臘經過戰爭后簽訂了《洛桑條約》(Treaty of Lausanne),進行領土和人口的交換。因此今天的希臘和土耳其確實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當前中東地區不穩定因素之一是地中海東部的島國塞浦路斯。它與土耳其、敘利亞、黎巴嫩和以色列的距離都很近,因此是一個方便國際恐怖分子和間諜活動的地方。塞浦路斯自從1960年從英國手中獨立后,尤其是1974年土耳其軍隊入侵之后,實際上是希臘人和土耳其人南北分治的島嶼,從來沒有過真正的統一和國家認同。

無論從地理位置上看,從歷史文化角度看,還是由當今國際政治現實來看,希臘的命運都與它東面的幾個國家無法分開,因此我認為它是“大中東”的一部分。

2010年4月8日傍晚我到達雅典,第二天的報紙就有一條消息,說希臘政府在一個月之內就要破產。而早前希臘的公務員總工會曾經發起大規模游行,抗議政府提出的削減開支方案。在希臘有巨大投資和商業利益的德國,堅持要希臘先改革,然后才能用歐盟的錢解救希臘的危機。一年多之后的2011年5月,經過多次談判以及希臘政府的節約開支計劃,希臘的財政危機仍然未能獲得緩解。

輪胎店里的“跨文化研討會”

這里我要回述一下我第一次到希臘的情況。

1963年,我在埃塞俄比亞探訪我父母的時候,他們那里Firestone汽車輪胎的代理商是希臘人。他告訴我,他父親在二次大戰前來到埃塞俄比亞,一直做汽車輪胎生意。他又說,其實住在希臘境外的希臘人比住在本國的人口還要多。

聽到我父親和我用中文交談的時候,他告訴我們,他很高興聽到真正的中文,因為在希臘語里,如果遇到艱深難懂的文字,就會說“這是中文”,正如同英文里常用的“This is Greek to me”。我說,我們中國人在這種情況會說:“This is like a book from Heaven!(這簡直是天書!)”他立刻說,“A book from Heaven”就是《圣經》嘛!難道中國人都看不懂《圣經》?

我認為,我生平第一次參加的“跨文化研討會”,是1963年在埃塞俄比亞古都貢德爾的一個汽車輪胎店里舉行的。

這位以賣汽車輪胎養家的跨文化學者知道我即將去希臘之后,給了我一個“tip”(粵語譯為“貼士”),說希臘的出租車司機和禮品店商人對外國游客經常會狠宰一刀,千萬要當心!

大約兩個星期之后,我到雅典游覽兩日,一切順利,沒有被宰。我當時想,輪胎店老板對我的警告有些言過其實。

當時希臘還是君主政體。游覽節目之一就是參觀身著古裝的皇宮衛士換崗。當然,位于雅典城中央山頂上,建于兩千五百年前的衛城(The Acropolis),特別是雄偉壯麗的帕特農(Parthenon)神廟是任何游客絕不能錯過的。除此之外,我的收獲不能算很大。主要原因是我那時對希臘神話里那些關系復雜的神靈知道得太少,看了這里忘了那里,至多是拍幾張照片,證明曾經“到此一游”。坦白說,希臘神話里的那些故事對我來說不啻是“天書”。

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獨特觀察。在埃塞俄比亞時,見到的本地人都很瘦,一般人的小腿由膝蓋削直而下直到腳踝。到了希臘,見到好多有腿肚的小腿,再對照博物館里的人體雕像,我的印象是希臘人無論古今身材都很勻稱。

“三世三公”

1967年,我正在美國西北大學讀博士。希臘軍人利用國王與總理的政治斗爭發動政變。康氏坦丁國王被迫逃亡國外;與他不和的總理喬治·帕潘德里歐(Georgio Papandreou)則被監禁。后者的兒子安德雷亞斯·帕潘德里歐(Andreas Papandreou)曾擔任西北大學的經濟學教授,此后一直在報紙和電視上抨擊軍政府的獨裁和美國政府的支持與縱容。

幾年后,這位教授帶著他的美籍妻子回希臘參與政治,組成親西方的社會主義政黨聯盟,于1981年當選總理,繼承了他父親的事業。在他領導下,希臘加入了歐洲共同體,并且引進了很多西歐發達國家的福利制度。希臘在安德雷亞斯·帕潘德里歐執政的十五年間吸引到很多外來投資,經濟勢頭很旺盛,比其他巴爾干半島國家,包括它的強鄰兼對頭土耳其都要好得多。

他有一次在飛機上邂逅了一位空中小姐,引出一段白首紅顏的戀情。但由于他的政策深得人心,這段喜新厭舊離婚再婚的緋聞也沒有影響到他的政治生涯。他連任三屆總理,1996年病逝。

最近備受財政赤字困擾,多次上電視節目辯解政策的希臘總理喬治·帕潘德里歐是安德雷亞斯之子,被軍人監禁的那位與他同名的總理之孫。祖孫三代人都能擔任總理,說明豪門政治、血緣關系在希臘社會還是很重要。社會黨聯盟多年執政,使公務員系統臃腫,福利政策又過于“慷慨”,今天的財政危機也就其來也有自了。

“流動的宴席”

2010年4月的雅典,春暖花開。我在大街小巷流連,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餐廳和咖啡座,恰如海明威形容的巴黎那樣,是一個“流動的宴席”。我在雅典城內最高的Lycabettus山頂眺望遠處,千萬座白色的方形住宅大廈填滿了幾個山谷,和遠方蔚藍的海水相映成趣。我住的旅館就在Lycabettus山腰,從我房間的陽臺上可以看到衛城的全景。

我花了三個鐘頭仔細地參觀了去年才開放的新衛城博物館(The New Acropolis Museum)。它坐落于雅典衛城附近,建筑新穎壯觀,展館的設計能使歷史感和真實感相結合,而展品的安排也是繁簡有度,井然有序。據說重建一個全新的衛城博物館是希臘著名演員,也是希臘第一位女文化部長Melina Mercouri的倡議。可惜她在1994年就已經去世了。

除了博物館,雅典為了2004年的奧運會大興土木:地鐵系統非常現代化而又富有文化氣息與藝術感;許多舊建筑都煥然一新;體育場館的新穎就更不必提了。

民富國窮

我參加了一個自雅典沿海岸線向南的半日巴士游。這僅僅半日的游覽解開了我對雅典的繁華與經濟危機并存的困惑。

一路上依山傍海的地方都是嶄新的現代化別墅,幾乎家家都有游泳池和花園。導游說這都是最近十幾年里發了財的人所建。這些人平時在雅典賺錢,周末到別墅小住,所以沿海公路上的高級餐館極多。

那天晚上9點鐘左右,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到旅店附近一家餐廳去吃晚飯。門口有警衛站崗,里面布置得很精致而有品位。一看菜單,知道原因了。但是既來之則安之,何況地方很舒適,人也不多。哪知道在吃到一半時,人開始多了,喧嚷到不亞于星期日中午在香港飲茶。

食客都是坐奔馳、寶馬之類的好車來的,由司機開進這條窄街。在我對面用餐的是一對美籍希臘人,他們是芝加哥的房地產開發商,也想在希臘找機會。從他們口中,我知道在希臘投資需要計算另一筆在美國不許報賬的“隱形成本”。他們說,希臘社會要有關系才能辦事。上學、看病、買飛機票都要認識人;需要政府批準的事還要有送禮的渠道,而政府的規定永遠在變,官員們可以隨時說你手續不全或是違章。這頓飯不便宜,但是很值。它讓我體認到另一個文明古國在現代化過程中的一個側面。

離開雅典時,我習慣性地要旅館的門衛替我叫一輛出租車。他迅速地幫我找到一輛,司機能說不錯的英文。到了飛機場,他說要六十五歐元,而價碼表上明明是三十二歐元。我和他理論,他卻說,可是我可以給你開九十五歐元或者任何價錢的發票,不是對你我都好嗎?我給了他四十歐元,心中突然想起許多年前那位輪胎店老板給我的忠告。

后來我從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息:從人造衛星照片,可以見到雅典近郊有幾萬個家庭游泳池,而根據希臘政府的稅收記錄,只有幾百個業主申報了自己的游泳池。我想起早前中國媒體上時常提到的“國富民窮”;這回我可是找到了一個“民富國窮”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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