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體從未忘記:心理創傷療愈中的大腦、心智和身體
- (美)范德考克
- 2581字
- 2019-01-03 00:38:17
從下腦到上腦
大腦最重要的功能是要保證我們即使在最惡劣的情況下都能生存。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次要的。為了生存,大腦要做到:①產生足夠的信號來提醒我們的基本需要,例如食物、休息、被保護的需要、性的需要,和被庇護的需要;②建立一張心理地圖,以標明我們在哪里可以滿足這些需求;③產生足夠的精力和行動力讓我們去到滿足需求的地方;④在前往滿足生存需求的地方時,警告危險、抓住機會;⑤基于情景的需要調整我們的行動4。因為我們人類是哺乳類動物,只能在群體中生存,渴望融入群體,因此,人類之間需要協作。當我們的內在信號失調時,或當我們的心理地圖沒有帶領我們去到滿足需求的地方,或者當我們無法行動,或者當我們的行動與我們的需求不符,或當我們與其他人類的關系破裂時,心理問題產生。大腦的每個結構都在實現上述這些功能里起著重要的作用,而創傷會干擾上述的每項功能。
我們的理性的、負責認知的大腦實際上是我們最年輕的大腦,它只占我們整個大腦體積的30%。理性大腦主要關注我們的外在世界:理解外界事物和人、找出實現目標的方式、管理我們的時間以及為我們的行為排序。在這個理性大腦之下,我們還有兩個在進化上更古老,而且在某種程度上相互獨立的大腦,負責管理其他理性腦不管的一切:這兩個大腦負責記錄和管理我們身體的其他生理需要,識別舒適、安全、威脅、饑餓、疲倦、欲望、渴求、興奮、愉悅和痛苦。
大腦是自下而上建立的。還在子宮時,大腦就開始一層一層地發育,與進化論的重演一樣。最原始的部分是我們的動物腦,也叫作“爬蟲類腦”,它在我們一出生就投入使用了。它位于腦干,正好處于我們脊柱與顱骨連接的上方。爬蟲類大腦負責所有新生兒都會的事情:吃、睡、醒來、哭叫、呼吸、感覺溫度、感覺饑餓、感覺潮濕和疼痛,還有通過排尿和排便排出身體毒素。腦干和海馬體(海馬體剛好在腦干上方)一起控制身體的精力。它們也一起負責我們的心肺功能和內分泌免疫系統功能,確保我們的基本生存,也使用激素來保持我們的內在平衡。在我們考慮思維和行為的復雜性時,我們往往忽略呼吸、進食、睡眠、排便和排尿的基礎性作用。然而,如果你睡不著、你的腸胃不好,或者你總是感到饑餓,又或是當你被觸摸的時候你想要尖叫(這一情況經常出現在受過創傷的兒童或成人身上),整個機體都會處在失衡中。心理問題總會伴隨著睡眠、胃口、觸摸、消化和性喚起的問題。任何有效的治療創傷的方式都需要觸及這些身體的基本功能。
在爬蟲類大腦上方是我們的邊緣系統。邊緣系統也被叫作“哺乳類腦”,因為所有以群居而且喂養幼崽的動物都有這樣的一個大腦。這部分的大腦在嬰兒出生之后開始飛速生長。這里是情緒所在的地方,負責探測危險、判斷愉悅與驚嚇、決定什么對于生存來說不重要。這里也是一個控制中心,負責應對我們復雜的社會網絡中的挑戰。
邊緣系統受到經歷、嬰兒自身的基因和出生氣質的影響(父母們會在嬰兒出生后很快發現他們的先天氣質)。無論嬰兒身上發生了什么,這些遭遇都會塑造他們大腦對世界的認知地圖。正如我的同事布魯斯·佩里(Bruce Perry)說的那樣,“大腦是通過使用來發展的”5——這是神經可塑性的另一種描述形式。最近的研究發現了神經元“一起激活的細胞連在一起”(fire together,wire together)的現象。當同樣的大腦回路(一些神經元)反復被激活,大腦就會學會這樣的激活模式并反復出現。例如,如果你覺得安全、感到被愛,你的大腦就會特別擅長探索、游戲和合作;如果你總是受驚嚇、感到不被需要,你的大腦就會特別擅長感知恐懼和拋棄。
在嬰兒和幼兒時代,我們通過移動、抓取和攀爬發現世界,還有哭泣、微笑和抗拒探測世界對我們的反應。我們不斷探索我們的周圍環境,探索我們對世界的互動如何改變我們的身體感覺。隨便參加一個兩歲小朋友的生日派對,你就會發現小孩子不需要任何語言就可以跟你打交道,跟你一起玩,甚至逗你。這些早期的探索會影響他們掌管情緒和記憶的邊緣系統的發展,但是這些大腦結構也會被日后經歷改變:例如被親密的朋友或戀人改變,或被暴力攻擊、無情的欺凌或忽視改變。
總之,爬行動物腦和哺乳動物腦共同構成“情緒腦”(這個名稱我會用在全書所有部分)6。情緒腦是中樞神經系統的中心,負責善待你。如果它探測到危險或一個特殊的機會(例如遇見一個潛在伴侶),它就會激發大量激素來提醒你。你會因此而感到特殊的內臟感覺(從輕度惡心到嚴重胸悶都有可能),而這些感覺會影響你當時的想法,讓你采取不同的行動或思路。這種感覺即使非常輕微,也會對你日常生活中大大小小的決策產生巨大影響:從我們要吃什么,到我們想和誰在哪里發生關系,或我們喜歡什么音樂,我們想要打理花園還是在合唱團唱歌,我們想和誰做朋友以及我們想討厭誰。
情緒腦的細胞組織和生化特性都比我們的理性腦——我們負責處理跟廣泛信息的新皮層簡單。情緒腦只會根據大致情景的相似性作出判斷,而理性腦會根據更復雜的選擇分類進行信息組織(課本上常用的例子是,你看到一條蛇時會立刻后退一步,然后才會意識到這是一條繩子)。情緒腦會激發事先編好的計劃,例如戰斗或逃跑反應。這些肌肉和生理反應是完全自動的,不需要我們主動去思考或計劃,我們的意識和理性思考能力通常只有在危機過后才趕上來。
最后我們來到大腦最表面的新皮層。我們人類和其他哺乳類動物一樣都有新皮層,但是人類的新皮層要厚得多。在大約兩歲時,人類的前額葉(占新皮層的絕大部分)開始急速生長。古代哲學家將7歲稱為“理性的年齡”。對我們來說,一年級是圍繞前額葉能力組成的未來的序幕:安靜地坐著,控制尿道括約肌,使用詞語而不是動作,理解抽象和象征概念,為明天做計劃,與老師同學們協調一致。
前額葉負責那些讓我們在動物王國獨一無二的功能7。前額葉讓我們使用語言和抽象思維,讓我們得以吸收大量的信息和其中承載的意義。無論我們如何驚訝于大猩猩和恒河猴的語言能力,但只有人類能夠使用語言和符號創造共有的、精神性的和具有歷史意義的內容,并用這些符號和意義塑造我們的生活。
前額葉讓我們能夠計劃、反思以及想象未來的情景。前額葉幫助我們預測如果我們采取一個行動之后的后果(例如申請一個工作職位),或不采取一個行動的后果(例如不付房租)。這些選擇可能基于我們背后驚人的創造力。一代代人運用前額葉共同合作,創造了文明,讓我們從獨木舟、馬車的時代來到飛機、混合動力汽車和電子郵件的時代。前額葉的想象力也讓諾姆畫出了救生蹦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