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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李鴻章傳·濮蘭德(19)

沙皇皇儲在弗拉迪沃斯托克舉行了鐵路落成五周年典禮(同時中國已被日本擊敗),俄國開始收獲從它的耐心和遠見的等待策略中帶來的成果。但這一策略受到了日本不斷加強的陸軍和海軍實力的干擾,俄國的外交沒有能夠阻止日本發動對中國的戰爭,卻最終獲得了日本的戰果,并把中國置于它的控制下,特別是讓李鴻章置于條約的約束下。俄國堅持自己的權力以保證中國支付日本的戰后賠款,因為通過這個手段和其他手段,它在京城獲得了有利地位。

在《馬關條約》簽訂后的一年里,俄國實際上(盡管沒有在外交上得到承認)控制了滿洲,此后通過進一步的“和平滲透”繼續鞏固了它在這個富饒地區的地位,比方說,通過對鐵路和銀行的控制,通過貿易協定,通過獲得開礦和木材的特許權等等,而這一切都與李鴻章有直接或間接的關系。中國同意把東西伯利亞鐵路向遼東沿海末端延伸,這是李鴻章由于俄國的“保護性友誼”被迫在1896年在莫斯科做出的體面的讓步之一。俄國國旗在旅順港口和大連(1898年)揚起,這只是讓步的必然結果,也是作為中國出于感激而做出的進一步報答。

在特許權爭斗(1898到1899年)的狂風暴雨之后,英國的遠東外交毫無目的地、一陣一陣地掙扎著,同法國、俄國對中國主權的“壓路機”式的侵占進行斗爭。這種不對等的斗爭一直延續著,直到義和團運動爆發(1900年)給俄國提供了一個機會,而俄國的政策就是等待一個機會,并為俄國軍事占領滿洲提供了必要的借口。之后(1902年1月)的英日聯盟投下了一片陰影,預示著為了占有這塊誘人的、肥沃的土地,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我們有理由這樣認為——其實也存在著證據——在李鴻章去世之前(1901年11月7日),在他關于和平協定和庚子賠款進行談判的過程中,李鴻章已經意識到,為了俄國人的“友好關系”中國已經付出了,并且正在付出代價,這些代價實際上是和日本想通過戰爭勝利獲得的利益一樣。在杜撰的《回憶錄》中有一段這樣的文字,據說是李總督從馬關回到京城后寫下的,內容看起來很像李鴻章后期的看法:

“俄國今天是我們最大的朋友,但又是我們最可怕的敵人。它之所成為我們的朋友,是因為英國和法國作出了友好的樣子,它像比它們更為友好。它之所以是我們最大的敵人,是因為俄國人認為這是命運使然。俄國控制了整個亞洲北部,并且希望有一天能夠在中國發揮優勢性的影響力。它幫助我們把日本拒之門外,是因為它自己想要進來。”

這種想法非常簡單,但大多數中國的經世之道都非常簡單,其中的微妙之處只是在于它們的應用。

通過和卡西尼伯爵在京城的談判以及后來和維特先生在莫斯科的談判,李鴻章肯定為俄國在中國的優勢性影響力打開了方便之門。他在國內外的敵人毫不猶豫地確定,他和李蓮英從這些談判中獲得了巨大的賄賂。兩人所擁有的巨額財富,以及他們對于利益毫不掩飾的貪婪足以證明這些指責是對的。但無論如何,這些指責都沒有什么證據。不過,不論李鴻章和卡西尼伯爵和其他俄國代表的親密關系是因為愛國使然還是個人利益使然,可以肯定的是,俄國在滿洲的地位最終一定讓他意識到,“和魔鬼一起喝湯的人必須有一個長柄的勺子”。

1896年李鴻章從國外歸來后,給皇帝呈上了一份奏折,從這份奏折來看,維特先生讓他相信了俄國把西伯利亞鐵路延伸到中國領土的目的,是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是以維護中國領土完整的真摯希望為基礎的。此后雙方達成的協議實際上是一個秘密同盟,內容是俄國保證中國的獨立和領土完整,作為報答,中國允許俄國將鐵路延伸到滿洲。

的確,李鴻章強調了這些鐵路可能會帶來的危險;他極力勸說維特先生允許用自己的錢鋪設這些鐵路。但在這一個問題上,俄國財政大臣的態度十分強硬。他說“沒有鐵路就沒有同盟的關系”。

接下來李鴻章和沙皇進行了難忘的會見,沙皇要求李鴻章把所有毫無價值的懷疑拋出九霄云外:給中俄銀行修筑鐵路的特權會給中國帶來什么傷害呢?而且中國的利益在這里是得到充分保護的。

經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宴請和會見之后,李鴻章和羅拔諾夫在《滿洲鐵路協定》的秘密協定上簽了字。由于卡西尼伯爵強有力的說服力(他和李鴻章在中國朝廷里的朋友仍保持聯系),中國在1896年9月30日批準了條約——即在李鴻章回到天津的三天之前。它遭到了總理衙門幾個大臣的強烈反對,但皇太后的懿旨把事情都定下來了。廣州的維新派常常聲稱在這件事情上,大太監李蓮英和慈禧太后共同瓜分了俄國公使所給予的數目巨大的賄賂。

1897年后,沙皇代表在遠東的態度和行動給李鴻章留下的印象,跟他在1896年幾次密會沙皇時留下的印象相去甚遠,當時,沙皇表現出的“優雅的敬意”和對中國未來福祉的關切掛念讓李鴻章折服不已。無疑,除了以上這些(就像李鴻章之后給慈禧所報告的那樣),這位總督也懷有一種擔心,那就是熱情而野心勃勃的代表不見得有一樣的同情心;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畢竟是俄國人趕走了日本人,無論它索要什么報酬,都要支付。

李鴻章總是認為可以在蠻夷之間制造紛爭,所以他預料到俄國對滿洲和朝鮮邊境的“暫時性的軍事占領措施”一定會讓它和日本變成敵對狀態。如果當那場戰爭爆發時,如果在之后三年的喘息時間內,李鴻章還能用經驗豐富的手段掌握大權的話,中國肯定不會在最終導致俄日和解,在最終決定大清帝國北方附屬地區命運的博弈中,成為孤獨無助、無動于衷的旁觀者。

但是由于慈禧對義和團運動的默許,由此制造的局面讓李鴻章的治國之術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其外交政策也是一無所獲。這種形勢迫使他不惜一切代價在公使館解圍后就立即尋求俄國的協助。他之所以需要俄國的協助是因為他要達到這個時期的最大目標,即盡量少讓中國丟失顏面,少受懲罰,讓皇太后重新獲得權力。

李鴻章心里非常清楚,要獲得幫助的代價是巨大的,但除此之外別無選擇,朝廷對此也十分明白。此外,當他奉太后之命從廣州趕到北方時,在上海租界、天津聯軍海軍當局那里遭受的屈辱經歷讓他十分地痛苦。他深切地體會到外國人尤其是英國人會把他視為嫌疑犯,而他從始至終是法律和秩序的堅定擁護者,也從來不容許在他總督管轄的范圍內有任何反對外國人的暴亂發生。

總而言之,在義和團運動的策劃中,李鴻章的良心是清白的。就像之后發生的事情所證明的那樣,他表現出了少有的勇氣。有一次,當他所有的同僚都抱著小心翼翼觀望的態度時,李鴻章在奏折中大膽地指責了皇太后對端郡王的袒護,同時催促太后不惜一切代價和惱怒的列強和解。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和自己的使命被懷疑被鄙視的時候,當他意識到英國官方的態度和實際的危險沒有關系,而是由于他1896年以來和俄國的親密關系的時候,當他把這種態度和俄國當局對他表示的禮貌的體諒和幫助加以對比的時候,如果他再不惜一切代價地接受俄國人這樣巧妙的幫助,那么他就不會是其人了。

作為《泰晤士報》的記者,筆者曾居住在上海(1900年7月21日至9月14日),當時有機會和李鴻章討論義和團運動和其后果。這位李總督年事已高,身體迅速衰弱,走路需要仆人攙扶,顯得十分脆弱。但他不屈不饒的精神沒有消失,頭腦也沒有衰弱的跡象,當他憤怒時,兩眼發出火光,如往常一樣。一些領事機構決定不來拜訪他,他沒打算掩飾自己對他們無禮行為的憤怒之情;市政當局把他的隨從和仆人限定為20人,他也沒有掩飾對市政當局的憤怒;對于英國一再公開要求與被圍攻的使館直接聯系,他還表示了憤慨。他讓人傳話保證他們的安全,這難道還不夠嗎?甚至當時他孤軍奮戰,國人質疑他,外國人蔑視他,而他還是表現出那種天真的自滿和無畏的自信的奇妙心理,而這種心理正是他和外國人交往的特征。

7月23日,李鴻章對當時的局勢(那時非常關鍵)所提出的補救措施,就是讓列強給華北的聯軍指揮官拍電報,下令讓他們停止向京城進軍。對他自己來說,他不打算北上,直到慈禧已經意識到她在這個政策上的錯誤決定并準備做出彌補的時候,她的聲明在本質上和他呈給朝廷的奏折中的警告是一致的。

但是當李鴻章在上海擺脫所有事務時,卻要在俄國人的幫助下為他高貴的女主人恢復威嚴的地位。他在摩登居住區的住所是廣州人劉學洵的房子(當時是臭名昭著的“白鴿”彩票的組織者),一年前這個人曾受命于太后去日本執行一項秘密任務。李鴻章的親信和財政代理人盛宮保每天來到這里進行長時間的會談。由于領事機構總體上拒不承認李鴻章,所以其中的官員會單獨而小心地在這里和他們見面。盛宮保當時還是中國電報局的董事,在這個時候他根據李鴻章的命令,在上海、天津和圣彼得堡之間奔波十分繁忙。7月31日,李鴻章接到了中國駐圣彼得堡公使的一份長文電報,得到了一個讓人高興的消息:如果太后盡快否認義和團并且尋求和解的話,俄國政府會盡力幫助中國擺脫困境。

7月3日,俄國批準了美國發布的通告,這個通告規定了結盟的列強共同采取行動的幾項基本原則。在此前的通告上(6月16日),俄國宣稱將與其他列強合作以恢復秩序,維護現狀。它承諾會保護中國,讓中國免遭其他列強的的攻擊,這是李鴻章于1896年簽訂的秘密條約的自然結果,但由于條約的內容沒有公開過,所以局面變得更加微妙起來。在這樣的環境中,俄國所謂的現狀絕對不是秘書海先生所說的那樣。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俄國沒有太多情感上的顧忌,為了更好地發揮能力,俄國駐京城的公使(帕夫盧)早在1897年10月便坦誠地告訴竇納樂爵士:“俄國政府并不打算把緊鄰俄國邊境的中國省置于除了俄國之外的其他國家的影響之下。”

俄國駐北京公使館解圍后,李鴻章和圣彼得堡之間的電報聯絡的結果,很快就從俄國公使和軍事指揮官的態度中看出來了。格爾斯先生制造了一個變化,即把中國政府這個憤憤不平的施暴者轉化為一個令人同情的朋友,這個過程太突然了,以至于有些生硬缺乏技巧性。中國的輿論認為朝廷下令殘害手無寸鐵的傳教士是不合適的。8月14日解除了對公使館的圍攻;同月9日,慈禧準備逃走,下令讓李鴻章全權與列強談判,并補充了一個重要的命令,即他必須“拍電報給各國外交部,以期結束敵對狀態。”

到了8月底,李鴻章從俄國和日本那里得到了慈禧太后個人安全的保證,接著發電報給正在逃亡中的朝廷,請求長江沿岸的總督和慶親王在和解談判中協助他;同時,他繼續待在上海。到了9月初,他和俄國的協議有了結果;滿洲三省在俄國軍隊的占領下,俄國政府實際上已經宣布這三個省份不在國際協同行動的范圍內。9月7日,格里爾斯凱將軍在布拉戈維申斯克對面的阿穆爾河右岸舉行了一場隆重的感恩祈禱儀式。穆拉維耶夫的語言終于靈驗了:“河對岸遲早會是我們的。”

8月21日,李鴻章給中國駐華盛頓公使伍廷芳拍了一份電報,內容是敦促美國政府暫停敵對狀態,撤退軍隊,任命和談代表。25日,俄國公使館發布了一份通告備忘錄,其中的言辭和上面的電報內容非常相似,所以兩份電報無疑出自一個文件。9月8日,俄國代表單獨建議說,如果朝廷同意立刻返京,那么列強就會開始撤出京城,于是第二天李鴻章便發電報敦促朝廷回京。13日,他又給榮祿發了份電報,請求他勸說太后和端郡王斷絕關系并停止所有工作,此外宣布立即返回京城。同時俄國公使館通過把公使館和俄國軍隊轉移到天津,以此表現出了努力“履行諾言”的樣子。但是由于沒有人追隨這個顯而易見的遷移,也由于其他列強決定在京城進行和談工作,所以俄國人又悄悄地在10月份回來了。

李鴻章得知慶親王抵達京城的消息后,服從了朝廷一再堅持的命令,于9月14日離開了上海前往北方。在天津,英國和其他國家的代表對李鴻章的態度和俄國對他健康狀況的過分關心又一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許這也更加堅定了這位老人的決心,讓他更加相信俄國人,相信俄國人有辦法解決未來的事情。至少他總能得到太后的贊同和支持,因為俄國公使館承諾保護了她許多義和團的親信,并許諾把大太監李蓮英的名字從列強的黑名單上抹掉,從而贏得她的感激之情。此外,俄國公使已經盡力全力讓外交機構接受李鴻章為全權談判的代表,并且讓這一目標得以實現,盡管英國、美國和意大利的代表都因為懷疑而有些猶豫。

李鴻章回到了北方,年老的肩膀最后一次扛起了重擔,彌補了他的政治對手的愚蠢行為造成的后果。在離開上海之前,他給朝廷呈上了一份奏折,彈劾了端郡王及其同黨,他不僅在奏折上簽了名,還得到了劉坤一和張之洞兩位總督的同意,后兩者都簽上了各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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