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面岬角(1)
- 不可違抗的她
- (英)亨利·萊特·哈葛德
- 3530字
- 2016-04-14 10:28:35
終于,太陽神的使者完成了他們的工作,湛藍的天空已經不留一絲陰影。這時,太陽神的金車從水天一色處徐徐駛來,給大地帶來溫暖和榮光。我坐在船上,側耳傾聽著海水輕拍船身的聲音。隨著日影寸寸上升,我看清了岬角上那些奇形怪狀的巖石,以及那被海水侵蝕風化的山體。我心不在焉地看著面前的岬角懸崖,直至逐漸清明的陽光攀上岬角的最高峰,仔細勾勒出它的線條,我才意識到它的奇特之處。這座山峰基座約高50米,基座的上面還有一塊約高30米的隆起,像是兩塊被疊在一起的石頭。仔細觀察隆起的部分,我嚇了一跳:那山峰的形狀分明是一個黑人的頭——臉龐,后腦,脖子,樣樣俱全。他臉上的厚嘴唇、胖臉頰和塌鼻子組合出一個駭人的表情,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為清晰。充當黑人后腦的石頭相當圓滑,應該是經歷了幾千年海風與潮水的沖刷,才變成如今的模樣。神奇的是,這些石頭縫中還不規則地長著些雜草,遠遠望去,就像黑人頭上的小卷毛。這個黑人頭雕砌得十分巧妙,讓我難以相信,它真是大自然母親的手筆。也許,就像著名的獅身人面像,它是古人創造出來的警示,用來阻嚇企圖侵占岬角的勁敵。
然而,我無法肯定,這人頭石跟維希家族文獻里提到的是否一致。因為它四周都是懸崖,難以靠近。但若是真的……
我低頭沉思著。黑人頭矗立在海邊,雖受風吹日曬,卻沒有因侵蝕而變形,依然面容清晰,表情分明,說明這應是人為的產物。退一萬步說,就算它只是造物主心血來潮的神來之作,也確實立于此地逾兩千年了。這兩千多年里,它看慣了大海的喜怒無常,見證了無數船隊的東來西往。兩千年前,埃及公主哈曼娜和她的丈夫李磊德站在這里看到了這張邪惡的臉;兩千年后,我站在這里跟隨維希追尋他們的蹤跡;也許再過兩千年,就算一切已物是人非,卻唯有這人頭石,依然堅守著岬角,繼續觀望著大海,觀望著永恒。
“喬博你看,”我伸手指向那個不尋常的人面,問了句,“有什么想法?”
一身濕噠噠的喬博坐在船緣上,盡可能地靠近陽光,疲憊讓他看起來有點狼狽。聽到我的問話,他抬頭瞄了一眼,回答道:“這里的人怎么把自己的肖像刻在石上啊?就不怕別人一屁股坐上去撒野嗎?”
喬博的冷笑話讓我不禁大笑出聲,甚至吵醒了維希。
“早安。”維希揉了揉眼坐起來,不解地看著身旁陌生的風景,問,“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我渾身都濕透了?我們的船呢?”維希似乎對昨晚發生的事沒一點兒印象:“喬博,能給我點白蘭地嗎?我覺得濕漉漉的有點冷。”
喬博點點頭,馬上走向捕鯨船。
“你該慶幸自己只是濕透,而不是死透了。”我說,“昨天夜里我們遇上了颶風,那艘獨桅帆沉了。除去我們,船上全員罹難。你能撿回一條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坐在維希身邊,詳細地告訴他昨夜的災難,還有他是如何奇跡般生還的。
“太恐怖了,也太不可思議了。”維希皺著眉,輕輕地說,“看來我們命不該絕啊。”
才說著,喬博已拿著白蘭地走了過來。我提議祝酒,為還能享受白蘭地的滋味干杯。陽光越漸猛烈了起來,煨暖我們被凍了五個小時的身子骨。
“看哪!”突然,維希一聲驚呼,放下手中的白蘭地,指著我身后,說道,“人頭石!跟文獻里說的一樣,‘像埃塞俄比亞人的頭像’!”
“是的,我們都看到了。”
“所以說,”維希興奮地拉起我的手,“父親說的都是真的。”
“也不一定。”我笑著打斷維希,“首先,你父親可能是見過這塊人面石,但不代表這跟文獻里說的就是同一個東西。其次,就算是一樣的吧,也只能證明這里的確有一塊人面石——就這樣。”
維希沖我笑了笑,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壞壞地說了句:“你還真是愛懷疑呢,路老爹。我們走著瞧好了。”
“我這叫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腦袋,我說,“事不宜遲,我們得趕快跨過這片沙洲進入河口。喬博,還得讓你辛苦繼續劃船,我們要在日落前找到陸地落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海面上的薄霧還沒完全散去,以至于我們看不清河口的實際寬度,我總覺得這河口有點兒窄。不過話說回來,東非海岸上的河流在出海口處多少有些天然屏障。這使得船只在河水退潮時,無法逆流而上。此時若想進入河口,可謂寸步難行。
幸好,我們沒有遇到那樣的情況。我們只是隨水漂流了二十分鐘左右,便順利地橫越了沙洲,進入河口。霧氣被陽光帶來的高溫蒸發,形成讓人不適的暑氣。河口的入口通路約有800米長,兩岸的土壤松軟得像大泥潭,一大群鱷魚三三兩兩地趴在那里,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段段粗壯的枯柴。在河流主干道里滑了一陣子,我們發現眼前一千多米處有一片適合落腳的地方,于是穩穩地駛向那方向。十五分鐘后,我們成功靠岸。在陸地的邊上有一棵美麗的大樹傍水而生,葉子茂密而寬廣,花朵看起來有點像玉蘭,卻并非一般的白色,竟泛著玫瑰紅般的色澤[21]。我們把船綁好,然后踏上久違的陸地。
上岸后,我們迅速把自己扒光,洗了個透心涼的澡。接著,我們把洗凈的衣物和船艙里的東西統統搬出來,放到太陽下晾開。沒一會兒,所有東西都變得干爽了。然后,我們坐在樹陰下,避開烈日,開懷地嚼起美味的派桑杜罐裝舌肉。我們為這樣一頓豐盛的早餐感到無比慶幸——要不是出海前我們在軍用物品商店買了很多這樣的罐裝食物,要不是在海難前我們把這些救命的物資都搬到捕鯨船上,恐怕此刻,我們都得餓死。早餐結束后,我們的衣服也晾干了。于是,我們趕緊穿上,感覺精神了不少。確實,除了疲勞和一些不礙事的瘀傷,我們并沒有在海難中遭遇重創,不像其他可憐的船員,溺死在無邊的海洋。維希雖然也落了水,但既然保住了一條命,想迅速恢復到正常狀態,對一個25歲的運動好手而言,一點兒都不難。
吃飽喝足后,我們開始打量周圍的地形。目前我們身處的陸地約200米寬、500米長,一面向水,另外三面被看不到邊界的沼澤所包圍。陸地高出河流與沼澤約10米,仿佛是有人故意建起來的臨時落腳點。
“這是個舊碼頭。”維希一本正經地判斷。
“胡說。”我反駁,“誰會這么笨,把碼頭建在野蠻人居住的地方?而且別的地方不選,偏偏建在這些可怕的沼澤中央?”
“也許只是看起來像沼澤地而已;再說了,住這里的也不見得都是野蠻人啊。”維希不同意,自顧自地到處打探起來。“你們看,”他往前走了兩步,指著陸地下方最邊上一棵被昨晚的颶風連根拔起吹倒在河邊的木蘭樹,“是石頭。那些在樹根旁邊的東西,是石頭吧?”
“胡說。”我又一次反駁,但明顯已經中氣不足。我們沿著陸地的邊緣走過去,來到了樹倒的地方。
“沒錯,就是石頭。”維希有點得意。
我沒有應聲,卻在看清楚整個地形時不禁驚呆了。那被樹根帶起來的除了泥土,還有一些小碎石。碎石的邊上或多或少帶了些水泥粘合的痕跡,可見它原先的塊頭應該很大。這些石頭相當堅硬,就算是用獵刀使勁砍也無法傷它分毫。我往樹根的洞里瞧了瞧,徒手挖了幾下,然后,出乎我的意料,竟然發現了一個藏在底下的石環。石環的直徑超過30厘米,厚約10厘米。
“看來這確實是一個碼頭,而且還停靠過很大的船呢。你說是吧,路叔叔?”維希說著,帶著一臉興奮的笑容。
我很想反駁,但是面前的石環便是最好的證據,讓我半個“不”字也說不得。誰會想到,在這種窮鄉僻壤竟會有這樣一個頗有規模的海港,還停靠過大船?難道說,古物文獻里的遺落之城真的就掩埋在這荒涼的沼澤之中?
“路叔叔,你是不是突然覺著那個故事越來越靠譜了?”維希眉飛色舞地說。他儼然把那個人面石和眼下的石頭殘骸當成了文獻故事最好的佐證,對此,我不置可否。
“非洲幅員遼闊,就算存在過失落的文明也不稀奇。”我說,“沒有人知道埃及文明確切的發源時間,但普遍認為它在發展過程中曾衍生出若干分支。埃及文明之后是巴比倫和腓尼基的文明,再之后的還有波斯、猶太以及其他種族人群的崛起。也許他們中有一部分人曾經來過這里,殖民過這里,甚至建立起商旅交易,就像我們之前在基爾瓦[22]看到的波斯古城邑。”
“確實如此。”維希回答,“所以你之前說的是錯的,這里并非不毛之地。”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么做?”我自知理虧,立馬轉了個話題。
大家沒作聲,卻很有默契地來到了沼澤與陸地的邊界,一邊觀察,一邊用手邊找到的東西,在沼澤上左戳戳右看看。放眼望去,這片沼澤像沒有盡頭似的,廣闊得嚇人。偶爾有各種水鳥成群結隊地飛越沼澤上方,烏壓壓地把偌大的天空都遮去了一大半。
此時烈日當空,高溫和熱力蒸發起沼澤地里的瘴氣,聚集成顏色詭異的毒霧。
“有兩件事我很確定,”我看著另外三人,說道,“第一,我們不能冒險進入沼澤地;第二,若我們再逗留此地,瘴氣會讓我們染上高燒,然后病死。”
“我同意。”喬博點頭和應。
“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我繼續,“方案一,我們改變航道,出河口,沿著海岸線尋找別的港口——但是對小捕鯨船而言,這樣風險很大;方案二,我們繼續沿河流前進,看看會到達什么地方。”
“看來,你主意已定。”維希十分確定地看著我。他很清楚,我會選擇方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