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徹底出局后大徹大悟:選對領導,站對隊
- 陽謀天下劉伯溫
- 華胥公子
- 3823字
- 2016-03-08 10:19:37
一只白鹿引發的血案
如果說元至正十一年(1351年)之前各地的民變只是小打小鬧、不夠紅火、可以忽略不計的話,那么,從至正十一年開始,元的天下真的開始天翻地覆了。
這一年,發生了一件偶然的事情,說大不大,由一只白鹿引起。有電影愛好的人,可以根據以下情節剪個片子,片名:《一只白鹿引發的血案》。
至正十一年(1351年)五月,元欽差賈魯主持修治黃河,偶然看到河北白鹿莊首富劉福通家養了不少珍奇的白鹿,大為動心,于是派人去索要,不料劉福通有錢任性,一口拒絕了他。
敲詐勒索未果,欽差大人大為惱火,而且一想到劉福通家財萬貫,更是堅決不會放過,修治黃河缺的就是銀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白鹿和財產全給你沒收,看你還拽不拽,于是派人抄起家伙去劉家打砸搶,將劉家夷為平地。
劉福通忍無可忍,沖冠一怒,與白蓮教掌門人韓山童歃血為盟,決定效仿革命先賢陳勝、吳廣一舉揭竿而起,跟元朝干到底。
韓山童,欒城(今河北省欒城縣,位于石家莊市東南)人,世代信奉白蓮教,堪稱白蓮世家。其祖父因傳授白蓮教被流放到永年(今河北省邯鄲市永年縣)白鹿莊。到了他這一代,他不但不思悔改,而且光榮地繼承了家族使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長年累月地進行艱苦的宣傳工作。其中最有名、最有影響力、最成功的一項廣告,就是在一塊巨石上刻了一尊只有一只眼睛的人像,配以文字“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后來這塊石頭被挖出來,廣告效果顯著,不但驚呆世人,還讓他們下定了反元決心:既然天意都要滅元,那就順從天意,反了!
韓山童還創造性地擬了句廣告詞——“天下將大亂,彌勒降生,明王出世”,又自稱宋徽宗八世孫,本姓宋,為了避禍才改姓韓,大肆鼓動百姓造反。
堂堂土豪被土匪欽差欺負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是可忍,孰不可忍?欺人太甚!劉福通心一橫:干脆,反他娘的!
劉福通于是與韓山童等召集一批受苦受難的百姓,殺白馬黑牛宣誓起義,所有人頭裹紅巾,號稱“紅巾軍”,韓山童作為創始人被推舉為“明王”,任紅巾軍公司董事長,劉福通任副董事長。
然而,劉韓二人并不像《好漢歌》唱的那么豪邁瀟灑——“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事實上,為了造反成功,他們做了相當多的準備工作,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不幸的是,事情走漏了風聲,韓董事長被捕,英勇就義。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造反事業才剛開始,董事長就壯烈犧牲,追兵,劉副董事長來不及惋惜和悲痛,只好帶著韓董事長之子韓林兒奮力突圍。
如果韓林兒知道十五年后自己將死于非命,估計這次死都不會突圍了,反正遲早是死,還不如早點死,早死早超生。可惜,他不知道十五年后的事,所以從他最后的結局來看,其實就相當于老天給他判了死緩。
死緩第一步——突圍。突圍出去后,開始亡命天涯。為了分散追兵,避免被一網打盡,韓林兒跟著他的母親楊氏逃往碭山(今江蘇碭山,劉邦曾藏身于此)避難,劉福通則帶領殘余部隊邊跑邊打。
劉福通帶著殘軍剩勇邊跑邊打,連戰連捷,兵鋒所指,銳不可當。沿途百姓聽說劉家軍這么勇猛,紛紛踴躍投軍。
而在北方濠州(今安徽鳳陽)的郭子興等人也都在此時舉起紅巾大旗遙相呼應(免費開連鎖公司,不用交加盟費)。與此同時,一個叫徐壽輝的湖北羅田人也趁機聚眾造起反來,紅旗往肩上一扛,紅巾往頭上一戴,也充了一股紅巾軍,一口氣攻下了湖廣、江西等地多座城池,發展勢頭極為迅猛。另外有一個叫方國珍的黃巖(今浙江臺州中部)海盜頭子也相當囂張,率領大批水軍在海上興風作浪,上岸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堪稱混世魔王。
大亂既起,劉伯溫心里重新燃起希望之火,期待得到朝廷重用,以自己的兵法韜略掃滅各路反賊,匡扶社稷,救國安民。
終于,他的機會來了。眼看方國珍越來越猖狂,打也打不死,趕也趕不走,就像一只癩皮狗,朝廷恨得牙癢癢也拿他沒辦法。關鍵時刻,他們想起了劉伯溫,因為素聞他滿腹兵法謀略,聞名遐邇,不如用他來對付亂賊,于是第三度征召他出仕。
三次出仕又出局
元至正十二年(1352年)年初,劉伯溫被任命為浙東元帥府都事,第二年(1353年)又改任為江浙行省元帥府都事(相當于省軍區參謀),輔助江浙行省參知政事石抹宜孫管理溫州的駐防事務,平定浙東一帶的反賊,尤其以方國珍為重點目標。
治國平天下的機會來了。劉伯溫帶著壯志未酬的不甘,決定這次一定要甩開膀子大干一場,于是第三度出仕。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一次等待他的又是失意。走馬上任之后,劉伯溫對官軍絲毫不抱希望,干脆自己組建民軍(類似于清朝后期的地方團練),籌集糧草,幾次用計打敗過方國珍,擊敗過徐壽輝手下的太師鄒普勝,打得他們屁滾尿流。
劉伯溫向朝廷提議鞏固沿海防守,步步緊逼方國珍,把他往死角里打,打得他退無可退,一舉殲滅之,但行省左丞徹里帖木兒對此持相反意見,想對方國珍招安,劉伯溫強烈反對,說了一句讓方國珍后來聽到都膽寒的話:“方家兄弟是首亂分子,必須斬殺才能以儆效尤!”(方氏兄弟首亂,不誅無以懲后)徹里帖木兒在劉伯溫的堅持下只好妥協,決定繼續追剿方國珍。方國珍得知后大為惶恐,因為他跟劉伯溫交手過幾次,次次都被打得滿地找牙,最怕的就是劉伯溫,于是派人以重金賄賂劉伯溫,不料都被他嚴詞拒絕。
方國珍眼見劉伯溫不買賬,干脆砸重金走了朝廷的后門,讓朝廷對他招安,并要求朝廷嚴懲左丞徹里帖木兒和劉伯溫。
方國珍如愿以償,元至正十四年(1354年),朝廷罷了徹里帖木兒的官,指責劉伯溫“擅持威福”,也免了他的官,并把他拘留在紹興。
從此,劉伯溫開始了長達三年的羈管生涯,相當于被軟禁。劉伯溫萬萬想不到,自己只想盡忠職守為國家好好做點事卻屢遭打擊,一再被人陷害,心情郁悶失望到極點,一度吐血數升,本想一死了之,恰巧被人勸阻:“如今朝廷是非不分,你因為這件事就這樣死了不值啊!況且太夫人還在堂,夫人和孩子都需要照顧,你如果死了她們以后依靠誰呢?”
此時,劉伯溫的老婆陳氏在一旁抱著次子劉璟邊哭邊勸他不要想不開,劉伯溫這才慢慢恢復了平靜。
從懸崖邊上退回來的劉伯溫漸漸冷靜下來,對朝廷依然抱有最后一絲希望,希望朝廷還能繼續用得上自己。
機會終究來了。不過,這是最后一次。
四次出仕徹底出局
兩年后,也就是元至正十六年(1356年),農民起義軍如雨后春筍,朝廷開始改變政策。江浙行省又起用劉伯溫,恢復原職,讓他負責剿捕山賊,與行省院判石抹宜孫共同駐守處州。
次年(1357年),經略使李國鳳上書朝廷為剿賊有功之臣表功,其他人的功勞都一字不落地全都寫了進去,唯獨對劉伯溫只字不提,結果朝廷下旨改任劉伯溫為江浙行省總管府判,禁止他參與軍事指揮。
當劉伯溫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對朝廷徹底絕望:自己盡心盡力辦事,偏偏總有人和自己過不去。朝廷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到底是為什么?自己還有何理由繼續效忠?
劉伯溫不明白的是,這背后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李國鳳是朝廷官員,朝廷中的很多人已經被方國珍用錢收買了,李國鳳也在其中,拿了錢自然要為方國珍排憂解難。
江浙行省總管府判,也就相當于今天的浙江省軍區司令部秘書長,負責處理內部公事,沒什么實際權力。這么一來,劉伯溫就失去了剿滅反賊的權限。沒有權限,就等于被廢了武功。別人打得火熱,你就只能在旁邊乖乖看著,插手不了。
沒意思了,真的沒意思了,劉伯溫徹底絕望,再度辭官回家。至此,劉伯溫一共出仕四次,算起來,除了第三次是被罷官,這一次是劉伯溫第三次辭官。劉伯溫第四次出仕最冤枉,明明剿賊有功,也沒有得罪任何人,偏偏被人穿小鞋,官降了,權沒了。如果要讓劉伯溫對自己在元朝的四次當官經歷做一個總結,他應該會有這么一句:漠視官場規則,不愿改變自己的原則,只能被官場淘汰。算了,元朝的官不干了,回家好好閉門讀書,休養生息。轉眼到了至正二十年(1360年),劉伯溫剛好五十歲。五十歲了,一眨眼五十歲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仍然一無所成,此時劉伯溫的心情,只能用趙本山小品里的那句臺詞來形容:“悲哀,實在是悲哀。”五十年的人生就這么一晃而過,除了前二十年讀書求學,后三十年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惡性循環——當官,辭官,再當官,再辭官,再一次當官,再一次辭官。
很好玩嗎?很不好玩。有意思嗎?很沒意思。五十而知天命,是時候該清醒了。為了一個昏君當道、奸佞當權、不辨黑白、不重用人才的朝廷,一次又一次想要去為它匡扶社稷,自己卻落得如此下場,真的值得嗎?
劉伯溫開始真正沉淀下來,思考總結自己的前半生,最終得到的感悟是:白白浪費二十幾年,一夜回到解放前。這是怎樣的人生啊!
二十幾年,對于一個胸無大志的人而言,混一天是一天,眨眼即過,然而對于一個滿腹韜略不得施展的人而言,卻是實實在在的虛度和煎熬。二十幾年來,劉伯溫郁郁不得志,相當憂憤。
人生“三立”到目前為止,只立了德,沒用。立功沒辦法了,那就湊合著先立言吧。
于是在第三度辭官后隱居青田的日子里,劉伯溫滿懷苦悶寫下了《郁離子》一書,取“后世若用斯言,必可抵文明之治”之意。
當他放下筆的那一刻,他終于放下了心中的執念:大元就要完了,再也沒必要保它了,由它去吧。立功什么的也見鬼去吧!放下執念即是放過自己。
立功很遙遠,立言永流傳。他做到了。此書傳世七百年至今,仍然在不斷翻印、重印,并且被翻譯成多國文字行銷海外。此書的意義,想必很多人都知道:不僅是一部文學經典,更是劉伯溫治國安民思想的集大成之作。明朝建立后,劉伯溫進獻的很多治國之策,大抵未超出此書思想范圍。
此書著成后不久,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立功事業即將開始,他的人生軌跡即將發生徹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