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傳燈錄。裴休傳心法要》云:“菩薩心如虛空,一切俱舍。所作福德,皆不貪著。然舍有三等:內外身心,一切俱舍,猶如虛空,無所取著,然后隨方應物,能所皆忘,是謂大舍;若一邊行道布德,一邊旋舍,無希望心,是謂中舍;若廣修眾善,有所希望,聞法知空,遂乃不著,是謂小舍。”按:南朝陳后主時,有女學士袁大舍,取名用此義也。又毛西河姬名曼殊,厲太鴻姬名月上,亦皆用佛語。《西域記》云:“曼殊室利。”唐言妙吉祥。《傳燈錄》云:“舍利弗尊者,因入城,遙見月上女出城,舍利弗心日思維。此姊見佛,不知得忍不得忍否?”(按:元好問《臺山雜詠》:“對談石室維摩在,珍重曼殊更一來。”“曼”字作平聲讀)
清朝自康熙已還,東三省每年奏報“并無福建人私行入境”云云,冬夏各一次。當時因鄭成功負固臺灣,設此禁例,防偵諜混跡也。相沿直至光緒季年,適張元奇巡撫吉林,見此奏報,怫然曰:“我即福建人,何云并無福建人人境也?”乃罷之。
劉晨、阮肇入天臺山遇仙女事,向來艷稱。顧天臺艷跡,猶不止此。鹽官談孺木(遷)《棗林雜俎》云:“天臺二仙女,宋景中,囗(原缺一字)明采藥,見金橋跨水,光華炫目,有二女戲于水上,殆水仙洞府也。又天臺縣桃源,石壑千巖,人煙斷絕,其中古桃樹,年深化為精魅,常迷人。宋王介甫夜坐讀《易》,月照軒窗,忽有一姝容態娟麗,見介甫自言知《易》,遂相與談論畫前妙理,實能發人所未發,介甫喜甚。俄報司馬君實來訪,介甫出迎至軒中,彼姝即隱身不見。及司馬出,彼姝復來,介甫怪而問之,對云:”妾乃此山花月之妖,司馬公正人,妾不敢相見。‘介甫爽然。“
再世玉簫,重逢城武,事見《云溪友議》,向來亦艷稱之。明時亦有玉簫。《棗林雜俎》云:“閩人周玉簫,武弁方輿妾,輿上議撫紅夷,牾大帥,系獄七年。遣玉簫,玉簫誓不去。及事解詣闕,遇國變,又不得歸,玉簫感慕痛沒,有詩一百三十首行世。”此玉簫亦以情殉,獨惜其無隔世緣耳。
閩荔枝有名翰墨香者,產銅山黃氏圃中。陸丹《小知錄》云:“林檎一名文林果。”可屬對。
了,《廣韻》:“都了切。”《集韻》:“丁了切,鳥懸也。”鄭樵《通志。六書略》:“訓童子陰。”
蘇州江艮庭(聲)精無阝學,工篆籀,兼習越人術。每為人治疾,輒以篆字書藥方,藥肆人以不識故,往往致舛誤。先生則恚甚曰:“彼既開藥肆,烏可不識篆隸耶?”其迂僻如此。又德州田山姜(雯)癖好新奇,凡病,醫以方進,必書藥別名。如人參曰琥珀孫,黃耆曰英華庫,甘草曰偷蜜珊瑚之類(按:唐進士侯寧極撰《藥譜》一卷,盡出新意,改立別名,凡一百九十品。宋陶谷《清異錄》亦有之,蓋移述侯譜),書俗名者不飲也。設令艮庭先生為山姜先生診視,則以篆字書藥別名,尤為別開生面矣。
醫家性癖,猶有可記者。相傳太原傅青主(山)善醫而不耐俗,病家多不能致。然素喜看花,置病者于有花木寺觀中,令善先生者誘致之。一聞病人呻吟,僧即言羈旅貧人,無力延醫,先生即為治劑,無不應手而愈也。又雍、乾間,吳縣葉天士名桂,以醫名于時。有木瀆富家兒病痘閉,念非天士莫能救。然距城遠,恐不肯來。聞其好斗蟋蟀,乃購蟋蟀十盆,賄天士所厚者誘以來。出見求治,天士初不視,所厚者曰:“君能治兒,則蟋蟀皆君有也。”乃大喜,促具新潔大桌十余,裸兒臥于上,以手展轉之,熱即易,如是殆遍。至夜,痘怒發,得不死。兩名醫之軼事如此。好樂而辟,賢者不免,毋亦先玩好而后疾病矣乎?傅先生尤通人,未可僅以名醫目之。
有知府馬姓,知縣盧姓,會銜出示,幅小而字多,兩姓相并,府先縣后,距離絕近。一鄉人閱示者卒然曰:“驢字何反寫也?”旁觀者莞爾而笑曰:“它日者,吾邑侯不次超遷,官階在太守上,則驢字當改正矣。”
清制:各直省府州縣缺,概歸酌補。某大吏桑梓情深,對于鄉人多所遷就,僚屬為之語曰:“酌則誰先?”曰:“先酌鄉人”。
徐容者,山陽陳某之孌童也,余桃之愛甚深,為之納婦。成婚未久,值徐婦歸寧,陳即蹈隙乘間,往為墜歡之拾。詎婦因忘攜奩具,折回,有所見,則恚憤填膺,竟取廚刀自刎死。論者謂婦人因男子失身,而羞忿自盡,殆未之前聞。此婦節烈,可以風矣。陳、徐故事,前有迦陵、云郎(云郎徐姓),藝林播為美談。迦陵亦為云郎娶婦,為賦《賀新郎》詞,有句云:“只我羅衾渾似鐵,擁桃笙難得紗窗亮。”當時云郎之婦,萬一解此,當復何如?
合群結社之風,莫盛于武林,由來舊矣。《月令廣義》云:“武林社,有曰錦繡社,花繡也;緋綠社,雜劇也;齊云社,蹴リ也;角抵社,相撲也;清音社,音樂也;錦標社,射弩也;英略社,拳棒也;雄辯社,小說也;翠錦社,行院也。明山陰張宗子(岱)嘗結絲社,月必三會之。有小檄曰:”中郎音癖,清溪弄三載乃成;賀令神交,《廣陵散》千年不絕。器繇神以合道,人易學而難精。幸生山水清都,共志絲桐雅奏。清泉磐石,援琴歌水仙之操,便足怡情。澗響松風,三者皆自然之聲。政須類聚,偕我同志,爰立琴盟。“云云。又設斗雞社于龍山下,仿王子安《斗雞檄》檄同社。其從父字葆生,善詼諧,在京師與漏仲容、沈虎臣、韓求仲輩結噱社,唼喋數言,必絕纓噴飯。噱亦有社,蓋無乎不社矣。厲樊榭詩自注云:”明嘉靖間,西湖有詩社八,曰紫陽社,曰湖心社,曰玉岑社,曰玉巖社,曰南屏社,曰紫云社,曰洞霄社,曰飛來社,社友祝九山時泰,高潁湖應冕,王十岳寅,劉望湖子伯,方十洲九敘,童南衡漢臣,沈青門仕分主之。“詩社固常有,然而同時并起,如斯其盛,殆亦僅見。
王獻之妾名桃葉,見《古今樂錄》。白香山妾亦名桃葉。香山詩有云:“太湖石上鐫三字,十五年前陳結之。”結之,桃葉字。
王漁洋《香祖筆記》云:“康熙乙丑夏,余游廬山,宿開元寺,觀陽明先生《石壁天書紀功碑》末云:”嘉靖我邦國。‘若前知世宗入繼大統者。“按:《碧里雜存》載王文成習靜陽明洞,預知門人朱白浦、蔡我齋入山事。詎陽明能前知,故于紀功碑中,用”嘉靖“二字,為將來之讖耶?吾邑陳蓮史先生(繼昌)為嘉慶二十五年庚辰科會狀,其廷試策首頌揚處,有”道光宇宙“字。逾年為道光元年,是則無心巧合,亦可謂幾之先見者矣。
相傳經生黷財,名士好色,為有清一代風氣。王西莊未第時,嘗授讀某富家,每自館歸,必兩手作摟物狀。人問之,曰:“欲將其財旺氣摟入己懷也。”及仕宦后,以貪墨聞。或諷之曰:“昔賢清畏人知,先生不清不畏人知,獨不為名節計乎?”王曰:“貪婪第騰謗一時,文章足增重千古。吾自信文名必可傳世,迨百年后,譏評久息而著作常存,吾之令聞廣譽固無恙也。既取快于一時,仍無損于千古,計烏有得于此者。”梁山舟家世品學冠絕時流,即書法亦并世宗仰。顧有紫標黃榜之癖,嘗以阿堵故,受生平未受之辱。先是,謝少宰墉,捐館于京師,諸子均在籍,唯第三子視含斂,遺資萬五千金,平均分授五子。均寄存山舟處,隨時付給,以其名高望碩為可恃也。詎后于其第四子應分之數,竟屢索不給,勢將干沒。謝之長子恭銘,乃至批山舟之頰,登門坐索,詬詈萬端。當時致有“鐘王石刻中,多一老拳帖”之嘲(山舟工書,故云)。王固經生,梁則名士也。經生與名士,容亦互為風氣歟?今之名士,黷財者多,好色者少,蓋好色之風,亦已古矣。
仁和龔定庵,嘗詈其叔不通,父僅半通。子孝ㄆ,初名公襄,屢更名曰刷刺,曰橙,曰太息,曰小定,昌匏,晚號半倫,自言無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而尚愛一妾,故曰牛倫也。以父為半通者,宜其有半倫之子矣。
古人命名猥怪可笑者,見于載籍,指不勝僂,略記如左。
《左傳》:衛有史狗,鄭有堵狗。《史記》:韓有公子蟣虱。《漢書。古今人表中》中,有司馬狗。(師古曰:“衛宣公臣也,見魯連子”)又下上有榮駕鵝(師古曰:“駕音加”)。又酈食其子名疥,梁冀子名胡狗,魏元叉本名夜叉,弟羅本名羅剎,北齊有顏惡頭,南唐有馮見鬼。《宋史》:劉繼元子名三豬,遼皇族西郡王名驢糞。《金史。海陵紀》有刑部郎中海狗;《宣宗紀》有李瘸驢,唐括狗兒;《哀宗紀》有完顏豬兒;又兀術之孫名羊蹄,胡沙虎之子名豬糞,封濮王;《忠義傳》有郭蝦蟆。又紇石烈豬狗,見《西夏傳》;耶律赤狗兒,見《盧彥倫傳》。《元史》有郭狗狗,石抹狗狗,寧豬狗。又伯答沙次子名潑皮,皇慶中有駙馬丑漢,江浙行省黑驢。
俗諺“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以為巨室富家,歌舞酣嬉景象。自海氵筮鬯通,滬濱繁華,行院霧合,垂鞭側帽,揮金易而點石難。于是乎有所謂“朝朝除夕,夜夜元宵”者,謂夫豪竹哀絲,玉鐘彩袖,無夕不然。而實則債主雁行,債臺高筑,亦五日不然。只此二語,形容盡致。彼紈绔少年,流連忘返,悍然不顧者,未見其苦樂均也。
歐洲風俗與吾中國迥殊,婦子及歲,率以己意相攸,對于男子美髯者輒欣屬焉。吾中國古時亦有以須為美者。《晉書。桓溫傳》:“眼如紫石棱,須作猬毛磔,尚南康公主。”是尚主時已有髯也。(按:古人須不經剃,未弱冠即已有須,金子,晉王彪之年二十,須鬢皓白,時人謂之王白須。《漢書。昌邑哀王傳》云:“故王年二十六七,為人青黑色,小目,鼻末銳卑,少須眉。”蓋以少須為病)宋山陰公主夜就褚淵,淵不敢從。公主曰:“褚公須髯如戟,何無丈夫氣。”是公主愛其有須也。唐武后時,朱敬則上疏曰:“近聞尚食柳模,自言子良賓,潔白美須眉,堪充宸御。”是須眉之好者,可進御于武后也。按:《釋名》:“口上曰髭,髭姿也,為姿容之美也。頤下曰須,須秀也,物成乃秀,人成而須生也。”髭須有美秀之訓,由來歸矣。
鑄銅像以旌功績,或志哀慕,亦歐俗也,吾中國古亦有之。《山堂肆考》:“翁仲姓阮,身長一丈二尺,秦始皇并天下,使翁仲將兵守臨洮,聲振匈奴,秦人以為瑞。翁仲死,遂鑄銅像,置咸陽司馬門外。”《北史》:“魏崔挺除光州刺史,威恩并著,風化大行,后為司馬。景明四年卒。光州故吏,聞挺兇問,莫不悲感,共鑄八尺銅像于城東廣固寺,赴八關齋追冥福。”翁像近于旌功績,而崔像則志哀慕也。《棗林雜俎》云:“蒲州田千秋,好學善擊劍,嘗鑄銅像,鐫己名氏葬之。語人曰:”使千百年已后人得之,即神仙也。‘“此則自鑄己像,且藏之幽壤,非置之通衢也。
前話記婦人生須事,茲又得二事。趙崇絢《雞肋》:“唐李光弼母有須數十莖,長五寸許,封韓國太夫人。”《偃曝談余》:“鄭陽一婦人美色,生須三綹,約數十莖,長可數寸許,人目為須娘”云。
前話記男子生子事,茲又得二事。《庚己編》曰:“齊門臨殿寺,一僧年少美姿容,痛死,其師建齋會眾荼毗之。忽爆響腹開,中有一胞,胞內一小兒長數寸而目、眉、發俱備。”又嘉靖四年乙酉正月,吳縣民孔方腹痛,谷道出血,產下一胞。妻沈氏割開,有一男長一尺,發長二寸許,五官俱全。
相傳年大將軍(羹堯)盛時,威重不可一世,事無大小,令出惟行。一日大雪,肩輿出府,材官輩以手攀轅而行,手背雪積寸許。將軍憫焉,下令曰:“去手。”材官誤會意旨,竟各引佩刀,自斷其腕。將軍亟訶止之,則已筋骨摧殘,雪為之赤矣。其積威之勢,一至于此,欲不蹈震主之危得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