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 清季申報臺灣紀事輯錄
- 佚名
- 4732字
- 2015-12-29 09:28:31
寧波西人二十日來信登諸「字林西報」云:二十九日,在途見有琉球難民十人,因操日本語,設法與之問詢。據云:『六月十五日下船,次日遭風,水汨汨而入,逐波逐浪而去者。十八日,幸遇華船,救起十人;尚有兩人已溺而死、三人亦病而死。我等十人至鎮海,為華官所收留;送至府城察問者,已二、三次矣。在租界行過,西人或以銀錢相贈,而皆為官役等取去;無異于囹圄之中』。甚至謂『若非華官相留,則我等尚可自行設法回國,不至過于稽延也』。該難民等所言如此。夫華官之視琉球,初不以為日本之屬,故待之無異于華民;竊愿上海日本領事早為籌一善法也!彼該西人所言如果屬實,則大非懷柔遠人之道;恐日官越俎為謀,又將何以辭之耶?
十月二十六日(公歷十一月二十五日——即禮拜日)
書「寧波西人論琉球難民信」后(按信見十月二十三日所載)
日本強詞奪理,自以琉球為其所建之外藩。維新以來,法秦始皇郡縣之制,盡廢封建。遂借口以縣琉球,遷其王于東京,歲致囗糈,秩視三品,存尚氏之祀;而實取中山之土。中國始以理爭,繼知日人固執,將因此以敗兩國之盟,兵戎相見,人民涂炭,誠不免以小失大;是以暫置不問。然在華人視之,則無異于進貢、遣封之日。兩、三年來,琉球遭風難民漂入浙、閩洋面,被巡洋兵船帶歸撫恤,按名資遣,仍循舊例辦理,由該省督、撫奏報,頒諸邸鈔;俾中外諸人咸曉然于中國之不忘琉球,而日本置縣設官,不過日本自以為是、無理取鬧,囗可以示天下后世者也。或曰:此掩耳盜鈴之計;迫于勢,不得已而然。如謂日人已滅琉球,中國視若未滅,即所以存琉球、保屬國,不特貽笑他邦,抑無以對琉民!
顧此等些小處,關系亦不為輕。當日人相爭之始,華人皆曰:『琉球之屬中,自明以來,兩朝國史彰明較著;日本同文之國,詎未嘗見』!乃舍五百年中冊封、通貢之實跡,而取證于洪武以前不可考之記載。欽差駐日京都,往復商辨,猶難判決;何況援救難民,區區小事!今日所不敢廢者,即可為后來索還之據乎!不知中國能以理爭,則不需此為證佐;今既不理,則琉球之事,無非日人為政。閱年已久,將謂全無與于中國;且并無以系琉人之心,而從此不能過問,故必存此舊例以待將來之機會也。圣人囗禮,特存告朔之餼羊;即此意也。且前年日本之用兵于臺灣,嘗謂臺番戕殺琉人,日本理當問罪;是琉人遭風,日本宜救之矣。其救之也,謂為其屬也。今琉人遭風,而中國收回撫恤,亦謂是中國之屬而救之也。以日本救琉人而可以廢國設縣,豈以中國救琉人而不可以置君復國乎?目前暫示寬大,使其逞意;而于些微之事,恪循舊章而不肯廢,固非無所為而為也。所惜者,有撫恤之名,而受撫之人并無實惠耳。中國風氣,不同泰西。國家定制,凡官給銀、米,均極菲薄:官俸至百八十兩而止,米之斛數亦如之。兵糧月給銀一兩,所謂「三分三」也;滿營七分,七月亦不過二兩有奇。至于當差人役額給工食,尤為數末。若泰西,則有數十倍于茲者。常年例給之款,尚且如此;何況或有、或無,隨時支銷者乎!嘗見浙閩奏報「朝鮮、琉球人民遇風漂入收養資遣」之案內云:『地方官按口給發難民口糧每名一升、鹽菜銀三厘。其米與銀,皆動支錢糧,作正開銷』。夫果實給實領此數,不難餬口。奈經過地方,僅于接解時由官點驗;或更委諸丞典,而縣令不親臨其囗。所給銀、米,均交差保分派;而實則差保并未派給,但于市中買飯食之,且不令飽。展轉遞解及至修船工竣、護送放洋,該難民已苦累旬月,枯槁憔悴,不堪言狀。如以西人之工役與罪系之囚相北,真覺判若霄壞。故以西人見之,無怪其竊竊私該也。
仆于同治六年夏日,僦居杭城之鼓樓;取其高敞深邃,炎歊不能入,納涼、讀書其中。一日,僧人皆出,惟余與友對坐;突來異服者四、五輩人,入室探視。見剩飯一盂、蔬菜兩簋,爭前掬食;似饑甚者。食已思飲,不解其意;彷徨四顧,見有凈面水盆,二人對捧以飲,態極慌張。余與友相顧駭愕,一人舉案頭筆濡墨以出,大書粉墻之上;逼視之,則云『朝鮮國漢川人金某、樸某,于某日遭風漂至浙之乍浦,蒙送到此』;意其記游也。少頃,市上群兒哄然來觀。而縣役、地保亦至,挈之下樓;口中喃喃,若有恨語。余因是而知官給銀、米之多被侵蝕也。蓋由海口送省逐程護解,差役等不過一日辛苦——而難民言語不通,既無資斧、又不解饋送之禮,標得此差,空勞跋踄;官給盤費,又不甚豐:宜其蝕及無多之銀、米,而置難民口食于不顧也。竊謂此次西人在寧波所見者,大都如此情形。夫以此區區者而實給實領,尚為西人所不愜;況其為侵吞之余耶!中國官員辦事,虛文大多。吾意此事如務實在,莫若收留于海口,倍給口糧,不必解至省城,再行逐程遞送;庶地方官可免差使之煩,而該難民亦有速歸之樂。舊例雖不可改,而因時制宜,督、撫何難入告!如再虛應故事,設因該西人之言,將來日本越殂代謀,是并魯廟告朔之羊棄而不用,而自此中國人之心竟不存保護琉球之見,烏乎可哉
十一月十八日(公歷十二月十七日——即禮拜一)
閩粵海防異同說
前報載西人郵信,言行經福州,見福州官憲亦紛紛然競辦海防;然軍容殊不甚整、船艦殊不甚固、鎗炮殊不甚利、布置殊不甚妥,不覺嗤然笑之以鼻。為此等防軍,倘遇法兵來攻,正如摧枯拉朽耳。此其信中之言;未知確否?本館取而登之,亦冀福州當軸諸公閱之有所警惕;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際此防務孔急之時,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戒也。
近又閱香港報,述及粵中防務,如火如荼:各口之布置,不啻秦關百二;雖有亞夫之軍,不能從天而下。炮臺之扼要,不啻昆侖、天山;雖有準陰之智,不能乘罌而度也。其火器之堅利新快,不啻以法人之矛刺法人之盾;雖有鐵甲巨艦,亦不難文成虀粉也;其規模之整肅,不啻細柳營中;雖有拐子之馬,不能輕易撼山也。以彭大司馬自創辦水師剿除赭寇威望之著,震于寰中,婦孺咸知、軍民共服;朝廷因倚為長城之寄,草野亦莫不為神明之奉。今此奉命督師到粵,自與他人為將,更屬不同。以此防邊,敵人尚敢輕覬哉!此言也,不特華字報中載之;即西人信中亦述及之,且其言張皇尤甚。
吾乃合前、后二說以觀之,而不禁慨于中國之邊防,目下蓋有難焉者矣!夫兩粵與越南連界,最為切近;設或法人不得逞志于越南東京,而反兵相向,則粵中自必先受兵禍:此固顯而易見,無容致疑者。此粵海防軍所以不能不固也。然兵法乘虛,海道錯出;法軍自越南趨粵,固屬最易。而粵防既固,則法軍必不肯專攻粵邊,以致老師疲兵;設或轉輪舍粵而趨閩,則閩中海防若此單薄,又將何以御之!嘗謂法人倘有失和,而發兵以擾華邊,必不肯專攻一處。蓋專攻一處,則我可悉萃兵力以御之;彼即船眾人多,而海口易于扼守,攻者自勞、守者自逸,法人安肯出此!所慮者,四面分擾,或于廣、或于津、或于閩、或于江浙,東馳西突,使我中國無一處不設防置戍;則兵雖多而力單,將雖能,未遑兼顧。法人狡獪,其必出此無疑。今粵中防務嚴密若此,固可以無虞矣。津、沽有李傅相鎮守,昨得西人郵信,言津郡海防早經傅相布置,且一切舉動均極秘密,外人無由而知;則可知傅相之智深勇沈,不予人以可測。其必有奇謀良策足以應敵也不窮;此一路,又不足虞矣。若浙江一省,若溫、若寧,均屬要口。劉仲帥以百戰之身、謀勇兼全,軍務熟悉,妥貼籌防,定必算無遺策;歐陽軍門儒將風流,指揮如意,聞甬東之防軍頗極精悍,置伏設應一切周密。溫郡海口,當亦有早為妥籌者;想蔣觀察多謀善斷,或亦無須過慮也。若江南一省,則以吳淞口為阨要之所;是處地面寬廣,扼守為難。今有左侯相以久歷戎行、老謀深算,吳淞炮臺及各處險要早已周巡數次;措置經營,不遺余力。又有衛中丞為之調度、倆位李軍門為之指揮;兵精糧足、炮利船堅,水雷遍置、電線遙通;呼應既靈,人心自固,當亦可以無憂。惟閩中一處,海防倘果單弱,則法人或投間抵隙直趨;閩嶠一有疏失,內地必將為之震動。雖西人信中所言,未必確實;然閩省防務若何?部署究亦無所聞見:此則所不容不慮者矣。或謂閩海曲折險巇,素稱天塹;暗礁淺灘,實為最多,敵人兵船不能長驅直入。縱法人有堅船利器,無所施逞;真有一夫當開,萬夫莫開之勢。即使兵單戍弱,亦不易于進攻。夫是以閩中諸大員視為有恃無恐,而不必竭力預備,是亦因地制宜之法;設或法人果悉力來攻,則自當臨機應變,必不至視為兒戲也。然天下事有備而后無患,未聞恃險而可以忘備者!今閩中雖不忘備,而疲兵惰卒置戍其間,則有備直與無備等。倘法兵乘虛而入,防卒聞風而潰,大局尚堪設想乎!
或有謂西人之信,近于譏訕。吾則以為為此言者,其關愛中國實深且切。閩中防務而果疲弱若此,則中朝可以及早整頓,必期與粵防同一嚴密而后可。若言之非真,則亦足以自警而益加振作,俾不為敵人所乘。然則此言也,不深有愛于中國也哉!
十二月初六日(公歷正月初三日——即禮拜四)
狂言可駭
本報前載法人有該向中國索賠兵費,以瓊州之地為抵押一說。茲又見倫敦本月朔日來電,言法國各新聞紙皆言法廷當派兵先往瓊州、臺灣、舟山三處駐泊;若中朝不償兵費,即當奪此三處地方焉。
按此三處地方,臺灣素稱險要,守之尚易為力。雖法艦能入,而海面曲折,未必遂能直達。舟山地屬平原,四面臨海,進取較易;惟前聞有英國兵船早停泊于該處口岸,英人巨商大賈皆萃上海,必當竭力保護商局;而舟山實為奧區,奚容法人涉足!前聞英、德、美三國均發兵船來華,英船保護上海,德船保護汕頭、廈門,美船保護廣東;則是各國之于商局,必不肯為法人所壞。舟山倘有英船駐守,法人何能正眼相覷。惟瓊州孤懸海外,四面皆守之不易。該處又無軍兵,粵中欲發援兵,非渡海不可;設法人以兵艦中途攔截,則中國船械未若法國之利,赴援殊覺為難。而是處與越南最近,法軍之來極便;故此地最為可虞!然法人之為此言也,殊屬無理之尤!越南向屬中國,今為法人所侵擾,中國理應相援;即歐洲各大國有屬國被侮,莫不赴援:在中國并無不合。況兵端開自法人,何得索償于中國;折以公法,法人其將何辭!乃法人舉國若狂,至于此極!如果實有其事,當為萬國所不容矣。
十二月初八日(公歷正月初五日——即禮拜六)
論法人劫地索賠之謀
法人之取越南,本屬無理之尤;中國寬大為懷,囗不與較。迨全境殘破,兵連禍結而不可解,其勢且將偪近滇、粵邊界;然后與其使臣商該,并由曾襲囗說諸外務大臣,僅僅以訂立紅河界限為請。是中朝之處置斯事,已不堅執保衛藩屬之說。自此紅河以南所有越南政令,囗盡聽法人措置。越之國王,不過守府;越之群臣,無非備員:存而不亡者,蓋已無幾矣。所以然者,中國于法人初取西貢之日,適當內地擾攘,無暇外援,致越人失望。自與法人訂賠償兵費之約,而為法人囗紿,久假不歸;法之于越得有根本,漸成滋蔓之勢,以有今日。若必欲爭藩屬之名,轉令法人借口往事,而西貢六省終囗見還。故酌中起該,但以紅河北岸自固其藩籬而盟誓不渝,即以保邊疆者存越南而已。不然,豈紅河以北為越南之地,不可使法有之;紅河以南即非越南之地,可使法有之乎!故斯該初興,不知者必謂中國自示其弱;欲保藩屬,而仍不囗棄藩屬也。而豈知遲之又久,而始以此說請者,實有失計于前,而一時驟難挽回之意在也。然則中國于此,亦可謂降囗相從,未嘗迫法人以難堪矣。而法乃堅執其意,始終欲至蒙自通商,以老撾為界;拒絕中國,毫不通融。于是中、法之交囗失,中、法之戰已成;準情酌理,中直而法曲,夫何待言!
萬國公法,為中西之通例,皆各國已行之成案:凡兩國交兵,其后囗和理直者,當取償用兵之費;商民資產、貨物一切用兵期內應沾之利為兵事所損,亦當一體賠還。前者普、法之役,法懇求和,應償普國之銀甫于近年清楚,法京之普兵亦始撤戍;此舊事之可援為例者。法既甘為戎首,銳意進兵;將來囗囗兵餉,自歸法人所出。聚四洲眾國之人而該今日之事,斷無謂中國理曲者。乃法人先發制勝,故為恫喝之言,轉欲取償于中國,且將奪踞瓊、臺、定海以為質;何其言之夢夢也!夫至今日而法人猶為此言,真無賴之尤,無恥之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