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少,則無由考校得義精。蓋書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讀書則此心常在,不讀書則終看義理不見。書須成誦。精思多在夜中,或靜坐得之。不記則思不起,但通貫得大原后,書亦易記。所以觀書者釋己之疑,明己之未達,每見每知所益,則學進矣。于不疑處有疑,方是進矣。(張子《經學理窟》)
常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絆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數次,己亦了此文義,二益也;對之必正衣冠,尊瞻視,三益也;嘗以因己而壞人之才,以為之憂,則不敢惰,四益也。(張子《經學理窟》)
義理有疑,則濯去舊見,以來新意。心中茍有所開,即便札記,不思則還塞之矣,更須得朋友之助。(張子《經學理窟》)
河出昆侖墟,雖其本原高遠矣,然渠并千七百,然后能經營中國而達于四海。愿足下思四海之士以為友,增益其所不能,毋欲速化而已。(黃山谷)
古人有言曰:“并敵一向,千里殺將。”要須心地收汗馬之功,讀書乃有味。棄書冊而游息時,書味猶在心中。久之乃見古人用心處如此,則盡心一兩書,其余如破竹數節,皆迎刃而解也。(黃山谷)
《左傳》、《前漢》讀得徹否?書不用求多,但要涓涓不廢。江出岷山,源若口,及其至于楚國,橫絕千里,非方舟不可濟,惟其有源而不息,受下流多故也。既無人講勸,但焚香正坐靜想見古人,自當心源開發,日勝進也。(黃山谷)
凡讀書法要以經為主,經術深邃則觀史,易知人之賢不肖,遇事得失,易以明矣。又讀書先務精而不務博,有余力乃能縱橫。(黃山谷)
少年應科目時,記錄名數沿革,其條目等大略與近歲應舉者同爾,實無捷徑必得之術。但如君高材強力,積學數年,自有可得之道,而其實皆命也。但卑意欲少年為學者,每讀書皆作數過盡之。書富如入海,百貨皆有,凡人之精力,不能兼收盡取,但得其所欲求者耳,故愿學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人興亡治亂,圣賢作用,但作此意求之,勿生余念。又別作一次求事跡故實,典章文物之類亦如之。他皆仿此。此雖迂鈍,而他日學成,八面受敵,與涉獵者不可同日而語也,甚非速化之術。可笑可笑。(《東坡集》)
孔子曰:“辭達而已矣。”物固有是理患不知,知之患不能達之于手與口。所謂文者,能達是而已。文人之盛,莫如近世,然私所敬慕者,獨陸宣公一人。家有公奏議善本,頃侍講讀,嘗繕寫進御,區區之忠,自謂庶幾于孟軻之敬主,且欲推此學于天下,使家藏此方,人挾此藥,以待世之病者,豈非仁人君子之用心也哉!今觀所示議論,自東漢以下十篇,皆欲酌古以駁今,有意于濟世之用,而不至于耳目之觀美。此正平生所望于朋友與凡學道之君子也。(《東坡集》)
呂氏《童蒙訓》云:“前輩有編類國朝名臣行狀墓志,取其行事之善者,別錄出之,以自警戒,亦樂取諸人以為善之義。”朱文公亦云:“籍溪胡先生教諸生于功課余暇以片紙書古人懿行,或詩文銘贊之有補于人者,粘置壁間,俾往來誦之,咸令精熟。”此二事可以為法。(《困學紀聞》)
《夏小正》、《月令》時訓詳矣,而《堯典》“命羲和”以數十言盡之;《天官書》《天文志》詳矣,而《舜典》“璣衡”以一言盡之。敘事當以《書》為法。(《困學紀聞》)
東坡得文法于《檀弓》,后山得文法于《伯夷傳》。(《困學紀聞》)
“天下不可以無此人,亦不可以無此書,而后足以當君子之論。”又曰:“天下大勢之所趨,天地鬼神不能易,而易之者人也。”此龍川科舉之文,列于古之作者而無愧。(《困學紀聞》)
和凝為文,以多為富,有集百余卷,自鏤板行于世,識者多非之,此顏之推所謂癡符也。楊綰有論著,未始一示人,可以為法。《易》曰:“白賁,無咎”。(《舊書綰傳》:每屬文,恥于自白,非知己不可得而見。)(《困學紀聞》)
《史記》曰:史有二體。編年與紀傳互有得失,論一時之事,紀傳不如編年;論一人之終始,編年不如紀傳。要之,二者皆不可廢。論看《通鑒》之法,昔陳瑩中嘗謂《通鑒》如藥山,隨取隨得,然雖有是藥山,又須會采,若不能采,則不過博聞強記而已。壺邱子問于列子曰:“子好游乎?”列子曰:“人之所游,觀其所見;我之所游,觀其所愛。”此可取以為看史之法。大抵看史見治則以為治,見亂則以為亂,見一事則止知一事,何取?觀史如身在其中,見事之利害,時之禍患,必掩卷自思,使我遇此等事,當作何處之。如此觀史,學問亦可以進,智識亦可以高,方為有益。又曰:讀史先看統體,合一代綱紀、風俗、消長、治亂觀之。如秦之暴虐,漢之寬大,皆其統體也。其偏勝及流弊處皆當考。復須識一君之統體,如文帝之寬、宣帝之嚴之類。統體蓋為大綱,如一代統體在寬,雖有一兩君稍嚴,不害其為寬;一君統體在嚴,雖有一兩事稍寬,不害其為嚴。讀史自以意會之可也。至于戰國三分之時,既有天下之統體,復有一國之統體,觀之亦如前例。大要先識一代統體,然后就其中看一國之統體,二者常相關也。既識統體,須看機括,國之所以盛衰,事之所以成敗,人之所以邪正,于幾微萌芽,察其所以然,是謂機括。讀史既不可隨其成敗以為是非,又不可輕立意見,易出議論,須揆之以理,體之以身,平心熟看,參會積累,經歷諳練,然后時勢、事情便可識別。(《左編呂祖謙傳》)
傅良著述有《詩解詁》、《周禮說》、《春秋后傳》、《左氏章指》行于世。傅良為學,精于古人制度,年經月緯,晝檢夜索,詢世譜,編史牘,搜斷簡,采異聞,一事一物,必稽于極而后止;千載之上,珠貫而絲組之,若目見而身折旋其間。呂祖謙以為其長不獨在文字也。傅良既實究治體,故常本原祖宗德意,欲減重征,捐末利,還之于民間;銷兵薄刑,期于富厚;而稍修取士法,養其理義廉恥為人材地,以待上用。其于君德內治,則欲內朝外庭為人主一體,群臣庶民并詢迭諫,而無壅塞不通之情。凡成周所以為盛,皆可以行于今世。(《左編》)
先是許文正公衡為祭酒,始以朱子《小學》等書授弟子,久之漸失其舊。澄至,旦然燭堂上,諸生以次受業,日昃退燕居之室。執經問難者,接踵而至,澄各因其材質,反復訓誘之,每至夜分,雖寒暑不易也。皇慶元年升司業,用程純公《學校奏疏》、胡文定公《六學教法》、朱文公《學校貢舉私議》,約之為教法四條:一曰經學,二曰行實,三曰文藝,四曰治事。(《左編》)
荊川唐先生于載籍無所不窺,其編纂成書以數十計。嘗語其徒曰:“讀書以治經明理為先;次之諸史,可以見古人經綸之跡;又次則載諸世務,可以應用資者。數者本末相輳,皆有益之書,余非所急也。”所輯最巨者,有《左編》、《右編》、《儒編》、《詩編》、《文編》、《稗編》,凡六種。(《焦弱侯澹園集》)
治古之時,非唯道德純一,而政教修明,至于文學之彥,亦精贍宏博,足以為經濟之用。蓋自童之始,十四經之文,畫以歲月,期于默記。又推之于遷、固、范氏之書,豈直覽之!其默記亦如經。基本既正,而后遍觀歷代之史,察其得失,稽其異同,會其綱紀,知識益且至矣。而又參于秦漢以來之子書,古今撰定之集錄,探幽索微,使無遁情。于是道德性命之奧,以至天文地理,禮樂兵刑,封建郊祀,職官選舉,學校財用,貢賦戶口征役之屬,無所不詣其極;或廟堂之上,有所建議,必旁引曲證,以白其疑,不翅指諸掌之易也。自貢舉法行,學者知以摘經擬題為志,其所最切者惟四子一經之箋,是鉆是窺,余則漫不加省,與之交談,兩目瞪然視,舌本強不能對。嗚呼,一物不知,儒者所恥。孰謂如是之學,其能有以濟世哉!(《宋學士集曾侍郎神道碑》)
古人之文章,銜華佩實,畫然不朽,或源或委,咸有根抵。韓、柳所讀之書,其文每臚陳之。宋景濂為曾侍郎志,敘古人讀書為學之次第也,此唐宋以來高曾之規矩也。宋人《傳考亭》、《西山讀書分年》之法,蓋自八歲入小學,迨于二十四五,經經緯史,首尾鉤貫,有失時失序者,更展二三年,則三十前已辦也。自時厥后,儲峙完具,逢源肆應,富有日新,舉而措之而已耳。眉山兄弟出蜀應舉,蓋已在學成之后;方希古負笈潛溪,前后六載,學始大就,皆此法也。去古日遠,學法蕪廢,自少及壯,舉甚聰明猛利朝氣方盈之歲年,耗磨于制科帖括之中,年運而往,交臂非故,顧欲以余景殘晷,奄有古人分年課程之功力,雖上哲亦有所不能。(《有學集》)
古人之學,自弱冠至于有室,《六經》《三史》已熟爛于胸中,作為文章,如大匠之架屋,楹桷榱題,指揮如意。今以空疏繆悠之胸次,加以訓詁沿襲之俗學,一旦悔恨,改乘轅而北之,而世故羈紲,年華耗落,又復悠忽視陰,不能窮老盡力以從事于斯,遂欲鹵莽躐等,驅駕古人于楮墨之間,此非愚即妄而己矣。(《有學集》)
先生嘗曰:“敬敷五教在寬,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則是為教者當以寬容存心也。今日學中大體雖要嚴密,然就中節目寬緩,大概人品不一,有夙成者,有晚成者,有可成其大者,有可成其小者,且一事有所長,必一事有所短,千萬不同,遽難以強之也。《學記》自‘一年離經辨志’至‘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其始終節次,幾多積累,必不可以茍且致之,故教人不止,各因其材。又當隨其學之所至而漸進也。蓋教人與用人正相反,用人當用其所長,教人當教其所短。”(《許魯齋集附錄》)
公丁母憂,寓居南都,晏丞相殊請掌府學。公常宿學中,訓督有法度,勤勞恭謹,以身先之,夜課諸生讀書,寢食皆立時刻,往往潛至齋舍之,見有先寢者詰之,其人紿云:適疲倦,暫就枕耳。問未寢之時觀何書,其人妄對。則取書問之,不能對,罰之。出題使諸生作賦,必先自為之,欲知其難易及所當用意,亦使學者準以為法,由是四方從學者輻輳。宋人以文學有聲名于場屋朝廷者,多其所教也。(《范文正公遺事》)
公遇夜就寢,即自計一日食飲奉養之費及所為之事,果自奉之費與所為之事相稱,則鼾鼻熟寐。或不然,則終夕不能安眠,他日必求所以稱之者。(《范文正公遺事》)
(公在南都學舍),掃一室,晝夜講誦。其起居食飲,人所不堪,而公益自刻苦。居五年,大通《六經》之旨,為文章,論說必求于仁義。……其所有為,必盡其力。曰:“為之自我者當如是。其成與否,有不在我者,雖圣賢不能必,吾豈茍哉!”(《范公神道碑》)
昔公以正大之學,卓冠群賢;以忠義之氣,振厲天下。其功之被當時而澤后世者,固不可遍舉,獨舉其切而近者。則公于所在開設學校,以教育多士,至吳郡則以己地建學,規制崇廣,迨公之子恭獻公復割田以成公之志。當是時,天下郡縣,未嘗皆置學也,而學校之遍天下自公始。若其察泰山孫氏于貧窶中,使得以究其業。延安定胡公入太學為學者師,卒之泰山以經術大鳴于時;安定之門,人才輩出,而河南程叔子尤遇賞拔。公之造就人才已如此。其后橫渠張子以盛氣自負,公復折之以儒者名教,且授之以《中庸》,卒之關陜之教與伊洛相表里。蓋自《六經》晦蝕,圣人之道不傳,為治者不知所尊尚,寥寥以至于公,而后開學校,隆師儒,誘掖勸獎,以成就天下之士,且以開萬世道統之傳,則公之有功名教,夫豈少哉!(元李祁《文正書院記》)按:荊公祭公文有云:取將于伍,后常名顯;收士至佐,維邦之彥。朱子曰:公振作士大夫之功多。
朱子道:公使士大夫奮發振作,其功勞最多。凡求益之道,在于能受盡言。或識論經旨有見不到,或撰文字有未工,以至凡在己者或有未當,善人能為我盡言之,我則致恭盡禮,虛心而納之。果有可從,則終身服膺而不失;其或不可從,則退而自省也。(《許文正公遺書》)
誦經習史,須是專心屏棄外物,非有父母師長之命,不可因他而輟。(《許文正公遺書》)
閱子史必須有所折衷,《六經》《語》《孟》,乃子、史之折衷也。合于《六經》《語》《孟》者為是,不合于《六經》《語》孟者為非。以此夷考古之人而去取之,鮮有失矣。(《許文正公遺書》)
讀魏晉唐以來諸人文字,其放曠不羈誠可喜,身心即時便得快活,但須思慮究意是如何,果能終身為樂乎?果能不隳先業而澤及子孫乎?天地間人,各有職分性分之所固有者,不可自泯也。職分之所當為者,不可荒慢也;人而慢人之職,雖曰飽食暖衣,安樂終身,亦志士仁人之所不取也,故昔人謂之“幸民”。凡無檢束、無法度、艷麗不羈諸文字,皆不可讀,大能移人性情。圣人以義理誨人,力挽之不能回,而此等語一見入骨髓,使人情志不可收拾。“從善如登,從惡如崩”,古語有之,可不慎乎!(《許文正公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