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之要,誠意而已。矣。。誠意之功,格物而已。矣。。誠意之極,止至善而已。矣。。正心,復其體也。修身,著其用也。以言乎己,謂之明德。以言乎人,謂之親民。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是故至善也者,心之本體也,勤而后有不善。意者,其動也。物者,其事也。格物以誠意,復其不善之動而已。矣。。不善復而體正,體正而無不善之動矣。,是之謂止至善。圣人懼人之求之于外也,而反復其辭。舊本析,而圣人之意亡矣。。是故,不本于誠意,而徒以格物者,謂之支;不事于格物,而徒以誠意者,謂之虛。支與虛,其于至善也遠矣。。合之以敬而益綴,補之以傳而益離。吾儒學之日遠于至善也,去分章而復舊本,傍為之什以引其義,庶幾復見圣人之心,而求之者有其要。噫,罪我者,其亦以是矣。。
夫此其全文也,首尾數百言,并無一言及于致知。近見陽明文錄,有大學古本序,始改用致知立說,于格物更不提起。其結語云:乃若致知,則存乎心悟。致知焉,盡矣。。陽明學術,以良知為大頭腦,其初序大學古本,明斥朱子傳注為支離,何故卻將大頭腦遺下,豈其擬議之未定歟?合二序而觀之,安排布置,委曲遷就,不可謂不勞矣。。然于大學本旨,惡能掩其陰離陽合之跡乎!
二一、王伯安答蕭惠云:所謂汝心,卻是那能視聽言動的。這個便是性,便是天理。又答陸原靜書有云:佛氏“本來面目”,即吾圣門所謂良知。渠初未嘗諱禪,為其徒者,必欲為之諱之,何也!
二二、大學八條目,八個字虛,八個字實,須字字看得有下落。不相混淆,方是本旨。而先后兩字果見得親切,自然那動分毫不得。若可隨意那動,先者可后,后者可先,則非所以為圣人之訓矣。。或謂“物格知至,則意便誠,心便正,身便修,更不用做工夫。”此言尤錯。即如此,經文何須節節下而后兩字乎?姑無取證于經文,反求諸身,有以見其決不然者。
二二、湛元明嘗輯遵道錄一編,而自為之序云:遵道者何?遵明道也。明道兄弟之學,孔孟之正脈也。夫既曰兄弟矣。,而所遵者獨明道,何邪?“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其命于人則謂之性。”此明道之言也。“物所受為性,天所賦為命。”此伊川之言也。中庸測于“天命之謂性”旁注云“命脈之命,難語。”又加一語曰:“命門之云。”雍語又曰;“于穆不已,是天之命根。”凡此為遵明道耶,遵伊川耶?余不能無惑也。定性書有云:圣人之喜,以物之當喜。圣人之怒,以物之當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雍語乃云:天理只是吾心本體,豈可于事物上尋討。然則,明道之言,其又何足遵耶?名為遵道,而實則相戾,不知后學將安所取信也!
二四、明論、新論、樵語、雍語,吾閑中皆嘗披覽再三。中間以知覺為心之本體,凡數處;又以天理為心之本體,亦數處。不知所謂本體者,一耶二耶?謂心體有二,斷無此理。體既不容有二,用其所認以為天理者,非知覺而何?其教學者,每以“隨處體認天理”為言,此言如何破得?但以知覺為天理,則凡體認工夫,只是要悟此知覺而已。。分明借天理二字,引人知覺上去。信乎,教之多術也!
既又得觀其問辨錄,乃有“知覺是心,必有所知覺之理”一言,似乎稍覺其誤。然問辨錄又其后出,復有“光明洞燭便謂之知性”之語。又其門人因或者“墮于有物”之疑,而自為之說曰:天理者,天之理也。天之理則有體而無物,變動不居,神妙不測,是故“知微知彰,知柔知剛”,“通乎晝夜之道而知”。何謂為有物也!答詞明以“此說見得是”許之。據此二條,似其惑終未之解。夫“光明洞燭”“神妙不測”,心之為物然爾,豈可謂以為性與天理乎!且“知微”以下五知字,皆指人而言,經文甚明,不應彼此俱失照勘也。
二五、雍語有云:佛之廣大高明,吾圣人已有之。而圣人之中庸精微,佛又何嘗有邪。又曰:中庸精微,即是此心感應發用之妙,而廣大高明,則心體也。據此言,則是佛氏心體與吾圣人無異矣。。及答周沖問儒釋之辨,則曰:圣人之學,至大至公。釋者之學,至私至小。大小,公私足以辨之矣。。夫既許之以“廣大高明”矣。,何為又有“至私至小”之議哉!?,蓋佛氏之“廣大高明”,即本覺之境界也,此正是元明悟處,其所謂“聰明圣知達天德”者即此,是以概之圣人而不疑。殊不知天德乃帝降之衷,非本覺也。本覺何有于中乎?不中故小,不中故私。狹小偏私,,蓋先儒之所以議佛氏者,舍此則無以為儒釋之辨,故不得不援之耳。
二六、新泉問辨錄有云:不若大其心,包天地萬物而與之一體,則夫一念之發,以至天下之物,無不在內。此非余之所敢知也。夫程子所謂“仁者,渾然與物同體”,乃其理之自然。今欲大其心以包之,則是出于人為,非所以為自然之理矣。。如此體認,其于道也不亦遠乎!中庸論至誠之德,到其極處惟曰“浩浩其天”,此其所以為實學也。
二七、程子所謂“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須是灼見仁體后,方可議此。今猶未識仁體,便要做自然的工夫,已明是助長了。只管翻來覆去,將勿忘勿助四字滕說不置,豈程子之所望于后學乎!誠欲識仁,須實用格物工夫乃可。格物工夫脫不得勿忘勿助,然便要不費纖毫之力,是誣也。凡程子之言具于大學或問中者,斷不容易。真積力久,自當豁然有個覺處,斯識仁矣。。識仁固已得其大者,然其間精微處,未必便能盡。故程子又有“存久自明”之訓,說得都無滲漏也。以此知吾人為學,必須循序漸進,范我馳驅,如行萬里之途,決非一蹴所能到。其或好高欲速,有能免于差繆而得所歸宿者,鮮矣。。
二八、孟子嘗言:堯舜性之,湯、武反之。又以“由仁義行,非行仁義”稱舜,其善云何?,蓋“由仁義行”,自然從容中道,是則所謂“性之”也。“行仁義”者,于道亦無不中,所不足者從容,是則所謂“反之”也。比觀雍語諸書,每自以為“由仁義行”之學,謂世之學者皆只是“行仁義”,而以伯道眇之,其言殊可駭。夫茍能躬行仁義,惟日孜孜,斯固可以希反之之圣矣。,求十一于千百,未易得也。彼伯道,直假之而已。,何有于躬行乎!吾夫子譽言: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已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謂之“用力”,非行仁義而何?吾夫子不應錯以伯道誨人也。為此言者,亦何不思之甚乎!且舜,大圣人也,其命禹也,猶曰“予違,汝弼”,未嘗自以為圣也。吾夫子亦曰:若圣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由仁義行者之言,蓋如是。吁,言其可不慎乎?
二九、孟子盡心一章,實與大學相為表里。,蓋“盡心知性”乃“格物致知”之驗也,“存心養性”即“誠意正心”之功也,“修身以俟”則其義亦無不該矣。。孟得圣學之傳,實惟在此,始終條理甚是分明,自不容巧為異說。且學而至于“立命”,地位煞高,非平生心事無少愧怍,其孰能與于此!
三〇、王、湛二子,皆與余相知。于王,,蓋嘗相與論文,而未及細,忽焉長逝,殊可惜也。湛則會晤絕少,音問亦稀。然兩家之書,余皆得而覽之,區區之見終未相合,因續記一二于冊。道無彼此,自不容有形跡之拘。后之君子,幸從而折其衷,斯道之明,庶乎其可望矣。。
三一、宋儒林希逸,嘗著三子口義。近有以刻本貺余者,因得而遍覽之。其于莊、列兩家,多用禪語以釋其義,往往皆合。余嘗謂:莊子、列子出入老佛之間。乃知昔人固有先得我心者矣。。希逸高才能文,學博而雜,亦是無奈胸中許多禪何,故假莊列之書以發之。然于二子本意,十可得其七八,明白條暢,賢于郭、張之注遠矣。。
至于老子,殊未見得,只是以己意湊合成文。,蓋此書劈初便說“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兩句。至第二十章乃曰“我獨異于人,而貴食母。”五十二章又曰“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五十九章又曰:“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五千言中,母字凡屢出,詞皆鄭重,則此一字當為一書之要領無疑。中間許多說話,皆是作用工夫。其言取天下,言治國,言用兵,諸如此類,皆是譬喻,其道不出乎深根固柢而已。。希逸于譬喻之言亦看得出,但不知其要領之所在耳。三子者之言,皆非正當道理,本無足論。顧其言頗有切中事情者,至于造化之妙,亦時或窺見一二,要在明者擇之。
三二、“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此言以議揚子云可也。荀卿得罪于圣門多矣。,“不精”惡足以蔽之!如蘇東坡所論“喜為異說而不讓,敢為高論而不顧”,乃為切中其膏肓之病耳。且如非十二子及性惡等篇,類皆反復其詞,不一而足,不可謂不詳矣。,顛倒謬戾一至于此,尚何詳略之足議耶!韓昌黎之待荀卿,未免過于姑息矣。。
三三、文中子議論,先儒,蓋多取之。至于大本大原,殊未有見。觀其稱佛為“西方之圣人”,可以知其學術矣。。
三四、歐陽子所著本論,,蓋原于孟子“反經”之意,可謂正矣。。惜其不曾就君相之身,直推明大本所在,猶落第二義也。夫教由身立,法不徒行。誠使君相交修,明善以誠其身,稽古以善其政,風行草偃乃其自然之理。邪慝之息,寧須久而后驗乎?
三五、蘇東坡論子思、孟軻及揚雄,累千百言,于性實無所見。獨所謂“天下之言性者,皆雜乎才而言之”,此言卻偶中也。自揚雄而下,以及近世諸儒,誤處往往在此。有能洞明思、孟之本旨者,豈非后學之大幸歟!
三六、張子曰: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蓋兼人心道心而言也。程子曰:自存諸人而言謂之心。則專指道心而言。道心即性,性命于天。程子方欲申明其所謂一理者,故于人心有未暇及爾。夫理之所在,神明生焉,理一定而不移,神萬變而不測。凡有心者,體用皆然。須如此推尋,心之為義方盡。張說可疑,乃在上三句,末句則明有所本,初非臆見,自不容不尊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