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六年三月甲辰,禮官上所定禮儀,太祖謂尚書牛諒曰:“禮者,國之防范,人道之紀綱,朝廷所當先務,不可一日無也。自元氏廢棄禮教,因循百年,而中國之禮交易幾盡。朕即位以來,夙夜不忘,思有以振舉之,以洗污染之習。故嘗命爾禮部定著禮儀,今雖已成,宜更與諸儒參詳考議,斟酌先王之典,以復中國之舊。務合人情,永為定式,庶幾愜朕心也?!?
九月丙午,禮部奏定百官常朝班次及奏事等禮儀。太祖謂中書省臣曰:“朝廷之禮,所以辨上下,正名分,不以賤加貴,不以卑逾尊。百官在列,班序有倫,奏對雍容,不失其度。非惟朝廷之尊,抑亦天下四方瞻仰所在也。今文武百官朝參奏事,有未閑禮儀者,是禮法不嚴于殿陛,何以肅朝廷乎?自今凡新任官及諸武臣于禮儀有不閑習者,合侍儀司官,日于午門外演習之。且命御史二人監視,有不如儀者,糾舉之。百官入朝失儀者,亦糾舉如律?!?
洪武七年十二月壬戌朔,《孝慈錄》成。先是,貴妃薨,敕禮官定喪服之制。禮部尚書牛諒等奏曰:“《周禮》、《儀禮》父在為母服期年,若庶母,則無眠?!碧嬖唬骸案改钢饕灰玻鴨史桶喝羰?,其不近于人情甚矣.”因敕翰林學士宋濂曰:“養生送死,圣王之大政,諱忘忌疾,衰世之陋習。三代喪禮節文尤詳,而散失于衰周,厄于暴泰。漢唐以降,莫能議此。夫人情有無窮之變,而禮為適變之宜,得人心之所安,即天理之所在。爾等其考定喪禮?!庇谑牵サ瓤嫉霉湃苏摲竼收叻菜氖?,愿服三年者二十八人,服期年者十四人,奏之。太祖曰:“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今觀愿服三年喪,比服期年者加倍,則三年之喪,豈非天理人情之所安乎?”乃立為定制。
洪武十二年正月己卯,合祀天地于南郊大祀殿,禮成,敕中書省臣曰:“立綱陳紀,治世馭民,斯由上古之君立,至今相承而法則焉。凡有國者,必以祀事為先,祀事之禮,起以古先圣王。其周旋上下、進退奠獻,莫不有儀。然儀必貴誠,而人心叵測,至誠者少,不誠者多,暫誠者或有之。若措禮設儀文飾太過,使禮煩人倦,而神厭弗享,非禮也。故孔子曰:‘褅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拗苄胧率幸荒?,見其儀太煩,乃以義更其儀式,合祀社稷,既祀,神乃歡。今十二年春,始合天地大祀,而上下悅,若有肸答于朕心。爾中書下翰林令儒臣紀其祀事,以彰上帝皇祗之昭格,而錫黔黎之福,朕與卿等尚夙夜無怠,以答神明之休祐焉?!?
洪武二十年七月丁酉,禮部奏請如前代故事,立武學,用武舉,仍祀太公,建昭烈武成王廟。太祖曰:“太公周之臣,封諸侯,若以王祀之,則與周天子并矣,加之非號,必不享也。至于建武學、用武舉,是析文武為二途,自輕天下無全才矣。三代之上,士之學者文武兼備,故措之于用,無所不宜,豈謂文武異科,各求專習者乎?即以太公之鷹揚而授丹書,仲山甫之賦政而式古訓,召虎之經營而陳文德,豈比于后世武學,專講韜略,不事經訓,專習干戈,不閑俎豆,拘于一藝之偏之陋哉?今欲循舊用武舉,立廟學,甚無謂也。太公之祀,止宜從祀帝王廟?!彼烀ネ跆?,罷其舊廟。
洪武二十一年二月甲寅,詔以歷代名臣從祀帝王廟。先是,禮官奏以風后、力牧、皋陶、夔、伯夷、伯益、伊尹、傅說、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方叔、召虎、張良、蕭何、曹參、周勃、鄧禹、諸葛亮、房玄齡、杜如晦、李靖、郭子儀、李晟、趙普、曹彬、韓世忠、岳飛、張浚、博爾忽、博爾術、赤老溫、伯顏、阿術、安童凡三十六人,皆宜從祀于帝王廟。太祖曰:“古之君臣同德者,終始一心,載在史傳,萬世不滅。國家祀典,必合公論,不可徒觀其跡而不究其實也。若宋趙普,負太祖,為不忠,不可從祀。元巨四杰,木華黎為首,不可以其孫從祀,而去其祖,可祀木華黎,而罷安童。既祀伯顏,其阿術亦不必祀。如漢陳平、馮異、宋潘美皆節義,兼善始終,可以廟祀。”于是定以風后、力牧、夔龍、伯益、伯夷、伊尹、傅說、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召虎、方叔、張良、蕭何、曹參、陳平、周勃、鄧禹、馮異、諸葛亮、房玄齡、杜如晦、李靖、李晟、郭子儀、曹彬、潘美、韓世忠、岳飛、張浚、木華黎、博爾忽、博爾術、赤老溫、伯顏,凡三十有七人從祀歷代帝王廟。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丁卯,命禮部右侍郎張智申肅朝儀,太祖謂之曰:“禮儀者朝廷之表,有虞之時,群后德讓,百僚師師。卿其申諭百官,景行古人,無敗禮失度,以取咎責?!?
興禮樂
吳元年七月乙亥,先是,命選道童俊秀者充樂舞生,至是始集。太祖御戟門,召學士朱升、范權領樂舞生入見,設雅樂閱試之。太祖親擊石磐,命升辨識五音,升不能審,以宮音為徵音。太祖曰:“升每言能審音,至辨石音,何乃以宮作徵耶?”起居注熊鼎對曰:“八音之中,石聲最難和,惟后夔能和磐聲,故書曰:‘于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薄嬖唬骸笆暪屉y和,然樂以人聲為主,人聲和,即八音諧和矣?!币蛎鼧飞歉枰磺?。太祖復嘆曰:“古者作樂以和民聲,格神人,而與天地同其和。近世儒者鮮知音律之學,欲樂和,顧不難耶?”鼎復對曰:“樂音不在外求,實在人君一心。君心和,則天地之氣亦和。天地之氣和,則樂亦無不和矣?!?
洪武四年六月戊申,吏部尚書詹同、禮部尚書陶凱制宴享九奏樂章成,上之。其曲一曰本太初,二曰仰大明,三日民初生,四曰品物亨,五曰御六龍,六曰泰階平,七曰君德成,八曰圣道成,九日樂清寧。先是,太祖厭前代樂章率用腴詞,以為容悅,甚者鄙陋不稱,乃命凱等更制其詞。既成,太祖命協音律者歌之。謂侍臣曰:“禮以道敬,樂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為治?元時古樂俱廢,惟淫詞艷曲更唱送和,又使胡虜之聲與正聲相雜,甚者以古先帝王祀典神祗飾為舞隊,諧戲殿廷,殊非所以導中和、崇治體也。今所制樂章頗協音律,有和平廣大之意。自今一切流俗諠譊淫褻之樂,悉屏去之?!?
洪武十四年二月丁丑,命禮部申明鄉飲酒禮。太祖謂禮官曰:“鄉飲之禮,所以序尊卑、別貴賤。先王舉以教民,使之隆愛敬,識廉恥,知禮讓也。朕即位以來,雖以舉行,而鄉閭里社之間恐未遍習。今時和年豐,民間無事,宜申舉舊章。其府、州、縣則令長官主之,鄉閭里社則賢而長者主之,年高有德者居上,高年淳篤者次之,以齒為序。其有違條犯法之人,列于外坐同類者成席,不許雜于善良之中。如此則家識廉恥,人知禮讓,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和婦順之道,不待教而興。所謂宴安而不亂,和樂而不流者也??鬃釉唬骸嵊^于鄉而知王道之易易?!^此也。”
洪武十七年六月庚午,太祖御奉天門,諭群臣曰:“治天下之道,禮樂二者而已。若通于禮而不通于樂,非所以淑人心而出治道。達于樂而不達于禮,非所以振紀綱而立大中。必禮樂并行,然后教化醇一?;蛘咴唬河卸Y樂,不可無刑政。朕觀刑政二者,不過輔禮樂為治耳。茍為治徒務刑政而遺禮樂,在上者雖有威嚴之政,必無和平之風;在下者雖存茍免之心,終無格非之誠。大抵禮樂者治平之膏粱,刑政者救弊之藥石。卿等于政事之間,宜知此意,毋徒以禮樂為虛文也?!?
甲午,太祖諭禮部臣曰:“近命制大成樂器,將以頒天下學校,俾諸生習之,以祀孔子。朕思古人之樂,所以防民欲,后世之樂,所以縱民欲。其故何也?古樂之詩章和而正,后世之歌詞淫以夸;古之律呂協天地自然之氣,后世之律呂出人為智巧之私。天時與地氣不審,人聲與樂聲不比,故雖以古之詩章,用古之器數,亦乖戾而不合,陵犯而不倫矣。手擊之而不得于心,口歌之而非出于志,人與樂判然為二,而欲以動天地鬼神,豈不難哉?然其流已久,救之甚難。卿等宜究心于此,俾樂成而頒之,諸生得以肄習,庶幾可以復古人之意?!?
崇教化
六月辛巳,令民間立義冢,太祖諭禮部臣曰:“古者圣王治天下,有掩骼埋胔之令,推恩及于朽骨。近世狃于胡俗,死者或以火焚之,而投其骨于水,孝子慈孫于心何忍?傷恩敗俗,莫此為甚,其禁止之。若貧無地者,所在官司擇近城寬閑地為義冢,俾之葬埋?;蛴谢掠芜h方不能歸葬者,官給力費,以歸葬之?!?
洪武十七年十一月庚午,太祖謂禮部臣曰:“近命遼東立學校,或言邊境不必建學。夫圣人之教,猶天也。天有風雨、霜露,無所不施,圣人之教,亦無往不行。昔箕子居朝鮮,施八條之約,故男遵禮義,女尚貞信。管寧居遼東,講詩書,陳俎豆,飾威儀,明禮讓,而民化其德。曾謂邊境之民,不可以教乎!夫越與魯相去甚遠,使越人而居魯久,則必魯矣。魯人而居越久,則必越矣。非人性有魯越之異,風俗所移然也。況武臣子弟久居邊境,鮮聞禮教,亦恐漸移其性。今使之誦詩書,習禮讓,非但可以造就其才,他日亦可資用。”
洪武二十三年五月己酉,播州、貴州宣慰使司并所屬宣撫司官各遣其子來朝,請入太學。太祖敕國子監官曰:“移風善俗,禮為之本,敷訓導民,教為之先。故禮教明于朝廷,而后風化達于四海。今西南夷土官各遺子弟來朝,求入太學,因其慕義,特允其請耳。爾等善為訓教,俾有成就,庶不負遠人慕學之心?!?
洪武二十七年三月癸亥,有儒士初授知縣,陛辭,太祖問之曰:“試官蒞民之道,何先?”對曰:“教化為先?!痹唬骸敖袒问俊睂υ唬骸蔼剟裰!碧嬖唬骸爸蚊窆桃越袒癁楸?,而身又為教化之本。長一邑則系一邑之望,民率己以為則,己身不正,民將何法?雖多為獎勸,彼不見信,故曰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爾其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