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戒奢侈(2)
- 明太祖寶訓
- 佚名
- 4822字
- 2015-12-26 18:17:32
洪武三年六月壬申,百官上表賀平沙漠,太祖諭之曰:“卿等試言元之所以亡,與朕之所以興。”劉基進曰:“自古夷狄未有能制中國者,而元以胡人入主華夏,幾百年腥膻之俗,天實厭之。又況末主荒淫無度,政令墮壞,民困于貪殘,烏得不亡?陛下應天順人,神武不殺,救民于水火,所何無敵,安得不興?”太祖曰:“當元之季,君宴安于上,臣跋扈于不,國用不經,征斂日促,水旱災荒頻年不絕,天怒人怨,盜賊蜂起,群雄角逐,竊據州郡。朕不得已起兵,欲圖自全。及兵力日盛,乃東征西討,削除渠魁,開拓疆宇。當是時,天下已非元氏有矣。向使元君克畏天命,不自逸豫,其臣各盡乃職,罔敢驕橫。天下豪杰曷得乘隙而起?朕取天下于群雄之手,不在元氏之手。今獲其遺胤,朔漠清寧,非天之降福,何以致此?《詩》曰:‘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于周服。’天命如此,其可畏哉!”
洪武四年七月辛亥朔,《存心錄》成,太祖覽之,謂諸儒臣曰:“朕觀歷代賢君事神之道,罔不祗肅,故百靈效祉,休徵類應。及乎衰世之君,罔知攸敬,違天慢神,非惟感召災譴,而國之禍亂亦由是而致。朕為此懼,每臨祭。必誠必敬,惟恐未至。故命卿等編此書,欲示鑒戒。夫水可以鑒形,古可以鑒今。是編所以彰善惡,豈惟行之于今,將俾子孫永為法守。”
壬子,太祖謂丞相汪廣洋曰:“朕觀前代人君,多喜佞諛以飾虛名,甚至臣下詐偽瑞應以恣驕誣,至于天災垂戒,厭聞于耳。如宋真宗亦號賢君,初相李沆,日聞災異,其心猶存警惕,厥后澶淵郎盟,大臣首啟天書以侈其心,群臣曲意迎合,茍圖媚悅,致使言祥瑞者相繼于途,獻芝草者三萬余本。朕思凡事惟在于誠,況為天下國家而可以偽乎!爾中書自今凡祥瑞不必奏,如災異及蝗旱之事,即時報聞。”廣洋叩首曰:“陛下敬天勤民,孰大于此?非惟四海蒼生蒙福,誠為圣子神孫萬世之謨訓也。臣謹奉詔者。”
洪武五年九月丁巳,靖海侯吳禎自遼東遣人送故元平章高家奴、知秫密高大方、同僉高希古、張海馬、遼陽路總管高斌等至京。太祖謂群臣曰:“昔元都既平,有勸朕即取遼陽者,朕謂力不施于所緩,威不加于所畏,遼地雖遠,不必用兵。天下平定,彼當自歸。已而元遼陽行省平章劉益果以其地來降,尚存一二桀驁徘徊顧望,朕亦不問。今高家奴等又相繼而至,不勞寸兵,坐底平定。朕思彼皆故元之臣,天運已革,故來納款。然自古興亡之道,與治亂相尋。《書》云: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元末君臣荒怠,紀綱廢墜,造亂之徒,相煽而起。一旦天命不保,此輩遂為朕臣仆。向使其君知天命可畏,兢兢業業,夙夜罔懈,何至淪喪?卿等宜鑒前軌,小心慎德,以匡朕不逮。凡朕有所為,勿以事小不言,使朕忽于所警也。”群臣皆頓首曰:“陛下敬天勤民,圣德日新,而拳拳不忘警戒,誠宗社萬世之福。”
十一月辛未,靖海侯吳禎還京師。先是,禎督餉定遼,因完城練卒,盡收遼東未附之地,至是乃還。太祖曰:“海外之地,悉歸版圖,固有可喜,亦有可懼。”禎曰:“陛下威德加于四海,夫復何憂?”太祖曰:“自古人君之得天下,不在地之大小,而在德之修否。元之天下,地非不廣,及末主荒淫,國祚隨滅。由此觀之,可不懼乎!”禎對曰:“圣慮深遠,臣愚不及此。”
洪武六年三月癸卯朔,制中都城隍神主成。太祖自為文,遣兵部尚書樂韶鳳奉安之。太祖謂宋濂曰:“朕立城隍神,使人知畏。人有所畏,則不敢妄為。朕則上畏天,下畏地,中畏人,自朝達暮,恒兢惕以自持。夫人君父天母地而為民父母者也,茍所為不能合天地之道,是違父母之心,不能安斯民于宇內,是失天下之心。如此者,可不畏哉!”濂頓首曰:“愿陛下終始此心,則天下幸甚。”
是日《昭鑒錄》成,以頒賜諸王。太祖謂秦王傅文原吉等曰:“朕于諸子常切諭之,一舉動戒其輕,一言笑斥其妄,一飲食教之節,一服用教之儉。恐其不知民之饑寒也,嘗使之少忍饑寒;恐其不知民之勤勞也,嘗使之少服勞事。但人情易至于縱恣,故令卿等編輯此書,必時時進說,使知所警戒。然趙伯魯之失簡、漢淮南之招客,過猶不及,皆非朕之所望也。”
洪武七年九月己卯,翰林院奏進《回鑾樂歌》。先是,太祖以祭祀還宮宜用樂舞前導,命翰林儒臣選樂章以致敬慎監戒之意,諭之曰:“古人詩歌辭曲,皆寓諷諫之意;后世樂章,惟聞頌美,無復古意。夫常聞諷諫,則使人惕然有警。若頌美之辭,使人聞之意怠,而自恃之心生。蓋自恃者日驕,自警者日強。朕意如此,卿等其撰述,毋有所避。”
洪武九年十一月辛巳朔,太祖與侍臣論及古之女寵外戚、宦官權臣、藩鎮夷狄之禍。侍臣曰:“自古末世之君至于失天下者,常于此。然所以啟之者有漸也。女寵之禍,常始于干政。外戚之權,常始于蒙蔽。至于國勢不振,漢、唐以下覆轍可鑒矣。”太祖曰:“木必蠹而后風折之,體必虛而后病乘之,國家之事,亦猶是已。漢無外戚閹宦之權,唐無藩鎮夷狄之禍,國何能滅?朕觀往古,深用為戒。然制之有其道。若不惑于聲色,嚴宮闈之禁,貴賤有體,恩不掩義,女寵之禍何自而生?不牽于私愛,惟賢是用,茍干政典,裁以至公,外戚之禍何由而作?閽寺便習,職在掃除,供給使令,不假其兵柄,則無宦寺之禍。上下相維,大小相制,防耳目之壅蔽,謹威福之下移,則無權臣之患。藩鎮之設,本以衛民,使財歸有司,兵必合符而調,豈有跋扈之憂?至于御夷狄,則修武備,謹邊防,來則御之,去不窮追,豈有侵暴之虞?凡此數事,常欲著書,使后世子孫以時觀覽,亦社稷無窮之利也。”侍臣頓首曰:“陛下此言,誠有國之大訓,萬世之明法也。愿著之常典,以垂示將來。”
洪武十年九月戊寅,太祖謂侍臣曰:“前代庸君暗主,莫不以垂拱無為藉口,縱恣荒寧,不親政事。孰不知天下者,無逸然后可逸。若以荒寧怠政為垂拱無為,帝舜何為曰耄期倦于勤,大禹何以借寸陰,文王何以日膳不食?且人君日理萬幾,怠心一生,則庶務壅滯,貽患不可勝言。朕即位有年,常以勤勵自勉,未旦即臨朝,晡時而后還宮。夜臥不能安席,被衣而起,或仰觀天象,見一星失次,即為憂惕。或量度民事,有當速行者,即次第筆記,待旦發遣。朕非不欲暫安,但只畏天命,不敢故爾。朕言及此者,但恐群臣以天下無事便欲逸樂,股肱既惰,元首叢脞,民何所賴?《書》云‘功崇惟志,業廣惟勤’爾。”群臣皆頓首受命。
洪武十二年八月丁卯,太祖御華蓋殿,與侍臣論治身之道,太祖曰:“人之害莫大于欲。欲非止于男女宮室、飲食服飾而已,凡求私便于已者皆是也。然惟禮可以制之。先王制禮,所以防欲也,禮廢則欲肆。為君而廢禮縱欲,則毒流于民,為臣而廢禮縱欲,則禍延于家。故循禮可以寡過,肆欲必至滅身。”
十一月丁酉,太祖與翰林侍制吳沉論持身保業之道,太祖曰:“人無所不謹。事雖微而必慮,行雖小而必防。不慮于微,終貽大患,不防于小,終虧大德。謹小行而無已者,則可以成大善。忽細事而不戒者,則必至成大惡。常人且然,況人君乎!”沉對曰:“圣慮及此,誠社稷永安之道。”太祖曰:“安生于危,危生于安。安而不慮,則能致危。危而克慮,則能致安。安危治亂,在于能謹與否耳。”
洪武十八年五月戊子,太祖覽輿地圖,侍臣有言今天下一統,海外蠻夷無不向化,輿地之廣,誠古所未有。太祖曰:“地廣則教化難周,人眾則撫摩難遍。此正當戒慎。天命人心,惟德是視。紂以天下而亡,湯以七十里而興,所系在德,豈在地之大小哉!”
十一月甲子,太祖諭侍臣曰:“保國之道,藏富于民。民富則親,民貧則離。民之貧富,國家休戚系焉。自昔昏主恣意奢欲,使百姓困乏,至于亂亡。朕思微時兵荒饑饉,日食藜藿。今日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未嘗一日忘于懷。故宮室器用一從樸素,飲食衣服皆有常供,惟恐過奢,傷財害民也。”
洪武二十二年六月庚子,太祖退朝,與侍臣論及守成之道。太祖曰:“人常慮危乃不蹈危,常慮患乃不及患。車行于峻坂而仆于平地者,慎于難而忽于易也。保天下亦如御車,雖治平,何可不慎。”
洪武二十四年十二月辛巳,太祖御武英殿觀《書》,至“惠迪吉,從逆兇”,顧謂學士劉三吾曰:“凡人遭罹兇咎,皆己有以取之。及事窮勢迫,則僥幸百端,冀求茍免于患害,何益?”三吾對曰:“如此者,亦嘗聽命于天。”太祖曰:“心無所愧,可聽之于天;若其自取,于天何預?”
洪武二十七年四月癸未,太祖謂太子少保唐鐸曰:“帝王之于天下,體天道、順人心以為治,則國家基業自然久安。朕每思前代亂亡之故,未有不由于違天道、逆人心之所致也。天之愛民,故立之君以治之,君能妥安生民,則可以保天眷。卿與朕共事者久,夙夜左右,資弼良多。凡朕之事天子民有弗至者,卿即以為言,使知有所警。茍謂已安,不以為意,治亂系焉。”鐸頓首曰:“陛下敬天恤民之心拳拳如此,臣雖老悖,敢不盡心!”
洪武二十八年十一月癸亥,侍臣進講《尚書 無逸篇》。太祖曰:“自昔有國家者,未有不以勤而興,以逸而廢。勤與逸,理亂盛衰所系也。人君當常存惕厲,不可少怠,以圖其終。成王之時,天下晏然,周公輔政,乃作是書,反覆開諭。上自天命之精微,下至民生稼穡之艱難,以及閭里小民之怨詛,莫不具載。周公之愛君,先事而慮,其意深矣。朕每觀是篇,必反覆詳味,求古人之用心。嘗令儒臣書于殿壁,朝夕省閱,以為鑒戒。今日講此,深愜朕心,聞之愈益警惕。”
弭災異
吳元年六月戊辰,大雨。先是,太祖因久旱,日減膳素食,宮中皆然,俟天雨復膳。既而雨,群臣請復膳,太祖曰:“亢旱為災,實吾不德所致。今雖得雨,然苗稼焦損必多,縱肉食,奚能甘味?”廷臣對曰:“昔武王克商,屢獲豐年,詩人頌之曰:‘綏萬邦,屢豐年。’主上平海內,拯生靈,上順天心,下慰民望,而憂勤惕厲,感茲甘雨,豐年之祥,其有兆矣。”太祖曰:“人事邇,天道遠,得乎民心,則得乎天心。今欲弭災,但當謹于修己,誠以愛民,庶可答天之眷。”乃詔免民今年田租。
洪武元年八月壬申,太祖謂中書省臣曰:“近京師火,四方水旱相仍,朕夙夜不遑寧處。豈刑罰失中,武事未息,徭役屢興,賦斂不時,以致陰陽乖戾而然耶?卿等同國休戚,宜輔朕修省,以消天譴。”參政傅瓛對曰:“古人有言:天心仁愛人君,則必出災異以譴告之,使知變自省。人君遇災而能警懼,則天變可弭。今陛下修德省愆,憂形于色,居高聽卑,天實鑒之。顧臣等待罪宰輔,有戾調燮,貽憂圣衷,咎在臣等。”太祖曰:“君臣一體,茍警懼,天心可回。卿等其盡心力,以匡不逮。”
洪武四年十月庚辰朔,太祖謂省臣曰:“祥瑞災異,皆上天垂象。然人之常情,聞禎祥則有驕心,聞災異則有懼心。朕嘗命天下勿奏祥瑞,若災異即時報聞。尚慮臣庶罔體朕心,遇災異或匿而不舉,或舉而不實,使朕失致謹天戒之意。中書其行天下,遇有災變,即等同國休戚,宜輔朕修省,以消天譴。”參政傅瓛對曰:“古人有言:天心仁愛人君,則必出災異以譴告之,使知變自省。人君遇災而能警懼,則天變可弭。今陛下修德省愆,憂形于色,居高聽卑,天實鑒之。顧臣等待罪宰輔,有戾調燮,貽憂圣衷,咎在臣等。”太祖曰:“君臣一體,茍警懼,天心可回。卿等其盡心力,以匡不逮。”
洪武四年十月庚辰朔,太祖謂省臣曰:“祥瑞災異,皆上天垂象。然人之常情,聞禎祥則有驕心,聞災異則有懼心。朕嘗命天下勿奏祥瑞,若災異即時報聞。尚慮臣庶罔體朕心,遇災異或匿而不舉,或舉而不實,使朕失致謹天戒之意。中書其行天下,遇有災變,即以實上聞。”
洪武十四年九月丙午,太祖諭四輔臣王本等曰:“天道福善禍淫,不言而見,君有德則降祥以應之,不德則降災以警之。故天之于君,猶父之于子,子不善而父警之,安敢不懼?蓋謹懼無違,猶慮有非常之災;若恣肆不戒,豈能免當然之禍!朕與卿等皆當慎之。”
屏異端
洪武元年正月癸巳,太祖與諸儒臣論學術,翰林學士陶安對曰:“道之不明,邪說害之也。”太祖曰:“邪說之害道,猶美味之悅口,美色之眩目,人鮮不為所惑。自非有豪杰之見,不能即去之也。戰國之時,縱橫捭闔之徒肆其邪說,游說諸侯。當時諸侯急于功利者多從其說,往往事未就而國隨以卞亡,此誠何益?夫邪說不去,則正道不興,正道不興,天下焉得而治?”安曰:“陛下所言,深探其本。”太祖曰:“仁義,治天下之本也。賈生論秦之亡,不行仁義之過。夫秦襲戰國之余弊,又安得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