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貞烈出本心,沽名要譽非其論。千里尋兄救夫主,惹得世人說到今。
話說愛姐扯住蘭英小姐不放,蘭英說:“我若住在家里,恐怕我父知曉,我就走不開。那時怎了?”龍氏向愛姐說:“不可留戀你二嬸,還有會面之日。”愛姐方撒開手。李夢月把兩匹馬牽出街門,龍氏、愛姐相送蘭英,灑淚相別。主仆上馬,天已五鼓,蘭英說:“嫂嫂同侄女進去罷。”龍氏說:“在路上早下店,晚出店,身體保重。”言罷頓革詹加鞭,望北下去了。按下不表。
且言趙明次日清晨問及丫鬟:“你姑娘昨夜逛燈幾時回的府呢?”丫鬟稟道:“自昨晚上逛燈,并未回府。”趙明說:“你上繡樓再瞅一瞅去。”丫鬟領命,來至繡樓一看,并無人影,立刻回覆:“老爺,繡樓無人。”問及門上人,皆言未回府。趙明聞報暗想:“此時不回府,大約在王府上了。遂命家人去問。不多時回報:“王府上并未見小姐之面。”趙明聞報,心知有異:“莫不是這奴才因我退婚,撕了文約,吵鬧了幾句,恐我給他另尋夫主,假意借逛燈為由,行脫身之計也是有的。”想到這里,遂派數名家人,在城里關外并孫姓偵探消息。這事按下不表。
再言蘭英主仆夜住曉行,走陽關大道撲奔北京。這一日正往前走,來在濟州地方。有一座高山阻路,從林中發出一枝響箭。暗中交代:此山名為清峰山。有一伙劫徑的強盜,為首有四個頭目:一個名鬼頭張俊,一個名鬼臉李清,一個名地溜鬼王熊,一個名追命鬼李豹。又聚了些亡命之徒,四五十號俱是山東人氏,在這清峰山稱孤道寡,每日在山下搶劫來往行客。
這四個賊首見天氣清亮,令嘍羅備馬下山采盤。嘍羅遵命,不敢怠慢,把四匹馬備妥,牽至山口。四個賊首認鐙乘騎,眾嘍羅擁護著下山。來至松林之內向外探望,不大的工夫,遠遠來了兩匹馬。堪堪臨近,原來馬上是兩個白面后生,立刻放了一枝響箭。
且言主仆二人正往前行,忽聽松林中放出一枝響箭。蘭英問道:“月姐,這是什么響?”夢月說:“這是響箭,林中必有劫徑的賊寇。”言還未盡,只見從林中竄出四匹馬,馬上騎著四人,皆是花布蒙頭,面生兇惡;后面有幾十名嘍羅,各執長槍短刀,耀武揚威。只見眾寇中竄出一賊,坐跨一匹青馬,此賊花布纏頭,面如灰色,濃眉大眼,頦下一部紅髯,身穿青緞窄袖衣,腰系綽包,青緞兜襠褲,花布裹腿,大尾巴革及鞋,手擎一把鬼頭刀,嘴內大喊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有人從此過,須給買路錢,若要牙崩半個不字,一刀一個土里埋,一刀一個土里埋。”李夢月看的明白,見賊人身臨切近,左手擎弓,右手搭彈,照定賊人哽嗓咽喉打去。弦響彈到,“吧”的一聲,響鬼頭張俊在馬上歪了兩歪,跌下馬來,絕氣身亡。追命鬼見大寨主張俊落馬身亡,不由的三尸神暴跳,五靈豪氣飛空,心中大怒,喊道:“綿羊也能扎手,氣死我也!”手掄雙刀,一馬竄出,“好好下馬受死,與俺大寨主抵償。李夢月見此賊也是花布纏頭,面如白紙,并無血色,濃眉毛小眼睛,塌鼻梁,血盆口,頦下無須;正在年輕,身穿藍緞窄袖衣,藍緞兜襠褲,腰系紅緞綽包,花布裹腿,大尾巴魚鱗革及鞋,手掄雙刀,趕奔前來。身臨切近,李夢月早已將鐵彈叩在手內,見賊已近,將彈搭在弦上,前拳一伸,后拳一撒,只聽“嗖吧”一聲響,正打在追命鬼李豹的哽嗓咽喉。李豹“噯喲”一聲,將雙刀拋落塵埃,栽兩栽、晃兩晃,跌下馬來,身歸那世去了。只聽鑾鈴響處,李夢月抬頭望對面觀瞧,見沖過兩騎馬。馬上馱定二賊,這一個花布纏頭,滿臉青一塊、紫一塊的痣痕,塌拉眉稍小眼睛,哆列嘴,頦下無須;身穿灰緞窄袖衣,灰綢褲,腰系紫緞綽包,花布纏腿,足下穿魚鱗大尾巴革及鞋,坐騎一匹青馬,手擎截頭刀一把,此賊乃是鬼臉李清。那一個也是花布纏頭,面如鍋底,紅眉毛,紅胡須,身穿青緞窄袖衣,紅緞綽包,青緞兜襠褲。花布裹腿;足蹬大尾巴革及鞋,手使加鋼月斧,坐跨一匹烏馬,此賊乃是地溜鬼王熊。二賊兇抖抖氣昂昂,拍馬各舉兵刃,并馬趕奔過來。夢月見二賊來的兇惡,即刻弓上叩彈,對準黑賊發去一彈,只聽“嗖吧”一聲,王熊“哎喲”一聲,正中哽嗓咽喉,“撲咚”吊下鞍鞒,絕氣廢命。李夢月急忙將弓斜插脊背,執出雌雄二劍,在馬上迎敵。刀劍相碰,戰有七八個回合不分勝敗。蘭英小姐在馬上見夢月與群賊相戰。只嚇的渾身厲顫,一抖絲韁,撲奔山洼逃命去了。按下不表。
且言夢月勝不了賊人,將招法改了二馬相撞,使了一招名為毒蛇吐舌,用右手劍迎面劈去。鬼臉李清用截頭刀相迎,將右脅閃出,夢月左手劍跟近,就在賊人右脅上將劍刺入。鬼臉李清說聲“不好”跌下馬來,死于廢命。眾嘍羅見四位寨主皆已廢命,誰也不敢上前,俗語人無頭不走,鳥無翅不飛,群寇一哄而散,逃命去了。李夢月見眾賊已散,也不追殺,撥馬再尋小姐,蹤跡不見,只急得汗流滿面,在山洼前后尋找。這且不講。
再言蘭英小姐心中害怕擔驚,惟恐身落賊手,又怕夢月敵不住眾強盜,頓革詹加鞭。多虧松林遮目,未被賊人看見,逃出清峰山口。不多時看見前面一座鎮店,打馬入鎮。見是南北大街,路東有一座客寓,門上有匾,上寫“榮升店”,白灰墻上寫著“清河鎮招商客寓,仕宦行臺。”正然觀看,只見從店內走出一人,把馬嚼環一拉,說:“老客呀,咱這店內潔凈,天色已晚,哪不是住呀。”蘭英問道:“你這店內可有單間否?”店家說:“哪上房也有,單間也有。”小姐聞言,棄鐙離鞍,把馬牽進店來。抬頭一看,東北角有一間屋,極其僻靜,“就住在此屋,煩店主給搬行李。”店主答應,把行李搬入屋內。自覺行李沉重,就知里邊金銀不少,心中歡喜財神到了,何用再留客人?”遂把店門關閉。暗中交代:這原是一座黑店。店主姓張名虎,外號名沒牙虎。見小姐是一孤客,財帛又多,心起歹意,回在后邊,走入自己房內,見了他妻笑嘻嘻的低聲說道:“今日店內來一孤雁,騎一匹大馬,行李沉重。看光景不是上京的舉子,就是探親的后生。
今夜三更將他殺死,得了他的行李,咱小兩口享不盡的富貴。”劉氏聞言喜不自勝。只聽前店客人呼喚店東,張虎急忙奔前店。且言蘭英小姐在清峰山遇群賊,恐賊寇追趕,一天未用飯。住在店內,餓的虛火上炎,自覺口中發渴,喉中生煙,故而呼喚店東取一杯茶吃。張虎問:“有何事呼喚?”小姐言道:“口喝欲飲一杯茶。”張虎回答:“相公少待,我去取去。”急忙來到后院,見了劉氏說:“活該,早早打發他去前店。這孤客要茶吃,你把蒙汗藥多多下在茶內,將他蒙倒,用蘆席一領,麻繩三條捆起,把他撇在后潭,順水流去,極其爽神。”劉氏聞言,急忙把蒙汗藥下在茶內,張虎將茶用托盤托定,送至小房,放在桌上。小姐正在饑渴之際,見茶既飲。霎時藥性一發,只覺天旋地轉,頭目眩暈,渾身無力,躺臥地上人事不知。
張虎、劉氏二人忙忙來至前店小房門外,偷眼往里窺探,見小客人躺臥在地,就知中了蒙汗藥。二人進房把行李扛到后店,將行李打開一看,許多金銀,仍然包好。復又來至小房,將榻上蘆席拉下,將小姐用席裹起。用三條麻繩捆了三道,張虎、劉氏用扁擔繩系好,抬起來至后門放下。開放后門,向外張望,并無一人行走。二人把小姐抬出后門,竟奔后潭而來。
剛來至潭邊,見燈光一閃,有幾個人竟奔潭來。只嚇的男女二賊激伶伶打了一個寒戰,撂下小姐,忙忙跑去。暗中交代:這清河鎮上有一家鄉紳,姓王名進,表字居功,官拜刑部侍郎。夫人蔣氏所生一男一女,男名金桂,女名玉梅。老爺年邁,告職還家,不幸一病而亡。今孝服已滿,蔣氏夫人身染秋瘟,病體沉重,服藥無效。玉梅小姐無計可施,只得沐浴齋戒,候至夜靜更深,到后潭龍神廟拜禱,求藥醫治母病,便令兄弟金桂同行。丫鬟秋香拿著金銀錁子,右手執著燈籠,開放后門,主仆三人撲奔后潭而來。丫鬟執著燈在前行走,忽見有人抬著不知何物,撂在地上,撒腿就跑。主仆三人皆已看見,玉梅小姐心中想道:“昨夜晚上偶得夢兆,在這后門之外有一只孤鳳,身被繩索,我給他解開。那鳳飛上繡樓,又有一鳳飛來,將被困之鳳引去,雙雙飛上九霄。”遂向著丫鬟說道:“咱們要得些橫財。”丫鬟問道:“橫財在于何處?”小姐說:“這時候正是夜靜更深,賊人偷盜人家財物,用蘆席搭訖,從此經過,被咱主仆三人沖撞,摞下財物,將賊驚走。把此席包運到咱家,豈不是發了橫財嗎?”金桂接言:“我看這一捆財物實不少,何不一齊上前看個明白?”丫鬟說:“姑娘同大叔給我助著膽,我去看一看去。”手提燈籠上前一看,不看則可,及至一看,不由的激伶伶打了一個寒戰,只嚇的面如土色。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