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橫渠有“清虛一大”之說,又要兼清濁虛實?!痹唬骸扒踉啤扒逄撘淮蟆保瑸橐链ㄔ戨y,乃云“清兼濁,虛兼實,一兼二,大兼小”。渠本要說形而上,反成形而下,最是于此處不分明。如參兩云以參為陽,兩為陰,陽有太極,陰無太極,他要強索精思,必得于己,而其差如此。”又問:“橫渠云“太虛即氣”,乃是指理為虛,似非形而下?!痹唬骸啊翱v指理為虛,亦如何夾氣作一處?”問:“西銘所見又的當,何故卻于此差?”曰:“伊川云:“譬如以管窺天,四旁雖不見,而其見處甚分明?!鼻幰婂e,獨于西銘見得好?!?
問:“橫渠言“十五年學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學不成有多少病在。”莫是如伊川說:“若不知得,只是覷卻堯,學他行事,無堯許多聰明睿知,怎生得似他動容周旋中禮?””曰:“也是。如此更有多少病。”良久曰:“人便是被一個氣質局定,變得些子了又更有些子,變得些子又更有些子?!庇衷疲骸笆ト税l憤忘食,樂以忘憂,發憤便忘食,樂便忘憂,直是一刀兩段,千了百當。圣人固不在說,但顏子得圣人說一句,直是傾腸倒肚便都了,更無許多廉纖纏繞,絲來線去。”問:“橫渠只是硬把捉,故不安否?”曰:“他只是學個恭,自驗見不曾熟,不是學個恭又學個安?!?
問橫渠說遇。曰:“他便說命,就理說?!痹唬骸按擞瞿耸敲??”曰:“然。命有二,有理有氣”。曰:“子思天命之謂性是理,孟子是帶氣?”曰:“然?!睓M渠言遇,命是天命,遇是人事,但說得亦不甚好,不如孟子。某又問。曰:“但不知他說命如何?”
問:“近思錄橫渠語范巽之一段如何?”先生曰:“惟是個人不能脫然如大寐之得醒,只是捉道理說。要之也說得去,只是不透徹?!庇衷唬骸罢4嬉馐共煌?,他釋氏只是如此,然他逼拶得又緊?!敝鼻湓唬骸皬堊诱Z比釋氏更有窮理工夫在?”曰:“工夫固自在,也須用存意?!眴枺骸爸鼻淙绾握f存意不忘?”曰:“只是常存不及古人意?!痹唬骸霸O此語者,只不要放倒此意爾?!?
問:“橫渠物怪神奸書,先生提出“守之不失”一句?!痹唬骸扒乙啬嵌ǖ?。如“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此是鬼神定說。又如孔子說“非其鬼而祭之謅也”,“敬鬼神而遠之”等語,皆是定底。其他變處如未曉得,且當守此定底。如前晚說怪便是變處?!?
橫渠所謂“物怪神奸不必辨,且只守之不失”,如“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此是理之常也。“守之勿失”者,以此為正,且恁地去,他日當自見也。若要之無窮,求之不可知,此又溺于茫昧,不能以常理為主者也。一伯有為厲別是一種道理”,此言其變,如世之妖妄者也。文集。
問橫渠說一敦篤虛靜者仁之本”。曰:“敦篤虛靜是為仁之本?!?
胡叔器問:“橫渠似孟子否?”先生曰:“一人是一樣,規模各不同,橫渠嚴密,孟子弘闊,孟子是個有規矩底康節。”
橫渠工夫最親切。程氏規模廣大。
張子語錄 跋
右張子語錄三卷,后錄二卷,無纂輯人姓氏,宋史藝文志、馬氏經籍考、陳氏書錄解題均不載,獨晁氏讀書志附志有橫渠先生語錄,卷數同,無后錄。是本卷上首葉缺前九行,舊藏汲古閣毛氏。藝蕓書舍汪氏迄鐵琴銅劍樓瞿氏均未補得。余聞滂喜齊潘氏有宋刻諸儒鳴道集,因往假閱,則是書所缺九行儼然具存,遂得影寫補足。鳴道集所收亦三卷,且序次悉合,間有異同,可互相是正。時刻張子全書第十二卷有語錄抄,取以對勘,乃僅得六十七節,減于是本者約三之二。然卷末有六節,為是本及鳴道集所無,意者其明人增輯耶?
是書及龜山語錄,卷末均有“后學天臺吳堅刊于福建漕治”二行。按宋、元史,堅于德元年簽書樞密院事,二年正月晉左丞相兼樞密使。先受命與文天祥同使元軍,時元兵進次近郊,堅與賈余慶檄告天下守令以城降;二月又與余慶謝堂家弦翁充祈請使。堅等北至鎮江,天祥亡去。閏三月奉元副樞張易命與夏貴等同赴上都,至至元十四年十二月與夏貴等司拜元世祖銀鈔幣帛之賜,蓋其后遂終為降臣矣。堅刊是書,意必服膺張楊二子之學者,乃既躋高位,遽易初衷,稽首敵庭,偷生異域,至不克與文文山家則堂諸子同為宋室之完臣,豈不大可哀乎!海鹽張元濟。
文集佚存
答范巽之書
所訪物怪神奸,此非難說,顧語未必信耳。孟子所論知性知天,學至于知天,則物所從出當源源自見,知所從出,則物之當有當無莫不心喻,亦不待語而知。諸公所論,但守之不失,不為異端所去刂,進進不已,則物怪不須辨,異端不必攻,不逾期年,吾道勝矣。若欲委之無窮,付之以不可知,則學為疑撓,智為物昏,交來無間,卒無以自存,而溺于怪妄必矣。
朝廷以道學政術為二事,此正自古之可憂者。巽之謂孔孟可作,將推其所得而施諸天下邪?將以其所不為而強施之于天下歟?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為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于百姓,謂之王道可乎?所謂父母之心,非徒見于言,必須視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設使四海之內皆為己之子,則講治之術,必不為秦漢之少恩,必不為五伯之假名。巽之為朝廷言,人不足與適,政不足與間,能使吾君愛天下之人如赤子,則治德必日新,人之進者必良士,帝王之道不必改途而成,學與政不殊心而得矣。
與趙大觀書
載啟:
不造誨席逾年,仰懷溫諭,三反朝夕。仲冬漸寒,恭惟使職公余,寢興百順。辱書惠顧,欽佩加恤。兼聆被旨邊干,行李勤止。
載抱愚守迷,未厭山僻,修慝免過弗能,固無暇撰述,空自言說鄙謬。竊嘗病孔孟既沒,諸儒囂然,不知反約窮源,勇于茍作,持不迨之資而急知后世,明者一覽,如見肺肝然,多見其不知量也。方且創艾其弊,默養吾誠,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為也。辱問及之,不識明賢謂之然否?更賜提耳,幸甚!末由前拜,恭惟尊所聞,力所逮,淑愛自厚,以需大者之來,不勝切切!
與呂微仲書
浮屠明鬼,謂有識之死,受生循環,亦出莊說之流,遂厭苦求免,可謂知鬼乎?以人生為妄見,可謂知人乎?天人一物,取生取舍,可謂知天乎?孔孟所謂天,彼所謂道者?;笳咧浮坝位隇樽儭睘檩喕?,未之思也。大學當先知天德,知天德則知圣人,知鬼神。今浮屠極論要歸,必謂生死轉流,非得道不免,謂之悟道可乎?悟則有義有命,均死生,一天人,惟知晝夜,道陰陽,體之不二。自其說熾傳中國,儒者未容窺圣賢門墻,已為引取,淪胥其間,指為大道。乃其俗達之天下,致善惡知愚,男女臧獲,人人著信。使英才間氣,生則溺耳目恬習之事,長則師世儒崇尚之言,遂冥然被驅,因謂圣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學而知。故未識圣人心,已謂不必事其跡;未見君子志,已謂不必事其文。此人倫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亂,異言滿耳,上無禮以防其偽,下無學以稽其弊。自古讠皮、淫、邪、遁之詞,翕然并興,一出于佛氏之門者千五百年,向非獨立不懼,精一自信,有大過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間,與之較是非,計得失!來簡見發狂言,當為浩嘆,所恨不如佛氏之著明也。
未盡,更冀開諭,傾俟。
賀蔡密學啟
茲審顯被眷圖,擢升要近。寵輝之渙,雖儒者至榮;付任所期,蓋朝廷有待。藹傳中外,孰不欣愉!
竊以篤實輝光,日新而不可掩者,德之修;禍福吉兇,人力所不能移者,命之正。今天下謀明守固,功累治勤,浮議不能搖,強力不能破,未有若明公之盛也。上知之,民信之,所不足獨未施于廟堂之上耳。
頃慶卒內向,惶駭全陜,府郡晝閉,莫知所為,士民失措,室家相吊。繼聞為渭師所敗,潰遁而東,其氣沮摧,十亡八九。雖非盛舉,然應機敏捷,使大患遽銷,明識之士知有望焉。
今戎毒日深而邊兵日弛,后患可懼而國力既殫,將臣之重,豈特司命王卒!惟是三秦生齒存亡舒慘之本,莫不系之。旌旆在秦,正猶長城巨防,利兵堅甲,幸少選未召,乃西陲不資之福。載投跡山荒,所有特一家之眾,擔石之儲,方且仰依兵庇,有恃而生。誠愿明公置懷安危,推夙昔自信之心,日升不息,以攘患保民為己任。蓋知浮議強力不足以勝人心,奪天命,則含識之徒不勝至幸。引門仞,無任歡欣祈俟之極!
慶州大順城記
慶歷二年某月某日,經略元帥范公仲淹,鎮役總若干,建城于柔遠寨東北四十里故大順川,越某月某日,城成。汴人張載謹次其事,為之文以記其功。詞曰:
兵久不用,文張武縱,天警我宋,羌蠢而動。恃地之疆,謂兵之眾,傲侮中原,如撫而弄。天子曰:“嘻!是不可舍。養奸縱殘,何以令下!”講謨于朝,講士于野,钅甚刑斧誅,選付能者。
皇皇范侯,開府于慶,北方之師,坐立以聽。公曰:“彼羌,地武兵勁,我士未練,宜勿與競,當避其疆,徐以計勝。吾視塞口,有田其中,賊騎未跡,卯橫午縱。余欲連壁,以御其沖,保兵儲糧,以俟其窮。”將吏掾曹,軍師卒走,交口同辭,樂贊公命。
月良日吉,將奮其旅,出卒于營,出器于府,出幣于帑,出糧于庾。公曰:“戒哉!無敗我舉!汝礪汝戈,汝銎汝斧,汝干汝誅,汝勤汝與!”既戒既言,遂及城所,索木箕土,編繩奮杵。
胡虜之來,百千其至,自朝及辰,眾積我倍。公曰:“無讠華!是亦何害!彼奸我乘,及我未備,勢雖不敵,吾有以恃。”爰募疆弩,其眾累百,依城而陣,以堅以格。戒曰:“謹之,無以力!去則勿追,往終我役?!?
賊之逼城,傷死無數,謨不我加,因潰而去。公曰:“可矣,我功汝全;無怠無遽,城之惟堅?!眲诓焕廴眨刳鹨酝?,深矣如泉,高焉如山,百萬雄師,莫可以前。公曰:“濟矣,吾議其旋?!睋袷恳允?,擇民而遷,書勞賞才,以飫以筵。圖到而止,薦聞于天。天子曰:“嗟!我嘉汝賢。”錫號大順,因名其川。于金于湯,保之萬年。
女戒
婦道之常,順惟厥正。婦正柔順。是曰天明,天之顯道。是其帝命。命女使順。嘉爾婉娩,克安爾親,往之爾家,呂氏,汝家??耸┛饲?!能行孝順,為勤。
爾順惟何?無違夫子。夫子,婿也。無然皋皋,皋皋,難與言也。無然讠此讠此!讠此讠此,難共事也。彼是而違,爾焉作非?違是則非。彼舊而革,爾焉作儀?改舊乃汝妄立制度。惟非惟儀,女生則戒。在毛詩斯千篇。王姬肅雍,酒食是議。周王之女亦然。
貽爾五物,以銘爾心:錫爾佩巾,墨予誨言。銅爾提,謹爾賓薦。賓客、祭祀。玉爾奩具,素爾藻絢。藻絢妝飾不可太華。枕爾文竹,席爾吳莞。念爾書訓,因枕文思訓。思爾退安。安爾退居之席。彼實有室,男當有室。爾勿從室。不得從而有其室也。遜爾提提,遜,謹退也。提提,安也。爾生引逸。引,長也。逸,樂也。
策問
問:三代道失而民散,民散浸淫而盜不勝誅矣。魯之衰也,季康子患盜,孔子謂“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夫制產厚生,昭節儉,賤貨財,使人安其分,宜若可為也。今欲使舉世之民,厚賞焉不竊如夫子之言,其亦有道乎?
問:世祿之榮,王者所以錄有功,尊有德,愛之厚之,示恩遇之不窮也。為人后者,所宜樂職勸功以服勤事任,長廉遠利以嗣述世風。而近世公卿子孫,方且下比布衣,工聲病,售有司,為不得已為貧之仕,誠何心哉?蓋孤秦以戰力竊攘,滅學法,壞田制,使儒者風義浸弊不傳,而士流困窮,有至糟孚不厭。自非學至于不動心之固,不惑之明,莫不降志辱身,起皇皇而為利矣。求口實而朵其頤,為身謀而屈其道,習久風變,固不知求仕非義,而反羞循理為不能,不知蔭襲為榮,而反以虛名為善繼。今欲舉三王教胄之法,使英才知勸而志行修,阜四方養士之財,使寒暖有歸而衣食足,取充之計,講擢之方,近于古而適于今,必有中制。眾君子疆學待問,固將裨益盛明,助朝廷政治,著于篇,觀厥謀之得失。
邊議
城中之民既得以依城,自郊外百姓,朝廷不豫為慮,非潰亡失生,則殺戮就死??v或免焉,則其老幼孳畜,屋廬積聚,莫不為之驅除蕩焚,于死亡均矣。欲為之計,莫如選吏行邊,為講族閭鄰里之法,問其所謀,諭之休戚。使之樂群以相聚,協力以相資,聽其依山林,據險阻,自為免患之計。官不拘制,一從其宜,則積聚幼老,得以先自為謀而處之有素??茈m深入,野無所資而民免誅掠,此為計之當先者也。右清野。
師為虜致,則喪陷之患多;城不自完,則應援之兵急。凡今近城邊邑,尤當募善守之人,計定兵力,庶使勢可必全,不假外救,足以技捂逾月,應援之師不為倉皇牽制,則守必力而師不勞,此御患之尤急者也。然所謂善守者,要以省兵為能。假設一城之小,千夫可完,不才者十倍之而未必固,善守者加損之而尚可全,則守城乘障之人,必也力與之計而省吾兵,厚賞其功而示之信。右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