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張載集摘
- 張載
- 4809字
- 2015-12-26 17:23:20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子曰:“不占而已矣。”此當通為一段。中有“子曰”隔不得。論語中若此者多。中行固善也,狂狷亦是有恒德,若無恒不可以測度,鄉原是其一。故曰“不占而已矣”。
張子語錄 附:語錄抄七則
坎惟心亨,故行有尚,外雖積險,茍處之心亨不疑,則雖難必濟而往有功也。今水臨萬仞之山,要下即下,無復凝滯之在前,惟知有義理而已,則復何回避!所以心通。
人所以不能行己者,于其所難者則惰,其異俗者雖易而羞縮。惟心弘則不顧人之非笑,所趨義理耳,視天下莫能移其道,然為之人亦未必怪。正以在己者義理不勝,惰與羞縮之病,消則有長,不消則病常在,意思齷齪,無由作事。在古氣節之士,冒死以有為,于義未必中,然非有志者莫能,況吾于義理已明,何為不為!
后初六,“羸豕孚躅”,豕方羸時,力未能動,然至誠在于躅,得伸則伸矣。如李德裕處置閹宦,徒知其帖息威伏,而忽于志不妄逞,照察少不至,則失其幾也。
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絆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數數,己亦了此文義,二益也;對之必正衣冠,尊瞻視,三益也;常以因己而壞人之才為憂,則不敢惰,四益也。
學記曰:“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人未安之,又進之,未喻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節目。不盡材,不顧安,不由誠,皆是施之妄也。教人至難,必盡人之材乃不誤人,觀可及處然后告之。圣人之明,直若庖丁之解牛,皆知其隙,刃投余地,無全牛矣。人之才足以有為,但以其不由于誠,則不盡其才,若曰勉率而為之,則豈有由誠哉!
古之小兒便能敬事,長者與之提攜,則兩手奉長者之手,問之掩口而對,蓋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兒且先安詳恭敬。
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間也,唯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非惟君心,至于朋游學者之際,彼雖議論異同,未欲深較,惟整理其心使歸之正,豈小補哉!
張子語錄 後錄上
◎遺事
伯淳嘗與子厚在興國寺講論終日,而曰“不知舊日曾有甚人于此處講此事”。以下并見程氏遺書。
子厚則高才,其學更先從雜博中過來。
子厚以禮教學者最善,使學者先有所據守。
子厚聞皇子生甚喜,見餓莩者食便不美。
橫渠言氣,自是橫渠作用,立標以明道。
訂頑之言極純無雜,秦漢以來學者所未到。
西銘,顥得此意,只是須得他子厚有如此筆力,他人無緣做得。孟子已后未有人及此文字,省多少言語。且教他人讀書,要之仁孝之理備于此,須臾而不于此,則便不仁不孝也。
孟子之后只有原道一篇,其間言語固多病,然大要盡近理。若西銘則是原道之宗祖也。
問:“西銘如何?”伊川先生曰:“此橫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盡時如何?一曰:“圣人也。”“橫渠能充盡否?”曰:“言有多端,有有德之言,有造道之言。有德之言說自己事,如圣人言圣人事也,造道之言則智足以知此,如賢人說圣人事也。”橫渠道盡高,言盡醇。自孟子后,儒者都無他見識。
楊時致書。伊川曰:“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子比而同之,過矣!且彼欲使人推
而行之,本為用也,反謂不及,不亦異乎!”見程氏文集。
問:“橫渠言由明以至誠,由誠以至明,如何?伊川曰:“由明至誠,此句卻是,由誠至明則不然,誠則明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只“我知言”一句已盡。橫渠之言不能無失類若此。若西銘一篇,誰說得到此!今以管窺天固是見北斗,別處雖不得見,然見北斗不可謂不是也。”程氏遺書。
子厚言:“關中學者用禮漸成俗。”正叔言:“自是關中人剛勁敢為。子厚言:“亦是自家規矩太寬。”
子厚言:“十詩之作,止是欲驗天心于語默間耳。”正叔謂:“若有他言語,又烏得已也?一子厚言:“十篇次敘固自有先后。”
子厚言:“今日之往來俱無益,不如居與學者講論,資養后生,卻成得事。”正叔言:“何必然!義當來則來,當往則往爾。”
張子厚罷禮官歸,過洛陽相見,某問云:“在禮院有甚職事?”曰:“多為禮房檢正所奪,只定得數個謚,并龍女衣冠。”問:“如何定龍女衣冠?”曰:“請依品秩。”曰:“若使某當是事,必不如此處置。”曰:“如之何?”曰:“某當辨云:大河之塞,天地之靈,宗廟之,社稷之福,吏士之力,不當歸功水獸。龍,獸也,不可衣人衣冠。”子厚以為然。見程氏遺書。
呂與叔作橫渠行狀,有“見二程盡棄其學”之語。尹子言之,伊川曰:“表叔平生議論,謂頤兄弟有同處則可,若謂學于頤兄弟,則無是事。頃年屬與叔刪去,不謂尚存斯言,幾于無忌憚矣。”遺書。
問:“橫渠之書有迫切處否?”伊川曰:“子厚謹嚴,才謹嚴便有迫切氣象,無寬舒之氣。”同上。
橫渠嘗言:“吾十五年學個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學不成有多少病在。”見上蔡語錄。
嘆息斯文約共修,如何夫子便長休!東山無復蒼生望,西土誰供后學求!千古聲名聯棣萼,二年零落去山丘。寢門慟哭知何限,豈獨交親念舊游!明道哭子厚詩。
張子語錄 後錄下
“心妙性情之德”,妙是主宰運用之意。朱子語錄。
伊川“性即理也”,橫渠“心統性情”,二句扌顛撲不破。惟心無對,“心統性情”,二程卻無一句似此切。
“心統性情”,統猶兼也。
性對情言,心對性情言。今如此是性,動處是情,主宰是心。橫渠云“心統性情者也”,此語極佳。大抵心與性情,似一而二,似二而一,此處最當體認。
“心統性情者也。”寂然不動而仁義禮智之理具焉,動處便是情。有言“靜處便是性,動處是心”,如此則是將一物分作兩處了。心與性不可以動靜言。凡物有心而其中必虛,如飲食中雞心豬心之屬,切開可見。人心亦然,只這些虛處便包藏許多道理,彌綸天地,該括古今,推廣得來,蓋天蓋地莫不由此,此所以為人心之妙歟!理在人心,是之謂性。性如心之田地,充此中虛莫非是理而已。心是神明之舍,為一身之主宰,性便是許多道理得之于天而具于心者,發于智識念慮處皆是情,故曰“心統性情者也”。
性、情、心惟孟子橫渠說得好。仁是性,惻隱是情,須從心上發出來。橫渠曰“心統性情者也”,性只是合如此底。又曰:性只是理,非是有這個物事,若性是有底物事,則既有善亦必有惡,惟其無此物只是理,故無不善。
“心統性情”,性情皆因心而后見,心是體,發于外謂之用。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惻隱之心”,性情上都下個心字。“仁人心也”是說體,“惻隱之心”是說用,必有體而后有用,可見“心統性情”之義。
問心統性情。先生云:“性者理也。性是體,情是用,性情皆出于心,故心能統之。統如統兵之統,言有以主之也。且如仁義禮智是性也,孟子曰‘仁義禮智根于心”,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本是情也,孟子曰“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以此言之,則見得心可以統性情。“心之中自有動靜,靜者性也,動者情也。”
問:“心統性情,統如何?”曰:“統是主宰,如統百萬軍。心是渾然底物,性是有此理,情是動處。”又曰:“人受天地之中,只有個心性安然不動,情則因物而感。性是理,情是用,性靜而情動。且如仁義禮智信是性,然又有說仁心義心,這是性亦與心通說。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是情,然又說道“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這是情亦與心通說。這是情性皆主于心,故恁地通說。”問:“意者心之所發,與情性如何?”曰:“意也與情相近。”問:“志如何?”曰:“志也與性相近,只是心寂然不動,方發出便喚做意。橫渠云“志公而意私”,看這自說得好。志便清,意便濁;志便剛,意便柔;志便有立作意思,意便有潛竊意思;公自子細看自見得。意多是說私意,志便說“匹夫不可奪志”。”
橫渠云“心統性情”,蓋好善而惡惡,情也;而其所以好善而惡惡,性之節也。且如見惡而怒,見善而喜,這便是情之所發。至于喜其所當喜而喜不過,謂如人有二分合喜底事,我卻喜至七分便不是。怒其所當怒而怒不遷,謂如人有一分合怒底事,我卻怒至三四分便不是。以至哀、樂、愛、惡、欲皆能中節而無過,這便是性。
先生取近思錄,指橫渠“心統性情”之語以示學者。力行問曰:“心之未發則屬乎性,既發則情也?”先生曰:“是此意。”因再指伊川之言曰:“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或問:“通蔽開塞,張橫渠呂蕓閣說孰為親切?”先生曰:“與叔倒分明,似橫渠之說,看來塞中也有通處。如猿狙之性即靈,豬則全然蠢了,便是通蔽不同處。“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如人頭向上,所以最靈,草木頭向下,所以最無知,禽獸之頭橫了,所以無知,猿狙稍靈,為他頭有時也似人,故稍向得上。”
橫渠先生曰:“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閉開塞,所以有人物之別,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別。塞者牢不可開,厚者可以開而開之也難,薄者開之也易,開則達于天道,與圣人一。”先生曰:“此段不如呂與叔分別得分曉。呂曰:“蔽有淺深,故為昏明,蔽有開塞,故為人物。”云云。程子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說性,只是說繼之者善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夫所謂繼之者善也者,猶水流而就下也。”云云。”先生曰:“此繼之者善也,指發處而言之也。性之在人,猶水之在山,其清不可得而見也,流出而見其清,然后知其本清也。所以孟子只就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處指以示人,使知性之本善者也。易所謂繼之者善也,在性之先,此所以引繼之者善也,在性之后。蓋易以天道之流行者言,此以人性之發見者言,唯天道流行如此,所以人性發見亦如此。如后段所謂“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某嘗謂易在人便是心,道在人便是性,神在人便是情,緣他本原如此,所以生出來個個亦如此,一本故也。”
問:“張子云:“以心克己即是復性,復性便是行仁義。”竊謂克己便是克去私心,卻云“以心克己”,莫剩卻“以心”兩字否?”曰:“克己便是此心克之,公但看“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非心而何?“言忠信,行篤敬”,“立則見其參于前,在輿則見其倚于衡”,這不是心是甚么?凡此等皆心所為,但不必更著心字。所以夫子不言心,但只說在里教人做,如吃飯須是口,寫字須是手,更不用說口吃手寫。”又問:“復性便是行仁義,復是方復得此性,如何便說行得?”曰:“既復得此性便恁地行,才去得不仁不義,則所行便是仁義,那得一個在不仁不義與仁義之中底物事?不是人欲便是天理,不是天理便是人欲,所以謂“欲知舜與之分者無他,利與善之間也。”所隔甚不多,但圣賢把得這界定爾。”問橫渠說“以道體身”等處。曰:“只是有義理,直把自家作無物看。伊川亦云:“除卻身只是理,懸空只有個義理。””
問“未知立心,惡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惡講治之不精”一章。先生曰:“未知立心,則或善或惡,故胡亂思量,惹得許多疑起。既知所立,則是此心已立于善而無惡了,便又惡講治之不精,又卻用思。講治之思,莫非在我這道理之內,如此則雖勤而何厭!所以急于可欲者,蓋急于可欲之善,則便是無善惡之雜,便是立吾心于不疑之地。人之所以有疑而不果于為善也,以有善惡之雜。今既有善而無惡,則若決江河以利吾往矣。遜此志,務時敏,須是低下著這心以順他道理,又卻抖擻起那精神,敏速以求之,則厥乃來矣。這下面云云,只是說一敏字。”
橫渠云:“學者識得仁體后,如讀書講明義理,皆是培壅。”且只于仁體上求得一個真實,卻盡有下工夫處也。
問:“橫渠觀驢鳴如何?”先生笑曰:“不知他抵死著許多氣力鳴做甚?”良久復云:“也只是天理流行,不能自已。”
先生云:“橫渠說道,止于形器中揀個好底說耳。謂清為道,則濁之中果非道乎?“客感客形”與“無感無形”,未免有兩截之病,圣人不如此說,如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
或者別立一天,疑即是橫渠。
“清虛一大”,形容道體如此。道兼虛實囗囗言,虛只說得一邊。
橫渠“清虛一大”卻是偏。他后來又要兼清濁虛實言,然皆是形而下。蓋有此理則清濁虛實皆在其中。
問:“橫渠“清虛一大”恐入空去否?一曰:“也不是入空,他都向一邊了。這道理本平正,清也有是理,濁也有是理,虛也有是理,實也有是理,皆此之所為也。他說成這一邊有,那一邊無,要將這一邊去管那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