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曰卦有小大，《乾》《坤》八父母為小，《否》《泰》八父母為大，小卦內(nèi)外重復(fù)，所謂坎坎、離離、乾乾、謙謙，必內(nèi)外婚媾，天下大同，乃為大卦。[如上經(jīng)《乾》《坤》《坎》《離》，內(nèi)外卦皆同者，《小雅》分崩之世也。大卦則《乾》《坤》合為《泰》《否》，《坎》《離》合為《既》《未》。父母相配，男女觀止，婚媾好合，所以為大。]《易》之小大卦，即《詩》之《小、大雅》。小大分合，《易》《詩》皆以“既”“未”二字為標(biāo)目。大同為“既”，分崩為“未”。《詩》之“未見則憂”，“既見則喜”，凡數(shù)十見。“未”“既”，即“既濟(jì)”“未濟(jì)”。未見之君子為四岳，四方分崩則鰥寡孤獨(dú)，故曰憂傷；既見之君子為二伯，二伯大同則娶妻生子，故為喜樂宴好。初合《未濟(jì)》以臻《既濟(jì)》，復(fù)由《既濟(jì)》以成《未濟(jì)》。哀樂相循，亦如三統(tǒng)循環(huán)。必持盈保泰，方能克終。《易》順逆兩讀：逆則由《未濟(jì)》以成《既濟(jì)》；順則由《既濟(jì)》以成《未濟(jì)》。曰“始吉終亂”，示人持盈保泰之意也。

《周禮·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則景短，多暑；日北則景長，多寒；日東則景夕，多風(fēng)；日西則景朝，多陰。日至之影，尺有五寸，謂之地中。[《注》：凡日景之于地千里而差一寸。尺有五寸為萬五千里。]天地之所合也，[《莊子》：天有六極、五常。]四時(shí)之所交也，[寒暑。]風(fēng)雨之所會也，陰陽之所和也。然則萬物阜安，建王國焉。”《列子·周穆王》篇：“西極之南[如今南美洲]隅，有國焉，不知境界之所接，名古莽[音近洋壯]之國。陰陽之氣所不交，[地中，則陰陽和。]故寒暑亡辨；日月之光所不照，故晝夜亡辨。[地中，則一晝一夜。]其民不食不衣而多眠。[冰海無晝夜，夜則久夜。]五旬一覺，[《詩》之“寐夢”。]以夢中所為者實(shí)，覺之所見者妄。[尚寐無覺，此西南極。]四海之齊，[中國為齊州。]謂中央之國，[即今四海之內(nèi)。]跨河南北，越岱東西，萬有余里。[東極萬二千里。]其陰陽之審度，故一寒一暑；[南北。]昏明之分察，故一晝一夜。[東西。]其民有智有愚。[知愚即《詩》之“寤寐”。]萬物之滋殖，才藝多方。有君臣相臨，禮法相持。[中國儒家。]其所云為不可稱計(jì)。一覺一寐，以為覺之所為者實(shí)，夢之所見者妄。[以中國為中。]東極之北隅，[東北。]有國曰阜落之國，其土氣常燠，日月余光之照。其土不生嘉苗。其民食草根木實(shí)，不知火食，性剛悍，強(qiáng)弱相藉，貴勝而不尚義；多馳步，少休息，常覺而不眠。”蓋《列子》所云南中北三段，即《周禮》地中之師說也。以覺夢比晝夜，南北極冰海之地，半年晝夜，不足以言夢覺。積冰苦寒，故曰“寒暑無辨”，故曰“赤道常燠”。合地球而言，惟兩黃道、兩溫帶以內(nèi)乃善地；兩黑道非善地，不足以為地中也。又《月令》五衣，素青黃之外，有黑赤，合為五方五色。今《詩》取素青黃，而不用赤黑，以赤黑當(dāng)二冰海。《論語》：紺緅不飾，紅紫不服，即不取黑赤二極之義。至于素青黃，則在緯度之分，而不關(guān)經(jīng)度之地。同在黃道，緯度相合，風(fēng)雨寒暑亦相同。然則三統(tǒng)同為一度，實(shí)本一地。因其周經(jīng)長分為三段，曰東西中、素青黃。東西、素青，皆強(qiáng)立之名，實(shí)則一中一黃而已。故《周禮》“地中”與《列子》“中央之國”，以南北兩極言。北南與東西、素青對文，故三統(tǒng)立都皆在地中。[二昊亦中，非黃帝獨(dú)為中]此“地中”之“中”，指緯度，而以日月寒暑定者。由是以推，則凡日月寒暑、風(fēng)雷雨露，皆不可以常解說之，皆當(dāng)對二極起例。京邑居民，有寒暑晝夜風(fēng)雷雨露，而地球中實(shí)有無晝無夜無寒無暑之地。《列子》云“其陰陽之度審，故一寒一暑；昏明之分察，故一晝一夜”，“一覺一寐”。“一”字實(shí)義，必須知地球中有無寒暑晝夜之地，而后此“一”字乃可貴，特為地中獨(dú)有。以此推《詩》《易》日月、晝夜、寒暑、生死，皆為地中之贊語矣。

《司服》云：“掌王之吉兇衣服，辨其名物，與其用事。”[考三服之分，則吉以冕，兇以弁，齊以端，冕弁端，即吉兇齊也。]按王之吉服五冕：袞冕、毳冕、希冕、玄冕、鷩冕。《喪服傳》錫衰不在五服之內(nèi)，則以斬、齊、大功、小功、緦麻合為五服。[《司服》云：“凡兵事，韋弁服；視朝，則皮弁服；凡甸，冠弁服；凡兇事，服弁服；凡吊事，弁绖服。”]又云：“其兇服，加以大功小功。士之服，自皮弁而下，如大夫之服。其兇服亦如之。”又云：“其齊服，有玄端素端。”今就《司服》之文分為三門：吉五冕，兇五弁，齊則言二端以示例。《三頌》以素青黃起例，各五服以合為三十服。《禹貢》“弼成五服”，而《喪服傳》有五服之文。蓋緦麻、小功、大功、齊、斬，共為五服，與《禹貢》五服同文，《詩》素冠、素衣、素韠，舊說皆以為兇服，是素統(tǒng)，方萬里，為兇服，五服之比例無疑矣。東方《緇衣》《羔裘》，即《鄉(xiāng)黨》“羔裘玄冠不以吊”，是緇衣、青衿全為吉服無疑。《詩》于《羔裘》云“逍遙”、“如濡”，合為東方吉服之五。中央五服為黃統(tǒng)，兼取吉兇，以《周官》言之，當(dāng)為齊服。齊服有吉有兇，兼用二服，故《司服》齊服有玄端、素端。玄端吉服，素端兇服。大抵中央以朝服三服居中，左取玄端，右取素端。故《詩》“狐裘以朝”，又曰“狐裘在堂”。車輻圖三十幅，三統(tǒng)三分，而借用吉、兇、齊之十五服以實(shí)之。此以輻隕比衣服之說也。且實(shí)而按之，《易》之吉、兇、無咎，亦就三服言之。吉謂東鄰文；兇謂西鄰質(zhì)；咎從卜從各，各君各子為“小統(tǒng)”，分裂合好則為無咎。無咎即合吉兇，即無妄、無疆、無邪。《易》之吉兇無咎，亦以三服為本義，而托之筮辭之吉兇無咎也。

《易》“元亨利貞”有四德之訓(xùn)，舊以分配四方。不知“元亨”皆屬東《乾》，“利貞”屬西《坤》。“元利”為德行，“亨貞”為性情。《下經(jīng)》以《咸》比《乾》，《恒》比《坤》。《咸》即亨，《恒》即貞。乾坤有男女君臣之義，亨貞故可互文。迨二門平分，則男亨女貞，亨則志在四方，貞則“無非無儀”、“無遂事”之說。故《乾》主“元亨”，至“利貞”則指“變紳”。《坤》主“利牝馬之貞”，至“元亨”則主“承乾”。“亨貞”為權(quán)經(jīng)行居之分，亦即中外文質(zhì)之標(biāo)目。《乾》之“利貞”為“泰”，《坤》之“元亨”為《否》，故“大哉乾元”為《泰》，“至哉坤元”為《否》。“元”于《乾》為本義，于《坤》為假借，故乾元曰統(tǒng)天，“坤元”曰順承天也。《乾》以亨為主，不亨則貞；《坤》以貞為主，變貞則亨。諸卦爻之亨、貞，皆從《乾》《坤》起例，亦如用九用六，以《乾》《坤》起例也。諸卦皆托體于《乾》《坤》，陽爻主行為亨，反之則為不變之貞。陰主居為貞，而貞動則亦為亨。《書》日：“用靜吉，用作兇。”大抵“亨貞”即“作靜”之義。以《乾》《坤》為起例，諸卦皆同之者也。

言經(jīng)學(xué)者必分六藝為二大宗：一“天學(xué)”，一“人學(xué)”。“人學(xué)”為《尚書》《春秋》，行事明切，所謂“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天學(xué)”為《詩》《易》，當(dāng)時(shí)海外未通，無征不信，故托之比興。后世文體有詩、文二派，文取據(jù)事直書，詩取寄托深遠(yuǎn)。《尚書緯》曰：“《書》者如也；《詩》者志也。”又曰：“志在《春秋》，行在《孝經(jīng)》。”志行之分，即詩文之別。孔子之所以必分二派者，人事可明言，六合以外地輿、國號、人名、事跡，不能實(shí)指，故托之草木、鳥獸、卦圖、陰陽。自微言一絕，學(xué)者遂以孔子所言皆為《春秋》之天下而發(fā)。不知“天”“人”之分，即“古”、“今”之別。即以《論語》言之，為百世以下天下言者較多。于當(dāng)時(shí)海禁未開，共球未顯，以百世以下之專說，附會時(shí)事，勿怪其然。特先入為主，積非成是，非有明著曉鬯之專書，不足以發(fā)聾振聵。故別輯《百世可知錄》，專明此理。

三千年以前，不必有輪船、鐵路、遠(yuǎn)鏡、顯微諸儀器；非有能合群力以格致，如今日泰西之事者。而瀛海八十一州與四游等說，乃遠(yuǎn)在數(shù)千年上，不得其說之所本。且西人自明至今，言五大洲而已。而鄒子乃以為八十一，合于禮制，比于經(jīng)義，較西說最為精密。此又何從得之？從可知天縱之圣，不學(xué)而知，不學(xué)而能，至誠前知，先天不違。且今日“大統(tǒng)”未成，諸經(jīng)預(yù)設(shè)之文，已如此明備，他日實(shí)見行事，爛然明備，不知其巧合，又當(dāng)何如此等識量？若徒推測預(yù)知，能者多矣，所謂因時(shí)立制。數(shù)千年以前，因心作則，以定鴻模，天地、鬼神、名物、象數(shù)，必曲折不違，密合無間，略窺一斑，已識梗概。宜子貢、宰我之以為天不可階。嗚呼，堯舜猶病，而謂維摩足以方物乎！

鄒子驗(yàn)小推大，即化王伯為皇帝之法。方里而井，可謂小矣，推之小九州而準(zhǔn)，更推之大九州而準(zhǔn)，六合之內(nèi)，取譬于方里而已足。此與富家，[一牧為一家。]京師地中為公，[如“公田”、“顛倒自公”、“退食自公”、“夙夜在公”。]以八州為八家。“大田多稼”，即謂八王為八家，合車輻圖為終三十里，象月望三五盈缺。左右前后為十千，所謂“十畝之間”、“十畝之外”、“十千維耦”、“歲取十千”是也。《詩》以公田比天下。為一大例，言耕即井。《乾》“見龍?jiān)谔铩保星轃o禽，酒道食德，飲食醉飽，皇道帝德，隰畛、主、伯、亞、旅，疆以二徂六侯，當(dāng)即八伯名目。皇祖即上帝，多稌為并家，饑饉為騫崩。《禮記》禮耕樂耨，亦借田以比治天下之一說也。

《齊》《商》為“文質(zhì)”標(biāo)目，如今之中外華夷。《論語》“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是以“君子”二字為文質(zhì)相合之稱。“君”為君臣之君，為東鄰，為文家，尊尊，故目“君”也；“子”為父子之子，為女子，為子姓，質(zhì)家，親親，故目“子”。《周頌》合“文質(zhì)”，則君子當(dāng)直指《周頌》監(jiān)于二代。《論語》：“君子質(zhì)而已矣，何以文為？”專以為質(zhì)，所謂子而不君者也。考二字平對，又如父母、君婦、尸且、漆且、君子、“民之父母”、“愷悌君子”、“君子偕老”是也。[又：二伯四岳，皆得稱君子，八大州君子為二伯，大荒君子為四岳。]

《列》《莊》言六經(jīng)非陳跡芻狗，全為特創(chuàng)百世以下新法、新理，作而非述明矣。故于《詩》以《雅》翻譯為名，專言俟后維新，非真言古人內(nèi)地。則凡帝乙、高宗，即高尚宗公之高宗，故以配《震》。文王、武王、商王、玄王、平王、汾王、成王、康王、氐羌、荊楚、淮夷、豳營等字，固皆翻譯托號也。如箕子、穆公、周公、莊公、皇父、南仲、尹氏、家伯、巷伯、孟子，亦皆為托號矣。《詩》述周家祖孫父子，如后稷、公劉、大王、王季、文王、武王，與大任、大姒、大姜，文義相連，不能謂非古人名號。不知托古以譯后，亦如山川、氐羌為翻譯例，亦無不可。經(jīng)既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又曰“本支百世”。詳其文義，為翻譯無疑矣。不如此則“古帝命武湯”、“帝謂文王”，文王“在帝左右”，皆不能解。即如《大明》：“摯仲氏任，自彼殷商，來嫁于周。”仲任與《燕燕》“仲氏任只”，同任姓國女，何以直目之曰殷商？又加之以彼二經(jīng)古人、古地。按實(shí)求之，文義多在離合之間，故舊說于平王、文王、箕子，多有別解。必望文生訓(xùn)，則《魯頌》真魯僖公作矣。（詩序》以《魯頌》諸篇皆“頌僖公”，不謂僖公作，疑或于“魯僖公”前脫“頌”字）以此立說，又多可疑，則以變異舊文，不合己意，先師改寫之事，亦知所不免耳。即如后稷、王季、公劉，周之先祖也，經(jīng)則托之為二后、八王之父行。故以大妊為殷之女，文質(zhì)合為父母也。又如文王、武王，父子也，經(jīng)則東文西武。二王平列，實(shí)指文、質(zhì)二鄰，東西大牧。定以父子說之，亦時(shí)形齟齬。知經(jīng)非芻狗陳跡，則必非真古人、真古事。以《雅》之翻譯讀之，亦如淮夷、氐羌，“物從中國，名從主人”。藉古以喻后，亦無不可。特言在此，意在彼，不專為古人古事而言，則固一定之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