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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論類(3)

  • 駢體文鈔
  • 李兆洛
  • 4858字
  • 2015-12-26 15:32:22

“昔人有欲觀于閬峰之上者,資端冕,服驊騮,至乎昆侖之下,沒而不反。端冕者常服之飾,驊騮者凡乘之耳,非所以矯騰增城之上,游玄圃之中也。且燭龍之光,不照一堂之上;鐘山之口,不談曲室之內。今吾將墮崔巍之高,杜衍謾之流,言子之所由,幾其寤而獲及乎。天地生于自然,萬物生于天地。自然者無外,故天地名焉;天地者有內,故萬物生焉。當其無外,誰謂異乎?當其有內,誰謂殊乎?地流其燥,天抗其濕,月東出,日西入,隨以相從,解而后合。升謂之陽,降謂之陰,在地謂之理,在天謂之文,蒸謂之雨,散謂之風,炎謂之火,凝謂之冰,形謂之石,象謂之星,朔謂之朝,晦謂之冥,通謂之川,回謂之淵,平謂之土,積謂之山。男女同位,山澤通氣,雷風不相射,水火不相薄,天地合其德,日月順其光,自然一體,則萬物經其常,入謂之幽,出謂之章,一氣盛衰,變化而不傷。是以重陰雷電,非異出也,天地日月,非殊物也。故曰自其異者視之,則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則萬物一體也。

“人生天地之中,體自然之形。身者,陰陽之精氣也;性者,五行之正性也;情者,游魂之變欲也;神者,天地之所以馭者也。以生言之,則物無不壽;推之以死,則物無不夭。自小視之,則萬物莫不小;由大觀之,則萬物莫不大。殤子為壽,彭祖為夭,秋毫為大,泰山為小。故以死生為一貫,是非為一條也。別而言之,則須眉異名;合而說之,則體之一毛也。彼六經之言,分處之教也;莊周之云,致意之辭也。大而臨之,則至極無外;小而理之,則物有其制。夫守什五之數,審左右之名,一曲之說也;循自然,性天地者,寥廓之談也。凡耳目之官,名分之施,處官不易司,舉奉其身,非以絕手足裂肢體也。然后世之好異者,不顧其本,各言我而已矣,何待于彼?殘生害性,還為仇敵,斷割肢體,不以為痛。目視色而不顧耳之所聞,耳所聽而不待心之所思,心奔欲而不適性之所安。故疾病萌則生意盡,禍亂作則萬物殘矣。至人者,恬于生而靜于死。生恬則情不惑,死靜則神不離。故能與陰陽化而不易,從天地變而不移。生究其壽,死循其宜,心氣平治,消息不虧。

“是以廣成子處空同之山,以入無窮之門;軒轅登昆侖之阜,而遺玄珠之根。此則潛身者易以為活,而離本者難以永存也。馮夷不遇海若,則不以己為小;云將不失于鴻濛,則無以知其少。由斯言之:自是者不章,自建者不立,守其有者有據,持其無者無軌,月弦則滿,日朝則襲,咸池不留陽谷之上,而懸車之后將入也。故求得者喪,爭明者失,無欲者自足,空虛者受實。夫山靜而谷深者,自然之道也;得之道而正者,君子之實也。是以作智造巧者害于物,明著是非者危其身,修實以顯潔者惑于生,畏死而榮生者失其真。故自然之理不得作,天地不泰,而日月爭隨;朝夕失期,兩晝夜無分。競逐趨利,舛倚橫馳,父子不合,君臣乖離。故復言以求信者,梁下之誠也;克己以為人者,郭外之仁也;竊兵雉經者,亡家之子也;刳腹割肌者,亂國之臣也;曜菁華、被沆瀣者,昏世之士也;履霜露、蒙塵埃者,貪冒之民也;潔己以龍世,修身以明洿者,誹謗之屬也;繁稱是非,背質追文者,迷罔之倫也。成非媚悅,以容求孚。故被珠玉以赴水火者,桀紂之終也;含菽采薇,交餓而死,顏夷之窮也。是以名利之涂開,則忠信之誠薄;是非之辭著,則醇厚之情爍也。故至道之極,混一不分,同為一體,得失無聞。伏羲氏結繩,神農教耕,逆之者死,順之者生。又安知貪洿之為罰而貞白之為名乎?使至德之要,無外而已,大均淳固,不貳其紀,清凈寂寞,空豁以俟,善惡莫之分,是非無所爭。故萬物反其所而得其情也。

“儒墨之后,堅白并起,吉兇連物,得失在心,結徒聚黨,辯說相侵。昔大齊之雄,三晉之士,嘗相與瞋目張膽,分別此矣。咸以為百年之生難致,而日月之蹉無常。皆盛仆馬,修衣裳,美珠玉,飾帷墻,出媚君上,入欺父兄,矯厲才智,競逐縱橫。家以慧子殘,國以才臣亡。故不終其天年,而大自割系其于世俗也。是以山中之木,本大而莫相吹萬,數竅相和,忽焉自已。夫雁之不存,無其質而濁其文,死生無變十字訛。而龜之見寶,知吉兇也。故至人清其質而濁其文,死生無變而未始有云。夫別言者,壞道之談也;折辯者,毀德之端也;氣分者,一身之疾也;二心者,萬物之患也。故夫裝束馮軾者,行以離支;慮在成敗者,坐而求敵;逾阻攻險者,趙氏之人也,舉山填海者,燕楚之人也。莊周見其若此,故述道德之妙,敘無為之本,寓言以廣之,遐物以延之,聊以娛無為之心,而逍遙于一世。豈將以希咸陽之門而與稷下爭辯也哉?夫善接人者,導焉而已,無所逆之。故公孟季子,衣繡而見,墨子弗攻;中山子牟,心在魏闕,而詹子不距。因其所以來,用其所以至,循而泰之,使自居之,發而開之,使自舒之。且莊周之書,何足道哉?猶未聞夫太始之論,玄古之微言乎?直能不害于物而形以生,物無所毀而神以清,形神在我而道德成,忠信不離而上下平。茲客今談而同古,齊說而意殊,是心能守其本而口發不相須也。”

于是二三子者,風搖波蕩,相視月啇脈,亂次而退, 唐跌失跡,隨而望之耳。后頗亦以是知其無實,喪氣而慚愧于衰僻也。

嵇康養生論(此等文自《論衡》出,時有牙慧可取。)

世或有謂神仙可以學得,不死可以力致者;或云上壽百二十,古今所同,過此以往,莫非夭妄者。此皆兩失其情。試粗論之。

夫神仙雖不目見,然記籍所載,前史所傳,較而論之,其有必矣。似特受異氣,稟之自然,非積學所能致也。至于導養得理以盡性命,上獲千余歲,下可數百年,可有之耳。而世皆不精,故莫能得之。何以言之?夫服藥求汗,或有不獲;而愧情一集,渙然流離。終朝未餐,則囂然思食;而曾子銜哀,七日不饑。夜分而坐,則低迷思寢;內懷殷憂,則達旦不瞑。勁刷理鬢,醇醴發顏,僅乃得之;壯士之怒,赫然殊觀,植發沖冠。由此言之,精神之于形骸,猶國之有君也。神躁于中,而形喪于外;猶君昏于上,國亂于下也。

夫為稼于湯之世,偏有一溉之功者,雖終歸于燋爛,必一溉者后枯。然則一溉之益,固不可誣也。而世常謂一怒不足以侵性,一哀不足以傷身,輕而肆之。是猶不識一溉之益,而望嘉谷于旱苗者也。是以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須形以存,悟生理之易失,知一過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愛憎不棲于情,憂喜不留于意,泊然無感,而體氣和平。又呼吸吐納,服食養身,使形神相親,表里俱濟也。

夫田種者一畝十斛,謂之良田,此天下之通稱也。不知區種可百余斛。田種一也,至于樹養不同,則功收相懸。謂商無十倍之價,農無百斛之望,此守常而不變者也。且豆令人重,榆令人瞑,合歡蠲忿,萱草忘憂,愚智所知也。黛辛害目,豚魚不養,常世所識也。虱處頭而黑,麝食相而香,頸處險而癭,齒居晉而黃。推此而言,凡所食之氣,蒸性染身,莫不相應。豈憔蒸之使重而無使輕,害之使暗而無使明,薰之使黃而無使堅,芬之使香而無使延哉。故神農曰“上藥養命,中藥養性”者,誠知性命之理,因輔養以通也。而世人不察,惟五谷是見,聲色是耽,目惑玄黃,耳務淫哇,滋味煎其腑臟,醴醪煮其腸胃,香芳腐其骨髓,喜怒悖其正氣,思慮消其精神,哀樂殃其平粹。

夫以蕞爾之軀,攻之者非一涂;易竭之身,而外內受敵,身非木石,其能久乎?其自用甚者,飲食不節,以生百病;好色不倦,以致乏絕。風寒所災,百毒所傷,中道夭于眾難。世皆知笑悼,謂之不善持生也。至于措身失理,亡之于微,積微成損,積損成衰,從衰得白,從白得老,從老得終,悶若無端,中智以下,謂之自然。縱少覺悟,咸嘆恨于所遇之初,而不知慎眾險于未兆。是猶桓侯抱將死之疾,而怒扁鵲之先見;以覺痛之日,為受病之始也。害成于微而救之于著,故有無功之理,馳騁常人之域,故有一切之壽。仰觀俯察,莫不皆然。以多自證,以同自慰,謂天地之理,盡此而已矣。縱聞養生之事,則斷以所見,謂之不然。其次狐疑,雖少庶幾,莫知所由。其次自力服藥,半年一年,勞而未驗,志以厭衰,中路復廢。或益之以畎澮而泄之以尾閭。而欲坐望顯報者,或抑情忍欲,割棄榮愿。而嗜好常在耳目之前,所希在數十年之后。又恐兩失,內懷猶豫。心戰于內,物誘于外,交賒相傾,如此復敗者。

夫至物微妙,可以理知,難以目識。譬猶豫章,生七年然后可覺耳。今以躁競之心,涉希靜之涂,意速而事遲,望近而應遠,故莫能相終。夫悠悠者既以未效不求,而求者以不專喪業。偏恃者以不兼無功,追術者以小道自溺。凡若此類,故欲之者萬無一能成也。善養生者則不然矣,清虛靜泰,少私寡欲。知名位之傷德,故忽而不營,非欲而強禁也。識厚味之害性,故棄而不顧,非貪而后抑也。外物以絫心不存,神氣以醇泊獨著,曠然無憂患,寂然無思慮,又守之以一,養之以和,和理日濟,同乎大順。然后蒸以靈芝,潤以醴泉,晞以朝陽,綏以五弦,無為自得,體妙心元,忘歡而后樂足,遺生而后身存。若此以往,庶可與羨門比壽,王喬爭年,何為其無有哉。

陸士衡五等論(運思極密,細意極多,然亦以此累氣。)

夫體國經野,先王所慎;創制垂基,思隆后葉。然而經略不同,長世異術。五等之制,始于黃、唐;郡縣之治,創自秦、漢。得失成敗,備在典謨。是以其詳可得而言。

夫先王知帝業至重,天下至曠;曠不可以偏制,重不可以獨任;任重必于借力,制曠終乎因人。故設官分職,所以輕其任也;并建五長,所以宏其制也。于是乎立其封疆之典,財其親疏之宜,使萬國相維,以成磐石之固,宗庶雜居,而定維城之業。又有以見綏世之長御,識人情之大方,知其為人不如厚己,利物不如圖身,安上在于悅下,為己在乎利人。故《易》曰:“說以使民,民忘其勞。”孫卿曰:“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后利之之利也。”是以分天下以厚樂,而己得與之同憂;饗天下以豐利,而我得與之共害。利博則恩篤,樂遠則憂深。故諸侯享食土之實,萬國受世及之祚矣。夫然,則南面之君,各務其治,九服之民,知有定主,上之子愛,于是乎生,下之體信,于是乎結。世治足以敦風,道衰足以御暴。故強毅之國,不能擅一時之勢;雄俊之士,無所寄霸王之志。然后國安由萬邦之思治,主尊賴群后之圖身。譬如眾目營方,則天網自昶;四體辭難,而心膂獲乂。三代所以直道,四王所以垂業也。

夫盛衰隆弊,理所固有,教之廢興,系乎其人。愿法期于必涼,明道有時而暗。故世及之制,弊于強御;厚下之典,漏于末折;侵弱之釁,遘自三季;陵夷之禍,終于七雄。昔者成湯親照夏后之鑒,公旦目涉商人之戒,文質相濟,損益有物。故五等之禮,不革于時,封畛之制,有隆焉爾者,豈玩二王之禍而暗經世之算乎?固知百世非可懸御,善制不能無弊;而侵弱之辱,愈于殄祀,土崩之困,痛于陵夷也。是以經始權其多福,慮終取其少禍。非謂侯伯無可亂之符,郡縣非致治之具也。故國憂賴其釋位,主弱憑其翼戴。及承微積弊,王室遂卑,猶保名位,祚垂后嗣,皇統幽而不輟,神器否而必存者,豈非置埶使之然與?

降及亡秦,棄道任術,懲周之失,自矜其得。尋斧始于所庇,制國昧于弱下,國慶獨饗其利,主憂莫與其害。雖速亡趨亂,不必一道,顛沛之釁,實由孤立。是蓋思五等之小怨,忘萬國之大德,知陵夷之可患,暗土崩之為痛也。周之不競,有自來矣,國乏令主,十有余世。然片言勤王,諸侯必應,一朝振矜,遠國先叛。故強晉收其請隧之圖,暴楚頓其觀鼎之志。豈劉、項之能窺關,勝、廣之敢號澤哉?借使秦人因循周制,雖則無道,有與共弊,覆滅之禍,豈在曩日?

漢矯秦枉,大啟侯王,境土逾溢,不遵舊典。故賈生憂其危,晁錯痛其亂。是以諸侯阻其國家之富,憑其士民之力,勢足者反捷,土狹者逆遲,六臣犯其弱綱,七子沖其漏網,皇祖夷于黔徒,西京病于東帝。是蓋過正之災,而非建侯之累也。然呂氏之難,朝士外顧,宋昌策漢,必稱諸侯。

逮至中葉,忌其失節,割削宗子,有名無實,天下曠然,復襲亡秦之軌矣。是以五侯作威,不忌萬邦;新都襲漢,易于拾遺也。光武中興,纂隆皇統,而猶遵覆車之遺轍,養喪家之宿疾。僅及數世,奸軌充斥。卒有強臣專朝,則天下風靡;一夫縱橫,則城池自夷,豈不危哉!

在周之衰,難興王室,放命者七臣,干位者三子。嗣王委其九鼎,兇族據其天邑,鉦鼙震于閫宇,鋒鏑流乎絳闕。然禍止畿甸,害不覃及,方天下晏然,以治待亂。是以宣王興于共和,襄、惠振于晉、鄭。豈若二漢階闥暫擾,而四海已沸,孽臣朝入,而九服夕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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