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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風門
  • (清)陳夢雷
  • 15388字
  • 2015-12-16 17:12:41

儒門事親 【元 張從政】

口眼喎斜是經非竅辯

口眼喎斜者,俗工多與中風掉眩證一概治之。其藥則靈寶、至寶、續命、清心、一字、急風、烏犀、鐵彈丸,其方非不言治此病也,然而不愈者何也?蓋知竅而不知經,知經而不知氣故也。何謂知竅而不知經?蓋人之首有七竅,如日月五星七政之在天也。故肝竅目,目為肝之外候;肺竅鼻,鼻為肺之外侯;心竅舌,舌無竅,心與腎合而寄竅于耳,故耳與舌俱為心之外候。俗工止知目病歸之肝,口病歸之脾,耳病歸之腎,舌病歸之心,更無改張,豈知目之內眥上下二綱,足太陽及足陽明起于此;目之銳眥。足少陽起于此,手少陽至于此;鼻之左右,足陽明手陽明俠乎此;口之左右,亦此兩經環乎此。故七竅有病,不獨歸之五臟,當歸之六陽經也。余日:俗工知竅而不知經者,此也!何謂知經而不知氣?蓋世之談方藥者,不啻千萬人,不過本草性味。豈知十二經所出所入,所循所環,所交所合,所過所注,所起所會,所屬所絡,所上所下,所俠所貫,所布所散,所結所繞,所抵所連,所系所約,所同所別,千萬人中或見一二名明,可謂難其人矣。然而不過執此十二經,便為病本,將陽經為熱,陰經為寒,向本草中尋藥,藥架上檢方而已矣。病之不愈,又何訝焉?豈知《靈樞經》曰:足之陽明,手之太陽,筋急則口目為僻。此十二經及受病之處也,非為病者也。其為病者,天之六氣也。六氣者何?風暑燥濕火寒是也。故曰俗工知經而不知氣者,此也!然則口目喎斜者,此何經也?何氣也?足之太陽,足之陽明,左目有之,右目亦有之;足之陽明,手之陽明,口左有之,口右亦有之;此兩道也。《靈樞》又言:足陽明之筋,其病頰,筋有寒則急引頰移口,熱則筋弛縱緩不勝收,故僻。是左寒右熱則左急而右緩,故偏于左;右寒左熱,則右急而左緩,故偏于右也。夫寒不可徑用辛熱之劑,蓋左中寒則逼熱于右,右中寒則逼熱于左,陽氣不得宣行故也。而況風者甲乙木也,口眼陽明皆為胃土,風偏賊之,此口目之所以僻也。七竅惟口目喎斜,而耳鼻獨無此病者,何也?蓋動則風生,靜則風息,天地之常理也。考之易象有足相符者。震巽主動,坤艮主靜。動者皆屬木,靜則皆屬土。觀卦者,視之理也。視者,目之用也。目之上綱則眨,下綱則不眨。故觀卦上巽而下坤。頤卦者,養之理也。養者,口之用也。口之下頷則嚼,上頷則不嚼。故頤卦上艮而下震。口目常動,故風生焉。耳鼻常靜,故風息焉。當思目雖斜而目之眶骨未嘗斜,口雖喎而口之轉車未嘗喎。此經之受病,非竅之受病明矣。而況目有風輪,唇有飛門者耶?余嘗治此證,未嘗用世俗之藥。非故與世參商,方鑿圓枘,自然齟齬者。嘗過穎,一長吏病此,命予療之。目之斜灸以承泣,口之喎灸以地倉,俱效;茍不效者,當灸人迎。夫氣虛風入而為偏,上不得出,下不得泄,真氣為風邪所陷,故宜灸。《內經》曰:陷下則灸之,正謂此也,所以立愈。又嘗過東木 巳,一夫亦患此。予脈其兩手,急數如張弓弦,甚有力而實。其人齒壯氣充,與長吏不同。蓋風火交勝。余用調胃承氣湯六兩,水四升,煎作三升,分四服,令稍熱啜之。前后約瀉四五十行,去一兩盆。次以苦劑投之,解毒數服,以升降水火,不旬口而愈。《脈訣》云:熱則生風。若此者,不可純歸其病于窗隙之間而得,亦風火素感而然也。蓋火勝則制金,金衰則木茂,木茂則風生。若東木 巳之人,止可流濕潤燥。大下之后,便使加飧、通郁為大法。《靈樞》雖有馬膏桂酒雙涂之法,此但治其外耳,非治其內也。今人不知其本,欲以單服熱水強引而行之,未見其愈者也。向之用姜、附、烏、桂、起石、硫黃之劑者,是耶非耶?

東垣十書 【元 李杲】

中風

中風為百病之長,乃氣血閉而不行,此最重疾。凡治風之藥皆辛溫,上通天氣,以發生為體,是元氣始出地之根蒂也。

中風從內出,其治法則如外入之證,亦以發表、攻里、行中道三法也。

中血脈則口眼喎斜,中腑則肢節廢,中臟則性命危急。此三者,治各不同。如中血脈,外有六經之形證,則從小續命湯加減及疏風湯治之。如中腑,內有便溺之阻隔,宜三化湯或《局方》中麻仁丸通利之;外無六經之形證,內無便溺之阻隔,宜養血通氣,大秦艽湯、羌活愈風湯治之。中臟,痰涎昏冒,宜至寶丹之類鎮墜。若中血脈中腑之病,初不宜用龍麝牛黃,為麝香入脾治肉,牛黃入肝治筋,龍腦入腎治骨,恐引風深入骨髓,如油入面,莫之能出。又不可一概用大戟、芫花、甘遂瀉大便,損其陰血則真氣愈虛。

丹溪心法 【元 朱震亨】

論中風

中風大率主血虛。有痰,治痰為先,次養血行血。或屬虛挾火 【一作痰】 與濕,又須分氣虛血虛。

半身不遂,大率多痰。在左屬死血瘀 【一作少】 血,在右屬痰有熱并氣虛。左以四物湯加桃仁、紅花、竹瀝、姜汁,右以二陳湯、四君子等湯加竹瀝、姜汁。

痰壅盛者,口眼喎斜者,不能言者,皆當用吐法,一吐不已再吐。輕者用瓜蒂一錢,或稀涎散,或蝦汁。以蝦半斤,入醬蔥姜等料物,水煮,先吃蝦,次飲汁,后以鵝翎探引吐痰。用蝦者,蓋引其風出耳。重者用藜蘆半錢或三分,加麝香少許,虀汁調吐。若口噤昏迷者,灌入鼻內吐之。虛者不可吐。

氣虛卒倒,用參芪補之。有痰,濃煎參湯加竹瀝、姜汁。血虛,用四物湯,俱用姜汁炒,恐泥痰故也;有痰,再加竹瀝姜汁入內服。能食者去竹瀝加荊瀝。

肥白人多濕少火,用烏頭、附子行經。凡用烏附必用童便煮過,以殺其毒。

初昏倒,急掐人中。至醒,然后用痰藥。以二陳湯、四君子湯、四物湯加減用之。

瘦人陰虛火熱,用四物湯加牛膝、竹瀝、黃芩、黃蘗,有痰者加痰藥。

治痰,氣實而能食,用荊瀝;氣虛少食,用竹瀝。此二味開經絡行血氣故也。入四物湯,必用姜汁助之。

遺尿屬氣虛,以參芪補之。

筋枯者,舉動則痛,是無血不能滋養其筋,不治也。《脈訣》內言諸不治證:口開手撒,眼合遺尿,吐沫直視,喉如鼾睡,肉脫筋痛,發直搖頭,上竄,面赤如妝,或頭面青黑,汗綴如珠,皆不可治。

按《內經》已下,皆謂外中風邪。然地有南北之殊,不可一途而論。惟劉守真作將息失宜,水不能制火,極是。由今言之,西北二方亦有真為風所中者,是極少爾。東南之人,多是濕土生痰,痰生熱,熱生風也。邪之所湊,其氣必虛。風之傷人,在肺臟為多。

許學士謂氣中者亦有此。七情所傷,脈微而數,或浮而緊,鍰而遲。必也。脈遲浮可治,大數而極者死。若果外中者,則東垣所謂中血脈、中腑、中臟之理。其于四肢不舉,亦有與痿相類者,當細分之。《局方》風痿同治,大謬,《發揮》甚詳。子和用三法,如的系邪氣卒中,痰盛實熱者,方可用,否則不可。

氣中一證,與中風相似。但風中多痰涎,氣中口中無涎。治之之法,調氣為先。經言:治風者以理氣,氣順則痰消,徐理其風,庶可收效。又有中風言不變,志不亂,病在分腠之間者,只宜溫臥取少汗,為可復也。

凡中風脈多沉伏。大法浮遲者吉,急實者兇。先用麻油調蘇合香丸,或用姜汁或用白湯調。如口噤,抉開灌之。稍蘇,則服八味順氣散。若痰盛者,只宜省風導痰湯服之。若中則昏沉,不省人事,口噤,急以生半夏末吹入鼻中,或用細辛、皂角為末吹之,噴嚏則蘇,無嚏者不治。

肥人中者,以其氣盛于外而歉于內也。肺為氣出入之道,肥者氣必急,氣急必肺邪盛,肺金克木,膽為肝之腑,故痰涎壅盛。所以治之必以理氣為急。中后氣未順,痰未除,調理之劑,惟當以藿香正氣散和星香散煎服。此藥非特可治中風之證,治中惡中氣尤宜。尋常嘔而多痰者,方可用之。

若前證多怒,宜小續命湯加羚羊角。熱而渴者,湯中去附子加秦艽半錢;恍惚錯語,如茯神、遠志各半錢;不得睡,加酸棗仁半錢;不能言,加竹瀝一蜆殼許;人虛無力者,去麻黃加人參如其數。

若人自蘇,能言能食,惟身體不遂,急則攣蜷,緩則亸曳,經年不愈,難以起止,以加減地仙丹常服。

若中,飲食坐臥如常,但失音不語,俗呼為啞風,只以小續命去附子加石菖蒲一錢。

治風之法,初得之即當順氣,及日久即當活血,此萬古不易之理。古有以四物湯吞活絡丹愈者,正是此義。若先不順氣化痰,遽用烏、附,又不活血,徒用防風、天麻、羌活輩,吾未見能治也。又見風中于膚腠,輒用腦麝治之者,是引風入骨髓也,尤為難治,深可戒哉!

如口喎斜未正者,以蓖麻去殼爛搗,右喎涂左,左喎涂右;或鱔魚血入麝香少許涂之,即正。

初卒倒僵仆,不知人事,急以皂角末或不臥散于鼻內吹之,就提頂發,立蘇。有嚏者可治,無嚏者不治。

經曰:風從汗泄。似可微汗解表。表實無汗者,散之劫之;表虛自汗者,溫之解之。若氣滯者難治,宜吐之。

可下者,此因內有便溺之阻隔,故里實。若三五日不大便者,可與《機要》三化湯,或子和搜風丸;老人只以潤腸丸。

理氣者,氣滯氣郁,肩膊麻痛之類,此七情也,宜烏藥順氣、八味順氣之類。

理血者,無表里之急,血弱舉發不時者,用大秦艽湯,或羌活愈風湯,兼用化痰丸子。

中風不可與痿同治

今世所謂風病,多與痿證混同論冶,良由《局方》多以治風之藥通治諸痿也。古圣論風痿各有篇目,源流不同,治法亦異,不得不辯。按風論:風者百病之長,至其變化乃為他病,又曰善行數變,曰因于露風,曰先受邪,曰在腠理,曰客,曰入,曰傷,曰中,歷陳五臟與胃之傷,皆多汗而惡風。其發明風邪系外感之病,有臟腑內外寒熱虛實之不同,若是之明且盡也,別無癱瘓、痿弱、卒中不省、僵仆喎斜、攣縮眩運、語濇不言之文也。或曰:吾子謂《內經》風論主于外感,《局方》用麻黃、桂、附輩,將以解風寒也;用腦麝、威靈仙、黑牽牛輩,將以行疑滯也。子之言過矣。曰:風病外感,善行數變,其病多實少虛,發表行滯,有何不可?治風之外,何為又歷述神魂恍惚,起便須人,手足不隨,神志昏憒,癱瘓亸曳,手足筋攣,眩運倒仆,半身不遂,膝腳緩弱,四肢無力,顫掉拘攣,不語語濇等諸痿證兼治之。考諸痿論:肺熱葉焦,五臟因而受之,發為痿躄;心氣熱生脈痿,故經縱不任地;肝氣熱生筋痿,故宗筋弛緩;脾氣熱生肉痿,故痹而不仁;腎氣熱生骨痿,故足不任身。又曰:諸痿皆屬于上。謂之上者,指病之本在肺也。又曰昏惑、曰瘈瘲、曰瞀眛、曰暴病、曰郁冒、曰蒙眛暴喑、曰瞀瘈,皆屬于火。又曰四肢不舉、曰舌本強、曰足痿不收、曰痰涎有聲,皆屬于上。又《禮記》注曰:魚肉天產也,以養陽作陽德。以為倦怠,悉是濕熱內傷之病,當作諸痿治之,何《局方》治風之方兼治痿者十居八九?不思諸痿皆起于肺熱,傳入五臟,散為諸證,大抵只宜補養。若以外感風寒治之,寧免實實虛虛之禍乎?風病外感之邪,有寒熱虛實,而挾寒者多。痿病內熱之傷,皆是虛證,無寒可散,無實可瀉。《局方》本為外感立方,而以內傷熱證混同一治,其為害也似非細故。

溯洄集 【元 王履】

總論

人有卒暴僵仆,或偏枯,或四肢不舉,或不知人,或死或不死者,世以中風呼之,而方書亦以中風治之。余嘗考諸《內經》,則曰風者百病之始也。又曰風者百病之長也,至其變化乃為他病,無常方。又曰風者善行而數變。又曰風之傷人也,或為寒熱,或為熱中,或為寒中,或為癘風,或為偏枯,或為風也。其卒暴僵仆,不知人,四肢不舉者,并無所論,止有偏枯一語而已。及觀《千金方》,則引岐伯曰:中風大法有四,一曰偏枯,二曰風痱,三曰風懿,四曰風痹。解之者曰:偏枯者半身不隨,風痱者身無痛四肢不收,風懿者奄忽不知人,風痹者諸痹類風狀。《金匱要略》中風篇曰:寸口脈浮而緊,緊則為寒,浮則為虛。虛寒相搏,邪在皮膚。浮者血虛,絡脈空虛,賊邪不瀉,或左成右,邪氣反緩,正氣即急,正氣引邪,喎僻不遂。邪在于絡,肌膚不仁;邪在于經,即重不勝;邪入于腑,即不識人;邪入于臟,舌即難言,口吐涎沫。由是觀之,如卒暴僵仆不知人,偏枯四肢不舉等證,固為因風而致者矣。故用大小續命、西州續命、排風、八風等諸湯散治之。及近代劉河間、李東垣、朱彥修三子者出,所論始與昔人異矣。河間曰:中風癱瘓者,非謂肝木之風實甚而卒中之,亦非外中于風,由乎將息失宜,心火暴甚,腎水虛衰,不能制之,則陰虛陽實而熱氣怫郁,心神昏冒,筋骨不用而卒倒無所知也。多因喜怒思悲恐,五志有所過極而卒中者,由五志過極皆為熱甚故也。俗云風者,言末而忘其本也。東垣曰:中風者,非外來風邪,乃本氣病也。凡人年逾四旬,氣衰之際,或因憂喜忿怒傷其氣者,多有此疾,壯歲之時無有也。若肥盛則間有之,亦是形盛氣衰而如此。彥修曰,西北氣寒。為風所中,或有之矣。東南氣溫而地多濕,有風病者非風也,皆濕土生痰,痰生熱,熱生風也。三子之論,河間主乎火,東垣主乎氣,彥修主于濕,反以風為虛象,而大異于昔人矣。吁!昔人與三子也,果孰是而果孰非歟?以三子為是,則昔人為非也。而三子未出之前,固有從昔人治之而愈者矣。以昔人為是,則三子為非也。而三子已出之后,亦有從三子治之而愈者矣。故不善讀其書者,往往致亂。以余觀之,昔人、三子之論,皆不可偏廢。但三子以相類中風之病,視為中風而立論,故使后人狐疑而不決。不知因于風者,真中風也;因于火與氣與濕者,類中風而非中風也。三子所論者,自是因火、氣、濕而為暴病暴死之證,與風何相干哉?如《內經》所謂三陰三陽發病為偏枯痿易,四肢不舉,亦未嘗必因于風而后能也。夫風火氣濕之殊,望聞問切之異,豈無所辨乎?辨之為風,則從昔人以治;辨之為火氣濕,則從三子以治,庶乎析理明而用法當。惟其以火氣濕之證,強以風而合論之,所以真偽不分而名實相紊。若以火氣濕證分出之,則真中風病彰矣。所謂西北有中風,東南無中風者,其然歟?否歟?

衛生寶鑒 【元 羅天益】

中風雜說

風者能動而多變,因熱勝則動,宜以靜勝燥,是養血也;宜和,是行榮衛,壯筋骨也,天麻丸主之,非大藥不能治也。

如中風自汗,昏冒發熱,不惡風寒,不能安臥,此是風熱煩躁,瀉青丸主之。如小便少,不可以藥利之。既自汗,津液外泄,小便內少。若利之使榮衛枯竭,無以制火,煩熱愈甚。俟熱退汗止,小便自行也。兼此證屬陽明經,大忌利小便,須當識此。

中風人多能食。蓋甲己化土,脾盛,故能多食。由此脾氣愈盛,下克腎水,腎水虧則病增劇。宜廣服藥,不欲多食,病能自愈。

論犀角升麻湯

足陽明者,胃也。經云:腸胃為市,如市廛無所不有也。六經之中,血氣俱多,腐熟水谷,故飲食之毒聚于腸胃。此方以犀角為主,解飲食之毒也。陽明經絡,環唇挾口,越于鼻交頞中,循頰車上耳前,過客主人,循發際至額顱。故王公所患,此一經絡也。以升麻佐之,余藥皆滌除風熱。升麻、黃芩,專入胃經為使也。

醫學正傳 【明 虞摶】

總論

《內經》曰:風之傷人也,或為寒熱,或為熱中,或為寒中,或為癘風,或為偏枯。又曰:風者百病之長也,至其變化,乃為他病,無常方。又曰:諸風掉眩,皆屬肝木。《千金》云:岐伯所謂中風大法有四,一曰偏枯,謂半身不遂也;二日風痱,謂身無疼痛、四肢不收也;三曰風懿,謂奄忽不知人也;四曰風痹,謂諸痹類風狀也。是以古之名醫,皆以外中風邪,立方處治。惟河間劉守真氏所謂中風癱瘓者,非謂肝木之風實甚而卒中之,亦非外中于風,良由將息失宜,心火暴甚,腎水虛衰不能制之,則陰虛陽實而熱氣怫郁,心神昏冒,筋骨不用而卒倒無所知也。亦有因喜怒思悲恐,五志有所過極而卒中者。夫五志過極,皆為熱甚。俗云風者,言末而忘其本也。東垣李氏明之,亦謂中風者非外來風邪,乃本氣自病也。凡人年逾四旬,氣衰之際,或憂喜忿怒傷其氣者,多有此證,壯歲之時無有也。若肥盛者,則間而有之,亦是形盛氣衰,故如此耳。丹溪先生亦曰:有氣虛,有血虛,有痰盛。又曰:西北二方,其為風所中者有之;東南之人皆是濕土生痰,痰生熱,熱生風也。夫上古之論中風,一以為外感風邪之候。及乎三先生之論一出,皆以風為虛象,而謂內傷正氣為病。然三先生又別各有外感之論,而使后學狐疑不決。故王安道有論三子主氣、主火、主濕之不同,而與昔人之主風不合,而立真中類中之目,岐為二途,愚竊疑焉。曰卒中、曰暴仆、曰暴喑、曰蒙眛、曰喎僻、曰癱瘓、曰不省人事、曰語言蹇濇、曰痰涎壅盛,其為中風之候,不過如此。無此候者,非中風之病也。夫外候既若是之相侔,而病因又何若彼之異耶?欲求歸一之論,終不可得。于是積年歷試四方之病此者若干人,盡因風濕痰火挾虛而作,何嘗見其真中類中二者之分哉?是以一旦豁然,有所感悟。未知是否,請陳梗概,與明達者共議。夫中風之證,蓋因先傷于內而后感于外也,但有標本輕重之不同。假如百病皆有因有證,因則為本,證則為標。古人論中風者言其證,三先生論中風者言其因,知此則中風之候,可得而詳論矣。其所謂真中風邪者,未必不由氣體虛弱,榮衛失調,然后感于外邪。若非體虛所致,則西北二方,風寒大盛之地而中風者,比比皆是,何暇為他證哉!其所謂因火、因氣、因濕者,亦未必絕無外邪侵侮而作也。若無外邪侵侮,則因氣、因火、因濕,自為他證,豈有喎僻、擁瘓、暴仆、暴喑之候乎?經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是也。豈可以一中風之證,岐為二途哉?治之之法,重于外感者,先驅外邪而后補中氣;重于內傷者,先補中氣而后驅外邪。或以散風藥為君,而以補損藥為臣使,或以滋補藥為君而以散邪藥為臣使,全在治法量輕重而處治之也。《內經》曰:有取本而得者,有取標而得者;有本而標之者,有標而本之者。又日: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若夫初病暴仆,昏悶不省人事,或痰涎壅盛,舌強不語,兩寸脈浮大而實者,急宜以瓜蒂、黎蘆等藥吐之,以遏其勢;或人迎脈緊盛,或六脈俱浮弦者,急宜以小續命湯表之。蓋風氣太盛,心火暴升,而痰涎壅遏于經絡之中,于斯時也,豈尋常藥餌而能通達于上下哉?故本方用附子,以其稟雄壯之資,而有斬關奪將之勢,能引人參輩并行于十二經,以追復其散失之元陽;又能引麻黃、防風、杏仁輩發表開腠理,以散其在表之風寒;引當歸、芍藥、川芎輩入血分,行血養血,以滋養其虧損之真陰;或加石膏、知母以降胃火,或加黃芩以清肺金,看所挾見證,與夫時月寒溫,加減施治。病勢稍退,精神稍復,輒當改用丹溪之法,而以補氣補血清痰之劑,調養其本氣而安。此急則治其標,與夫標而本之之治法也。凡人手足漸覺不隨,或臂膊及髀股指節麻痹不仁,或口眼歪斜,語言蹇濇,胸膈迷悶,吐痰相續,或六脈弦滑而虛軟無力,雖未致于倒仆,其為中風運厥之候,可指日而定,當急從丹溪法調治。其左手脈不足,及左半身不遂者,以四物湯補血之劑為主治;右手脈不足,及右半身不遂者,以四君子湯補氣之劑為主治;痰盛者,二陳、導痰等湯兼用;氣血兩虛而挾痰者,八物湯加南星、半夏、枳實、竹瀝、姜汁之類。若夫真元漸復,痰飲漸消,或覺有風邪未退者,仍以羌活愈風湯、防風通圣散之類,出入加減調治而安。此緩則治其本,與夫本而標之之治法也。抑考先哲有云:其證有中臟中腑之分,證不同。中腑者多著四肢,故面加五色,脈浮而惡風寒,四肢拘急不仁,或中身之前,或中身之側,皆曰中腑也,其治多易。中臟者多滯九竅,故唇緩失音、耳聾、鼻塞、目瞀、大小便秘結,皆曰中臟也,其治多難。大法:中腑者,小續命等湯以發其表;中臟者,三化等湯以通其里;腑臟兼見者,又不可以拘泥,或一氣之微汗,或一旬之通利。又曰:治須少汗,亦須少下。多汗則虛其衛,多下則損其榮。斯又不可不知。或外無六經之形證,內無便溺之阻隔,但手足不遂,語言蹇濇者,此邪中于經也,又當從乎中治,而不可以標本論也。是宜養血通氣,大秦艽湯、羌活愈風湯之類。夫所謂諸方論治,乃先哲立權衡以為后學之矜式耳。其于臨證切脈之際,又當順時令而調陰陽,安臟腑以和榮衛,察病機,審氣宜,全在活法,以度其輕重之權量,甚毋膠柱以調瑟也!

先哲制小續命湯以治中風,初病無汗,及手足癱瘓,關節不利,表實等證,此急則治標之藥也。后人不分表里虛實,通用以治中風之證,故張易水授東垣以加減之法。夫中風無汗表實者,固宜;其有汗表虛之證,雖有加減之法,恐不可以膠柱鼓瑟也。

證治要訣 【明 戴思恭】

總論

天地間惟風無所不入。一罅不塞,來不可御。人之一身縝密者少,疏漏者多。風乘之也,輕則為感,重則為傷,又重則為中。古人謂避風如避寇,蓋欲窒源以防患。中風之證,卒然暈倒,昏不知人,或痰涎壅盛,咽喉作聲;或口眼喎斜,手足癱瘓;或半身不遂;或舌強不語。風邪既盛,氣必上逆,痰隨氣上,停留壅塞,昏亂暈倒,皆痰也。五臟雖皆有風,而犯肝經為多。蓋肝屬木,風易入之,各從其類。肝受風,則筋緩不榮,或緩或急,所以有喎斜、癱瘓、不遂、舌強、語濇等證,治之宜調氣為先。經云善治風者,以氣理風。氣順則痰消,徐理其風,庶可收效。先用麻油調蘇合香丸,或用姜汁,或用白湯調。如口噤抉開灌之。稍蘇,則進八味順氣散。

諸中,或未蘇、或已蘇,或初病、或久病,忽吐出紫紅色者死。昏沉不省人事,口噤不可進藥,急以生半夏為末吹入鼻中,或用細辛、皂角為末吹入喉,噴嚏則蘇。此可以驗其受病深淺,則知其可治不可治。若稍得蘇省者,八味順氣散,便服治風藥。然未遽絕,治氣藥,小續命湯煎熟去渣調蘇合香丸一粒,或五積散加麝香少許,或星香散,或醒風湯加木香一錢。如服前藥不效,其人頑涎愈盛,或前證不解,或增困重,宜星附湯,或三生飲加全蝎三個,間磨沉香湯下養正丹。

肥人多有中病,以其氣盛于外而歉于內也。肺為氣出入之道,人肥者氣必急,氣急必肺邪盛,肺金克木,膽為肝之腑,故痰涎壅盛,所以治之必先理氣為急。中后,氣未盡順,痰未盡除,調理之劑,惟當以藿香正氣散、星香散煎服。此藥非特可治中風之證,治中氣、中惡、霍亂尤宜。尋常嘔吐腹疼多痰者,方可用之。

若中后體虛有痰,不可峻補。熱燥者,宜四君子湯和星香飲,或六君子湯和之。中而口眼喎斜者,先燒皂角煙熏之,以逐去外邪;次燒乳香熏之,以順其血脈。

若前證多怒,宜小續命湯加羚羊角;熱而渴者,小續命湯去附子加秦艽半錢;恍惚錯語者,加茯神、遠志各半錢;不得睡者,加炒酸棗仁半錢;不能言者,加竹瀝一蛻殼許;人虛無力者,去麻黃加茯苓如其數。

感冒后四逆,手足不遂,牙關緊急;與霍亂后四逆,手足搐搦,欲成風者,草果飲和星香散各半貼煎服。

有無故口眼喎斜,投以中風藥劑不效,蓋緣骨虛中受風所致,當于此求之,不可例作尋常中風治之。川烏一味,決不可少,宜炮熟用。

病有終身不愈者,其在腰或屈而不能伸,或伸不能屈者,在手足亦然,以風傷肝,肝主筋,筋為之也。治法活血為先,多服四物湯吞活絡丹。

風有偏枯、風痱、風懿、風痹,此皆言其至重也。外有證狀不同,其名亦眾。非旦暮可愈,非口耳可授,不復繁引。若中風人發直,吐清沫,搖頭上攛,面赤如妝,汗綴如珠,或頭面赤黑,眼閉口開,手撒遺尿,聲如鼾睡,皆不可治。所謂風中脈則口眼喎斜,中腑則肢體廢,中臟則性命危。不特中風,他中亦然。

有虛熱生風,元氣虛則風乘之,治虛當兼治風。有虛證似風,當治其虛,不可以風論。

中風而疼痛甚者,或在遍身,或在手足,惟鐵彈丸佳。如碧霞丹、青州白丸子、防風丸、犀角丸、八風散、骨碎補丸、烏荊丸、大三五七散、四生散、省風湯、五痹湯、四生丸、輕腳丸、伏虎丹、秘方換腿丸、左經丸、木瓜丸、胡麻散,皆治諸中風,斟酌病源,而用治效方藥。

醫學綱目 【明 樓英】

論中風

中風,世俗之稱也。其證卒然仆倒,口眼喎斜,半身不遂,或舌強不言,唇吻不收是也。然名各有不同。其卒然仆倒者,經稱為擊仆,世又稱為卒中,乃初中風時如此也。其口眼喎斜半身不遂者,經稱為偏枯,世又稱為左癱右瘓,及腲腿風,乃中倒后之證,邪之淺者如此也。其舌強不言唇吻不收者,經稱為痱病,世又稱為風懿、風氣,亦中倒后之證,邪之深者如此也。東垣以邪淺為中脈、中腑而易治,邪深為中臟而難治者,得之矣。凡病偏枯必先仆倒,故《內經》連名稱為擊仆、偏枯也。后世迷失經意,以偏枯痱病之旨,一以中風名之,遂指偏枯為枯細之枯,而非左癱右瘓之證,習俗之弊,至于如此也。殊不知仲景云:骨傷則痿,名曰枯。蓋痿緩不收,則筋骨氣肉,無氣以生,脈道不利,手足不稟水谷之氣,故曰枯,非細之謂也。或積日累月漸成細者,間有之,非可便指枯為細也。

仲景云:夫風之為病,當半身不遂,或但臂不遂者,此為痹。脈微而數,中風使然。無擇諸方論中所謂左癱右瘓者,蓋邪氣中人,邪氣反緩,正氣即急,正氣引邪,喎僻不遂也。風懿者,以心悶悶不能言,但噫噫作聲,蓋肺氣入心則不能言,邪中心肺,涎潮昏塞,故使然也。四肢緩縱為風痱者,以風涎散注于關節,氣不能行,故使四肢不遂也。舌強不能言者,以風入心脾經。心之別脈系于舌本,脾之脈俠咽連舌本,散舌下。今風涎入其經絡,故舌不轉而不能言也。四肢拘攣者,以中風冷,邪氣入肝臟,使諸經攣急。屈而不伸也。風柔者,以風熱入于肝臟,使諸經張緩而不收也。故經曰:寒則攣急,熱則弛張。風顫者,以風入于肝臟,經絡上氣,不守正位,故使頭招面搖手足顫掉也。風喑者,以風冷之氣客于中,滯而不能發,故使口噤不能言也。與前所謂涎塞心肺同候,此以口噤為差耳。腲腿風者,半身不遂,失音不語,臨事不前,亦偏中于心肺經所致也。已上皆言風后外入者也。

初中倒時隨即醒者,宜治;若不醒者,宜掐人中至醒。若痰涎壅盛,宜吐之,口噤者亦宜吐之。若口開手撒遺尿者,為陽暴絕,速宜大料參芪補接之。若眼戴上者,宜灸之。

風病口開手撒,眼合遺尿,鼻聲如鼾者,五臟氣絕也。蓋口開心絕,手撒脾絕,眼合肝絕,遺尿腎絕,聲如鼾肺絕也。若見一,猶可用工。若面赤時黑,主陽上散,腎水反克心火,兼遺尿口開氣喘者,斷不救也。

五臟氣絕,速宜大料參芪煎濃湯灌之,及臍下大艾灸之,亦可轉死回生也。

潔古言中臟者,大小秘濇。東垣言中腑者,有便溺阻隔。二說當以東垣為主。蓋大小秘結,不中臟者亦有之;中臟者,亦有大小便不秘結者也。

丹溪中風不可與痿同治諸論,蓋因《局方》治中風,孟浪用發表行濕之藥,戕賊血氣,誅伐根本,不知補養之法,故引痿病以救《局方》之失,而其言如此。然《局方》所述中風,足手不隨,起便須人,神魂恍惚,不語語濇等證,即《內經》熱病相同。至于異處,不得不察。《針經》刺節真邪云:真氣去,邪獨留,發為偏枯。痿論云:陽明虛則宗筋縱,帶脈不引,而足痿不用。由是知手足不隨者,在偏枯則手足為邪氣阻塞脈道而然;在痿病則陽明虛,宗筋縱,帶脈不引而然也。痱病有言變志亂之證,痿病則無之也。痱病又名風痱,而內傷外感兼備;痿病獨得于內傷也。痱病發于擊仆之暴,痿病發于怠惰之漸也。凡此,皆明痱與痿,明是兩疾也。

凡治中風,莫如續命之類。然此可扶持初病,若要收全功,火艾為良。中風皆因脈道不利,血氣閉塞也。灸則喚醒脈道,而血氣得通,故收全功。

凡中風,續命、排風、風引、竹瀝諸湯,及神精丹、茵芋酒之類,更加以灸,無不愈者。然此疾聚積之久,非一日所能攻,宜大劑久而取效。《唐書》載王太后風喑不語,醫者蒸黃芪防風湯數斛以熏之得瘥,蓋此類也。今人服三五盞求效,則責醫也亦速矣。《孟子》曰:七年之病,必求三年之艾,久而后知爾。

偏枯

偏枯證半身不遂者,用追風散吐之。諸風掉搖,目直不知人事,便可用懸頭膏吐涎立效。諸厥氣中風,不省人事,便用神圣散鼻內灌之,吐出涎立效。吐后汗下之效,三法俱用之者,乃上古高醫神妙莫測。今庸下之流,只有諸方,不知治法,不識源流,不行圣人法,去圣日寖遠矣,可惜悲哉!

痱,廢也。痱即偏枯之邪氣深者,痱與偏枯是二疾。以其半身無氣榮運,故名偏枯。以其手足廢而不收,或名痱。或偏廢,或全廢,皆曰痱也。

刺節真邪篇論中風之淺深也,其偏枯,身偏痛,而言不變,志不亂者,邪在分腠之間,即仲景、東垣所謂邪中腑是也。痱病無痛,手足不收,而言喑志亂者,邪入于里,即仲景、東垣所謂邪中臟是也。

偏枯證,內傷外感相兼而成也。至于河間、東垣、丹溪則專主內傷,仲景、陳無擇、孫思邈則專主外感。今詳偏枯邪淺者,宜瀉外感為主,補內傷佐之;痱病邪深者,宜補內傷為主,瀉外感佐之也。

語濇

運氣語濇皆屬風。經云:厥陰司天,風淫所勝,民病舌本強,是風氣勝也。又云:厥陰司天,主勝則舌難以言,是風氣虛也。

口眼喎斜

凡半身不遂者,必口眼喎斜。亦有無半身不遂之證而喎斜者,故另附之。

運氣口眼喎斜者,多屬胃土。風木不及,金乘之,土寡于畏也。經云:木不及曰委和。委和之紀,其動軟戾拘緩。又云:厥陰所至為軟。蓋軟,縮短也。木不及則金化,縮短乘之,以勝木之條達也。戾者,口目喎斜也。拘者,筋脈拘強也。木為金之縮短牽引,而喎斜拘強也。緩者,筋脈縱也。木為金乘,則土寡于畏,故土兼化緩縱于其空隙而拘緩者,自緩也。故口目喎斜者,多屬胃土有痰。治法宜辛溫,瀉金之短縮,平土之濕痰也。

口目喎斜之證,大率在胃,而有筋脈之分。經云:足之陽明、手之太陽筋急則口目為僻,眥急不能卒規。此胃土之筋為喎斜也。經云:胃足陽明之脈,挾口環唇。所生病者,口喎唇胗。此胃土之脈為喎斜也。

《內經》治口眼喎斜,多屬足陽明筋病。蓋足陽明筋結頰上,得寒則急,得熱則弛。左寒右熱,則左頰筋急,牽引右之弛者而喎向左也;右寒左熱,則右頰筋急,牽引左之弛者而喎向右也。故其治法宜火灸。且為之膏油,熨其急者;以白酒調和桂末,涂其弛者。又以桑為鉤,鉤其口吻之喎僻處,使正平而高下相等;復以水調生桑灰于鉤柄之坎縫處,連頰涂之,以收其弛;兼飲美酒、啖美肉,使筋脈和氣,以助外之涂熨。不飲酒者,自強其筋骨,以手拊拍其急處,使證自去也。

明醫雜著 【明 王綸】

問答

問:左手臂攣縮不能伸舉,手指拳縮,肩背重墜,有似筋牽引作痛,伸縮間骨節處筋作痛;左手大指中指常欲反張難屈;左手指掌時常作麻,指縫近掌處但覺有物夾于其間;左足底近前高突處如腫硬急脹,摸之無形,步履時只如多一氈墊者;語言短濇,拜起頭運,口眼喎斜,舌根痰纏,胸膈痰礙,咽中有痰核,左肋下有痰,不時打寒噤;嚏噴呵欠,便牽動手足之病;左耳、左面、左體,使手或粗衣摸擦則皮膚痛;左腮、左項、左脅肋,皆時常木而急,如有物粘貼其上;左體咸頭項、或手足作癢;左眼時常有淚,流凝不干;左口角似寬縱;左面上似蟲蟻游行,被風吹襲;左鼻孔清涕出即打嚏噴等證。答曰:大經小絡,貫串一身,謂之脈。脈者,血之隧道也。血隨氣行,周流無停。筋者,周布四肢百節,聯絡而束縛之。此屬肝木,得血以養之,則和柔緩而不急。脈皆起于手足指端,故十二經皆以手足名之;而筋則無處無之。皮毛者,屬肺主外,而易于感冒。人身之血,行于脈絡而外充于皮毛,滲透肌肉,滋養筋骨,故百體和,運動無礙。若氣滯則血滯,氣逆則血逆,得熱則瘀濁,得寒則凝泣,衰耗則運行不周,滲透不遍而外邪易侵矣。津液者血之余,行乎脈外,流通一身,如天之清露。若血濁氣滯則凝聚而為痰,痰乃津液之變,如天之露也。故云:痰,遍身上下,無處不到,蓋即津液之在周身者。津液生于脾胃,水谷所乘,濁則為痰,故痰生于脾土也。所以古人論中風、偏枯、麻木、酸痛不舉諸證,以氣虛死血痰飲為言,是論其致病之根源。至其得病,則必有所感觸,或因風,或因寒,或因濕,或因酒,或因七倩,或勞力勞心,房勞汗出,因感風寒濕氣,遂成此病,是血病痰病為本,而外邪為標。其病中于皮毛、血脈、經絡、肌肉、筋骨之間,而未入臟腑,故邪在皮毛肌肉,則不知痛癢,麻木不仁,如有物重貼于上,或如蟲行,或灑灑寒栗,或腫脹,或自汗,遇熱則或癢,遇陰虛則沉重酸痛。邪入血脈經絡,則手足、指掌、肩背、腰膝,重硬不遂,難于屈伸舉動,或走注疼痛。所陳諸證,皆外自皮毛以至筋骨之病。凡脈所經所絡,筋所會所結,血氣津液所行之處,皆凝滯郁遏,不得流通而致然也。亦何必一一強度某病屬某經,某病屬某臟而雜治之哉?若邪入臟腑,則為危病而難于用藥,東垣論之明矣。經云:知其要者,一言而終;不知其要,流散無窮。此之謂也。

【注 按《難經》云:邪在氣,氣為是動;邪在血,血為所生病。經云:陽之氣,以天地之疾風名之。此風非外來風邪,乃本氣病也。故諸方多言:皆由氣體虛弱,榮衛失調,或七情過度,以致真氣耗散,腠理不密,邪氣乘虛而入。及其中也,在左半體者,肝腎所居之地。肝主筋,腎主骨;肝藏血,腎藏精。精血枯槁,不能滋養,故筋骨偏廢而不用也。河間曰:風病多因熱甚,俗云風者,言末而忘其本也。經云:汗出偏沮,使人偏枯。如樹木一枝津液不到,則此枝枯槁,被風所害。由此觀之,實因肝腎二經精血枯槁之所致也。前證云云,亦當察其形證,審其兼變而治之,尤不可泥執于風。經曰:三陰三陽發病,為偏枯痿易,四肢不舉。亦未嘗必指于風也。其真中者,當辨其中臟中腑而治之。眼瞀者中于肝,舌不能言者中于心,唇緩便秘者中于脾,鼻塞者中于肺,耳聾者,中于腎。此五者病深,多為難治。中血脈者,外無六經之形證,內無便溺之阻隔,肢不能舉,口不能言,用大秦艽湯主之。中腑者多兼中臟。如左關脈浮弦,面目青,左脅偏痛,筋脈拘急,目瞤頭目眩,手足不收,坐踞不得,此中膽兼中肝也,用犀角散之類。如左寸脈浮洪,面赤汗多惡風,心神顛倒,言語蹇濇,舌強口干,忪悸恍惚,此中小腸兼中心也,用麻黃散之類。如右關脈浮緩或浮大,面唇黃,汗多惡風,口喎語濇,身重怠惰嗜臥,肌膚不仁,皮肉瞤動,腹脹不食,此中胃兼中脾也,用防風散之類。如右寸脈浮濇而短,必鼻流清涕,多喘,胸中冒悶,短氣,自汗聲嘶,四肢痿弱,此中大腸兼中肺也,用五味子湯之類。如左尺脈浮滑,面目黧黑,腰脊痛,引小腹,不能俯仰,兩耳虛鳴,骨節疼痛,足痿善恐,此中膀胱兼中腎也,用獨活散之類。此皆言真中風之證治也,其間亦有氣血之分焉。氣虛而中者,右手足不仁,用六君子湯加鉤藤、姜汁、竹瀝。血虛而中者,左手足不仁,用四物湯加鉤藤、竹瀝、姜汁。氣血俱虛而中者,左右手足皆不仁,用八珍湯加鉤藤、姜汁、竹瀝。其與中風相類者,不可不別。如中于寒,謂冬月卒中寒氣,昏冒口噤,肢攣惡寒,脈浮緊,用麻黃、桂枝、理中湯之類。中于暑,謂夏月卒冒炎暑,昏冒痿厥,吐瀉喘滿,用十味香薷飲之類。中于濕,丹溪所謂因濕土生痰,痰生熱,熱生風也,用清燥湯之類,加竹瀝、姜汁。因于火者,河間謂五志過極,火盛水衰,熱氣怫郁,昏冒而卒仆也,用六味丸、四君子湯、獨參湯之類。內有恚怒傷肝,陰火上炎者,用小柴胡湯之類。中于氣者,由七情過極,氣厥昏冒,或牙關緊急,用蘇合香丸之類。食厥者,過于飲食,胃氣不能運行,故昏冒也,用六君子加木香。勞傷者,過于勞役,耗損元氣,脾胃虛衰,不任風寒,故昏冒也,用補中益氣湯。房勞者,因腎虛耗,氣不歸源,故昏冒也,用六味丸,此皆類于中風者也。夫中風者,《內經》主于風,此真中風也。若河間主于火,東垣主于氣,丹溪主于濕,皆是因火因氣因濕而為暴病暴死之證,類中風而非真中風也。治者審之!卒中昏憒,口眼喎斜,痰氣上涌,咽喉有聲,六脈沉伏,此真氣虛而風邪所乘,以三生飲一兩,加人參一兩,煎服即蘇。若遺尿、手撒、口開、鼾睡為不治,用前藥亦有得生者。三生飲乃行經絡治寒痰之藥,有斬關奪旗之功。每服必用人參兩許,以祛其邪而補助真氣;否則不惟無益,適足以取敗矣。觀先哲用芪附、參附等湯,其義可見。】

問:兩腿自膝以下,或時內熱,或骨中覺熱,或有一點酸痛熱者何?答曰:此血熱也。但是風病,其血必熱。惟其血熱,故風寒之氣一襲之,則外寒束內熱而為痛。丹溪論痛風,謂血熱得寒,污濁凝滯,所以作痛。遇夜痛甚,行于陰也。遇風雨陰寒痛甚,寒濕勝也。又風病必血燥,風木生火,故血熱而燥。

【注 按前論最為切當。臨川陳先生云:醫風先醫血,血行風自滅。蓋肝藏血而主風,又肝氣為陽為火,肝血為陰為水,若肝火旺則肝血必虛,故風病多因肝經風火為患,當推五臟相勝相生以益其血。經云:腎藏精而主骨。故腎虛者則骨中熱,或涌泉穴或兩脛兩足內熱,多患骨痿,以致不起,屬足三陰虧損之虛熱耳,滋其化源,庶可保生。】

問:有醫教以四物湯、二陳湯間服,后惑于南星、半夏不可輕服之言,二陳通不入口,專用四物而痰藥亦少用,枳朮丸可專服否?答曰:此少差耳。用血藥而無行痰開經絡達肌表之藥以佐之,血藥屬陰性,頗凝滯,焉能流通經絡,驅逐病邪以成功也?故古人以烏頭為半身不遂行經絡者,此也。蓋風疾原于血虛血熱,挾火與痰,經絡肌表之間,病根在矣。后因感冒涼風寒氣,或因過飲助痰火,或因惱怒逆肝氣,遂成半身不遂之證,世謂之風病。其病成于肌表、皮毛、筋骨、經絡之間,未入五臟六腑,故治之亦兼在外而不專于內。若只用四物湯,是專補內也。此病之痰,亦在經絡。若只用枳朮丸,是亦專治內也。須補養其內以固本,攻治其外以去邪,斯為可耳。

【注 按前證若因腎虛陰火而肝燥者,宜用六味地黃丸,生腎水滋肝血;若因怒動肝火而血耗者,用四物加柴、梔、丹皮、茯苓,以清肝火生肝血;若因脾經郁結而血耗者,用歸脾四物二湯,以補脾氣、生肝血;若脾氣虛而痰滯者,用二陳加白朮、柴胡,健脾氣以化痰;若因脾虛濕而風痰不利者,用二陳加南星、蒼朮、防風,勝濕以化痰;脾經濕而為痰者,用二陳加白朮、防風,.脾氣郁而滯者,用歸脾湯加柴胡、半夏;腎經敗液而為痰者,用六味丸。】

問:或謂二陳湯、南星、半夏一切燥藥,止能治痰飲、濕痰,其于陰虛火動之痰,殊無相干,且與補陰藥相反。答曰:陰虛火動之痰,不宜用南星、半夏。若中風偏枯麻木證之痰,必用南星、半夏也。蓋其感病在肌表、經絡、筋骨之間耳。

【注 按丹溪云:痰病之原,有因熱而生痰者,亦有因痰而生熱者。有因風寒暑濕而得者,有因驚而得者,有因氣而得者,有因食積而得者,有脾虛不能運化而生者。若熱痰則多煩熱,風痰多成癱瘓奇證,冷痰多成骨痹,濕痰多怠惰軟弱,驚痰多成心痛癲疾,飲痰多脅痛臂痛,食積痰多成癖塊痞滿,其病難名。竊謂前證若因腎水虛弱,陰虧難降,使邪水上溢,故多痰唾。宜滋其化源,其痰自消。若因肝木侮脾土而風痰壅滯者,先用南星、半夏清其痰,后用六君之類調胃氣,痰自不生。若概用風藥,耗其陽氣而絕陰血之源,適以成其風,益其病也。】

風證可灸手上,如肩窩、曲池、合谷等是也。口歪斜,可灸頰車、承漿。口面上艾炷須小,手足上則可粗也。灸火須自上灸下,不可先灸下,后灸上。

面上木處可將桂枝為末,用牛皮膠和少水化開調敷之,厚一二分。

【注 按前證若屬肺氣虛弱者,補脾土。如不應,則補其土母。】

腳底硬木處,可將牛皮膠溶化,入生姜真汁調和,仍入南星末五錢,和勻,用厚紙攤貼二三分,乘半熱裹貼腳底上,用溫火烘之,此外治法也。膠和姜汁,方出《內經》,用治脾病,謂風寒濕三氣合而成痹,客于皮膚肌肉之間,不知痛癢,但不仁如木耳。后人治腰硬作痛及手足痹木而兼痛者,如入乳香、沒藥,或加羌活、南星末用之多效。煎調要得法則。如膏藥在手足腰者,用熱鞋底熨之。

【注 經云: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風氣勝者為行痹,寒氣勝者為痛痹,濕氣勝者為著痹。丹溪云:大率因血虛受熱,其血已自沸騰,或加之以涉水寒濕,熱血得寒,污濁凝滯,不得運行,所以作痛。治以辛溫,佐以辛涼,流散寒濕,開通郁結,血行氣順,無有不安。若因足三陰虧損,當元氣為主。】

敷貼是治皮膚肌肉,針灸是治血脈經絡,滋血是兼治筋骨。筋骨無血,則不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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