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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 浮邱子
  • 湯鵬
  • 4407字
  • 2015-12-12 11:36:04

是故有國而不得其君者國如寄,有君而不得其臣者君如寄。山不必惡,豺虎害之;川不必橫,鯨鯢害之;父不必敗,孽子害之;君不必非,秕臣害之。是故中材而可為善之君,輔以中材以上之臣者昌,輔以中材以下之臣者亡;不學而美質地之君,輔以學而后為大臣、重臣者昌,輔以不學而為大臣、重臣者亡;有恥而好粉飾之君,輔以執德弘、信道篤之臣者昌,輔以亟功近名之臣者亡;英明而吝改過之君,輔以發強鯁固之臣者昌,輔以唯阿之臣者亡;心知憂危而不能振之君,輔以文經武緯、左宜右有之臣者昌,輔以罷軟頑頓之臣者亡;血氣衰而智慧減之君,輔以老成醇粹、方皇周挾之臣者昌,輔以枯庸蹇拙之臣者亡。語曰:“有斧無柯,何以自濟?”

是故君非桀、紂之暴,而臣無龍逢、比干之忠,則桀、紂勝;君非幽、厲之昏,而臣無芮伯、家父之賢,則幽、厲勝;君非秦皇之好慘覈,而臣知阿指從意如李斯者不止一人,則秦皇勝;君非漢武之好紛更,而臣能面折廷爭如汲黯者曾亡一人,則漢武勝;君非梁武之好邪說,而道諛黷貨之臣過于朱異、陸驗,則梁武勝;君非隋煬之好淫行,而閉善逢惡之臣巧于裴矩、郭衍,則隋煬勝;君非李唐之穢亂宮壸,而協心輔政亡房、杜、姚、宋其人,直言亟諫亡魏徵、陸贄其人,戡亂定傾亡郭子儀、李光弼其人,蓄道德、能文章亡韓愈其人,則李唐勝;君非朱明之荼毒搢紳,而智擅韜鈐亡劉基其人,身寄國本亡三楊其人,道尊儒服、績懋疆場亡王守仁其人,氣懾權奸亡楊繼盛、黃道周其人,則朱明勝。是曷故也?運使之然也,制使之然也。然而君子不以咎運之不昌,而以咎制之不祥。且夫弋鳥者矯其矢,釣魚者理其綸,物理且然,矧乃辨材、考績而不詳其制乎?

是故文法莫煩于吏胥,禮教莫淑于師儒,粉飾莫工于妾婦,骨幹莫聳于丈夫。君以師儒之道風其臣,則臣以師儒報其君;君以吏胥之道風其臣,則臣以吏胥報其君;君以丈夫之道風其臣,則臣以丈夫報其君;君以妾婦之道風其臣,則臣以妾婦報其君。於乎!吏胥、妾婦之道而以為制,吏胥、妾婦之報而以為豐,蒙竊惑焉,未見其可也。語曰:“水波而上,盡其搖而復下?!狈虿ㄖ险擢q可使下,矧乃下下乎?

是故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大道之存也,不吏胥也。趙高教胡亥書,及獄律令、法事而仁義塞,吏胥而已矣。陳平不知錢谷,丙吉不問死人,三公坐論之遺也,不吏胥也。張湯起刀筆為公卿,卒以詐敗,吏胥而已矣。諸葛亮躬校簿書,陶侃檢攝眾事,體兼而材有馀也,不吏胥也。楊國忠取習文簿惡吏任之,以便己私,吏胥而已矣??軠蕮裱霉俣砝荆蟪急斎缡且?,不吏胥也。王安石不諳治體,而變法度以申己意,創條例以梗物情,吏胥而已矣。於乎!茍為吏胥,則下下而已矣。皋陶色如削瓜,仲尼面如蒙倛,亡損于圣人之尊也,不妾婦也。蘇秦骨鼻,張儀仳脅,咸掉三寸舌以媚當世之君,妾婦而已矣。張子房狀貌如婦人女子,乃其志氣有大過人者,不妾婦也。何晏為粉郎,王衍為寧馨兒,不能福其宗社,妾婦而已矣。張九齡風威秀整,能使明皇見之精神頓生,不妾婦也。楊再思謂蓮花似六郎,妾婦而已矣。裴度貌寢,韓琦聲雌,然而令聞廣謄施于身,不妾婦也。嚴嵩疏眉目,大音聲,而務為佞悅,妾婦而已矣。於乎!茍為妾婦,則下下而已矣。其在《菀柳》之卒章曰:“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此言下下者,必亡所不至矣。

亡所不至之謂何?曰:“凡物之清濁美惡,能各從其類,各止其所乎?不能盡爾也。是必相欺焉,而更相化焉。犬欺鹿,梟欺烏,橘柚化為枳,荃蕙化為茅。唯人亦然。凡為吏胥,逞其雜材,降其同列,匿其狡心,飾其邪說,輒謂師儒稽古為夸、守中為腐、誠意為偽、直氣為忤;匪唯譏刺侮辱之,又多方以困頓耗萃之,是謂吏胥欺師儒。凡為妾婦,施其軟態,買其隆恩,利其流心,鼓其妖言,輒謂丈夫陽剛為過、精白為淺、遠圖為滯、獨步為蹇;匪唯枝離膠葛之,又出力以瑯湯凌轢之,是謂妾婦欺丈夫。凡為師儒,有真理道與不真理道之別。真理道也,則吏胥亡所跨越。不真理道也,則深淺在于吏胥之心,而俾師儒職務稍紛、期會稍迫、智斷稍差、應對稍拙,輒曰:“何苦而不吏胥哉?”于是薄經典而師小慧,廢禮法而甘賤行,捐夙昔而比匪人,獵涂軌而收捷得,匪唯盡棄其學而學焉,又入其中而千變萬抮焉,是謂師儒化為吏胥。凡為丈夫,有真骨力與不真骨力之別。真骨力也,則妾婦亡所枉橈。不真骨力也,則低卬在于妾婦之手,而俾丈夫豐棱稍剉、辨難稍窘、非毀稍崇、甘美稍闕,輒曰:“何苦而不妾婦哉?”于是舍昂藏而學孅趨,束剴激而騰俳笑,墮昭晰而入迷芒,折崢嶸而坐傅會;匪惟前后判若兩人焉,又取譏于時,而毋恤其丑焉,是謂丈夫化為妾婦。於乎!自吏胥欺師儒,而無義類矣;自妾婦欺丈夫,而無名分矣;自師儒化為吏胥,而無文采風流矣;自丈夫化為妾婦,而無心腹賢腸矣。其在《小旻》之五章曰:“國雖靡止,或圣或否。民雖靡膴,或哲或謀,或肅或艾。如彼泉流,亡淪胥以敗?!笔秦M不為空國中而無一師儒丈夫者,發其咄嗟太息之聲矣乎?於乎!空國中而無一師儒丈夫,而君且媒媒晦晦,不知其臣不可倚杖;而君且巍巍翼翼,日與其臣造作太平;而君且悃悃款款,委其社稷遺孤之寄,以不彼外于臣;而君且睢睢盱盱,執其黜陟生殺之柄,以責報于臣也:難之難矣。

是故以吏胥報其君,猶可言也;以吏胥蠹蝕其君,不可言也。以妾婦報其君,猶可言也;以妾婦妖孽其君,不可言也。是曷故也?吏胥之亟,則必為鼠狐,為稂莠;妾婦之亟,則必為鬼魅,為陰霾。為鼠狐,為稂莠,則人材斬;為鬼魅,為陰霾,則世程晦。孟子曰:“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崩^自今,蘇以《詩》《書》,馴以禮樂,樹以忠介,箴以廉約,懾以威棱,鋪以材略,倡以豁達,蒸以淳樸,取吏胥而師儒之,取鼠狐而鳳皇、鷹隼之,取稂莠而芝草、瑯玕之,取妾婦而丈夫之,取鬼魅而褒衣、博帶之,取陰霾而甘露、祥霙之,不其振乎?而惜乎其積重也。積澮成江,積江成河,積河成海,不可障也。積土成阜,積阜成山,積山成岳,不可鏟也。積吏胥成蠹蝕,積蠹蝕成忌諱,積忌諱成匱敗,不可理也。積妾婦成妖孽,積妖孽成煽誘,積煽誘成淪喪,不可支也。是故鼠狐之亟,則不得復為鳳皇、鷹隼;稂莠之亟,則不得復為芝草、瑯玕;鬼魅之亟,則不得復為褒衣、博帶;陰霾之亟,則不得復為甘露、祥霙。於乎!是帥斯代斯人而趨于必不可為臣之涂也。必不可為臣,則必不可為君;必不可為君,則必不可為國。

是故風不搖,則葉不落;薪不積,則火不然;鳥不斗,則卵不破;馬不蹶,則車不顛;奸言不騁,則視聽不眩;疑謀不舉,則作為不偏;釁巇不開,則邊竟不裂;殺僇不慘,則黔首不冤。語曰:“斧斤所斫,瘡痏不息?!痹嗜羝潱淠芴┤灰雍??然而事乃有大繆不然者,今將大聲疾呼而告之曰:“吏胥,亡天下者也。妾婦,亡天下者也。疇其受之,而疇其信之?是曷故也?”爾乃曰:“天實為之矣。”爾乃曰:“君自為之矣?!鼻曳蛟唬骸熬詾橹?,此吏胥、妾婦之秘訣也!曰“天實為之”,此吏胥、妾婦之遁辭也。曰:“君為之,我毋能違君之命令而不為之;我為之,而天下不然之。君為之而我為之,天下即不然之,惡能詰之?”此吏胥、妾婦之勝具也。曰:“天為之,我毋能不在天之氣數之內而不為之;我為之,而天下不堪之。天為之而我為之,天下即不堪之,惡能怨詈之?”此吏胥、妾婦之敢狀也。曰:“我使之,而君為之,天下惡知其自我使之?我請之,而君為之,天下即謂其自我請之,不謂其自我斷之。于是天下以為不然者,不之于我,而之于君?!贝死赳?、妾婦之老計也。曰:“我實致之,而天為之,天下惡知我之實致之?我稍稍懺悔之,而天為之,天下不第謂我之懺悔之,而信我之亡所實致之。于是天下以為不堪者,不之于我,而之于天?!贝死赳?、妾婦之妙算也。且夫陰莫陰于秘訣、遁辭,兇莫兇于勝具、敢狀,利莫利于老計、妙算。其在《召旻》之六章曰:“池之竭矣,不云自頻。泉之竭矣,不云自中?!痹嗜羝潱瑒t孰職其咎矣乎?

是故夏罪趙良,商罪蜚廉,周罪申侯,秦罪趙高,漢罪秀、歆,晉罪晏、衍,隋罪基、彝,唐罪崔、李,宋罪王、蔡,明罪劉、魏,今亡有焉。非亡有也,有之而不揭其主名,有之而不炤其事實,有之而不撤其表里顛末、自封自固之藩籬,有之而不蘇其君臣上下相然相死之鴆毒。有之不能得之,得之不能治之。且夫有之而能得之,得之而能治之,此君子之所以甄陶小人也。是故漢之君子猶攻外戚,猶剉閹豎;唐之君子猶持女后,猶捍藩鎮;宋之君子猶斥新法,猶唾和議;明之君子猶犯權相,猶折貂珰。

是故君子能治小人,小人可以化為君子。小人即不化為君子,君子不可以不治小人,此君子之苦心正則也。今也不然,心知其有之,而與為隱忍;目睹其有之,而與為閃爍;兒童、走卒惡其有之,而貴顯者與為交通歡忻;遠裔荒服哂其有之,而昵近者與為棲遲偃仰。豈唯弗化之?又幸其兩利俱存,而弗治之。豈惟弗治之?又廢察存厚,而不欲得之。豈惟不欲得之?又文飾于眾,以為未曾有之。故曰:今亡有焉。雖然,非亡有也,其在《正月》之十一章曰:“潛雖伏矣,亦孔之炤?!毖杂胁坏妹巴鲆?。

是故長林必有可除之草,曲路必有可駭之津,秕臣必有可指之罪,晻國必有可罪之臣。身為秕臣而無可指之罪者,巧彌縫也。時為晻國而無可罪之臣者,競阿偏也。巧彌縫者,橫其中而孫其外也;競阿偏者,護其私而滅其公也。橫其中而孫其外者,群愚之所傅而獨智之所僇也。護其私而滅其公者,一瞬之所逃而千秋之所揭也。獨智之所僇者,匪以斧鉞,而以豈弟也。千秋之所揭者,匪以門戶,而以和平也。

是故雖無可指,必有可指,欲蓋彌彰,鬼神是使;雖無可罪,必有可罪,百千其喙,不能為解。《書》曰:“象恭滔天?!比缓?!然乎!虎食人,而曰“我非虎”?;⒑酰』⒑?!其誰汝許乎?梟食其子,而號于人曰:“我能錫汝以福?!睏n乎!梟乎!其誰汝要乎?盜胠篋探囊,而曰“我不為盜”,盜乎!盜乎!其誰不汝噪乎?蠱中人于腹,而詭其所中之人曰:“我不負汝。”蠱乎!蠱乎!其誰不汝駭沮乎?

樹文

浮邱子曰:東方有一士焉,爬羅稗野之書,泛濫耳目之用,于記問也博矣,于為文也,堆陳襲故而不可以理矣。南方有一士焉,揣摩當世之尚,搴摘詞賦之華,于藻采也艷矣,于為文也,柔筋緩肉而不可以植矣。西方有一士焉,游神方體之外,恣為鬼蜮之談,于思也極窅冥之致矣,于為文也,搗其偏、封其愚而不可以訓矣。北方有一士焉,勞形案牘之中,筆其猥瑣之事,于譽也擅贍給之能矣,于為文也,摭其陋、蹈其淺而不可以廣矣。中央有一士焉,傅會儒先之指,貌為有得之言,于涂軌也似矣,于為文也,膠于心而亡能茹吐之,棘于手而亡能闔辟之矣。

於乎!堆陳襲故而不可以理者,文而丑者也。柔筋緩肉而不可以植者,文而淫者也。搗其偏、封其愚而不可以訓者,文而妖者也。摭其陋、蹈其淺而不可以廣者,文而市者也。膠于心而亡能茹吐之,棘于手而亡能闔辟之者,文而塊者也。文而丑者,視其文,知其人之反是獨立也;文而淫者,視其文,知其人之阿世取容也;文而妖者,視其文,知其人之畔道傷教也;文而市者,視其文,知其人之亟功近名也;文而塊者,視其文,知其人之形閉中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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