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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 耳食錄
  • 樂鈞
  • 3566字
  • 2015-12-03 16:38:21

婉 姑

龔生者,浮薄于也。年二十馀,讀書開元寺。先是,某典史一女死,殯寺中,與龔隔院,有二門通焉。女名婉姑,有殊色,能詩。年十六,未嫁,以情死。龔聞而慕之,憑其棺,戲謂曰:“生為有情人,死亦有情鬼。柳生麗娘之事,寧不可嗣徽音乎?”寺僧笑之,而龔不顧也。他日又戲之曰:“卿青春佳麗,寂處泉臺,寧可無郎?又寧不念鰥魚永夜乎?”

是夜挽抽空階,月華浸影。微聞隔院嬌歌,聲如鶯燕,深怪僧徒那得容此摩登女?傾聽久之,非歌也,乃吟詩耳。時微風貫耳,字字清越可辨。詩曰:

“棠梨花老杜鵑殘,玉磐凄涼翠袖單。

不耐瀟瀟連夜雨,斷腸明月又添寒。”

龔愀然曰:“噫!安得此凄惻之音也?”又聞吟詩曰:

“紫玉多情忽化煙,曲中誰唱《想夫憐》?

鏡臺長掛葳蕤鎖,小小眉彎畫不全。”

龔太息曰:“詞愈好而心愈悲,何處佳人,愁怨乃爾?”

忽陰氣砭肌,毛髪皆立,見一女郎由墻角旖旎而前,畫頰仙龐,亭亭玉立,笑謂龔曰:“屢蒙相憶。今來矣!”龔失驚,猛悟階下香魂即棺中玉骨也。急唾而奔,女亦踵逐不舍。龔大呼,寺僧盡起。燭之,見龔仆地上,神已癡矣,口中呼“婉姑”不止。僧知為女鬼所魅,急告其家,載之歸。癡情魔語,逐日而增。其家恐甚,召道士作符呪,不治;召醫師進湯藥,不治。龔氣息奄奄,猶言,“我與婉姑百年情好,義不獨生。但求為我作鴛鴦冢可矣。”

其友人白云生,風雅之士,善屬文。聞其故,乃作書焚于婉姑之柩,龔數日頓愈。書曰:

蓋聞陰陽事重,姻緣簿必訂三生:伉儷情深,溫柔鄉何難一死?誓堅皦日,室雖異而穴必同,心托清塵,形已銷而誠不泯。然皆同牢合巹,共枕連衾,結大義于山河,寫素心于琴瑟。一朝離別,孤鏡里之青鸞,中道解攜,落釵頭之白燕。是以神傷舊夢,甘殉傾城;意絕新歡,愿圖合冢。疑冤禽其解語,比翼千秋;借拱木以還魂,相思百尺。

其或已偕風卜,末駕魚軒,花含蕊以先凋,玉無瑕而遂葬。想云雨之末試,欲遂幽歡,傷蒲柳之無依,爰求故偶。紅絲猶在,重牽己斷之魂;黃土難乾,長作同眠之夢。斯皆義在倡隨,是以情無生死也。

又或曾謀數面,久許同心,倩侍女以代冰人,托短箋而申索約。誓鴛鴦之不獨宿,愿蝴蝶之必雙飛。未卜他生,倏成隔世。望佳人兮不見,淚濺梅花,思公子兮無言,歌殘桃葉。此黃衫所以挺身于生前,紫玉所以延頸于沒后者也。

乃婉姑以碧玉破瓜之年,抱綠珠捐粉之恨。人皆惜玉,疇弗傷心?我不偷香,亦為茹嘆!然而絳雪無丹,莫駐蛾眉之壽,彩云竟散,仍還鶴馭之班。既已歸清凈真緣,當勿念風流舊債。況乎身猶柳嫩,曾無忤臼婚姻;期未桃夭,寧識藁砧滋味?而于龔生,又陌路之不如,云霄之迥隔者矣。良緣慳梧葉,溝無顧況新詩;撲面隔桃花,洞絕劉晨舊路。玉釵塵葬,豈掛臣冠;寶槨云封,誰感子蛻?未聞溫郎玉鏡,徒聘麗影于泉臺,石氏珍珠,猶買嬌鬟于地府。縱情根已斷而未斷,不甘荳蔻胎含,然色界本空而又空,誰為牡丹花死?且貞魂稍蕩于地下,則穢史遂流于人間,白骨其猶包羞,青山何能止謗?女也不爽,應教清白長存,魂兮歸來,那使門庭受玷?姑誠念此,庸獨安乎?

嗚呼!金鈿盒空,金碗非定情之物;玉鉤斜冷,玉簫乏再世之緣。崔羅什事本無稽,杜麗娘尤安可效?吾故特為友訴,不避瓜李生嫌;卿宜亟放郎還,毋謂絲蘿可托。

從此瑤臺浣露,世間知有許飛瓊;蓉苑看花,滅上豈無丁文雅!

王侍御

饒州景德鎮,江右一大都會也。商賈輻輳,士大夫亦往往稅駕焉。

同里王石林侍御為孝廉時,嘗客其地,旅于撫州公寓之西偏。其正室素傳不靖。先有同郡某君者居之,魑魅晝見,童仆夜驚,大為所嬲,畏而他徙。某既去,侍御命下榻其中。眾咸以為言,侍御夷然。久之,略無所異,遂為吉宅。

又,侍御所居地向有所謂三圣公王者,素能禍人。眾為小石龕棲其主,歲時奉牲盛惟謹。或犯其龕旁樹石,及語言不莊者,輒被射立死,輕亦疾廢,如是不一人。侍御令子典華孝廉昆仲時尚少,聞而惡之。詣龕前數其罪,取其主劈而焚之,以灰置溷中。眾咸恐,謂神怒且不測,言于侍御。侍御笑而置之,卒無咎。后神夢于鄰人,求為新其主。鄰人重為立之,至今奉祀不衰,然虐焰則已熄矣。

非非子曰:諒哉左氏之言,妖由人興也!觀于侍御橋梓之事,亦從可見矣。其正氣之所懾歟?抑貴達之徵也?三圣公王者,不審為何神,其稱號亦殊僭妄。吾郡鄉里處處有之,多能祟人。跡其所為,殆厲鬼之屬。要其所禍者,皆其衰敗者也。又能為神燈,燈色淺碧異常火,去地尺許,隱隱見腳跟,若有人擎之以行者,明滅多寡不常。夜行者多見之。余髫時侍太夫人板輿,自信州歸里。未至家數里,日暮道黑,無從覓炬。忽見神燈起于前,相隔近一丈,導輿夫而行。迫之莫及,賴以識途。甫及里門而隱。則家僮已捧槧道左矣。燈滅之處。有本里三圣龕云。噫!三圣于我,是為有施。吾亦神之而已矣。若孝廉昆仲所為,則動于公憤矣,能令人壯。

東岳府掌薄

明末,成都有仕宦至卿貳者。其子年十九,忽暴病死。逾數月,其父夢之,云:“兒生簪纓之家,長紈袴之窟,席豐履厚,固已久矣。近為東岳府君皂役,既賤且勞,備諸苦況。而某吏部之子亦與兒共事。前數月,有新任判官,生時與吏部有舊,即轉其子為內班,今復轉為錄事矣。吾父姻黨多在當路,獨不能囑托,使為兒免此役乎?”父覺而傷之,百計圖營,然明冥異路,無可為也。于是作書千馀言,焚于東岳廟,大約求東岳君照拂其子也。

復夢子來告曰:“吾父書為門者所格,幸未達于東岳君;不然,且獲罪。東岳君豈可干以私者乎?兒今探知寅伯父張虹當為東岳府掌簿,于某日受事。宜速往,賂以錢二萬,求其轉斡,則兒獲免此役矣。”父覺而憶之,因思:“張,吾至交也。些須之求,庸必賄乎?且事屬虛渺,恐徒費無益。”第造張言之,而不復以賂往。張愕然曰:“吾其死乎?果有是,不煩叮囑矣。”父再拜而退。至期而張果死。

十馀日后,子復于夢中告父曰:“吾父吝費,不惟無益,且受其虐矣。兒屢謁張公,求以猶子之禮見,俱為閽者所叱。最后見之,張公怒言:“吾與爾父偶爾同官,聲勢依倚,初無天倫骨肉之愛,復鮮金珠幣帛之交。即使陽世請托,亦不能耽無賄之令名而為之委曲,況幽冥之間,時異勢殊。吾既與爾父無情,則爾亦于我何與,與眾役等耳。而冥法不可輕干,公門不可私謁,爾屢犯焉,法不可貸。不然,府君聞之,且謂我門如市也。”杖兒三十而逐之。兒前者之言,蓋逆知有今日也。倘賂之,何以至此?即吏部子之于判官,亦非托諸空言者也。”遂掩泣而去。父為之大恚而覺,遂郁結成疾,數月亦死。

段 生

段生者,——逸其地與名,——年十七八,神姿秀朗,時有潘岳。衛玠之目。自少失怙恃,家計貧乏,然鄉鄰戚友多器之,每所助其金錢,得不甚困。生既自負英特,銳意進取,亦念非毛錐穎脫。終不免窮鬼揶揄,因是而名心甚熾。應童子試,補諸生。鄉薦不售,乃從諸戚好醵金入太學。赴都應順天鄉試,復落解。貧不能返,遂止京師,以圖再舉。

城東有小宅一區,素不靖,主人以是故,取值甚廉。生固不知也,稅居之。自夏徂秋,略無所異,惟紙窗石炕,孤悶無聊耳。

一夕,滅燭而寢,少頃而覺。乃在綃帳繡被中,蘭麝芬芳撲鼻。生驚起四顧,則漆幾銀缸。人影在壁。一女郎背燈而坐,釵光鬢影,隱躍撩人,而明珰玉佩,時姍珊作聲。生不禁毛磔,亟問;“此何地?爾何人?”女郎回眸斜盼,半露芳姿,少焉發聲如流鶯語燕,曰:“君自至此,君顧不知?吾不爾詰,反詰我耶?”言罷,仍轉靨背燈,微聞嘆息之聲。生故恇怯,不敢復問,但蠕縮衾中,汗出如蒸,不覺昏然,竟成熟睡。既寤而殘月射窗,曉鐘切枕,依然獨眠孤館耳。遂以為夢。

次夜既寐,忽有人搖之醒,則前背燈女郎也,微笑而無言。生諦視之,有傾城冠世之姿,疑懼頓消,因推枕擁衾而坐,展問邦族姓氏。女低應曰:“天下固有如此倉卒客,兩次造訪,猶自不識主人氏族。兒姓杜氏,名蘭秋,本貫洛陽。初從父母,移家于此。”生因請謁其父母,女曰:“復移去五載矣。惟兒與婢子小鈴居此耳。”復問有伺親串往來,女曰:“無之。惟異姓姊妹數人皆別宅而居。”生竊喜,稍以游詞侵之。女赤頰無言,俯頸捻雙帶而已,削玉纖纖,類麻姑手爪。生心大動,前握其腕,求與歡。女雖微拒,而冶蕩之態,漸覺不支,乃低罵曰:“何物小郎,作劇太惡,使世間無復貞姜。”遂解衣登榻,成眷屬焉。抱璞含苞,依然處子也。

已而一婢款關入,手捧一器,置桌上,曰:“酪奴來矣。”青衣窄袖,夭冶殊常。既見生,作色曰:“誰家秀才不守法度,亟當使受水厄,以懲其拂墻花影之罪。”生聞言惶惑,莫知所對。女睨之而笑,以手揮婢曰:“去去!狡獪婢子,故以險語駭人,不顧書癡破膽耶?”婢徐徐匿笑而出。

女謂生曰:“此即小鈴,兒之私人也,姑弗恐。”生始敢縱息,徐悟水厄之說,叩女曰:“卿好茗飲乎?”女戲撫其腮曰:“虧殺小郎聰明穎悟到此,兒生平實有此癖, 自謂女中盧仝,故婢子輩習聞此說。不識小郎枵腹,能為左紈素勁敵否?”生故嗜茶,應聲曰:“黃九之窮,半為車聲羊腸,七碗之技豈足道哉?”女曰:“書生大言恐眾,是其故智。姑試之。”遂攬衣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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