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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東軒筆錄
  • 魏泰
  • 4180字
  • 2015-11-27 14:46:00

陳恭公再罷政,判亳州,年六十九。遇生日,親族往往獻《老人星圖》以為壽,獨其侄世修獻《范蠡游五湖圖》,且贊曰:“賢哉陶朱,霸越平吳。名遂身退,扁舟五湖。”恭公甚喜,即日上表納節。明年,累表求退,遂以司徒致仕。

熙寧初,有朝士忘其氏,知河中府龍門縣。有薛少卿占籍是邑,一旦為盜斫墳塋之松賈,薛君投牒,訴其事。朝士,迂儒也,喜為異論,乃判其狀曰:“周文王之苑囿,猶得(艸芻)蕘;薛少卿之墳塋,乃禁樵采。”時又有周師厚者為荊湖北路提舉常平水利。是時初定募役之法,師厚書成,上于司農,其間曰:

“散從官逐月傭錢三貫文,如遇差作市買,即每月添錢一貫文。”

明肅太后臨朝,一日,問宰相曰:“福州陳絳贓污狼籍,卿等歐?”王沂公對曰:“亦頗聞之。”太后曰:“既聞而不劾,何也?”沂公曰:“外方之事,須本路監司發レ,不然,臺諫有言,中書方可施行。今事自中出,萬一傳聞不實,

即所損又大也。”太后曰:“速選有風力更事者,任一人為福建路轉運使。”二相稟旨而退,至中書,沂公曰:“陳絳,猾吏也,非王耿不足以擒之。”立命進札。呂許公俯首曰:“王耿亦可惜也。”沂公不諭。時耿為侍御史,遂以為轉運使。耿拜命之次日,有福建路衙校拜于馬首,云:“押進奉荔枝到京。”耿偶問其道路山川風候,而其校應對詳明,動合意旨。耿遂密訪絳所為,校輒泣曰:“福州之人以為終世不見天日也,豈料端公賜問,然某尤為絳所苦者也。”遂條陳數十事,皆不法之極。耿大喜,遂留校于行臺,俾之干事。耿子不肖,私納校玳瑁器皿。洎至閩中,耿盡發校所言之事,既置詔獄,事皆不實,而校遽首常納禁器于耿子。事聞,太后大怒,下耿吏,獄具,謫耿淮南副使。皆如許公之料也。

劉博學有俊才,然滑稽,喜謔玩,亦屢以犯人。熙寧中,為開封府試官,出臨以《教思無窮論》,舉人上請曰:“此卦大象如何?”劉曰:“要見大象,當詣南御苑。”又有請曰:“至于八月有兇,何也?”答曰:“九月固有兇矣。”

蓋南苑豢馴象,而榜帖之出,常在八月九月之間也。馬嘿為臺官,彈奏輕薄,不當置在文館。聞而嘆曰:“既為馬嘿,豈合驢鳴?”呂嘉問提舉市易務,三司使曾布劾其違法,王荊公惑黨人之說,反以罪三司。曾既革,下朝請,而嘉問治事如故。聞而嘆曰:“豈意曾子避席,望之儼然乎?”望之,嘉問字也。

熙寧中,曾孝寬以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公事,未幾,以父魯公憂解去。服除,判司農寺。舊例,百官以事至中書,即宰相據案,百官北向而坐。前兩府白事,即宰相去案,敘賓主東西行坐,時謂之掇案。及孝寬之至司農也,吳正憲公當國,不以前兩府之禮待之,每至中書,不為掇案。自后每有建白,止令同判寺太常博士周直孺詣中書,孝寬不至矣,正憲頗疑之。未幾,除直孺為兩浙提刑,以張ロ判寺,ロ為翰林學士,班在端明之上,乃本寺官長也。異時白事,皆ロ詣中書,而孝寬亦竟不至,于是正憲知其果以掇案為嫌,而世嗉テ滸?。

尚書郎李觀自言,為進士時,往游南岳,道過潭州圣旗亭買酒,忽有一人荷竹奩,持釘校之具徑至,問觀曰:“聞君將之南岳,頗識養素先生藍方否?”觀曰:“固將往見之。”其人曰:“奉煩寄聲云:劉處士奉問先生,十月懷胎,如何出得?”言訖徑出不顧。觀至南岳訪方,具道其語,方然驚異,因問曰:“其人眉間得無有白志乎?”觀曰:“然。”方大驚嘆曰:“吾不遇此人,命也,

此所謂劉海蟾者也。吾養圣胎已成,患無術以出之,念非斯人不足以成吾道。今聲聞相通而不得接,吾之道不成矣。”觀急回,訪于潭州,已亡所在。是年,方卒。

蕭注在仁宗時以ト門使知邕州幾十年,屢獻取交趾之謀,朝廷不從。末年,交趾寇左、右江,殺巡檢左明、宋士堯等,注坐備御無狀,降為荊南鈐轄。是時李師中為廣西提點刑獄,又言“注在邕州擅發洞丁采金礦,無文歷鉤考。”遂下注桂州獄,獄具,貶秦州團練副使,移洪州節度副使。英宗即位,起為監門衛將軍、州都監,移渭州鈐轄,又知寧州。神宗即位,王荊公執政,注度朝廷方以開邊為意,又以黜官未復,思有以動君相之意,乃言向日久在邕州,知交趾可取,

朝廷遽召,復ト門使,俾知桂州兼廣西經略安撫。注至桂二年,而繆愆無狀,有旨召還,死于潭州。然朝廷尚以交趾為可取,又以沈起知桂州。起至桂,先取宜州王口寨,而兵屢折衄,又作戰艦聚軍儲,雖興作百端,而不中機,會朝廷疑其逗留,移起知潭州,而以劉彝守桂。既而計謀宣露,一旦交趾浮海載兵擊陷廉、白、欽三郡,圍邕州,僅四十日,城陷,殺知州蘇緘,屠其城,掠四郡生口而去。

朝廷盡鑒前后守臣之罪,以次貶黜,贈蘇緘節度使,料秦、晉銳兵十萬人,發車騎南討,詔以趙Ι為經略使,Ι引郭逵共事,遂以逵為宣徽使,而Ι副之。逵頓兵邕州,久之,進克廣源州杭郎縣,而賊據富良江以扼我師,逵閉壁四十日,竟不能度,既而糧道不繼,瘴毒日甚,十萬之眾死亡十九,僅得交趾降表,遂班師。

朝廷奪逵宣徽使而斥之,Ι亦削官,而建廣源為順州。明年,交人始入貢,廣源嵐瘴特甚,自置州,凡知州及官吏戍兵至者輒死,數年間死者不可紀,每更戍之卒決知不還,皆與骨肉死別,至舉營號哭不絕者月余,以是人情極不安。會曾布帥桂,擒得交趾將儂智春,交人稍懼,曾因建議乞因此機會許交趾還向所虜生口而棄順州,朝廷從之。明年,交人歸生口數百,遂以廣源與之,復曾龍圖閣直學士,將佐遷官有差。自蕭注等為經略,或挾詐以罔上,或不能綏御遠人,致陷四郡,而郭逵逗撓自斃,僅得廣源,又不可守,竟棄之,生口十不得一,而朝廷財費億萬,二廣之民自此大困。

侯叔獻為汜縣尉,有逃佃及戶絕沒官田最多,雖累經檢估,或云定價不均。內有一李誠莊,方圓十里,河貫其中,尤為膏腴,有佃戶百家,歲納租課,亦皆奧族矣。前已估及一萬伍千貫,未有人承買者。賈魏公當國,欲添為二萬貫賣之,

遂命陳道古銜命計會本縣令佐,視田美惡而增損其價。道古至汜,閱視諸田,而議增李田之直。叔獻曰:“李田本以價高,故無人承買,今又增五千貫,何也?”

堅持不可。道古雅知叔獻不可欺,因以其事語之,叔獻嘆曰:“郎中知此田本末乎?李誠者太祖時為邑酒務專知官,以汴水溢,不能救護官物,遂估所損物直計五千貫,勒誠償之。是時朝廷出度支使錢,民間預買箭桿雕翎弓弩之材。未幾,

李重進叛,王師征淮南,而預買翎桿未集,太祖大怒,一應欠負官錢者,田產并令籍沒,誠非預買之人,而當時官吏,畏懼不敢開析,故此田亦在籍沒。今誠有子孫,見居邑中,相國縱未能恤其無辜而以田給之,莫若損五千貫,俾誠孫買之為便。”道古大驚曰:“始實不知,但受命而來,審如是,君言為當,而吾亦有以報相國矣。”即損五千貫而去。叔獻乃召誠孫,俾買其田,誠孫曰:“實荷公惠,奈甚貧何?”叔獻曰:“吾有策矣。”即召見佃田戶,諭之曰:“汝輩本皆下戶,因佃李莊之利,今皆建大第高廩,更為豪民。今李孫欲買田,而患無力,若使他人得之,必遣汝輩矣。汝輩必毀宅撤廩,離業而去,不免流離失職。何若醵錢借與誠孫,俾得此田,而汝輩常為佃戶,不失居業,而兩獲所利耶?”皆拜曰:“愿如公言。”由是誠孫卒得此田矣。叔獻之為尉,與管界巡檢者相善,縣多盜賊,巡檢每與叔獻約,聞盜起,當急相報,一旦有強盜十六人經其邑,叔獻盡擒之。既而嘆曰:“巡檢豈以我為負約耶!”機會之速不及報耳,然不可專其功也。”于是盡推捕盜之勞于其下,而竟不受賞。當其獲盜時,叔獻躬押至開封府,府尹李絢謂曰:“子之才能,吾深知之,子可一見本府推官判官,吾當率以同狀薦子也。”叔獻辭曰:“本以公事至府,事畢歸邑。若投謁以求薦,非我志也。”竟不面推官判官而去。

京師置雜買務,買內所需之物,而內東門復有字號,徑下諸行市物,以供禁中。凡行鋪供物之后,往往經歲不給其直,至于積錢至十萬者。或云其直尋給,而勾當內東門頭目故為稽滯,京師甚苦之。蔡襄尹京,詢知其弊,建言乞取內東門買物字號付雜買務,今后乞不令內東門買物,遇逐月宮中請俸錢時,許雜買務具供過物價,徑牒內藏庫截支,以給行人。仁宗大以為然,其事至今行矣。

熙寧中,高麗使人至京,語知開封府元絳曰:“聞內翰與王安國相善,本國欲得其歌詩,愿內翰訪求之。”元自往見平甫,求其題詠,方大雪,平甫以詩戲元,其略曰:“豈意詩仙來鳳沼,為傳賈客過雞林。”即其事也。

麟州據河外,扼西夏之沖,但城中無井,惟有一沙泉,在城外,其地善崩,俗謂之抽沙,每欲包展入壁,而土陷不可城。慶歷中,有戎人白元昊云:“麟州無井,若圍之,半月即兵民渴死矣。”元昊即以兵圍之,數日不解,城中大窘,有軍士獻策曰:“彼圍不解,必以無水窮我。今愿取溝泥,使人乘高以泥草積,使賊見之,亦伐謀之一端也。”州將從之。元昊望見,遽詰獻策戎人曰:“爾言無井,今乃有泥以護草積何也?”即斬戎人而解去。此時雖幸脫,然終以無水為憂。熙寧中,呂公弼帥河東,令勾當公事鄧子喬往相其地,子喬曰:“古有拔軸法,謂掘去抽沙,而實以炭末,堇土即其上,可以筑城,城亦不復崩矣。愿用是法,包展沙泉,使在城內,則此州可守也。”呂從之,于是人興板筑,而包沙泉入城,至今城堅不陷,而新秦可守矣。

吳奎為參知政事,會御史中丞王陶以韓魏公不肯押班事,其議兼及兩府,奎乃上章言:“邇來天文謫見,皆為王陶召之。”又嘗于上前薦滕甫可為邊帥,上問其故,奎曰:“滕甫不惟將略可取,至于軀干膂力,自可被兩重鐵甲。”異時,

上語其事于侍臣,且曰:“吳奎論事,大概皆此類也。”

元昊分山界戰士為二廂,命兩將統之,剛浪が統明堂左廂,野利遇乞統天都右廂,二將能用兵,山界人戶善戰,中間劉平、石元孫、任福、葛懷敏之敗,皆二將之謀也。慶歷中,種世衡守青澗城,謀用間以離之。有悟空寺僧光信者,落魄耽酒,邊人謂之“土和尚”,多往來蕃部中。世衡嘗厚給酒肉,善遇之,一日語信曰:“我有書答野利相公,若為我赍之。”以書授信。臨發,復召飲之酒而謂曰:“界外苦寒,吾為若納一襖,可衣之以行,回日當復以歸我。”信始及山界,即為邏兵所擒,及得赍書以見元昊。元昊發其書,即尋常寒暄之問,元昊疑之,遂縛信拷掠千余,至脅以兵刃,信終言無他。元昊益疑,顧見信所衣之襖甚新潔,立命棼拆,即中得與遇乞之書,具言:“前承書有歸投之約,尋聞朝廷及云,只候信回得報,當如期舉兵入界,惟盡以一廂人馬為內應,儻獲元昊,朝廷當以靜難軍節度使、西平王奉賞。”元昊大怒,自此奪遇乞之兵,既又殺之。遇乞死,山界無良將統領,不復有侵掠之患,而邊陲亦少安矣。洎西戎入貢,信得歸,改名嵩,仕終左藏庫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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