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此分而為二,倍而為四,參而為六,剖而為八,參乘四而為十二,五乘六而為三十,十二三十相乘而為三百六十;皆加一倍之定體也。邵子。知其說者,知天地之自然而巳。若夫“鼓之以雷霆”,《震》。“潤之以風雨”,《巽》。“日月運行,一寒一暑”,《坎》《離》。“乾道成男”,《艮》。“坤道成女”《兌》。交相摩蕩而可大可久之業著焉,則未可以破作四片、破作八片之例例矣。以例例神化,因其自然而喪其匕鬯,天下之理奚以得,而人惡足以成位于中乎?
吉兇、得失、生死,知為天地之常然而無足用其憂疑,亦可以釋然矣。釋然之余,何以繼之?繼之以惡而為余食贅行,繼之以善而亦為余食贅行,憂疑自此積矣。知者不惑,仁者不憂,惟其不于吉兇生死而謀道矣。
言無者激于言有者而破除之也,就言有者之所謂有而謂無其有也。天下果何者而可謂之無哉?言龜無毛,言犬也,非言龜也;言免無角,言麋也,非言兔也。言者必有所立,而后其說成。今使言者立一無于前,博求之上下四維、古今存亡而不可得窮矣。
尋求而不得,則將應之曰“無”。姚江之徒以之。天下之尋求而不得者眾矣,宜其樂從之也。
不略于明,不昧于幽,善學思者也。
畫前有易,無非易也。無非易而舍畫以求之于畫前,不已愚乎!畫前有易,故畫生焉。畫者,畫其畫前之易也。
兩端者,虛實也,動靜也,聚散也,清濁也;其究一也。張子。實不窒虛,知虛之皆實;靜者靜動,非不動也;聚于此者散于彼,散于此者聚于彼;濁入清而體清,清入濁而妙濁;而后知其一也,非合兩而以一為之紐也。
節者,中之顯者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而未有節者存,則發而中者誰之節乎?豈天下之有節乎?是從其白于外之說矣。故周子曰”中也者,和也”;張子曰“大和所謂道”;卓矣。雖喜怒哀樂之未發,而參前倚衡,莫非節也。充氣以從志,凝志以居德,庶幾遇之。闃寂空窔者,失之遠矣。迫發而始慎之,必有不審不及之憂。
“無不敬”,慎其動也;“儼若思”,靜而存也;“安定辭”,立誠于天下也;“儼若思”,于是而有思,則節無不中矣;仁之熟也。
“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奚以思之哉?“儼若思”之謂也。旁行而不流,安止而幾,其功密矣夫。
恃一端之意知,以天下嘗試之,強通其所不通,則私;故圣人毋意。即天下而盡其意知,以確然于一,則公;故君子誠意。誠意者,實其意也,實體之之謂也。
意虛則受邪,忽然與物感通,物投于未始有之中,斯受之矣。誠其意者,意實則邪無所容也。意受誠于心知,意皆心知之素,而無孤行之意,故曰無意。慎獨者,君子加謹之功,善后以保其誠爾。后之學者,于心知無功,以無善無惡為心知,不加正致之功。始專恃慎獨為至要,遏之而不勝遏,危矣。即遏之已密,但還其虛,虛又受邪之壑,前者撲而后者熹矣。泰州之徒,無能期月守者,不亦宜乎!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圣學提綱之要也。“勿求于心”,告子迷惑之本也。不求之心,但求之意,后世學者之通病。蓋釋氏之說暗中之,以七識為生死妄本。七識者,心也。此本一廢,則無君無父,皆所不忌。嗚呼!舍心不講,以誠意而為玉鑰匙,危矣哉!
求放心,則全體立而大用行。若求放意,則迫束危殆,及其至也,逃于虛寂而已。
“默而成之,存乎德行”;故德不孤,必有鄰。灼然有其幾,而不可以臆測。無他,理氣相涵,理入氣則氣從理也。理氣者,皆公也,未嘗有封畛也。知此,則亦知生死之說,存事沒寧之道也。
“吉兇悔吝生于動。”畏兇悔吝而始戒心于動,求其坦蕩蕩也,能乎哉?
“神之格思,不可度思。”待平旦之氣而后好惡與人相近,危矣!危矣!不幸而僅有此,可不懼哉?
死生,晝夜也。“梏之反復,則夜氣不足以存”;故君子曰終,終則有始,天行也。小人曰死。
“浩然之氣,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塞乎天地之間,則無可為氣矜矣。“閑來無事不從容”,無可為氣矜者也。
“盡性以至于命。”至于命,而后知性之善也。天下之疑,皆允乎人心者也;天下之變,皆順乎物則者也。何善如之哉!測性于一區,擬性于一時;所言者皆非性也,惡知善?
命曰降,性曰受。性者,生之理,未死以前皆生也,皆降命受性之日也。初生而受性之量,日生而受性之真。為胎元之說者,其人如陶器乎!
“成性存存”,存之又存,相仍不舍。故曰“維天之命,于穆不已”。命不已,性不息矣。謂生初之僅有者,方術家所謂胎元而已。
感而后應者,心得之余也。無所感而應者,性之發也。無所感而興,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然后感而動焉,其動必中,不立私以求感于天下矣。“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鬼謀也,天化也,非人道也。誠不必豫,待感而通,惟天則然。下此者草木禽蟲與有之,蓍龜之靈是也。
大匠之巧,莫有見其巧者也。無感之興,莫有見其興者也。“明發不寐,有懷二人”,尋過去也。“視于無形,聽于無聲”,豫未來也。舍其過去未來之心,則有親而不能事,況天下之抆抆者乎?
孩提之童之愛其親,親死而他人字之,則愛他人矣。孟子言不學不慮之中,尚有此存,則學慮之充其知能者可知。斷章取此以為真,而他皆妄,洵夏蟲之于冰也。
質以忠信為美,德以好學為極。絕學而游心于虛,吾不知之矣。導天下以棄其忠信,陸子靜倡之也。
“天下何思何慮”,則天下之有無,非思慮之所能起滅,明矣。妄者猶惑焉。
“有不善未嘗不知”,豫也;“知而未嘗復行”,豫也。誠積于中,故合符而爽者覺。誠之者裕于用,故安驅而之善也輕。
聞善則遷,見過則改,損道也;而非益不能。無十朋之龜為之寶鑒,則奚所遷,而又惡得改之道哉?惘于道,則憚子改矣。
水之為漚為冰,激之而成,變之失其正也。漚冰之還為水,和而釋也。人之生也,孰為固有之質?激于氣化之變而成形!其死也,豈遇其和而得釋乎?君子之知生者,知良能之妙也;知死,知人道之化也。奚漚冰之足云?張子亦有漚冰之喻,朱子謂其近釋氏。
至于不可謂之為“無”,而后果無矣。既可曰“無”矣,則是有而無之也。因耳目不可得而見聞,遂躁言之曰“無”,從其小體而蔽也。善惡可得而見聞也,善惡之所自生,不可得而見聞也。是以躁言之曰“無善無惡”也。
“我戰則克”,慎也;“祭則受福”,慎也。福者,禮成而敏,知神享之,君子以為福莫大焉。慎于物,慎于儀,慎于心,志壹氣合,雍雍肅肅,不言而靡爭,則禮成而敏,神斯享焉。疾風雷雨不作,災眚不生,氣志之感盛,孝子之養成矣。君子之所謂福也。若《春秋》所記仲遂叔弓之卒,皆人變也。
事人,誠而已矣。正己而無求于人,誠也。誠斯上交不諂,下交不瀆,故子路問事鬼神,而夫子以事人告之。盡其敬愛,不妄冀求,必無非鬼而祭之諂,再三不告之瀆。無他,不以利害交鬼神而已。
道莫盛于趨時。富貴貧賤、夷狄患難,極于俄頃之動靜云為,以與物接,莫不有自盡之道。時馳于前,不知乘以有功;逮其失,而后繼之以悔;及其悔,而當前之時又失矣。故悔者,終身于悔之道也。動悔有悔,終身于葛藟。往而即新,以盡其乾惕,然后得吉焉。故曰“吉行”,吉在行也。
“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更新而趨時爾。以向者之過為悔,于是而有遷就補綴之術,將終身而僅給一過也。
人役而恥為役。如恥之,莫如為仁。若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善用其恥矣。夫唯不以悔累其心也。
于不可恥而恥,則移其良恥以從乎流俗,而恥蕩然矣。故曰:知恥者,知所恥也。
“一以貫之”,圣人久大之成也。“曲能有誠”,圣功專直之通也。未能即一,且求諸貫;貫則一矣。貫者,非可以思慮材力強推而通之也。尋繹其所已知,敦篤其所已能,以熟其仁。仁之熟,則仁之全體現;仁之全體既現,則一也。
“群龍無首”,故一積眾精以自強,無有遺也。有首焉,則首一矣,其余不一也。然后以一貫之,不然者而強謂之然,不應者而妄億其應。佛、老以之,皆以一貫之之術也。
主靜,以言乎其時也;主敬,以言乎其氣象也;主一,以言乎其量也。攝耳目之官以聽于心;盈氣以充志,旁行于理之所昭著而不流;雷雨之動滿盈,而不先時以發;三者之同功也。
天地之生,人為貴;惟得五行敦厚之化,故無速見之慧。物之始生也,形之發知皆疾于人,而其終也鈍。人則具體而儲其用,形之發知,視物而不疾也多矣,而其既也敏。孩提始知笑,旋知愛親;長始知言,旋知敬兄;命日新而性富有也。君子善養之,則耄期而受命。
程子謂“雞雛可以觀仁”,觀天地化機之仁也。君子以之充仁之用而已。
佛、老之初,皆立體而廢用。用既廢,則體亦無實。故其既也,體不立而一因乎用。莊生所謂“寓諸庸”,釋氏所謂“行起解滅”是也。君子不廢用以立體,則致曲有誠;誠立而用自行;逮其用也,左右逢原而皆其真體。故知先行后之說,非所敢信也。《說命》曰:“非知之艱,惟行之難。”次第井然矣。
百物不廢,故懼以終始。于物有廢,偷安而小息,亦為之欣然;學者之大害也。人欲暫凈,天理未還,介然而若脫于桎梏;其幾可乘,而息肩之心起矣,危矣哉!懼以終始,故憤;百物不廢,故樂。憤樂互行,陰陽之才各盡,則和;和而后與道合體。
極深而研幾,有為己為人之辨焉。深者,不聞不見之實也;幾者,隱微之獨也。極之而無間,研之而審,則道盡于己而忠信立。忠信立,則志通而務成;為己之效也。求天下之深而極之,迎天下之幾而研之,敝敝以為人而喪己;逮其下流,欲無為權謀術數之淵藪,不可得也。
言無我者,亦于我而言無我爾。如非有我,更孰從而無我乎?于我而言無我,其為淫遁之辭可知。大抵非能無我,特欲釋性流情,恣輕安以出入爾。否則惰歸之氣,老未至而耄及之者也。公者,命也,理也,成之性也。我者,大公之理所凝也。吾為之子,故事父。父子且然,況其他乎!故曰:“萬物皆備于我。”有我之非私,審矣。迭為賓主,亦饗舜;堯之無我也。《春秋》書歸鄆、讙、龜陰之田,自序其績;孔子之無我也。無我者,為功名勢位而言也,圣人處物之大用也。于居德之體而言無我,則義不立而道迷。
有性之理,有性之德。性之理者,吾性之理即天地萬物之理;論其所自受,因天因物,而仁義禮知,渾然大公,不容以我私之也。性之德者,吾既得之于天而人道立,斯以統天而首出萬物;論其所既受,既在我矣,惟當體之知能為不妄,而知仁勇之性情功效效乎志以為撰。必實有我以受天地萬物之歸;無我,則無所凝矣。言無我者,酌于此而后不徇辭以賊道。
“魚在于渚,或潛于淵”,逐物者不能得也。故君子為己而天下之理得矣。
耳目口體互相增長以為好惡,則淫矣。淫于眾人之淫習,舍己而化之,則溺矣。耳目口體各止其所,節自具焉,不隨習以遷;欲其所欲,為其所為,有過則知,而節可見矣。“艮其背,不獲其身”;背非身也,不于身獲之。“行其庭,不見其人”;身非人也,不于人見之。能止其所,遏惡之要也。循而持之,安而中節,耳順、從欲不逾矩,自此馴致。
己十九而非己也。天下善人恒少,不善人恒多;诐而淫,邪而遁,私欲私意,不出于颎而迭為日新。喜其新而驚為非常之美,驚喜移情而遂據為己之畛域;故曰“習與性成”。茍能求其好惡之實而不為物遷,雖不即復于禮,不遠矣;故曰“為仁由己”。
佛、老之言,能動芻蕘而警之。然芻蕘可詢,而佛、老不可詢,何也?“人之患,在好為人師”;但好為師,則無父無君,皆可不恤。芻蕘無為師之心也。以芻蕘視佛、老而奪其為師之說,可也;片辭有采于其為師之說,隱惡而揚善,不可也。隱惡揚善,則但得其為師之邪,而不知用其芻蕘也。
不出于颎,一間而已矣。舜與跖之分,利與善之間也。盡用其視聽心思于利害,則颎;超于利害,則如日月之明離于重云之中,光明赫然,不可涯量。
因得失而有利害;利害生而得失隱,昏也。不昧于利害之始,則動微而吉先見,奚利害之足憂?馳驅于生死之涂,孰為羿之彀中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