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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述案由歸功翼尉 慰幽魂別筑佳城(2)

阿氏正驚愕之際,覺遠處有人喚她乳名兒,聲音慘切,連哭帶痛,定眼一看,只見牢門外,站著一人,白發(fā)蒼蒼,流淚不止。床側有同居犯人喚道:“大妹妹,大妹妹,你醒一醒,瞧一瞧,大媽來瞧你來了。”阿氏噯喲一聲,細看牢門以外,不是外人,正是母親德氏。凄凄慘慘在那里叫她小名兒,又央看牢的女牢頭,開門進來,走進床前哭道:“孩子,寶貝兒,都是為娘的不是,耽誤了你,難為你受這樣罪。”說著,扯住阿氏手,母女對哭。見阿氏渾身是疥,頭部浮腫紅燒,可憐那一雙素手,連燒帶疥腫似琉璃瓶兒一般。揭起臟被一看,雪白兩彎玉臂,俱是疥癬。所枕的半頭軌以下,咕咕嚨嚨,成團論碼的俱是虱子臭蟲。德氏看到此處,早哭得接不上氣了。阿氏亦連哭帶慟,昏迷了一會,復又醒轉過來。望見母親這樣,越加慘切,顫顫巍巍的道:“奶奶放心,女兒今生今世,不能盡孝的了。”說著,把眼一翻,要哭沒有眼淚,硬硬咽咽的昏了過去。德氏哭道:“我的兒,怎么得這樣冤業(yè)病啊。”阿氏微開杏目,嬌喘吁吁,搖頭抹了眼淚,仿佛告知母親,病不要緊似的。德氏止淚勸道:“孩子,你對付將養(yǎng)著,月初關了米,我還來瞧你呢。”阿氏點了點頭,合目睡去,德氏把帶來的幾吊錢,交與牢頭,一面哭,一面托咐求他變個法子,給女兒買點菜,倘能好了,我母女不能忘報。說著,灑淚不止。鬧得全獄中人,俱都酸心。大家齊勸道:“老太太您回去,您的姐妹禁在一處,都是難友兒。大妹妹歲數(shù)小,蒙此不白之冤,橫豎神大有鑒,總有昭雪日子。她是好清好潔。收到這里來,骯臟不慣。”剛說著,阿氏嘴唇一動,哦的一聲,唾出一口腥水來,順著嘴角兒,流至粉頸。阿氏在迷惘沉中,并不知道。德氏忙的過來,抹了眼淚,取出袖中手帕,替她擦抹。阿氏忽又醒來,翻眼向德氏道:“我隨你出家去,倒也清靜。”半晌又蹩眉道:“只是我奶奶、兄弟,叫我如何棄舍呢?”德氏喚道:“孩子,你醒一醒,夢見什么了?這樣嚇人?”阿氏點了頭,閉了眼睛,打了一個冷戰(zhàn)道:“沒什么,你不用叫我,我去了。”德氏聽了半日,知是一些胡話。又見阿氏兩手,向空里亂摸,半晌又似拈線做活一般,嚇得德氏更慌了。隨向女牢頭請安禮拜,再三的托囑。眾犯人說道:“老太太放心,病并不要緊,這都是邪火燒的,只要出點兒汗,退一退燒,管保就好了。”德氏凄凄楚楚,不忍離別。看著這樣。又不放心。無奈留連一刻,母女也不得說話,反惹她難受酸心,倒不如不見也罷。想到此處,由不得留著阿氏,滴了幾點傷心眼淚,叨叨絮絮,又托咐眾人一回,然后去了。

那知阿氏的病癥,很是兇險,自從德氏去后,熬煎了四五日,忽于一日夜內,喚著女難友哭道:“大姐大姐,妹妹清白一世,落到這步田地,也是命該如此。妹妹死后,望求眾位姐妹憐憫,告訴我母親、哥哥說,埋一個清潔幽靜地方,妹妹就感激不盡了。”說著,眼泡塌下,說話聲音,亦不似從先清楚了。嚇得難友們說聲不好,忙的叫醒牢頭,點上油燈一照,見阿氏圓睜秀目,貌似出水芙蓉一般,連一點病形兒反都沒有了。用手一摸,身上已經冰冷,撫著朱唇一探,呼吸已經斷了。正是: 生殉九幽緣怨了,他年應化蝶飛來。

驚得女牢頭披衣起來,念在同居多日,替她整理衣服,不待天明,急去報告獄官。提牢何奏鹿、司獄福瑞,趕緊的報司回堂。傳喚尸親文光,赴部具領。文光得了此信,很是皺眉。范氏道:“怎么衙門里這么糊涂,殺了我們家的人,即是我們的仇人,豈有把謀害親夫的淫婦,領回來殯葬的。錯傳我們了。”瑞氏哭著道:“噯,事到而今,你還這么咕嘻呢。不因著你,何致這樣,依我說孩子怪苦的,臨到從牢眼兒一拉,更顯得可憐了,究竟怎么件事,始終我心里糊涂,你叫正兒他爸想法子領去,別管怎么樣,哪怕是當賣借押呢,好歹給買口棺材,埋到墳地邊兒上。就算得了。”說著,凄凄慘慘,哭個不住。把托氏、春霖并大正、二正等思想嫂子的心,亦都勾惹起來,鬧得合屋的老少,你也哭,我也哭,文光、范氏亦愕著不敢言語了。文光頓了頓腳,拿了扇子出來,找個至近親戚,去向法部里去探聽。正問在宮道仁手里,文光說:“阿氏雖死。她是謀殺本夫的犯罪人。不管她謀殺也罷,誤殺也罷。既定為監(jiān)禁之罪,即是情實。如今她死在獄里,沒有叫被害之家,具領的道理,”宮道仁笑道:“說得亦有理。但是部院里定案原奏,你沒有見么?你以為阿氏殺人,已屬情實。然以令郎的傷痕,令媳的口供而論,是謀是誤,尚在疑似之中。既沒有尸親指說,又沒有旁人質證。安見得令媳阿氏,就是罪人呢!部院的堂憲,因此再三研究,內中疑竇甚多,不能速為定判。所以仿照監(jiān)候侍質之法,收在獄里存疑。預備以后,發(fā)露真情,或出了別的證據(jù),然后再據(jù)實定斷。如始終無從發(fā)覺,那么令媳阿氏就未必是殺人兇犯了。既不是殺人兇犯,就不是令郎仇人。既不是令郎仇人,就算是你家的賢媳婦。既是你家賢媳婦,優(yōu)待之尚恐不及,若永遠監(jiān)禁在獄,試問你居心何忍?”

文光聽到此處,良心發(fā)現(xiàn)。本來兒媳婦是個端莊淑靜的女子,只因半夜三更,兒子被害,不能不疑是媳婦。若以她言容舉動而論,又未免有些情屈。想到此處,由不得眼辣鼻酸,想起兒子被害的冤來,嗚嗚哭了。宮道仁勸道:“你不要想著傷心。既不忍叫她受罪,如今疑案久懸,她死在獄里,你應該心疼她了。”這一句話,說的文光越發(fā)哭了。宮道仁道:“無論怎么樣,你先回去趕緊備口棺木,通知你親家個信兒,或是同了他來,具個領紙。天氣這般熱,衙門里哪能久留,你趕快的就去吧。”文光只得答應,顧不得與親朋計較,急忙回到家中,先忙著買棺材,又要給阿德氏送信。范氏攔道:“送信作什么?我們因為忍氣才去領尸,不然因為這件事,我們就是一場官事。”文光聽了此話,里外為難,送信也不好,不送信也不好。躇躊半天道:“依你該怎么辦?”范氏道:“依著我呀,依著我呀,依我還不至于這樣呢。這都是你們家的德行,你們家風水,明兒把浪老婆再埋在你們墳地時,后輩兒孫還不定怎么現(xiàn)眼呢!”一面說。一面嚷,鬧得文光此時反倒沒了主意。想著兒子春英冤仇未雪,阿氏兒媳今又殆在獄里,這些個為難著急,俱臨在自己頭上,由不得頓足捶胸,哭了一回。范氏是得理不讓人,翻來覆去,總是嗔怪文光,不該聽托氏的話,娶這樣養(yǎng)漢老婆,正鬧得不可開交,托氏、大正等亦過來了,文光見著托氏,又恐老太太聽見,又要多管,忙的躲了出來,自己變著方法,買了棺木,雇了四名杠夫,從獄里把阿氏尸身拉出,就往義地亂家里去一埋,以免瑞氏知道,為此傷心。又免得夫婦三人,因此惹氣。

文光是敷衍了事的主義,不想那母女連心。德氏是愛女心盛,阿氏是孝母之心。出于至誠,自從探監(jiān)之后,德氏見女兒染病,回去亦急得病了。虧得常祿等日夜扶侍,延醫(yī)服藥,方才好了。一日夢見阿氏披著頭發(fā),貌似女頭陀的打扮,笑容可掬,手執(zhí)指塵,跪在德氏面前,磕了個頭。從著個金身女子一同去了。乃至醒來,卻是南柯一夢。本來德氏心里正想女兒監(jiān)里,得了瘟氣病,萬難望好,今作此夢,由不得肉跳心驚,算得阿氏病勢必然不好,急忙把常斌喚醒,叫他到學堂告一天假,去到兵馬司巡警總廳,找回他哥哥常祿來,細把夢中景象,說了一遍,叫他換個班次,或者告一天假,去到南衙門打聽打聽,看你妹妹好未好?常祿聽了此話,急得連連頓腳。當日到法部一問,誰說不是,果然春阿氏死在獄里,文光已經領去,找地方抬埋了。細打聽埋在何處,人人都說不知道,常祿無法,回來向母親哭道:“都是為兒的不好,把妹妹送入火炕,屈死在獄里,又沒有人情勢力,去給洗白,活著有什么滋味!”一面說,一面尋死覓活的,鬧個不了。德氏倒忍住眼淚,反來勸解道:“事已至此你倒不必傷心。誰叫你妹妹命苦呢?雖然她受了些罪,也不是出于你心。如今你哭會子也是不濟于事,你若急的尋死,作媽媽的又當怎么樣呢?不如事緩則圓,從哪里來的,還從哪里去。少時你找找普煥亭,問他該怎么辦?生前的委曲,我們也一概不究。既把你妹妹給了春英,活是他們家的人,死了是他們家的鬼。按說我們娘家,不必過問。誰讓冤家路兒狹,出了這逆事呢!他若是埋在塋地,咱們一天云霧散,什么話也不說。不給娘空信,我們認了,他若是草草了局,拿著我們家人,當作謀殺親夫的兇犯,我們有我們的官司在。別看是奏結的案子,只要他們家里指出你妹妹劣跡,證出你妹妹奸夫來,就算我養(yǎng)女兒的沒有教育。不然,他兒子死是他們家缺德,他們家害的,與我們毫無牽掣。我女兒受屈也罷,受罪也罷,甚么話我也不說,好好端端花棺采木,叫他小婆婆兒出來,頂喪架靈,咱們萬事全體,否則沒什么話說的,連普大普二,一齊都給滾出來,咱們是一場官司。”說著,指天劃地的,把小老婆、小娼婦的,罵個不了。嚇得常祿也不敢哭,勸了母親,慌手忙腳的,去找普煥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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