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7章 避戈鳥世外求仙 薄命人獄中絕食(2)

市隱道:“我知道得不甚詳細。今聽你這么一說,我已經了然啦。早先我很是納悶,看著阿氏神色,很是可怪。雖不是殺人原兇,一定是知情不舉。當日與慧甫、淡然并秋水、謝真卿諸人,我們時常研究。若說普云與范氏所害,我想被阿氏看見,一定要聲嚷起來。若說在廚房里,先把阿氏打倒,抬入水缸,然后才害的春英,這話有些不對。一來工夫很大,阿氏在水缸里,不能不死。二來文光醒來亦決不致不知道。若果真是范氏害的,阿氏萬不肯自認。這都是可疑之點,今聽你這么一說,阿氏頭上脅下的傷痕,原來是玉吉打的。兇器所在,原來是兇手放的。茅廁的板凳,原來是兇手挪的。這么看起來,你費的這份心,可實在不小。那么起禍的根由。又始于何日呢?”瑞珊大息道:“說來話兒很長。若論起禍的根由,就由阿氏的母親,但此事誰也不能知道,等到知道的時候,事情已經完了。”市隱怪問道:“何以見得呢?”瑞珊道:“阿氏用剪子尋死的故事,你知道不知道?”市隱道:“知道,知道。我聽過一個人說,阿氏出閣的那天,暗在轎子里,帶著一把剪子,大概沒死的原因,就因為娶的那日,沒同玉吉見著。后來回家,見了玉吉,大概還麻煩一回。以后情形,我就不得而知了?!比鹕簱u首道:“不對,不對。依閣下這么說,玉吉、阿氏二人還是因奸不憤,謀死本夫了。”市隱道:“那么起禍之前,用剪子尋死,又在何日呢?”瑞珊道:“起禍在玉吉父母未死之前。自從德氏悔婚,禍根子就算種下了??蓱z這十七歲的女子,又要顧名,又要顧義。母親之命,又不敢違。兄弟之情,又不敢忘。你道那阿氏心里,如何難過!不過中國風俗,在家庭父母之間,很是奇怪,若真能依照古禮,限制男女交際,亦還罷了。偏偏我國風俗,都是賊走了關門的多。小時候無猜無忌,任著兒女們一處游嬉,還不要緊,到得十五六歲,兒女智識已開,就應該加點限制,才算合禮。而中國限制法,不過限制外人,于親戚故舊里面,從不小心。父母心里,只合紅樓夢上那邢、王兩夫人一樣,以為至近子女,不是外人。詎知襲人有話,人大心大,保存不定有點意思。按理像這宗家法,既然是始而不慎,演成寶玉與黛玉的情魔,就應該察其心理,成其恩愛,才合道理。一來林黛玉不至于死,二來賈寶玉也不至當和尚。像這樣絕好的姻緣,作父親的,何妨成全成全呢。偏偏中國禮法,不是那樣。向來以意氣用事的多,不顧輕重,不顧利害,大半以王熙鳳的主張為然??磧号@樣心意,未免有悻禮教,遂不免有大發雷霆,日加束縛。其實那相思種子,早種在兒女心里,再欲拔除,已是不容易的事了,怎么辦呢?只得以使性子,動壓力,心里存一個反對的念頭,早早兒給個婆家,早早了卻為父母的責任。這就是普通人民,父母對于兒女的辦法。遇著溫順女子,只得信命由天,聽從父母之命,落一個哭一陣喊一陣,勉強到了婆家,就算完了。若遇這婆家闊綽,一切如心,或是女婿才貌,果與向日所望相差不遠,猶可以轉移腦筋,徐徐的改變。若遇個蠢笨愚頑、丑陋不堪的男子,婆家再沒個后成。舉目一看,正與向日所望成了反面,請問這女子心時,如何禁受得住,輕者要抑郁成病,逼出胃病肝瘋來,重一重就許鬧是非。果能像阿氏這樣清潔,這樣的崇禮尚禮,我恐其很難得罷。”說著,贊嘆不已。又把玉吉所寫的字畫詩句拿了出來。兩人一面賞玩,一面夸獎。正在折卷之際,猛聽窗榻外一人喊道:“你們只顧說話,把吃飯也忘了?!闭f著,啟門而入。二人猛嚇一跳,回頭一看,卻是項慧甫。二人忙的讓坐,喚人倒茶?;鄹Φ溃骸暗共璨坏共?,倒是未節。天已經晌午歪了,咱們吃點什么,進城訪烏恪謹倒是要緊的事。”說著,便令伙計出去叫飯。三人把早飯吃過,看看身邊時計,正正指到兩點。三人雇了人力車,逕往東四牌樓六條胡同而來。順著馬路兩旁的槐風樹柳影,不大工夫,已來到烏宅門首。三人投了名刺,仆人進去回了,站在二門內,說一聲請,三人謙遜一回,款步而入。只見跟班的瑞二迎出來笑道:“三位老爺駕到,我們門房里攔了駕么”?;鄹Φ嚷犃舜嗽?,不解何故?更不知怎么答對。市隱笑答道:“門房哪里敢攔,橫豎你們老爺又問來著罷?瑞二答應聲喳,走近三人面前,深深的請了安,鬧得慧甫、瑞珊很是驚異。市隱道:“我們不知道,向來這宅里規矩,凡屬至親至友來到,不準門房阻攔。自要是交情深厚些,便可以直到書房,然后門房再回話去。這是烏恪謹侍人優厚,惟恐仆人們得罪親友的法令,你們倒不必多疑。”剛說到此,烏珍亦迎出來,彼此見禮,各道契闊。烏珍道:“三位光降,何必等請呢。我們這樣交情,斷不用虛理客套?!比鹕旱纫幻孀咧姙跽溥@樣正直,交友這樣真切,不禁肅然起敬,四人來到書房,謙遜讓坐。市隱一面讓坐,惟恐烏珍心里看著厭煩,隨笑道:“咱們倒不必拘泥,恪謹是最怕客套的。”瑞珊亦笑道:“我們于禮節也是疏忽的,這樣倒好。”說著,瑞二倒上茶來,敘了會別的閑話。烏珍道:“阿氏殺夫一案,已經入奏了,不知瑞珊、慧甫兩兄,看見沒有?”瑞珊等笑道:“看見了,案定也還正當。只是內中情形,不知恪翁調查了沒有?我們今日來拜,正欲向閣下請教。聞得貴翼偵探,頗稱得手,不知如何始得確情?”烏珍聽了此話,知是瑞珊等已把案情訪明,來此溪落自己,乃笑道:“二位是有名偵探家,訪得案中情形,必當詳細。我們翼里兵丁,一來沒學問,二來沒見識,何能稱為偵探,盡能算是得手呢?小弟訪查此案,只知范氏、普云本來不正,阿氏在家的時候,亦不正派,所以案發之后,事情是難辦極啦。我聽市隱兄說,二位因著此事,很費腦力,費了一年多工夫,調查的必極詳確,何妨把內中情形,指教指教呢。”慧甫道:“屬翁說哪里話來。我們調查此案,大略與貴翼相同。今日與瑞珊來拜,正欲向閣下叨教,代我們設一方法,別叫法部里久懸著這案。”市隱亦插言道:“瑞珊的心很細,稱得起一等價探,頭把交椅的福爾摩斯。如今在天津地方,他已將原兇玉吉訪明拿獲,解到城里頭來了?!?

烏珍道:“哦,玉吉是什么人?他與這案里又有什么關系?”我怎么不知道呢?”瑞珊聽了此話,知道烏珍必不知道,登時在眉目間,現出得意之色,笑了兩聲道:“不怪恪翁不知道,大約除我之外,沒有第二人知道?!庇谑前亚澳赀M京,如何在各處采訪,如何與梁媽、惠兒相見,如何向麗格、張鍔并賈婆等搜問的話,詳述一遍。市隱道:“這不足奇。要緊把玉吉的事情細同恪翁說說。你們有責任的人,彼此同了意,也好報告法部,免得禿頭文章,永沒有定讞的日子。”烏珍亦笑道:“你把玉吉的相貌及當日起禍的緣由,告訴告訴我,我也開開眼界?!闭f著,便叫瑞二張羅茶水,四人湊在一張桌上,或吸煙,或飲茶。瑞珊把天津店里訪準玉吉蹤跡,如何隔店居住,如何與他完結的千方百計,從頭至尾,及如何迸京,如何把玉吉放走的話,又述一遍。烏珍道:“既是把玉吉帶來,何必又放他走呢?大料這玉吉一走,萬無生理,你沒去訪訪去嗎?”瑞珊道:“訪也無益,慢說一去無蹤,就是訪出蹤跡來,又該當怎么辦呢?”烏珍道:“這又奇了。既說是合在一處,去向法部聲明。難道報告上去,有失了正兇的理么?”這一句話,問的瑞珊等目定口呆,半晌答不出言來。市隱道:“是呀,如此該怎么辦呢?”瑞珊搔首道:“這也不難,只要法部里尊重人道,不忍再追原兇。”烏珍笑著搖頭道:“斷無此理。果然法部里不追原兇,不另定案,我們上此報告,又能什么用處呢?若依兄弟的拙見,此案結果是好不過如此,我們既尊重人道,安見得這樣定擬不是法部人員尊重人道呢,我們有若多不肯,難道法部承審人員,就沒有礙難嗎。再者天下的事情,若論法按律,就沒有講道德與不道德的解說。若對聶玉吉尊重人道主義,不忍按奸夫說擬,莫非春英之死,就算是該死了嗎?此案定案時,兄弟倒知道八九。當時定大人、沈大人、紹大人、戴大人以及善芝、樵崇、秋圃、蔡碩甫、宮道仁,并律學館諸人,全都因為此案,很費研究,不但過部后,這般人看到這樣,就是教衙門承審過此案的,鐘彥三諸公,也都知是怪異。不過阿氏到宮,供認是自己所殺不諱,此事就無法可辦了。后來報紙上很說閑話,看著司法衙門如此黑暗,一件疑案,居然費這么大周折,又不采取輿論,每遇審案時,用刑跪鎖,異常嚴謹,不叫外處人知道消息,這不是暗無天日嗎?豈知審案人員,于審判經驗上,不見得毫無見識。犯人到堂,差不多總露馬腳。一來是人怕虧心,通俗說當堂有神,就便是殺人兇犯,滾了馬的強盜,只要是一朝犯案,到了公堂,不用他嘴里招供,從他氣色上,就可以考查出來。大概審過案的,全都明白這種道理。此案見阿氏到堂,很是慌恐。問她五句,只答一句。不說是自己誤殺,便說受婆母氣,不然便是眼淚婆娑,自嘆命苦。再不然,說是此生此世清清白白,既然丈夫已死,自己也不愿活了,今請三公明鑒,似乎這一些話,雖然坐在座上,沒有偵探報告,試問承審人員,心里明白不明白?不必調查,只從這幾句話里,就可以揣明情形了?!笔须[道:“這也不然。當初你審問此案時,我曾在座。不僅是我一人,還有聞秋水并鶴、普二公,協尉福君等都在座。怎么那時一見阿氏到堂,都說她冤枉呢?”

烏珍笑了笑道:“那是你說她冤枉,那時我只知調查,不敢公然為阿氏冤。我問你一件事,你能記得么?”說著,走向案前,翻了本日記來,隨手遞給市隱。又笑著道:“我為這件事,受了無數閑氣。當時也不敢辯正,及至辯正,也仿佛無甚滋味,不如等到水落石出,人人都明白了,然后再說。你瞧瞧這幾項?!彪S手便揭開日記,一一指與市隱看。張、項二人,亦湊近觀看。上面一行一行都是春阿氏案子,烏珍親筆記載的。也有探兵鈺福等報告此案的原稟,也有往來文犢,亦均有烏珍注語,句句都可哀可慟,全是傷心風俗,婚嫁不良,致生種種患害的話。又翻一頁,上寫著聶玉吉三字,下有玉吉父母姓氏,以及前后遷移的地址。瑞珊看了不勝驚異。又看下注數字:“聶者孽也?!比鹕嚎吹酱颂帲街獮跽湓绨汛税冈瓋凑{查清晰了。因問道:“你可有些下不去。我們把此案查明,誠心敬意來報告,你如何明知玉吉,卻又隱瞞不說呢?”烏珍陪笑道:“瑞翁不要見怪,我恐其所探不實,所以未敢吐露。今聽你這么一說,原來幾方面的結果,都是這樣,我才敢拿來現丑?!闭f罷,哈哈大笑,鬧得瑞珊臉上,很是難過。可見為人作事,不可不詳慎,更不可自矜自信,心存看不起人的思想。此時張瑞珊不言不笑,自己瞞怨自己,悔不該揚揚得意,先向烏翼尉夸口。幸虧都是故友,不拘形跡的交情。倘若外人在此,豈不令人竊笑??鬃诱f:德不孤必有鄰。真應了俗諺所說“能人背后有能人”了。因又責問道:“恪翁這真是你的不對。你怎么早不說?”市隱亦驚異道:“這事很奇怪。恪翁你聽誰說的?我看這日記上,很是詳細。怎么我時常到這里來,你從來未提一字?”烏珍道:“提這有什么用處?好罷歹罷,案子已經完了。法部大理院,連提督衙門跟本翼,都明明知是玉吉,只是犯婦口里,不認有其人,更不認有其事,受盡了多少刑罰,她只說情愿抵命,咱們又有什么法子??上н@個女子,因為母親不諒,鬧到這步光景,如今有滿腹冤枉,無處分訴。還不如春英死后,投入水缸里,那時就死了呢。如今受了這二年罪,生不得生,死不得死,你說她那心里。該當怎么難受哇!”一面說,一面嗟嘆不己。太息中國陋俗,不該于兒女婚姻,這般操切。

瑞珊亦嘆道:“此類事情,沒有法子,天生是一對可憐蟲,不能不生生世世,叫人憐惜他。若真是美滿姻緣,雙雙的白頭到老,我想倒是平平常常,沒有什么滋味了?!闭f著,又提起玉吉當日在天津店里,如何發牢騷,偶然給旁人寫幅對字,都是大常齋的滋味。市隱道:“這也不能怪他。言為心之聲,不平則鳴,也是世間常事。但不知玉吉心里,究竟于阿氏身上,還是姊妹的關系,還是夫婦的關系呢?依照瑞珊的說,玉吉為人,竟是個多情男子。照恪翁所說。阿氏亦可謂癡情女子了,”瑞珊道:“這卻不然。玉吉的心事,雖然他沒同我說,然看其平素,決不是姿情放蕩的男子。相貌沉靜,語言正直,我敢一言斷定與阿氏兩人一定歸姊妹關系,決沒有意外之想?!笔须[剛欲再說,慧甫先搖頭道:“這話我有些不信。他若是姊妹情重,何以他胞妹蕙兒,他竟自置不顧呢?他若是姊妹情重,如j今又犯什么牢騷呢?簡斷截說,一言以蔽之,就是婚姻的仇憤?!比鹕旱溃骸安蝗?,不然,你見識還是普通一般人的議論。要論這兩人感情,非具遠大眼光,認明這兩個冤家都是非常人,細想他設身處地,都是什么情景,再去體驗他平素品行,合交際上的道義,然后才可以論定。若被你一言抹煞,這對可憐蟲真是冤之枉哉?!被鄹Φ溃骸澳阏鏁嫒苏陲?。依我這么議論。玉吉合阿氏兩人,都是絕對的好人。仿佛她母親德氏,倒是個起禍的根苗了?!比鹕旱溃骸斑@也不然。德氏為人,極為耿直。在家教育兒女,又極嚴厲。按照這宗事情原不能有,這也是不巧不成書。偏偏阿氏過門,遇見個蠢男子,雜亂家庭。但凡她忍得下去,我想春阿氏那樣孝母,那樣的溫柔和順,別管怎么樣,也就該認命聽天啦。玉吉也不致動氣,事情也鬧不出來。將來再生兒育女,更把以前的奢望拋在九需云外,慢說她母親不知道,春英不知道,就是春阿氏心里,也不過自怨自艾,念念那‘此生未種相思草,來世當為姊妹花’的句子罷咧。別不說。你看《紅樓夢》,花襲人出嫁蔣玉函,種種不得已的地方,還不是榜樣么,不過那么一來,也沒有這種事,也沒有這種案。阿氏、玉吉兩人,也都是平常人,不值得這么調查了?!?

慧甫再欲將話說下去,忽見瑞二進來,站在烏珍面前,悄聲回道:“福大老爺求見。”烏珍說一聲請,忽又聽電鈴兒叮當亂響,烏珍摘下耳機,說了幾句話,福壽已掀簾進來,與大眾見禮。烏珍放下耳機,問福壽有甚事情,福壽回道:“方才得了消息,說春阿氏在獄里,現染了一身潮疥,又因時令不正,獄里鬧瘟疫,阿氏亦得了傳染病。至今四五天的工夫,水米俱不曾進,大概要不永于人世了?!迸匀寺犃舜苏f,并無關系。在座諸人,都是因為此案,煞費苦心的人,聽說春阿氏在監患病,現已絕粒不食,不久要常辭人世的話,不由的鬧了一楞。要如何設法,且看下回分解。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固原市| 贵州省| 红河县| 福海县| 崇阳县| 大悟县| 英山县| 阿尔山市| 临城县| 保靖县| 土默特右旗| 勐海县| 二手房| 邻水| 冕宁县| 建宁县| 泰安市| 乌审旗| 太白县| 钟祥市| 平山县| 岐山县| 当阳市| 温宿县| 安溪县| 吴堡县| 宁德市| 南郑县| 余江县| 徐闻县| 阳朔县| 磐石市| 贞丰县| 元江| 新巴尔虎左旗| 民勤县| 额济纳旗| 漳浦县| 航空| 墨竹工卡县| 屏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