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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驂鸞錄
  • 范成大
  • 3531字
  • 2015-11-24 18:27:22

二月一日,宿山陽驛。夾道皆松木,甚茂。大抵,入湖湘,松身皆直如杉,江闕則栢亦峭直,葉如瓔珞。二物與吳中逈不同。吳中松多虬干,栢則怪局。

二日,宿儲州市。又當舍輿泝江。此地既為舟車更易之沖,客旅之所盤泊,故交易甚伙,敵壯縣。

三日,始泛湘江。自此六日,早莫行。倦則少休,不復問地名。湘江岸小山坡陀其來無窮,亦不間斷,又皆土山,畧無峯巒秀麗之意,但荒涼相屬耳。

七日,宿衡山縣。西望岳,山岧嶤半空,湘中山既皆岡阜迤邐,至岳山,乃獨雄尊特起,若眾山遜其高寒者。

八日,入南岳,半道憩食。夾路古松三十里,至岳市,宿衡岳寺。岳市者,環皆市區,江浙川廣諸貨之所聚,生人所須皆有。既憧憧往來,則污穢喧雜,盜賊亡命多隱其間,或期會結約于此,官置巡檢司焉。

九日,上謁南岳廟。四阿各有角樓,兩廡土偶仗衛皆取,則帝所正殿獨一神座。監廟與禮直官日上香火,后殿乃與后并處。湖南馬氏所植古松滿庭,殿后東西北三廊壁畫,后宮武洞清所作。紹興二十五年,火發殿上,燒后廊,壁本不圯,官不時覆護,漸為風雨所壊。帥司亟遣眾工模搨,新廟成,用摸本更畫,雖不復武氏筆法,然位置意象,十存七八,自“宴樂、優戲、琴奕、圖書、弋釣、紉織”,下至“搗練、汲井”,凡宮中四時行樂作務,粲然畢陳,良工運思,苦心有如此者。朶殿又畫嬪御“上直、奩香、篝衣”之事,尤為精妍。廟吏常鐍后宮門,非命官盛服,毋得入。前廊及中門所畫“文武官班、旌旗戈甲”之屬,則常筆也。衡岳寺在前西集賢峰下有善果尊者,鐵錫存焉。孟氏有蜀,特來施。此寺藏經,其簾袠,則蜀人戶部侍郎歐陽彬所施,織文妙絶。勝業寺在廟前,登御書閣以望岳,晚晴,眾山云盡卷,石廩、紫蓋、岣嶁諸峰畢見,惟祝融在云氣中。岳廟正直紫蓋峰下一小山,曰“赤帝峰”。南臺寺在瑞應峰上,登山之最近者。勝業寺有隋栢盤局于地,幾一畆,甚怪竒。栁子厚《般舟和尚碑》,子厚自書,亦有楷法。余病寒,不能風雨,未登山,遂還。

十日,行舟數里,即再見南岳峰,崛敦可尊而仰。帶江別有小山一重,山民幽居點綴,上桃李花方發,望之如臨皋道中,盧仝詩“湘江兩岸花木深”,至此方有句中意。

十一日,早莫行湘中。

十二日,至衡州。

十三日、十四日,泊衡州。謁石鼓書院,實州治也。始諸郡未命教時,天下有書院四:徂徠、金山、岳麓、石皷山,名也。州地行,岡隴將盡,忽山右一峯起,如大磯浸江中,蒸水自邵陽來,繞其左,瀟湘自桂零陵來,繞其右,而皆會于合江亭之前,并為一水,以東去。石皷雄踞要會,大畧如春秋霸主號令諸侯勤王,蒸湘如兄弟國,奔命來會,稟命載書,乃同軌以朝宗,蓋其形勝如此。合江亭見韓文公詩。今名緣凈閣,亦取文公詩“綠凈不可唾”之句,退之貶潮陽時蓋,自此橫絶。取路以入廣東,故衡陽之南,皆無詩焉。西廊外石磴緣山,謂之西溪,有洼尊及唐李吉甫、齊映諸人題刻。書院之前,有諸葛武侯新廟。家兄至先為常平使者時所立。

十五日,舍舟從陸,登回鴈峰——郡南一小山也。世傳陽鳥不過衡山,至此而回,然聞桂林尚有鴈聲。又云“此峰預南岳七十二峰之數”,然相去已逺矣。小憩花藥寺。又行二十里,宿。

十六日、十七日,行衡永間,路中皆小丘阜,道徑粗惡,非堅墢即亂石砌處。又泥淖,雖好晴旬余,猶未干,跬歩防躓,吏卒呻吟相聞。大抵湘中率不治道。又,逆旅漿家皆不設圊溷,行客苦之。自吳至桂三千里,除水行外,余舟車所通,皆夷坦,無大山,惟此有黃羆嶺,極高峻,回復半日方度,與括之馮公,歙之五嶺相若。宿大營。

十八日,宿永州祁陽縣,始有夷途,役夫至相賀。新出一種板襞迭,數重。每重青白異色,因加人工,為山水云氣之屏,市賈甚多。

十九日,發祁陽里,渡浯溪。浯溪者,近山石磵也。噴薄有聲,流出江中,上有浯溪橋,臨江石崖數壁,纔高尋丈,《中興頌》在最大一壁碑之上,余石無幾,所謂“石崖天齊”者,說者謂或是天然整齊之義。碑傍巖石,皆唐以來名士題名,無間隙。外有小丘曰“峿臺”、小亭曰“唐亭”與溪而三是為“三吾”,皆元子之撰也。別有一臺,祠次山與顏魯公。橋上僧舍即漫郎宅,黃魯直書其榜曰“浯溪禪寺”。又,書“法堂”,字皆﨑側,不用工。又有陶定書“中宮寺榜”。寺既不葺,諸榜皆委棄壁下。竊計,次山卜隱時,偶見江濵有此叢石,流泉帶之,遂定居,景物不出數畆,湘流至崖下尤沈碧,助成勝致焉。打碑賣者,一民家自言為次山后,擅其利。過浯溪,皆荒山,岡阪復重。宿東青驛。始余讀《中興頌》,又聞諸搢紳先生之論,以為元子之文,有春秋法,謂如“天子幸蜀、太子即位于靈武”。書法甚嚴,又如古者。“盛徳大業,必見于歌頌。若今歌頌大業,非老于文學,其誰宜為”,則不及盛徳,又如“二圣重歡”之語,皆微詞見意。夫元子之文,固不為無微意矣。而后來,各人貪作議論,復從旁發明呈露之。魯直詩至謂“撫軍監國太子事,何乃趣取大物為”。又云“臣結春秋二三策,臣甫杜鵑再拜詩。安知臣忠痛至骨,后世但賞瓊琚詞”。魯直既倡此論,繼作者靡然從之,不復問“歌頌中興”,但以詆罵肅宗為談柄。至張安國極矣,曰“樓前下馬作竒祟,中興之功不當罪”,豈有臣子方頌中興而傍人,遽暴其君之罪,于體安乎?夫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成功告于神明者也。別無他意,非若風雅之有變也。商周,魯三詩可以概見。今元子乃以筆削之法寓之,聲詩婉詞,含譏蓋之而章,使真有意邪?固已非是。諸公噪其傍又如此,則中興之碑,乃一罪案,何頌之有?觀魯直“二三策”與“痛至骨”之語,則誠謂元子有譏焉。余以為非是。善惡自有史冊,歌頌之體,不當含譏。譬如上壽父母之前,捧觴善頌而已。若父母有闕遺,非奉觴時可及。磨崖頌大業,豈非奉觴時邪?元子既不能無悞而諸人又從傍詆訶之不恕。何異執兵以詬人之父母于其子孫為壽之時者乎?烏得為事體之正?余不佞,題五十六字于溪上,殆欲正君臣父子之大綱與。夫頌詩,形容之本旨,亦不暇為元子及諸詞人地也。詩既出,零陵人大以為妄,謂余不合點破渠鄉曲古跡。有閩人施一靈者,通判州事,助之噪,獨教授王阮南卿是余言。則并指南卿,以為黨云。

二十日,行羣山間。時有青石如雕鎪者,叢臥道傍,蓋入零陵界焉。晚宿永州泊光華館??ぶ卧谏狡律希焦嵌喔g石,登新堂及萬石亭,皆栁子厚之舊。新堂之后,羣石滿地,或臥或立,沼水浸碧,荷亂生石間。萬石堂在高坡,乃無一石,恐非其故處。然前望眾山,回合如海,登覽甚富。子城腳有蒼石崖,圍一小亭。又有瀟湘樓,下臨瀟水,不葺。

二十二日,渡瀟水。即至愚溪,亦一澗泉,瀉出江中。官路循溪而上,碧流淙潺,石瀬淺澀,不可杭。春漲時或可,所謂舟行若窮,忽又無際者,必是泛一葉舟耳。溪上愚亭,以祠子厚。路傍有鈷鉧潭。鈷鉧,熨斗也。潭狀似之,其地如大小石渠、石磵之類,詢之皆蕪沒篁竹中,無能的知其處者。

二十三日,行山間,宿深溪。桂之門,接牙隊例至于此。

二十四日,宿全州,泊至湘館。

二十五日,入湘山寺。有無量壽佛塔,塔中祖僧之像,號稱真身。有所著書十余卷,土人奉之惟謹,亦多靈響之說。出山,遵湘水崖壁行,石磴上清流如箭,境清而麗。佳處名“盤石山”,有泉自洞罅中噴出當道,名“玉髓泉”。

二十六日,入桂林界。有大華表跨官道,榜曰“廣南西路”。家人子舉頭驚咤,以為何為至此也。然自湖南,盡處赤土小山,綿延無已,至湘,山雖佳然,村落蹊,隧猶嫌狹,少夷坦。甫入桂林界,平野豁開,兩傍各數里,石峯森峭,羅列左右,如排衙,引而南。同行皆動心駭目,相與指似夸嘆。又謂來游之晚。夾道高楓古栁,道涂大逵,如安肅故疆,及燕山外城都會。所有自不凡也。泊大通驛。道上時見鮮血之點凝漬,可惡。意謂“刲羊豕者,舁過所滴”,然亦怪何其多也。忽悟此必食檳榔者所唾。徐究之果然。

二十七日,視經畧安撫使印,自此趨府,二十七里,至安興縣,十七里,入嚴關兩山之間,僅容車馬,所以限嶺南北。相傳,過關即少雪有瘴。二十三里,過秦城。秦筑五嶺之戍,疑此地是。

二十八日,至滑石鋪,嶺中有龍思泉,又曰碧玊泉。小亭對之,張安國題詩曰“煩君凈洗南來眼,從此山川勝北州”。即知桂林巖壑必稱所聞矣。二十二里至靈川縣,秦史祿所穿靈渠在焉??h以此名。六十里至八桂堂,桂林北城外之別圃也。未至八桂二三里間,有小坡橫道,高丈余,上有石碑曰“桂嶺”。其實非也。桂嶺,聞在賀州,名“始安嶺”。彼州又有桂嶺縣。今桂林所治乃零陵地,舊屬荊州。比自中原來南者,久不行賀州嶺路,但取道于此,故事帥守監司,過嶺即有任子恩。纔越此坡,小即沾賞。前帥呂源者,立碑坡下。數年盡朘賞典而碑猶存。泊八桂堂十日。

三月十日,入城交府事??ぶ吻昂笕f峰環列,與天無際。按桂林自唐以來,山川以竒秀稱,韓文公雖不到,然在潮乃熟聞之,故詩有“參天帶水,翠羽黃甘”之語,末句乃曰“逺勝登仙去,飛鸞不暇驂”,蓋歆艷之如此,故余行紀以“驂鸞”名之,若其風土之詳,則有《桂海虞衡志》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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