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本草新編
- 陳士鐸
- 4753字
- 2015-11-11 11:05:49
或問檳榔乃消瘴之物,似宜止治瘴氣,何以治痢必須?曰∶檳榔雖可治痢,亦只宜于初起,而不宜于久痢也。痢無止法,用檳榔,所以下其積穢也,故初起之痢斷須用之。痢久則腸中無積穢之存,若仍如初痢之治法,則虛者益虛,而痢者益痢矣,是久痢斷不可用檳榔也。然吾以為初痢亦不可純用檳榔,用當歸、白芍為君,而佐之檳榔,則痢疾易痊,而正氣又復不損,實可為治痢之權衡也。
或疑檳榔去積滯,即宜獨用之,何以反佐之以當歸?當歸雖補猶滑,以助其攻也。何以更用白芍之酸收,偏能奏功哉。不知檳榔必得補以行其攻也。夫積滯之不行也。由于氣血之干涸。倘徒用檳榔以攻其積滯,則氣血愈傷,而瘀穢愈阻而不通,故必須當歸以生氣血,則大腸自潤,有可通之機。然而,肝木克脾,木旺則火旺,火旺必爍干氣血。當歸所生,不足以濟其所克,故必須益之芍藥以平肝,則肝不克脾,而芍藥酸中又能生血,以助當歸之潤,故同群共濟,以成檳榔之功,然則收之,正所以能其攻也。
五倍子
五倍子,一名文蛤。味辛、酸,氣平,無毒。入腎經。療齒宣疳 ,及小兒面鼻疳瘡,治風癬癢瘡,并治大人五痔下血。洗目消赤腫,止疼痛。染須髭變黑。專為收斂之劑,又禁瀉痢腸虛,解消渴,生津,卻頑疼,去熱。百藥煎,亦此造成。此藥外治之功居多,內治之功甚少,存之以備瘡毒之用耳。
或問五倍子乃收斂之藥,用之外治更宜,然而內治以固滑瀉,未嘗不佳,何子著《本草》,單為外治留之乎?曰∶痢無止法,用澀藥以止痢,前人所戒。況五倍子止痢,乃不得已而用之,止痢之品甚多,何必借此不可用之藥。此鐸所以只取外治,而不取內治。
皂莢
皂莢,味辛、咸,氣溫,有小毒。入足厥陰、手少陰、手太陰三經。理氣疏風,搐鼻噴噎,可救五絕痰迷、中風不語諸癥。敷腫痛即除,吐風痰,殺癆蟲精物,起風痹,治死肌,利竅開關,破癥墮孕。此物備急用之藥,藥籠中不可無者也。
或問皂莢開關之藥,單用以取捷乎?夫皂莢之功用,不止此也。凡心疼之病,隨愈而隨發者,必用皂莢,始可除根,此《本草》所未言也。張夫子曾傳余治心痛之方,實有皂莢火炒一兩、炒梔子一兩、炙甘草五錢、白芍二兩、廣木香三錢,為細末。老黃米煮粥為丸,如米大,滾水送下即愈,永不再發。是皂莢又可以治心疼也。然而,皂莢非治心疼之藥,借其開竅引入于心之中,使諸藥直攻其邪也。
或問皂莢生用乎,抑熟用之乎?皂莢熟用則無益矣,必生用為佳。然而,生用切不可用蛀者。蓋皂莢蟲尤細,凡研末之時,蛀蟲乘開關之際,直入肺中,反成大害。故必須揀不蛀者,研為細末,即包在紙包之內,亦必須常取出經風,以防其再蛀。我有一方,制之最佳,用麝香同包,斷無再蛀之理,且又可借麝香之香,引入鼻竅,而開關更靈也。
或問用皂莢末以治中風,吐其痰而不愈,反成偏枯之癥,何也?曰∶皂莢用末以吹鼻,使中風之人關開,實治方之功也。若入于稀涎散中吐之,非治也。蓋近來中風者,皆非真中風,盡由于陰陽水火之虛,或陰虛火炎,煎熬津液,結而為痰,熱極生風,猝然仆厥。使更吐痰,則愈損其津液矣。津液重傷,經絡無水以相養,或氣虛而無以相通,安得不變為拘攣偏廢之癥哉。
或疑神仙傳載∶崔言逢異人傳皂莢刺三斤燒灰,調大黃末,以治大麻風,雖將死尚可救。
何子注《本草》略之乎?曰∶皂角刺安能救大麻風哉,此誤傳也。用此方以救之,是速之死耳。
烏藥
烏藥,味辛,氣溫,陽也,無毒,入足少陰腎經及陽明胃腑。性多走泄,不甚剛強,諸冷能除。凡氣堪順,止翻胃,消積食作脹,縮小便,逐氣沖致疼,辟疫瘴時行,解蠱毒卒中,攻女人滯凝血氣,去小兒積聚蛔蟲。此品功多而效少,蓋佐使之至微者也。力微似可多用,然而多用反不見佳。不若少用之,以佐君臣之用耳。
烏藥無關輕重,其實過多功少,近人未知耳。產婦虛而胎氣不順者,切不可用,用則胎立墮。人以為順氣用之,誰知烏藥能順胎氣之實,而不能順胎氣之虛乎。不獨胎氣,凡氣虛者,俱不能順。惟氣血虛而帶郁滯者宜之耳。
血竭
血竭,味辛、咸,氣平,有小毒。入腎。治跌打傷損,消惡毒癰疽,專破積血,引膿,驅邪氣止痛,外科多用之。然治諸痛,內治實神效。存之以備采用。
血竭內科可用,而近人不敢用之。不知血竭得補氣血之藥,其功更神。惜人未諳,故再表之也。
沉香
沉香,味辛,氣微溫,陽也,無毒。入命門。補相火,抑陰助陽,養諸氣,通天徹地,治吐瀉,引龍雷之火下藏腎宮,安嘔逆之氣,上通于心臟,乃心腎交接之妙品。又溫而不熱,可常用以益陽者也。
沉香溫腎而又通心。用黃連、肉桂以交心腎者,不若用沉香更為省事,一藥而兩用之也。
但用之以交心腎,須用之一錢為妙。不必水磨,切片為末,調入于心腎補藥中,同服可也。
乳香
乳香,味辛、苦,氣溫,陽也,無毒。入脾、肺、心、肝、腎五臟。療諸般惡瘡及風水腫毒,定諸經卒痛并心腹急疼。亦入散膏,止痛長肉。更催生產。且理風邪,內外科皆可用。大約內治止痛,實為圣藥,研末調服尤神。
或問諸痛皆屬于火,而乳香性溫,宜與痛病不相合,何以定諸經之卒痛耶?蓋乳香氣雖溫,而味實苦,溫為熱,苦為寒。氣溫則先入于火之中,相合而不相礙;味苦則后居于痛之內,相制而不相違。此所以能定諸痛,而無不宜也。
丁香
丁香,有雌、雄之分,其實治病無分彼此。味辛,氣溫,純陽,無毒。入腎、胃二經,又走太陰肺臟。善祛口舌潰爛,伐逆氣殊功。止噫呃氣逆、翻胃嘔吐、霍亂,除心腹冷疼,暖腰膝,壯陽。殺疳 ,堅齒。治奶頭綻裂,消蟲毒膨脹。亦有旋轉天地之功,直中陰經之病,尤宜可用之,但不可用之于傳經之傷寒也。
世人重母丁香,而輕公丁香,不知何故?謂母丁香能興陽道也。夫丁香而曰母,其屬陰,可知陰不能助陽,亦明矣。丁香公者易得,而母者難求,此世所以重母丁香也。舍易而求難,世人類如是夫。
阿魏
阿魏,味辛,氣平,無毒,熱。入脾、胃、大腸。殺蟲下惡氣,破癥積,辟瘟禁瘧,卻鬼祛邪,蠱毒能消,傳尸可減,乃消毒攻邪之物,宜于外治,而不宜于內治者也。
阿魏以臭者為佳,無臭氣者皆假。然亦有臭者不可用,乃取蒜搗為汁而亂人者也,然我有辨真假之法,臭阿魏投之水中,半沉半浮者上也,浮者次之,沉者假物,而不堪入藥也。
沒藥
沒藥,味苦、辛,氣平,無毒。入脾、腎二經。消腫突惡瘡、癰疽潰腐,破血止痛如神,療墜墮跌打損傷尤效。亦內、外可用之藥,而外治更奇也。
沒藥亦有贗者,尤難辨。辨法亦投之水中,立時色黯者為真,否則假物,無益于用,不如勿用也。
雷丸
雷丸,味苦、咸,氣寒,有小毒。入脾、胃與大腸。胃熱可解,力能殺蟲。不論各蟲,皆能驅逐。男婦皆利,非利男子而不利婦人也。主癲癇狂走,墮鬼胎甚速。遇怪病在腹,無藥可治者,加入輒應如響。名曰雷丸者,言如雷之迅、如丸之轉也,走而不留,堅者能攻,積者能去,實至神之品。但有小毒,未免損傷胃氣,去病則已,不可多服。宜以之逐邪,不宜以之耗正也。
或問聞雷丸善治奇病,有之乎?雷丸何能治奇病也,用之有理則奇,用之無事則拙。吾深怪世人,無理而欲眩異也。
或問雷丸可以逐邪,亦可以逐鬼乎?既可逐邪,獨不可以逐鬼乎。惟是逐鬼與逐邪少異,逐邪須用攻邪之藥為佐,而逐鬼必須用補正之藥為君,未可單用攻劑也。
或問邪與鬼,何分?曰∶寒熱之有常,此邪氣而非鬼祟也。寒熱之無常,此邪祟而非邪氣矣。然亦不可拘也。天下有鬼祟憑之而無寒熱者,亦有寒熱未解,而鬼祟先去者。雖曰逐邪用攻邪之藥,逐鬼用補正之藥,茍能以補正為主,而佐之逐邪、逐鬼也,則無往而非宜也。
或問雷丸性至急,不識可少制而緩之乎?夫雷丸一制,則無用矣。大凡逐邪之藥,正取其迅速,制之則失其性,安能施其功用乎。設于同群之中,而佐之和平之味,則彼此調劑,自得其宜,亦不制之制也。
麥芽
大麥芽,味咸,氣溫,無毒。入脾、胃二經。尤化米食,消痰亦效。孕婦勿服,多用恐墮胎元,若只用一、二錢,亦無妨。惟大麥煎糖,孕婦切戒。多食極消腎水,必損胎元矣。
或問麥芽亦米谷之類,何以能消米食?不知麥芽雖與米谷同類,而氣味相克,麥鐘四時之氣,而尤得夏氣俱多,米谷則得秋氣者也。夏氣克秋,米谷逢麥,猶秋得夏氣也,安得不消化乎。
或問麥芽消食,亦能消痰,江北中州之人尤善食面,宜痰食之咸化矣,何以消食多痰之比比乎?夫麥芽,乃大麥之芽,非小麥之芽也。大麥與小麥性殊,而功用各別,小麥養人而大麥傷人,且麥芽與未發芽之麥,功用亦殊也。未芽之大麥性靜,已芽之大麥性動,動則變,變則化矣。又何之疑乎。
或問小麥亦得夏氣,何以不克米谷?不知小麥雖與大麥同類,而早晚之性實異。大麥得夏之初氣,小麥得夏之中氣,初氣克削,中氣和平。故大麥消谷,而小麥養胃,且小麥無須芒,房亦易脫,形體亦甚不同。試看大麥芒能消無形之水腫,而小麥之房不能消濕,非一補一消之明驗乎。
赤小豆
赤小豆,味辛、甘、酸,氣溫而平,陰中之陽,無毒。入脾經。下水,治黃爛瘡,解酒醉,燥濕浸手足腫大,療香港腳入臍高突。但專利水逐津,久服令人枯燥,亦可暫用以利水,而不可久用以滲濕。濕癥多屬氣虛,氣虛利水,轉利轉虛,而濕愈不能去矣,況赤小豆專利下體之水,而不能利上身之濕。蓋下體之濕,真濕也,用之而效。上身之濕,虛濕也,用之而益甚,不可不辨也。
或問赤小豆,即家園之紅豆乎?曰∶別是一種,其色如朱而發光,頭上一點黑如漆。若家園之紅豆,名曰紅,而色實紫,能療饑,而不能利水去濕,多食亦敗血,功用與赤小豆迥別。
切勿以家園之紅豆,而錯用之也。
白扁豆
白扁豆,味甘,氣微溫,無毒。入脾、胃二經。下氣和中,除霍亂吐逆,解河豚酒毒,善治暑氣。佐參、茯、二術,止瀉實神。但味輕氣薄,單用無功,必須同補氣之藥共用為佳矣。
或謂白扁豆非固胎之藥,前人安胎藥中往往用之,何故?蓋胎之不安者,由于氣之不安,白扁豆尤能和中,故用之以和胎氣耳。母和而安,即謂之能安胎也。亦可但單用此味,以安驟動之胎,吾從未見其能安者矣。
或問白扁豆氣味涼薄,亦可有可無之物,先生刪藥味甚多,何獨不刪白扁豆?夫扁豆乃五谷中最純之味,淡而不厭,可以適用者,不止入湯劑也,或入于丸劑,或磨粉而調食,均能益人。況功用不獨安胎,尤善種子。凡婦人之不受孕者,半由于任、督之傷也,白扁豆善理任、督,又入脾、胃二經,同人參、白術用之,引入任、督之路,使三經彼此調和,而子宮胞胎自易容物。予所以特登此味,以為毓麟之資,豈漫然而收錄乎哉。
烏芝麻
烏芝麻,味甘,氣溫,無毒,入腎經,并通任、督之脈。功擅黑須,《圖經》未載,故近人無知之者。凡黑須髭之藥,缺烏芝麻則不成功。蓋諸藥只能補腎,而不能通任督之路也。唇口之間,正在任督之路,烏芝麻通任督而又補腎,且其汁又黑,所以取神效也。但功力甚薄,非久服多服,益之以補精之味,未易奏功也。
或問烏芝麻黑須髭,神農未書,《本草》不志,何吾子創言之哉?曰∶烏芝麻變白,予親試而驗者。乃不慎色故,余年四十早衰,須髯半白,服烏芝麻重黑,后因變亂,不慎酒色復白。可見,服烏須藥,必須斷欲,不可歸咎烏芝麻之無效驗焉哉。
或疑烏芝麻即白芝麻同類,未聞白芝麻之潤腎,烏芝麻之變白,恐亦好事者之言。不知烏芝麻之變白,實有義也。芝麻性潤而汁烏,烏自入腎,既入腎,自能潤髭矣,況又通任督之脈乎。然而,烏芝麻之義,又不止此,烏芝麻更能上潤于心,使心火不炎,不燒任督之路,引補腎之藥至于唇口,故能變白也。
巨勝子
巨勝子,非胡麻也。味甘,氣溫平,無毒。丹溪盛稱之。原有功益也。入心、腎二經。
補虛羸,耐饑渴寒暑,填堅髓骨,益氣力,長肌膚,明目輕身,延年不老,益元陽,興陰莖,尤生津液,入口即生,與人參相同。其補益之功,不可思議。惟其體尤輕,內實者正無多也,然亦不必盡是內實者始可用,亦不必盡去其殼,但投之水中,半沉半浮者即可用,將浮者棄去,取出沉與半沉者,用地黃汁泡之一日,曬干,磨末用為妙。此藥宜入丸,而不宜煎湯,煎則味不能出也。
或問巨勝子胡僧用入桑葉中為丸,果有益乎?此奇方也。先君曾服之,年愈六十,須髯未白,后不服此藥即白,可見此方之奇。蓋巨勝子得桑葉更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