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禪林寶訓(xùn)
- 凈善
- 4674字
- 2015-11-10 18:05:02
演祖謂郭功輔曰。人之性情固無常守隨化日遷。自古佛法雖隆替有數(shù)。而興衰之理。未有不由教化而成。昔江西南岳諸祖之利物也。扇以淳風(fēng)節(jié)以清凈。被以道德教以禮義。使學(xué)者收視聽塞邪僻。絕嗜欲忘利養(yǎng)。所以日遷善遠過。道成德備而不自知。今之人不如古之人遠矣。必欲參究此道。要須確志勿易以悟為期。然后禍患得喪付之造物。不可茍免。豈可預(yù)憂其不成而不為之耶。才有絲毫顧慮萌于胸中。不獨今生不了。以至千生萬劫。無有成就之時(坦然庵集)。
功輔自當(dāng)涂(太平州也)絕江訪白云端和尚于海會。白云問公。牛淳乎。公曰淳矣。白云叱之。公拱而立。白云曰。淳乎淳乎。南泉大溈無異此也。仍贈以偈曰。牛來山中。水足草足。牛出山去。東觸西觸。又曰。上大人化三千可知禮也(行狀)。
白云謂功輔曰。昔翠巖真點胸。耽味禪觀。以口舌辯利呵罵諸方。未有可其意者。而大法實不明了。一日金鑾善侍者。見而笑曰。師兄參禪雖多而不妙悟。可謂癡禪矣(白云夜話)。
白云曰。道之隆替豈常耶。在人弘之耳。故曰。操則存。舍則亡。然非道去人。而人去道也。古之人處山林隱朝市。不牽于名利。不惑于聲色。遂能清振一時美流萬世。豈古之可為。今之不可為也。由教之未至行之不力耳。或謂古人淳樸故可教。今人浮薄故不可教。斯實鼓惑之言誠不足稽也(答功輔書)。
白云謂無為子曰。可言不可行。不若勿言。可行不可言。不若勿行。發(fā)言必慮其所終。立行必稽其所蔽。于是先哲謹(jǐn)于言擇于行。發(fā)言非茍顯其理。將啟學(xué)者之未悟。立行非獨善其身。將訓(xùn)學(xué)者之未成。所以發(fā)言有類立行有禮。遂能言不集禍行不招辱。言則為經(jīng)。行則為法。故曰。言行乃君子之樞機治身之大本。動天地感鬼神。得不敬乎(白云廣錄)。
白云謂演祖曰。禪者智能。多見于已然。不能見于未然。止觀定慧。防于未然之前。作止任滅。覺于已然之后。故作止任滅所用易見。止觀定慧所為難知。惟古人志在于道。絕念于未萌。雖有止觀定慧作止任滅。皆為本末之論也。所以云。若有毫端許言于本末者皆為自欺。此古人見徹處。而不自欺也(實錄)。
白云曰。多見衲子未嘗經(jīng)及遠大之計。予恐叢林自此衰薄矣。楊岐先師每言。上下偷安最為法門大患。予昔隱居歸宗書堂。披閱經(jīng)史不啻數(shù)百過。目其簡編弊故極矣。然每開卷。必有新獲之意。予以是思之。學(xué)不負人如此(白云實錄)。
白云初住九江承天。次遷圓通。年齒甚少。時晦堂在寶峰。謂月公晦曰。新圓通洞徹見元。不忝楊岐之嗣。惜乎。發(fā)用太早非叢林福。公晦因問其故。晦堂曰。功名美器造物惜之。不與人全。人固欲之天必奪之。逮白云終于舒之海會。方五十六歲。識者謂。晦堂知機知微真哲人矣(湛堂記聞)。
晦堂心和尚參月公晦于寶峰。公晦洞明楞嚴(yán)深旨。海上獨步。晦堂每聞一句一字。如獲至寶喜不自勝。衲子中間有竊議者。晦堂聞之曰。扣彼所長礪我所短。吾何慊焉。英邵武曰。晦堂師兄。道學(xué)為禪衲所宗。猶以尊德自勝為強。以未見未聞為愧。使叢林自廣而狹于人者有所矜式豈小補哉(靈源拾遺)。
晦堂曰。住持之要。當(dāng)取其遠大者。略其近小者。事固未決。宜咨詢于老成之人。尚疑矣。更扣問于識者。縱有未盡亦不致甚矣。其或主者。好逞私心專自取與。一旦遭小人所謀。罪將誰歸。故曰。謀在多斷在獨。謀之在多。可以觀利害之極致。斷之在我。可以定叢林之是非也(與草堂書)。
晦堂不赴溈山請。延平陳瑩中。移書勉之曰。古人住持無職事。選有德者居之。當(dāng)是任者。必將以斯道覺斯民。終不以勢位聲利為之變。今學(xué)者大道未明各趨異學(xué)。流入名相遂為聲色所動。賢不肖雜糅不可別白。正宜老成者。惻隱存心之時。以道自任。障回百川固無難矣。若夫退求靜謐。務(wù)在安逸。此獨善其身者所好。非叢林所以望公者(出靈源拾遺)。
晦堂一日見黃龍有不豫之色。因逆問之。黃龍曰。監(jiān)收未得人。晦堂遂薦感副寺。黃龍曰。感尚暴。恐為小人所謀。晦堂曰。化侍者稍廉謹(jǐn)。黃龍謂化雖廉謹(jǐn)。不若秀莊主有量而忠。靈源嘗問晦堂。黃龍用一監(jiān)收。何過慮如此。晦堂曰。有國有家者。未嘗不本此。豈特黃龍為然。先圣亦曾戒之(大溈秀雙嶺化感鐵面三人也通庵壁記)。
晦堂謂朱給事世英曰。予初入道自恃甚易。逮見黃龍先師后。退思日用。與理矛盾者極多。遂力行之三年。雖祁寒溽暑確志不移。然后方得事事如理。而今咳唾掉臂。也是祖師西來意(章江集)。
朱世英問晦堂曰。君子不幸小有過差。而聞見指目之不暇。小人終日造惡。而不以為然。其故何哉。晦堂曰。君子之德比美玉焉。有瑕生內(nèi)必見于外。故見者稱異不得不指目也。若夫小人者。日用所作無非過惡。又安用言之(章江集)。
晦堂曰。圣人之道如天地育萬物。無有不備于道者。眾人之道如江河淮濟山川陵谷草木昆蟲。各盡其量而已。不知其外無有不備者。夫道豈二耶。由得之淺深成有小大耶(答張無盡書)。
晦堂曰。久廢不可速成。積弊不可頓除。優(yōu)游不可久戀。人情不能恰好。禍患不可茍免。夫為善知識達此五事。涉世可無悶矣(與祥和尚書)。
晦堂曰。先師進止嚴(yán)重。見者敬畏。衲子因事請假。多峻拒弗從。惟聞省侍親老。氣色穆然見于顏面。盡禮津遣。其愛人恭孝如此(與謝景溫書)。
晦堂曰。黃龍先師昔同云峰悅和尚。夏居荊南鳳林。悅好辯論。一日與衲子作喧。先師閱經(jīng)自若如不聞見。已而悅詣先師案頭。嗔目責(zé)之曰。爾在此習(xí)善知識量度耶。先師稽首謝之。閱經(jīng)如故(已上并見靈源拾遺)。
黃龍南和尚曰。予昔同文悅游湖南。見衲子擔(dān)籠行腳者。悅驚異蹙頞。已而呵曰。自家閨閣中物不肯放下。返累及他人擔(dān)夯。無乃太勞乎(林間錄)。
黃龍曰。住持要在得眾。得眾要在見情。先佛言。人情者為世之福田。蓋理道所由生也。故時之否泰事之損益。必因人情。情有通塞則否泰生。事有厚薄則損益至。惟圣人能通天下之情。故易之。別卦。干下坤上則曰泰。干上坤下則曰否。其取象。損上益下則曰益。損下益上則曰損。夫干為天坤為地。天在下而地在上。位固乖矣。而返謂之泰者。上下交故也。主在上而賓處下。義固順矣。而返謂之否者。上下不交故也。是以天地不交庶物不育。人情不交萬事不和。損益之義亦由是矣。夫在人上者。能約己以裕下。下必悅而奉上矣。豈不謂之益乎。在上者蔑下而肆諸己。下必怨而叛上矣。豈不謂之損乎。故上下交則泰。不交則否。自損者人益。自益者人損。情之得失豈容易乎。先圣嘗喻人為舟情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水順舟浮違則沒矣。故住持得人情則興。失人情則廢。全得而全興。全失而全廢。故同善則福多。同惡則禍甚。善惡同類端如貫珠。興廢象行明若觀日。斯歷代之元龜也(與黃檗勝書)。
黃龍謂荊公曰。凡操心所為之事。常要面前路徑開闊使一切人行得。始是大人用心。若也險隘不通。不獨使他人不能行。兼自家亦無措足之地矣(章江集)。
黃龍曰。夫人語默舉措。自謂上不欺天。外不欺人。內(nèi)不欺心。誠可謂之得矣。然猶戒謹(jǐn)乎獨居隱微之間。果無纖毫所欺。斯可謂之得矣(答荊公書)。
黃龍曰。夫長老之職乃道德之器。先圣建叢林陳紀(jì)綱。立名位選擇有道德衲子。命之曰長老者。將行其道德。非茍竊是名也。慈明先師嘗曰。與其守道老死丘壑。不若行道領(lǐng)眾于叢林。豈非善守長老之職者。則佛祖之道德存歟(與翠巖真書)。
黃龍謂隱士潘延之曰。圣賢之學(xué)非造次可成。須在積累。積累之要惟專與勤。屏絕嗜好行之勿倦。然后擴而充之。可盡天下之妙(龍山廣錄)。
潘延之聞黃龍法道嚴(yán)密。因問其要。黃龍曰。父嚴(yán)則子敬。今日之規(guī)訓(xùn)。后日之模范也。譬治諸地。隆者下之。洼者平之。彼將登于千仞之山。吾亦與之俱。困而極于九淵之下。吾亦與之俱。伎之窮妄之盡。彼則自休也。又曰。姰之嫗之。春夏所以生育也。霜之雪之。秋冬所以成熟也。吾欲無言可乎(林間錄)。
黃龍室中有三關(guān)語。衲子少契其機者。脫有酬對。惟斂目危坐。殊無可否。延之益扣之。黃龍曰。已過關(guān)者掉臂而去。從關(guān)吏問可否。此未透關(guān)者也(林間錄)。
黃龍曰。道如山愈升而愈高。如地愈行而愈遠。學(xué)者卑淺盡其力而止耳。惟有志于道者。乃能窮其高遠。其他孰與焉(記聞)。
黃龍曰。古之天地日月。猶今之天地日月。古之萬物性情。猶今之萬物性情。天地日月固無易也。萬物性情固無變也。道胡為而獨變乎。嗟其未至者。厭故悅新舍此取彼。猶適越者不之南而之北。誠可謂異于人矣。然徒勞其心苦其身。其志愈勤其道愈遠矣(遁庵壁記)。
黃龍謂英邵武曰。志當(dāng)歸一久而勿退。他日必知妙道所歸。其或心存好惡情縱邪僻。雖有志氣如古人。予終恐不得見其道矣(壁記)。
寶峰英和尚曰。諸方老宿批判先覺語言拈提公案。猶如捧土培泰山掬水沃東海。然彼豈賴此以為高深耶。觀其志在益之。而不自知非其當(dāng)也(廣錄)。
英邵武每見學(xué)者恣肆不懼因果。嘆息久之曰。勞生如旅泊。住則隨緣去則亡矣。彼所得能幾何。爾輩不識廉恥干犯名分。污瀆宗教乃至如是。大丈夫志在恢弘祖道誘掖后來。不應(yīng)私擅己欲無所避忌。媒一身之禍造萬劫之殃。三途地獄受苦者。未是苦也。向袈裟下失卻人身。實為苦也(壁記)。
英邵武謂晦堂曰。凡稱善知識。助佛祖揚化。使衲子回心向道。移風(fēng)易俗。固非淺薄者之所能為。末法比丘不修道德。少有節(jié)義。往往苞苴骯臟搖尾乞憐。追求聲利于權(quán)勢之門。一旦業(yè)盈福謝天人厭之。玷污正宗為師友累。得不太息。晦堂頷之。
英邵武謂潘延之曰。古之學(xué)者治心。今之學(xué)者治跡。然心與跡相去霄壤矣。
英邵武謂真凈文和尚曰。物暴長者必夭折。功速成者必易壞。不推久長之計。而造卒成之功。皆非遠大之資。夫天地最靈。猶三載再閏。乃成其功備其化。況大道之妙。豈倉卒而能辦哉。要在積功累德。故曰欲速則不達細行則不失。美成在久遂有終身之謀。圣人云。信以守之。敏以行之。忠以成之。事雖大而必濟。昔喆侍者夜坐不睡。以圓木為枕。小睡則枕轉(zhuǎn)。覺而復(fù)起安坐如故率以為常。或謂用心太過。喆曰。我于般若緣分素薄。若不刻苦勵志。恐為妄習(xí)所牽。況夢幻不真。安得為久長計。予昔在湘西。目擊其操履如此。故叢林服其名。敬其德而稱之(靈源拾遺)。
真凈文和尚久參黃龍。初有不出人前之言。后受洞山請道過西山。訪香城順和尚。順戲之曰。諸葛昔年稱隱者。茅廬堅請出山來。松華若也沾春力。根在深巖也著開。真凈謝而退(順語錄)。
真凈舉廣道者住五峰。輿議廣疏拙無應(yīng)世才。逮廣住持。精以治己寬以臨眾。未幾百廢具舉。衲子往來競爭喧傳。真凈聞之曰。學(xué)者何易毀譽邪。予每見叢林竊議曰。那個長老行道安眾。那個長老不侵用常住。與眾同甘苦。夫稱善知識為一寺之主。行道安眾不侵常住與眾甘苦。固當(dāng)為之。又何足道。如士大夫做官為國安民。乃曰。我不受贓不擾民。且不受贓不擾民。豈分外事耶(山堂小參)。
真凈住歸宗。每歲化主納疏。布帛云委。真凈視之顰蹙。已而嘆曰。信心膏血。予慚無德何以克當(dāng)(李商老日涉記)。
真凈曰。末法比丘鮮有節(jié)義。每見其高談闊論。自謂人莫能及逮乎。一飯之惠。則始異而終輔之。先毀而后譽之。求其是曰是非曰非。中正而不隱者少矣(壁記)。
真凈曰。比丘之法受用不宜豐滿。豐滿則溢。稱意之事不可多謀。多謀終敗。將有成之必有壞之。予見黃龍先師。應(yīng)世四十年。語默動靜未嘗以顏色禮貌文才牢籠當(dāng)世衲子。唯確有見地履實踐真者。委曲成褫之。其慎重真得古人體裁。諸方罕有倫比。故今日臨眾無不取法(日涉記)。
真凈住建康保寧。舒王齋襯素縑。因問侍僧。此何物。對曰。紡絲羅。真凈曰。何用。侍僧曰。堪做袈裟。真凈指所衣布伽黎曰。我尋常披此。見者亦不甚嫌惡。即令送庫司估賣供眾。其不事服飾如此(日涉記)。
真凈謂舒王曰。日用是處力行之。非則固止之。不應(yīng)以難易移其志。茍以今日之難掉頭弗顧。安知他日不難于今日乎(日涉記)。
真凈聞一方有道之士化去。惻然嘆息至于泣涕。時湛堂為侍者。乃曰。物生天地間。一兆形質(zhì)枯死殘蠹似不可逃。何苦自傷。真凈曰。法門之興賴有德者振之。今皆亡矣。叢林衰替用此可卜(日涉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