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把我的愛獻給你(7)
- 本色:打開來,一個真實的我
- 韓亞君
- 4573字
- 2015-12-28 11:35:27
受得的基礎,是要有耐受力,要經得起磨練。人生好比一個戰場,雖不見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但也絕不是溫文爾雅,推杯換盞。磨練的代價是不小的,也不是每個人都受得的。否則,就不會有戰場上的逃兵、敵后的叛徒和人生的意志不堅定分子了。今天的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理解20世紀50年代出生的長輩們所受的苦!50年代初,新中國剛剛成立,國家百廢待興,大家都過著艱苦樸素的生活。到了50年代末、60年代初,又遇自然災害,以及“大躍進”和償還“老毛子”的外債,天災人禍,日子更難過。我上小學的時候,是60年代中期的事,一次去農村我姑姑家串親,姑姑家吃的飯讓我今生都無法忘記。那飯是用一種有些發了霉的我至今都叫不上名來的一種米摻了一種很難吃的豆子做的,無法下咽。姑姑見狀,叫我表哥去高粱地打了一些烏米,蒸了給我吃。打烏米,在農村是不被提倡的,因為那樣做,會對其他的莊稼造成損耗,乃至影響秋后的產量。姑姑之所以做了,是怕我挨餓。到了70年代,我上中學、大學,那會兒吃粗糧、穿打補丁的衣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記得很清楚,那會兒的人家,一年四季,不是都能夠吃上三頓飯的。要根據節令、白天長短、勞動強度來改變。有的季節吃三頓飯,有的季節要吃兩頓飯。挨餓的滋味不好受。我們家在礦區,媽媽曾說過,礦區的勞動強度大,吃的跟不上,活兒就干不動。上大學前,我趕上了上山下鄉。誰都知道,上山下鄉是毛主席發出的號召。毛主席說:“農村是個廣闊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為的。”我們趕上了,沒有理由不去“大有作為”。鄉下的生活是苦的。我們去的地方是丘陵地區。土地不太肥沃,山地多一些,加之那個時候不提倡大面積種植經濟作物,又不許經商,日子很緊巴。我們吃的主食,主要是高粱米和苞米面。煮茄子、土豆拌鹽水是夏天的主要菜品;秋冬便以大蘿卜和白菜為主。能吃飽已很知足。一個工作日,是從天亮日出到日落天擦黑計算的,上全工壯勞力工分10分,折合人民幣兩毛八分。我干過的活兒,有幾樣至今忘不了。
我們是在7月下的鄉。7月里農活中有一項是收土豆。剛下鄉,我們就被狠狠地考驗了一回。那個時候種地很講“科學”,為了所謂的通風透光、有利于莊稼生長,多數的農作物都搞間種、套種。土豆與玉米套種——兩壟玉米之間,套種一壟土豆。到7月,土豆成熟了,玉米也到了揚花抽穗的時候。土豆是矮棵作物,玉米則不同,長得比人高,葉子也肥碩。收土豆需要在兩根壟中間來回穿梭。東北的地片兒都很大,風一吹,青紗帳起伏,像海。壟也長,一個上午,都收不完一條壟。我們收土豆的方法是一男一女搭檔,男生持鎬,在前面把土豆刨出來,女生在后面背筐,把土豆撿拾進筐里,背到地頭。說酷暑難耐,真的不假。悶熱的天,走在地里,不說干活,站一會兒都難以忍受。汗水淋漓中,男人不知輕重就把襯衣、背心一類的衣服脫了。大太陽底下,男人們揮汗如雨,全然不顧如小刀般割人的玉米葉子,一會兒的工夫,我們的身上,已是一道道洇著血絲的小口子,汗殺著,那叫一個疼!
到了秋天,要割地收莊稼。那個時候,哪里有什么聯合收割機啊,都是手工來做。收割高粱的時候,季節已是深秋。秋露已到來,天已轉冷。天不亮,我們就下地。地頭上我們排好隊,每人10根壟,摸著黑,我們開鐮。天真冷,秋霜遍地,草上、莊稼上亮著白色。片刻的工夫,便濕了我們的全身,我們不斷地打著寒戰。干這樣的活兒,是要技術的。早下了鄉的同學,彎身扎著馬步,幾鐮下來,回身收攏割好的高粱,做好“腰兒”,嚓嚓幾下就捆好了捆。而后繼續往前推。干這活,鐮刀要鋒利。刀不快,割不動莊稼,你就遭罪。可刀快也是雙刃劍,不熟練的人特容易割了手腳。腰還要有力,要有功夫,才能長久堅持。否則,走幾步,割幾下,就要歇一歇,那活兒就不知道何時能干完了。
起牛圈,也是一樁不好干的活兒。現在的農村時興給莊稼上化肥,我們插隊的時候,化肥很少,都是農家肥當家。到秋收結束,剛剛上凍的時候,就要起牲口圈了。準備好肥料,為了明春的春種。牛圈一般都露天。夏天的時候,牛圈里糞水橫流,為了漚肥,這個時候就要不斷地往圈里墊土、扔青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年初時的牛圈一般都是很深的,到了要起圈的時候,已經數次的漚糞行為,故已經比較淺了,離圈外的地面雖還有一點兒距離,但也開始接近。牛圈很味兒,一般這活都是男生來干。客觀說,女生也干不動。起初的階段,往圈外甩糞肥還好辦,畢竟圈墻矮。隨著層層的下挖,到后來必須采取分次外甩才能最終到圈外。深深的牛圈,人置身其間,味兒難聞不是什么事情。只是仰望無邊的天宇,思慮前程的時候,心里不免發酸。
秋糧收好,凈場后就要給國家交公糧了。這是一年中最后的活計了。一年的辛苦,換來一麻袋一麻袋金燦燦的玉米或者紅彤彤的高粱,我們都高興。但送公糧的活并不輕松,尤其是跟車的搬運工,裝糧、卸車都是你的事,趕車的把式只是搭一搭手而已。200斤的麻袋,以我們的身體情況,真的吃不消,好在這樣的活兒沒幾天,靠著硬努挺過來就是。有一次我跟車,不是一般的倒霉。送公糧最怕被糧站的質檢員檢出雜質多、不合格,我就偏偏趕上。唯一的辦法,就是找一個空場地界,把車上的糧食卸下來,全部過一遍篩子,篩除雜質,再裝好送進去。這個時候已是天寒地凍的冬天,手伸出去,一會兒的工夫,就麻木了。堅持著把事情做完,晚上回到知青點,一晚上睡不著。我們不懂,干扛麻包這類的活兒,是不能把自己的手指甲剪得太短的。手與麻包不斷地接觸摩擦,指甲若短,一會兒就磨到了指甲縫兒,再一會兒,指甲的前端便與指甲肉分離。分離的結果是,指縫間往外滲血。十指連心,能不疼嗎?晚上躺在炕上,手指跳著疼,無法入睡。教訓啊,人要懂得一些東西,不付出一定的代價是不可能的。
插隊時候,讓我最最難忘的事情,還是看青。所謂看青,就是到了秋天,莊稼就要成熟了,鑒于老百姓家養的一些豬、雞等小動物禍害莊稼,還有個別人偷莊稼這樣一些情況,村里每年都要安排年輕人看護莊稼,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看青。看青的活兒在所有的農活中,是輕松的。但也考驗人。因為看青不止是白天,晚上乃至夜半都要在遠離村子的外面活動。月黑風高天,山野里陰森恐怖。我天生膽小,一個人出沒在漫無邊際的青紗帳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只突然出現的家豬,一個突然冒出的人,甚至于一只突然竄出來的黃鼠狼,都會讓你毛發倒豎、渾身出汗,心里撲騰。清楚地記得,為了壯膽,我讓家人給我做了一支鐵頭的紅纓槍,還求人給我搞到了兩顆雞蛋大的鋼球。我提著槍,衣兜里裝著兩顆鋼球,去巡山。有了這一個秋天看青的歷練,以后的我,便不再那么膽子小了。
有一種受得,是一種精神上的壓抑,比之吃不飽飯挨餓、身子單薄干活還難以承受,不知要給人印象深刻多少倍。“文革”的時候,爸爸、外公都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而被批斗,由此,株連全家。那一年學校評五好學生,本來有我,負責地說,在我們學校,我是好學生。此前,也年年沒有被落下過。但在全校幾千人的大會上,宣布的名單中,卻沒了我。周圍同學都用一種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我。我很像一只受了傷的小動物,很無助。小學四年級的孩子,也許是虛榮心的緣故,我把那份榮譽看得太重。當然,受的傷害足夠大。說心里話,如果沒有那一次的洗禮,可能不會有我日后對于一些榮譽的相對淡定。
受得不是自虐。只想受苦,那是有病。人要在受苦的過程中善于總結,總結哪些東西于自己有用,于人生有提高。要主動去積累生活的經驗或者教訓,這是一個意識和精神提升的過程。要學會在漫長的黑夜中,想到、看到朝陽初升后的景象的本領,要看到人生有美好的未來。勾踐受得,臥薪嘗膽的勾踐,采用文種“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的國策,勵精圖治,遂有越國的復興。
苦中作樂,其前提雖然算不得什么好事情,但其樂觀精神還是應該提倡。物質和精神,不好說誰重要、誰不重要。沒有物質,精神何存?但倘若只講求物質,沒了精神,這日子過得還有意思嗎?以此觀之,吃苦和享受,各有各的意義。一味吃苦,不是我們生活的目的;但一味追求享受,則更會讓我們失去生活的目標。
我們不是功利之徒,也不是什么偉大的人物,不一定有多么遠大的目標,但也要有對于生活質量的要求。精神層面的升華,對于人來說,遠比物質生活來得重要。否則,我們受的苦,真就是白受了。
2011年8月4日
與人交往,聽到的好話太多了。也正常,說好話,不花錢,沒有什么付出,還能讓聽者受用,總比說不好聽的,要好得多。我們這個社會流行“多個朋友多條路”的說法和做法。表面上看,這樣的提倡沒什么問題,但什么事情都怕在正確的方向上再邁一步,于是,沒有問題,就變成了有問題。由于理解上出了問題,為了所謂的“多個朋友”,就有了盡量去說好話,不得罪人,無原則的情況。無原則的結果,是把人與人之間正常的關系搞得庸俗。于是,社會風氣向歌功頌德、阿諛奉迎轉向。再也聽不到同事之間的真心話,“良藥苦口利于病”成為幻想。即便尚有一二耿介之士,還可以做到直言,通常也會被視為“另類”。我們的社會病得不輕。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虛,由于真的東西被扼殺,人人設防、彼此互不信任,便成為社會的流行性病癥。這種情況不有一個根本性的轉變,社會主義社會的和諧要求和人類高尚的道德情操將很難實現。
說好話人們確實愛聽。人有愛虛榮之本性,說好話正滿足了一些人的虛榮心的需要。所不同的是,有的人在聽了好話后,能自知、自省。《戰國策·齊策》中《鄒忌諷齊王納諫》這樣記述:
鄒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麗。朝服衣冠,窺鏡,謂其妻曰:“吾孰與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齊國之美麗者也。忌不自信,而復問其妾,曰:“吾孰與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從外來,與坐談,問之:“吾與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來,孰視之,自以為不如;窺鏡而自視,又弗如遠甚。暮寢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于是入朝見威王,曰:“臣誠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今齊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內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觀之,王之蔽甚矣。”
從此段文字的表述分析,鄒忌的妻、妾、客,都有說好話的本事,但卻都不顧客觀事實,原因在于一個“私”字,“私”“畏”“有求”,入木三分。難得鄒忌能夠從“甜言蜜語”中走出來,清醒地看到了背后隱藏著的問題。而且舉一反三,引申出國家君王政治之弊,諫于齊威王。
人們都習慣了說好話和聽好話。有一種說好話的人,你可以不在意,因為他說好話,只是習慣了而已。他不會去害人,他只想不讓聽話的人不舒服罷了。除了這種人之外,其他說好話的人,你就要注意一些了,別被忽悠暈了,別飄飄然,別找不著北。一般而言,說好話的人臉皮都厚。什么肉麻的話都能從這些人的嘴里說得出來。聽的人凡有點良知,無論聽得多么不自在,甚至于渾身都起雞皮疙瘩,反觀說的人,還在從容不迫、滔滔不絕。
說好話,從主動和被動關系考量,如果是長輩、師長、領導從鼓勵和教育的目的出發,這樣的好話有意義。晚輩、學生、員工聽了這樣的好話,會受益。但即便如此,也要防止走極端,鼓勵和教育,需要好話,什么你最棒、你最好等;還要掌握度,不能一味贊美,有原則的批評,某種意義上更重要。知道什么是好,什么該做,是對的。但知道什么是不好,什么不能做,同等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