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買款正品硅膠不包郵的“假肚子”去參加前任婚禮(2)
- 若不相欠,怎會遇見
- 王王
- 4669字
- 2015-10-29 09:4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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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是在東四環邊兒的一個酒店,一進去,門口就擺了張他倆PS過度,根本看不出是誰的婚紗照,眼瞅著參加婚禮的大媽對一個眼神不好的大爺說:儀式沒辦呢,怎么新娘和新郎都出來了?順著大媽的手看過去,原來是伴娘、伴郎。我大腹便便地穿過人群,坐到指定的座位上,同學們對這戲劇性的一幕,按捺不住蠢蠢欲動八卦的心,開始從孩子幾個月到孩子的爹哪里人、怎么認識的、做什么的,恨不得把孩他爹祖宗十八代問個遍,我信口胡來,說得跟真的似的。
我們宿舍的姑娘全到齊了,說來也挺懷念在宿舍的那段生活。我們那個除了學費,其他一概不用操心的理工科學校,從來就沒見過一個地方能把這么多長得歪瓜裂棗的人聚到一塊兒。學校派來接我的那個同學,我和我媽一直尊敬地喊他老師,后來才知道只比我大一屆,當我們娘倆知道這個消息后,紛紛發出“這也長得太著急了吧”的感慨。經常聽到一些傳言說我們學校女生來之前以為到了大城市,都毅然決然地和家里的高中男友分手,到了學校后被學校男生丑哭了,又苦苦地哀求復合的段子。真假難辨,但足以感受到我們學校男生的風采了。
但對我來說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離家幾千里,終于可以自由自在了。起初宿舍關系并不融洽,緩和來自于一次宿管會的大叔站在樓下檢查夜里偷點蠟燭的,只要發現哪間宿舍有亮光,宿管大叔超強電筒的光束就會光顧哪間宿舍。姚宇是個蔫淘的家伙,點一根火柴,就把宿管大叔的電筒吸引過來了,火柴迅速燒完,大叔把電筒轉向其他宿舍,然后她再點一根,大叔又照進來,這么來回幾次,宿管大叔直接就殺到宿舍了。之后,我們宿舍人全部躺在床上裝無辜。
第二天宿舍就被通報批評了。不過,我們宿舍才不怕通報批評呢,因為宿舍在此之前基本周周上衛生白榜,讓很多男生都好奇,這屋里到底住著哪些姑娘。阿梅每周伸著脖子、踮著腳尖兒看到白榜上我們又赫然在列,那這一晚上她反復嘮叨的都會是“如果再不解決宿舍衛生問題,那么,我的個人感情問題就沒法解決了”。后來,她還出了餿主意,讓大家投票選出宿舍最懶的、拖了大家衛生后腿的人當舍長,來帶領大家走出白榜陰影。我就光榮地上任了。當了那幾年唯一的班干部(如果舍長也算領導的話),委屈如我,天天拿把破紅棉吉他在宿舍掃弦唱《痛哭的人》,明明不是我最懶嘛。
我就這么輕松地啟動了回憶模式,人可能在脆弱的時候反而會更懷念過去,但凡把過去忘得一干二凈的人都是當下過得如意的人。我從阿梅那不斷向我這邊瞄過來的眼神,看到了她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的忐忑,那時候她是宿舍年齡最大的,除了每個發白榜的日子她情緒低落以外,其他的每個早晨,她都會像上了發條一樣,只要時間一到,立刻霍地從床上坐起來,叫所有人起床。不僅早晨有叫早服務,到夜里的時候,無論我們的臥談會有多激烈,都會在她認為該睡覺的時候,讓我們閉嘴,但每個放完假回來的第一天,我們都會感慨回到家沒有她一聲怒吼的早晨,總缺了點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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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剛想張嘴說什么,就被丁丁給擋回去了,丁丁一直睡我下鋪,因為我太邋遢,有什么東西都往床縫里塞,所以我在上鋪的時候,往床下掉過襪子、面包屑、書,甚至有一天中午她睡著睡著,竟然從我床上掉了一把剪刀,正好落在她枕邊,把她嚇個半死,之后在我們宿舍,我就再也沒有睡上鋪的資格了。后來,丁丁充滿遺憾地跟我說,我在她鋪上掉了那么多東西,竟然沒有掉過一次錢。
那時候,我們宿舍姑娘個個情竇初開,最迫切的表現就是對“性”這件事充滿了好奇,現在說起來還挺丟人的。后來宿舍有個姑娘的親戚在學校旁開了個有包房的錄像廳,一次趁她幫姐姐看店的機會,把大家叫過去看三級片,就這么互相見證了彼此的第一次。但“知識”的累積趕不上事情變化的步伐,我剛了解完性愛是怎么回事的時候,姚宇為了跟她哥騙取更多的生活費,竟然編造了“周道要流產”的謊言(她當時解釋給我聽的原因是,她哥是男人,對這樣的事情很容易產生同情,后來只要碰到她哥,我總覺得對方向我投來我有能力中彈、沒能力拔彈的充滿憐憫的眼神),而我這個當時連初吻都沒送出去的姑娘,卻身兼流產重任,真是羞愧得很。
這些事情放到現在我都覺得不可理喻,但當時樂在其中。連我作為一名學生不想上課,只想坦坦蕩蕩地在外面晃蕩,這件事都做到了。過程是在醫院開了張病假條,教導主任說需要家長電話確認,當時給我爸打電話的時候很忐忑,想必肯定是會被狂風暴雨罵一頓的。但萬萬沒想到,他二話不說,義不容辭地就給我們教導主任打電話搞定了,事后揚揚得意地問我:“你們老師信了吧?你覺得爸演得怎么樣?”從頭到尾都沒問過我休病假是要去干什么。
那幾年我又自由又開心,好在越是管得松反而越自律,大把時間都用來看書了。在大學路那一圈兒的書店,把喜歡的書在第一家看到一百頁,再到第二家書店接著看完,租完學校樓下的書,又到其他地方租書。我記得當時租了本衛慧的《就這樣一絲不掛》,從大學路坐公交車回學校,有個男孩就一路尾隨,當時以為是被我的姿色所引誘,哪承想快踏進校門時小伙兒才慌張又急迫地攔下我問:“姑娘,這本書是在哪兒買的啊?”想來小伙子以為是不健康讀物了。
我們舍友從來沒有一起出動過,臨近畢業的時候大家才想起來竟然沒有一張合影,后來終于在學校里的假山旁,伴著不知誰遛狗沒清理的屎,喜氣洋洋地喊著“這里有坨屎”,才有了唯一的一張大合影。
我和張茹是最后離開宿舍的,那個晚上的月亮特別大,透過窗簾把宿舍映得發白,我倆并肩躺在宿舍的床上。想不起來有多久沒這么親密接觸了,想到之前很長的時間我倆都不說話,嗯,她之前在宿舍跟我最親密,但后來卻是關系最不堪的。所以人和人的關系,普通關系的都天長地久,但凡熱烈過的,最后不是歸于平淡就是歸于破裂了。
那天她給我講了一晚上她的夜店艷遇,而我滿腦子的悲傷情緒。半夜我起來,望向黑乎乎的操場,那些操場上呼喚過我們的小伙兒、那些從操場上老是飛到我們身邊的球、那些我們走過時的口哨……以后是不會再有了。
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房間,會像這間一樣,承載了這么多我們的喜怒哀樂和永不復返的美好青春了。醒來的第二天,用借來的眉筆,在一張條紋紙上寫了滿滿的一頁留言放在宿舍窗臺上,最后一句寫的是:“小朋友們,住這個屋的傳統就是大家要相親相愛,我們做到了,你們,加油!”
但我怎么從來沒想到,就是這個跟我互相欣賞過、交心過的姑娘,在唯一一次宿舍聚會上,把我的男人拐跑了,并歡快地邀請我參加他們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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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舉起酒杯說:“來,大家先走一個。”然后看了看我的肚子,又說,“你就算啦,拿水代替吧。”婚禮還沒開始,我們宿舍已提前進入喝多的狀態,姚宇講道:“本來我們今天以為你肯定不來,這幫姑娘是打算來替你鬧場子的。現在看你好好的,我們就都放心了。”丁丁接著又說:“行了,都過去的事兒了,人要向前看,十年后還不知道誰的日子更好呢。”宿舍其他姑娘一起附和著,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我手里端著一杯開水,真想一醉方休。我們還沒抒夠情呢,婚禮就開始了,張茹挽著她爹,從酒店門后走出來,接著樂隊的伴奏響起來,張茹白色的頭紗蒙著臉,后面還有倆花童跟著,很是氣派。張辰的臉在舞臺上,離我很遠,很不真實,不知道他此刻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然后交換戒指、表決心、秀恩愛,整個儀式像夢一樣,那個新郎不該是我的嗎?他們房子的地磚都是我選的呀……我使勁兒地掐了掐自己大腿,發現我確實是在參加我準老公的婚禮,并頂個假肚子,假肚子在衣服里的腫脹感無比真實。
婚禮還播放了一段VCR,是回憶他們如何相識相愛的,我才有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之前有幾天張辰說去出差,其實是跟張茹一起去了廈門,看張茹在臺上笑得跟花兒似的,我心想:這VCR不就是一部偷情的回顧史嗎?
等他們開始一桌桌地敬酒,我覺得好戲要開場了。張辰來我們這桌明顯地底氣不足,他看我的眼神透露著偷情成功的愧疚,但也被我先發制人的懷孕給震驚了。而張茹完全沒有,她一臉揚揚得意,這桌里張辰都不如她了解我。如果有一個人能發現我這個肚子是假的話,必然是她。不過,張茹夠聰明,她了解我這種歇斯底里、死要面子的性格,即便知道我這肚子八成不是真的,她也不會自己找這種難堪。她用如同嫁給了“高富帥”的勝利姿態,挽著張辰出現在我們桌兒來敬酒。
“姐妹們能來我真高興。”張茹一臉公關專業笑臉。今天她找的化妝師一定沒少花錢,妝很到位,婚紗選得也好,雖然她有點豐腴,但勝在胸大、腰細、臀肥,加上她一笑起來的媚眼和小虎牙,走起路來腰也擰屁股也起拱,總是讓人充滿無限遐想。難怪張辰上鉤呢,你看,戰斗還沒開始我就在心里舉起了白旗。
全宿舍里能說會道的就屬張茹了,其他人一水兒的女漢子,打架全是好手,好聽的話一句不會說。大家偷瞄我,我決定裝作一號女主角,代表大家講兩句。
“張辰、張茹,你看你倆這名字起得也跟近親似的,今天呢,我們大家來見證你們的婚禮,挺激動的。所以我們大家一起敬你們一杯。不過呢,我情況比較特殊,我就不喝酒啦,我和我家雙胞胎,祝你們婚姻幸福哈。”
大家一起斟滿酒,碰杯就干了。張辰和張茹,都不打算接招,我可不干,我可是花了好幾百買了假肚子,不煩死他們那錢就白花了。接著我又提起酒杯:“張茹,咱倆這特別的緣分,必須單獨干一杯。”看到一旁的張辰完全發呆狀,趕緊把他叫回神兒,讓他回到“案發”現場,“張辰,我原來都沒怎么跟你提過張茹吧,她原來只要是我的她都覺得好,我就是吃屎,她都跟著我搶呢。來,咱仨走一個。”張茹一臉不高興地要反駁,就看張辰的手使勁捏了一下,她作罷,伴娘、伴郎團跟著催促,在張茹的假笑和張辰無法猜測的默然表情下,完成了一次永遠不想再次見面的會晤。
其實婚禮到此為止,我都是強忍著“這一切都沒勁透了”的情緒在現場強顏歡笑,看看坐在我周圍宿舍的這些姑娘們,每一個都過上了老公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只有我,漂蕩在永遠望不到邊的海面上,那個曾被我以為可能是救命稻草的稻草,現在挽著另外一個姑娘奔向幸福生活的彼岸,而我一無是處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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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離開這荒誕的一切,在舍友開始喝高,馬上要上演姐妹情深的混亂中,起身,離開。沒走出酒店大廳,后面一個聲音響起,“懷孕了?步伐仍然很矯健。”
我扭頭一看,天!“微暗的X”先生。
我嘴里嘟囔了一句:“只要你出現的時候,都是我倒霉的時候。”
“我們HR正想給你打電話,讓你入職。現在看來不方便了?”
我環顧了下四周,發現沒什么認識人,湊到他身邊:“肚子是假的。”之后,稍稍拉開襯衣露出假肚子的肩帶,“機關在這兒呢。”接著把手放在嘴上做了個“噓”的手勢。
“我說上周還正常,這周怎么立刻挺了個肚子呢?”他數落道。
“小聲點,別讓人聽到了。”
他根本沒停的意思,繼續說:“這年頭都不能信自己眼睛了。”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留了句:“我發現這年頭到哪兒都能碰到你呢。”不理他,徑直走到前面路口打車。
可能是因為肚子不小,即便有空出租車開過,也不敢停下來載我。他們舉辦婚禮這個地方雖然在四環,但放眼望去像是荒郊野嶺,從市里打車好來,但想離開基本沒門,附近連個公交車站都沒發現。
我站在路口發呆,不一會兒,看見一輛黑色的捷豹停到我身旁。心想這地段的人有錢啊,開個小一百萬的捷豹還出來拉黑活兒呢。
正打算上前講價,車窗就搖下來,哪兒哪兒都有他出現——“微暗的X”。
“這個地方不好打車吧?”他明知故問。
“對啊對啊,我去積水潭,你能帶我一段不?”我一下變得熱情起來。
“我跟你不是一個方向的。”
從充滿希望到沒好氣:“你不打算帶我一段啊?”
“沒啊。”
“那你停下來干什么?”我有點想發火。
他一臉無辜地說,“我就是問問啊。”
“我可是孕婦啊。”說完自己都覺得沒底氣。
“那都是假的。”
“微暗的X”瀟灑地關上車窗,絕塵而去,留下我佇立在原地,呼吸著捷豹的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