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刑場帳暖
- 解語歌:書絕天下,淚斷成殤
- 流瑩離
- 8540字
- 2016-03-29 18:33:43
解憂又醒了,緩緩坐在床榻邊。
習慣性的輕輕撫了撫肚子,這才發覺,早沒了。
“娘娘。”靜怡端了藥過來,見她神思,不忍,勸道,“娘娘還年輕,孩子……以后還會有,曾經琪妃……良孝皇后也曾小產過,后來不也一樣有了皇上,娘娘以后還會有皇上的孩子。”
琪妃,謚號良孝皇后。
解憂不再去想那個女子,見到靜怡手中的藥,一滴不剩喝下,又開口問,“皇上什么時候過來?”
“快了。”
這幾日,他天天來儀瀛殿,一樣的時辰,是個定律。
靜怡走了,解憂又呆呆看著床榻,珠簾脆響,有人進來,輕輕一坐,床榻微沉,溫良的手,已經搭上了她。
她默不作聲。
“解憂,身體可好些了?”
“好多了,”她微微抽離他的手,“既然我能走動了,皇上能不能讓我去看看琉璃她們。”
他沒有應允,溫柔了音,“你身子不便,那地方不適合你去。”
“你是不是把她們打了,怕我見到她們的模樣?”她緩緩看向他,“皇上,她們是無辜的。”
“她們無辜,我們的孩子就不無辜?你別想替她們求情。”聲音忽然一瞬冷,提到那孩子,她傷心,他何嘗不傷心,所以,絕不能放過。
“我聽說,是有人在我食物中加了藥,才使得我落胎,我想見那個人,可以么?”
一個時辰后。
一個婢子被帶到了她跟前,解憂微微斂了眉,婢子身上幾乎體無完膚,鮮紅遍體,看著解憂,看著皇帝,顫抖低服著身子。
“秀盈,為什么是你?”
“娘娘……”秀盈驚恐的看了眼皇帝,像是視死如歸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害您的霖兒已經在庭獄自盡了!”
解憂看向一旁冷眉的他,他不動聲色,對這并不意外。
“娘娘,奴婢沒有害您,求您救救奴婢,奴婢真的沒有害您。”
秀盈又磕頭。
解憂不忍,想要動身,他卻突然將她翻轉禁錮在懷里,她掙扎一番,沒有掙脫,秀盈還在求饒,拼命的,在求她。
因為秀盈明白,求他是沒有絲毫用處的。
“皇上……”解憂開口。
他鎖得她緊,卻只是冷冷對下面人道,“你沒有害她?那貼身藏在你身上的那打胎藥,是準備給誰用?”
被他一問,秀盈身子冷顫,下意識突然摸緊腰間深處。
在庭獄里受過刑,也被仔細搜過身。
她貼身的藥物自然被搜了出來。
解憂心又微涼了一下。
“奴婢……奴婢……”秀盈開始慌張,又看著解憂,“娘娘,奴婢是有那藥,可是,可是,娘娘小產不關奴婢的事,奴婢有那藥,卻沒有那下藥的心思,娘娘對奴婢這么好,那么喜愛孩子,奴婢怎還會想傷害娘娘孩子呢……”
溫情戲聽夠了,皇甫衍冷不防打斷,“宮人入儀瀛殿前,都搜過身,藥根本無法帶進來,說吧,你這藥,誰給你的?從哪里來的?你準備什么時候用?”
“……娘娘,”秀盈只求解憂,“奴婢真的沒有害您的心思,真的沒有,娘娘您要信奴婢,是霖兒做的,這藥,也是霖兒給我的。”
“你還撒謊,把罪推到一個已死之人身上,你以為這樣可以脫罪?”他已經是不耐煩的冷。
“奴婢沒有,”秀盈不承認,“真的沒有。”
“如若儀瀛殿沒有這東西,必然是有人帶進來給你,朕記得,出入儀瀛殿的人,無非那么幾個,是王太醫?崔太醫?藺之儒?亦或是……”他眼眸微瞇,“哪一位醫童?”
秀盈驚恐,“不是,不是的。”
解憂涼了一眼他。
直接明了,醫童,莫若。
那個人,還提醒她小心孩子,背地里卻給了秀盈這藥,要來殺了她的孩子?
秀盈死死咬著唇。
“你不說,朕會慢慢的查,每一個有聯系的人,都別想脫罪!”
解憂心下一震,還未開口說什么,卻已經被他快速抱起,朝里面而去,外帶他一句音,“把這賤婢帶下去,好好招待她,直到她肯說為止!”
進來幾個侍衛,已經利索的將人拖走。
喊聲蕩在殿中,“娘娘,奴婢沒有害您,求您救救奴婢——”
自始至終,那個婢子都沒有說過一句求皇上饒命,只求她救。
這個婢子的命,他是非殺定了不可。
珠簾輕響過后,她仍舊在他懷中,只是他輕側坐于床榻之上,她輕了音道,“皇上,既然秀盈沒有害我,你能不能……”
“你想替誰求情?”他一句截斷。
“我只是覺得,孩子已經沒了,再扯些無辜的人,沒有必要。”
“這些人哪里無辜,解憂,你不知人心險惡,即便那霖兒不害你,這個秀盈也會尋著機會下手,若不是這些人,孩子不會沒的,你怎能認為這些人無辜。”
“那皇上你呢?”她輕柔的問他,看著他,“皇上,你明知她們這些人險惡,卻還是特意讓她們跟在我身邊,是皇上你把我置于危險之中,給她們機會下手的人,是皇上你,等她們得手,要殺她們的人,也是皇上你,皇上,你的心,是否比她們更險?”
他眸子微微斂了一瞬,瞥了一眼她,“解憂,你可以不用這么自作聰明的去猜。”
“你不想要這個孩子,認為它不是你的,你就想盡了辦法想讓它死,可是呢,你又不想讓我覺得是你想要孩子死,你自然不能親自動手,所以,讓別人動手,是最好的法子。”她笑了笑,“可能,你是真的沒想到,這個孩子,真的是你的。”
他忽然怒,眸子緊,“是誰跟你說這些齷齪的想法?”
“難道這不是皇上的想法么?”她盡量抬了抬眸子,與他對視,“說不定,其實你早知道這孩子是你的,但你還是不想要,覺得它是孽種,是恥辱,你把我困在這里,不也是覺得我見不得人。”
他眸子輕瞇,冷眉,“解憂,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知道啊,你不想要孩子,所以我滑胎那個晚上,你遲遲不肯讓太醫來,等到太醫一來,卻遲了。”她笑得無力,“不讓這孩子出生,你做到了,現在,你是不是很高興?”
身子被他箍得更緊,尤其放在她肩甲上的手,力道太大,她有些疼。
他溫著怒意,盯著她,“你是不是覺得我寵著你,你就可以肆無忌憚跟我說任何話?是不是你覺得孩子沒了,我就得事事遷就著你?是不是你認為,這個孩子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你是不是更覺得,我對這個孩子,沒有一點留戀之情,還覺得它死得好,我顯得冷血無情?”
她冷回幾字,“是,我恨你,也不會原諒你。”
微微一抽,他表情壓抑得可怕,“我本來以為,你沒了孩子,我該好好愛護你,現在看……你替真正想殺你孩子的人求情,覺得她們無辜,我卻冷血無情,很好,那我告訴你,你所有認為無辜的人,我必定讓她們一個一個的死,讓你看著,替我們無辜的孩子,討個公道!”
不否認,他早知秀盈有藥,從莫若送進來給秀盈的那刻,一切舉動他都密切關注,因為他需要連著一條線,徹徹底底揪出吳庸在宮中所培養的探子,他一直沒有動秀盈,可他也不會讓秀盈給她用那藥的機會。
那個霖兒,他是真的不知道,霖兒竟會害她,他再也不會信她身邊有人會保護她,什么死士什么梟鷹羽什么復國,沒有一個人對她安過好心!
既然能害她孩子,也能害她的命,這樣一些人,他斷不可能再留著。
無論秀盈背后的人,還是霖兒背后操謀之人,他必定一一揪出來,絕不放過!
一連幾日,解憂都在做噩夢。
夢到孩子在哭,夢到很多人被凌遲處死,受盡千刀萬剮之刑。
一片片的迷霧在眼前,她怎么走也走不出,哭聲一直不斷,好多人的,好多聲音,喊著冤枉,喊著救命,她跟著孩子的聲音,卻再快也跟不上。
一下子,忽然跟丟了。
怎么都找不到。
她哭著,“允諾,允諾……”
驚醒。
她深深的埋入在他懷里,被他護著。
更不知,深更半夜,他怎睡到了她床上,她卻絲毫沒有察覺,推搡一下,她翻過了身,離開他那抹胸膛的溫度。
他卻還是貼靠了過來,環過她,不放手,“我說話是重了些,我也心疼孩子,更心疼你。”
她不說話。
也心疼?真的有過么?
他連對她都不是真心的,只因她是前朝公主,他也會對這個無所謂的孩子心疼?
她是別人的妻子,卻有了他的孩子,一定是讓他覺得,是恥。
若他真的在意孩子,怎會把她放在這么顯眼的位置,成為所有人眼中釘,明知道秀盈有藥,很可能隨時害她,他那么不當回事,明知道她身邊有人居心叵測,目的是她的孩子,他可以毫不關心。
孩子那么頑強,在她肚子里那般折騰都還又活了過來。
怎么,還是被他的猜疑害死了。
她該慶幸住進這儀瀛殿起,從來沒有喝過他送來的藥,他沒有直接下手,卻也是間接害死了孩子。
仿佛以前所有的事一幕幕回憶過來,他懷疑她,猜疑她,不信她的話,她竟不知道,她到底,也還該信他的話么?她甚至不知道他這樣費盡周折,這樣毀了孩子,抓了那么多人,嚴刑拷打,到底對他有什么好處?
她真傻,真猜不透他。
第二日,靜怡在給她端膳食來時,明顯有憂郁之色,欲說什么說不出口。
見她不動筷子,許久,靜怡終是撲通跪下。
解憂一眼瞥去,“怎么了?”
靜怡微哽,“娘娘,您……您還是快去救救琉璃吧,再晚,來不及了。”
宮中這幾日,一直都在死人,今日已經是第四批被皇上下令凌遲的人。
娘娘,能勸皇上的,只有您了。
解憂穿著宮婢衣裳,借靜怡甩開儀瀛殿前的侍衛,拼命的跑,向那個方向,離儀瀛殿那么遠,從東到西,離出宮城門口如此近。
西華門下,那里曾是宮中刑場,卻已廢棄多年,如今,被重新啟用了一次,一排排的宮人宮婢,五花大綁,跪伏低首,哭泣喊冤,身子蕭瑟如風,等待著行刑。
因多日來刮殺多人而遺留的血腥味,很重。
走不動了,她虛弱得要闖進去,那片被包圍的圈,看見了琉璃,那么顯眼的位置。
侍衛發現了要硬闖的她,早已將她攔下,冷喝一句,“你哪宮的宮婢,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快回去!”
侍衛或許是想救她一命,明知道這里正準備在屠殺宮人宮婢,她這婢子卻仍往這里來,不是拿自己的命往皇帝刀口子上撞么?
推推搡搡,被擋死了路,解憂急得亂走,“你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不成,你不要命了。”侍衛硬是不讓,趁沒幾個大官看見,還把她推遠,“你快走,若是讓人看見,還以為你和那些宮人是一伙的,到時你非被千刀萬剮不可。”
解憂道,“我就是和她們一伙的,你把我送進去。”
“你——”侍衛真沒見過如此急著想死的人,另一侍衛猶豫道,“既然她想死就讓她進去,免得到時候她真是她們一伙的,我們卻把人好心勸走,上面知道了豈不是以為我們包庇犯人。”
兩個侍衛使了使眼色,正遲疑著不知如何時,解憂趁他們走神,一溜煙進入。
那侍衛卻再也攔不住。
一路沖撞,再次跑著經過幾個侍衛,那些侍衛正茫然,是否遺漏了一個人沒上綁,還是這個婢子想逃,喊了句‘什么人’,正要追過去圍堵把那婢子抓起來,只見那婢子伏在另一個被綁的婢子身邊,卻再也不跑了。
幾個侍衛猶豫不定,只是拿刀劍緊張的圍繞著兩人,前三日都好好地,生怕今日這刑場會出什么變故。
尤其,那被綁的婢子還念了一個尊敬的稱呼。
“……娘娘。”琉璃呆空的眼神,在解憂進來那刻化為震驚,又著急道,“娘娘,您怎么來了……您快些走……”
解憂卻道,“他若敢殺你,要死一起死。”
“娘娘,您何苦……”琉璃越皺眉越急,“奴婢不值得,您還是快些走吧,這刑場血腥,您怎能來這血煞之地。”
搖頭,她卻只對那些侍衛道,“你們既然要殺人,把我也一起綁了,禍端起因是我,殺了我,就什么都好了。”
“娘娘!”琉璃急喊。
侍衛仍是站著不動,一口一個娘娘,這婢子又是儀瀛殿的人,估摸著是儀瀛殿那位從未謀面的主子竟化成宮婢來這刑場,侍衛哪敢下手。
很快,這里的簇動被那邊人注意,雙方仍在僵持。
片刻,只見一抹紫衣服飾,是溫怒著過來,見到此情此景,凝眸瞇瞇,只說了兩個字,“過來。”
幾個侍衛心知,是對她說的,退離兩步,將刀劍包圍圈擴大,好讓她能起身過去。
解憂卻搖頭,挨著琉璃,不動身。
“朕叫你過來。”
她還是死活不過去。
“朕再說一次,過來!”
見皇帝是要發怒,琉璃苦澀開口,“娘娘,您別管奴婢了……”
不管,怎能不管。
怎能對人見死不救。
瞥了一眼琉璃,終究緩緩放開了在琉璃身上的手,起身,一步步朝他走過去,堵路的人很利索的自動讓開。
她沒有法子,在這樣一種場合下去救一個人,就算她說琉璃無辜,也沒有任何一點用處,他不會允她的求情。
她越求,他只會更加狠的對待那些人。
不然,他就不會什么都不會讓她知道,瞞得這么好,如若不是靜怡念著與琉璃的情分,告訴了她,她興許連琉璃會怎么死都不知道。
今日是第四批,他殺了三批人,凌遲之刑,千刀萬剮,一百二十刀,每一刀受遍,人再痛苦劊子手法也會很準,不過一百二十刀絕不讓人輕易咽氣。
何其殘酷的刑罰。
她以為他說殺人只是說說而已。
她不知道,原來他真的可以有這么殘忍的時候。
對她,對孩子,對無辜人,都殘忍。
微一站定,離他身邊近了幾分,這才感覺腿有些輕顫不穩,怕錯過行刑時間,跑得這么快這么遠,幾乎沒有喘過大氣,她身子本不應該如此劇烈運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輕輕瞄在了她身上。
這位被皇帝雪藏一月多不曾見其貌容的明妃娘娘。
若再多瞧幾眼,只覺得這個女子……有些熟悉。
在他人還想多看幾眼確認什么時,只見那女子突然低吟一聲,被皇帝一手掃過,抱在了懷里,皇帝寬厚的背,遮擋了一切探索那女子的目光,朝帷帳內走去。
這是一個空間夠大的帷帳,設在這里,除了遮擋毒日,還似乎能讓上面的人更愜意的欣賞下面的殺戮,進去之后,放下縹緲的紗帳,成了阻隔他人的視線。
又只有兩人了,如果忽略外面那么多凝視的目光。
他微微沉音,“你能這般容易出來,想來,儀瀛殿外頭的守衛,該要換新的了。”
她微一皺眉。
似乎能讀懂他深一層的意思,那批守衛看不住她,無用,該殺了換新的。
“那就換吧。”沒有替那些人求饒,她順著他的意思,“一群沒腦子的人,幾句話就能被騙,還怎么能保護我。”
只見他又瞥了她多眼,有點不信這是她出口的話,她不是一向都喜歡亂管著別人生死么?
別人的生死,她曾經總向他小心翼翼的求情,鈴木,慕晴,蝶蘭,徐銀楹,那如今,是輪到了琉璃?
“好,既然連愛妃也如此說,朕便依你。”他露出不易察覺的笑,隨即便吩咐外頭候著的人,“馮榆,傳朕旨意,行刑結束之后,撤換掉儀瀛殿所有守衛,至于那些守衛的去處……朕懷疑他們相互串通,才讓那墮胎藥物流入儀瀛殿,使得明妃失子,將人全部交與刑部,嚴刑審問!”
馮榆在外頭低身應,“是。”
解憂幾乎是下意識拽緊他衣袖,卻緊咬著牙,殺人還沒殺夠,如今是連守衛也不放過?
撇了她緊抓他的手,他輕斂了眸子,“怎么,愛妃不滿意?”
半響。
她憋出兩個字來,“滿意。”
“那就好。”
算了算時間,再過半刻鐘,便是行刑之時,解憂抓他更緊了,拋卻掉以前所有,她忽然輕輕環住了他半腰,整個人蹭在他身上。
他征凝了會兒,腰間的柔軟纏繞,敏感。
“皇上,以前都是臣妾不對,臣妾向您認錯。”聲音,低在他胸口。
緩了緩,她又繼續說,“臣妾不該對皇上說那些無禮的話,皇上怎會不想要我們的孩子,又怎會想要殺我們的孩子呢,是臣妾失子心痛,想多了,才會有那樣誤會皇上的想法,皇上,不要生臣妾氣了好不好?”
他一下心軟。
為了那些人,她甚至壓根就不認識的人,她這樣,換了法子變樣的求他。
可是不能,她能覺得那些人無所謂,她似乎可以輕易的去原諒所有要害她的人,可是他不能。
哪些人帶給她痛,他會雙倍還回去!
“朕沒有生過你的氣。”
“還說沒有生氣,皇上如今都氣得要殺人才解氣,看,你都氣得眉毛皺那么高,臣妾實在心疼。”她低伏在他身前,溫笑,“反正,已經殺了那么多,氣也該沒了是不是,皇上,不要再讓臣妾心疼了,臣妾還想看皇上高興的樣子。”
“他們殺了朕的孩子,還差點害了你的命,朕高興不起來。”即便知道她如此溫情脈脈,是在他面前演戲,他卻是真的真情流露,“解憂,我心也很痛,他們怎么可以殺了我們的孩子,怎么可以。”
“孩子已經沒了,它一定也不希望看到它父親再為它造殺孽,聽說,孩子未出生若是有了殺孽,因帶著罪孽,會投不了胎的,”她靠著他又近了些,聲音幾度低沉,“臣妾最近總夢到它,它說身邊好多孤魂野鬼,阻止它前去輪回,它一點辦法也沒有,臣妾聽到它的哭聲,心好痛,可臣妾也不知道該怎么幫它。”
將她輕攬在身下,他安慰道,“明日我讓人升壇做法,超度孩子魂靈,那些人是我殺的,所有一切,沖著我來就好。”
她搖頭,“不好,那些都是惡煞孤魂,若真沖撞了皇上,皇上怎能受得住。”
他狠劣了音道,“我是天子,九五之尊!那些邪魔煞氣奈何不了我,我不在意。”
“還是不好,皇上不在意,可臣妾擔心。”她抱著他很緊,輕抬眼看著他,“皇上,為了我們的孩子,放過那些人,當是為它積點福德,希望它下一世能有個好去處,好不好?”
看著紗帳外,他鳳眸越發狠,幾個字送出口,“不,他們是該死。”
敢動手殺他的孩子,那就必定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紗簾輕飄,馮榆在外頭恭敬候著,里頭如何情形卻也不清楚,瞄了眼刑臺上那柱香,最后一點星火湮滅。
是時候,馮榆傳送話進去道,“皇上,時候已到,是否下令行刑?”
聲音,飄入了她耳邊。
抱他又緊了幾分,她憐求著看他。
他卻避開她目光,眸光輕簇外頭那一排排模糊的人影,剛出口了幾個字,“著朕令,殺……”
無赦兩字還在回腸中,他卻生生一頓。
唇邊的柔意似水,溫了心。
這樣抬頭太費力,她怕自己掉下去,手撤離他腰間,攀爬上雙肩,繼而環上脖子,用情深入。
沒有停止,他開始在緩緩回應,甚至手掌環托著后背借力支撐她,她微微而笑,一個人的被動和兩個人的自愿,總有些不可而語的感觸夾雜,這一方面,他似乎,喜歡她主動,卻仍見她帶有閉月羞花似乎不精通此道的模樣。
別樣的感覺,觸及心底。
怎樣才算夠?
她覺得可以了,他卻覺得還不夠,什么時候停,他說了算。
這就是她膽敢挑弄他的后果。
本意是想她對他示弱,用孩子是否可以阻止他殺人,可不想,他還是如此堅定,改變不了他要殺人的心,情急之下,她只能如此做,根本沒想后果,哪知,一挑之下,他越發輕狂。
甚至,膽敢在外頭那么多人的虎視眈眈下,在那些被等待著栽決命運的宮人宮婢之上,在這千人矚目的帷帳里。
沒有違逆他的要求,在他輕撫著她心口月牙,唇口破裂染血,快要入情過深時,她終于忍著開口,“放過那些人,好不好?”
“不好。”冷冷打斷,他笑出了弧度,唇瓣鮮艷,繼續在她身上取悅,“在這種時候,愛妃跟朕談條件,真是個好法子。”
是啊,是她唯一的法子。
除了這副他還有些感興趣的皮囊,她都沒有資格跟他談條件,他說過,她命都握在他手里,她還能拿什么跟他作條件?
“你什么都不做,你就想讓朕收回那么多人命,不劃算。”
鐵定了,他不會放人。
他一定以為她最開始就是想用這法子替人求情。
她抓緊他,咬牙,“那……放過琉璃,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
要求又低了。
可以不管別人生死,但琉璃不行,她不能眼睜睜看著。
“你有想過琉璃是什么人嗎?”他發問。
在他的挑弄下,她輕吟迷離了目光,只說,“她是一個照顧了我十一年的人,在那次你被下媚藥,肯拼死替我求情,肯冒死為我認罪的人,怕你父皇給我下毒,從來親自負責我飲食起居的人,在我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肯用命陪著我,希望我得一人心,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人,這樣一個人,世上肯為我這樣的,很少了,我不管她是誰,至少,我知道她值得我去救,皇上,你明白么?”
“一個人再好,也有目的不純的時候,當一個人離你越近,也就是對你最好下手的時候,你就不怕,有一日琉璃會害你?”
“怕,很怕,”她怔怔望著他,“我怕自己再也沒有能夠信任的人,我真的怕每個接近我的人,都只想我死,就像你父皇,我那么親切的喊他皇帝哥哥,可他呢,從他登基那年開始,整整十年,他在我身上下慢毒,你說一個人,怎么可以心狠到如此程度呢,我才五歲,那么小,他就為殺我敢給我下毒,如若不是藺哥哥幾次為我以身試毒尋解毒之法,我早就沒了命。”
他微微一僵。
從來不知皇甫劦為對付一個小小的她,竟然用這種伎倆,從來不知道她受過這種痛苦,她從來……沒對他說過。
“為什么這些……不早告訴我?”
“不是對你說過么,那個治風寒的錦囊,”她苦澀笑了笑,“不對,你是查不出來錦囊上是否有毒的,因為那沒有毒,不過,對我來說,就是催發我體內毒性的劇毒,你拿著錦囊一定也疑惑過,為什么我會說這錦囊有毒,而你卻偏偏什么都查不出來,只知道錦囊是吳庸做的手腳,等你想找吳庸問清楚他卻逃了。”
想起那次她生氣時交予他的錦囊,還謊稱說是他下毒害她,他雖查到是吳庸,卻有不解的地方,對那錦囊記憶頗為深刻,他皺眉,“這么重大的事,關系到你的生命,你為什么一直瞞著我?”
“因為,”她微微笑,“給我下毒的人,是你的父皇啊,他已死,毒也已解,多余的沒有必要再說,你不知道,我曾經有多羨慕你,有父皇為你的后路精心謀計,有母妃教導你寵愛你,可是后來,你母妃死了,你恨你父皇,我怎能忍心讓你再加深對你父皇的仇恨,你曾經有親人,那是世上不可多得的東西,可是我沒有啊,琉璃,我把她當姐姐,她死了,我就什么都沒了。”
他抿唇,心下不忍,一瞬輕柔劃過她散亂的發,“你還有我。”
“是曾經有你,可是現在,你不是我一個人的。”
她沒法霸占著整個他,那不可能,早就不可能了。
現今他才發現,在她心底,他竟然連她身邊一個可能隨時要她命的侍婢都比不過。
人不是她一個人的,可整顆心,卻是除了她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放開了她,已經沒有心情再繼續下去,他已經不復方才凌亂的模樣。
再看她,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發飾凌亂,她都有點嫌棄自己這副丑的樣子,肚腹一緊,身子忽感一片清涼,只怕是她剛小產,方才又跑得那么劇烈,只怕是有血流出,她忍著疼痛,又說,“我不恨你父皇,若將來琉璃真的害我,我也不會恨,你,我也不想恨了,恨著太累。”
他漠然坐著,低首一言不發。
她只好接著說,“你覺得我特傻是不是,別人那么傷害我,我還能去選擇原諒,我也不是有多么善良,既然害我孩子的人已死,望皇上,就此收手。”
“解憂,”含眸斂斂,涼了話鋒,“你可以輕易選擇原諒,我卻做不到,今日,你不該來此。”
這興許,就是他與她遙遠的區別。
她善良也好,有憐憫之心也好,他卻不是個仁慈的人。
她說他冷血無情,他便冷血無情給她看,他容不得她有半點的誤會,更容不得她怎么可以不去計較什么,沒了孩子,她明明那么傷心,做夢還在喊著允諾,她怎么就能輕易原諒。
殘忍冷血的事她不忍做,不該讓她染上鮮血,他便替她做!
起身,那個背影,終究念出那幾個字,“行刑,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