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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失子失心

殿院。

琉璃急急走著,正要去殿門口讓守衛(wèi)通傳,公主這么想見皇上,這事可馬虎不得,半路,不知怎的腳下崴了一下,摔倒在地,手破了皮。

“姑姑。”霖兒見了,忙去扶起,道,“姑姑這是急著去做什么?”

琉璃道,“娘娘今日興奮,想見皇上,著我去給守衛(wèi)說一聲。”

“這么多日,娘娘終于肯想通了,早說娘娘應該要學些法子好好討好皇上,不一定要非要等皇上來。”霖兒笑笑,“皇上對娘娘這么好,娘娘性子就是倔,若是早日如此,皇上必定天天踏足這里。”

琉璃勉強笑了笑,想走幾步,腳卻疼得厲害,走不得路。

霖兒又道,“姑姑腳傷了,走不得路,這話,還是我去代傳吧。”

想了想,腳上又是疼,這一摔,根本走不得路,琉璃只好妥協(xié),“好吧,你可要記得莫亂說話,就說娘娘備了午膳,想邀皇上一聚。”

“知道了。”霖兒興笑,“姑姑,你快回去好好躺會兒,秀盈姐那兒還有些傷藥,等會兒我讓秀盈姐給姑姑送過去。”

幾個婢子候在廳中,時不時向外張望,解憂面前一桌菜,坐得腿麻了,松了松身子,再等了會兒,還是沒有人來。

摸了摸腹中的孩子。

傳喚多次,他就這么不想見她么?

即便真的不想來,讓人托個信也好。

有些等不住了。

霖兒低身道,“娘娘,奴婢再去傳喚一聲。”

琉璃傷了腳不在,霖兒跑了一次腿。

等霖兒再回來,神色稍差,“娘娘,您還是別等了,聽侍衛(wèi)說,皇上正在皇后宮中用膳,即便用完膳,怕也是來不了這兒。”

秀盈上前,也安慰道,“今日是八月十五,團圓節(jié),宮中怕是會很熱鬧,皇上許是忙不過來。”

看著一桌菜,解憂無力一笑,“今日怕是等不到了,霖兒,明日你再去通傳一次,現(xiàn)在,你們都下去吧,我一個人靜會兒。”

夜上中,月亮很圓。

團圓節(jié)的月是年中最圓之日,宮中熱鬧,儀瀛殿卻冷清。

解憂傾坐在柱子邊,依靠著,賞著天上孤月,霖兒端著夜宵粥過來,輕放在她腳邊,見她這般憂神,霖兒道,“娘娘,皇上明日一定會過來的。”

“你怎么知道?”

霖兒笑笑,“奴婢打賭,皇上一定會來。”

解憂恍惚了一瞬,見到霖兒,仿佛會想到鈴木,那個婢子曾說她會長命百歲,也很信誓旦旦,鈴木刁鉆刻毒,與琉璃不止一次次的嘴上斗嘴,她看著很是有趣,她們從來動口不動手。

霖兒,比鈴木活潑,這一月多的相處,也招人喜歡。

“娘娘,這粥可是姑姑挨著腳傷給您熬的,再不趁熱吃就涼了,還有這個,”霖兒興奮,拿起圓圓的餅,遞在她眼皮下,“這個是秀盈姐準備的,團圓餅,秀盈姐手藝可好了,姑姑都稱贊說好。”

看著團圓餅,接過,輕輕咬了口,解憂道,“這餡兒倒是特別,我以前從沒吃過。”又看了眼饞著的霖兒,解憂只拿了一個,將盤子遞給她,“這么好吃的東西,不能我一個人吃,拿下去給其他人分了吧。”

霖兒接過,“娘娘,您人真好,奴婢能認識您,真是福氣。”

“我哪里好?”

“娘娘從來不打罵人,您不知道,奴婢進的這皇宮里來,首先被麼麼教規(guī)矩,那麼麼狠起來,打得手疼,哪怕只是做錯一點事又是被那些公公罵,奴婢只能忍著,然后又被分配到儀瀛殿,剛來那天,奴婢不小心撞了靖陽長公主,那靖陽長公主以為奴婢嫌棄她腳瘸,差點也要把奴婢腳弄廢,不過奴婢還是能理解靖陽長公主,因為腳傷,本來談好的婚事男方悔婚,用盡了法子不娶,靖陽長公主這才發(fā)脾氣。”霖兒說著又看她,“娘娘您就不同了,沒有哪個娘娘會和一個宮婢促膝長談,還肯認真的聽著奴婢的抱怨,娘娘,您說您是不是好人?”

她愣了愣。

“我不是好人。”她放下餅,不打人不罵人是因為沒有必要,不跟沒必要的人斤斤計較,她連皇帝都打過罵過,怎能說不打罵人呢。

她不是好人,她無意害死過人。

鈴木……

“娘娘就是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霖兒起身,端著那盤子,“奴婢不打擾娘娘想皇上了,下去把團圓餅分了,還有娘娘,這粥您一定要喝,不能把小皇子餓著,要趁熱,涼了就不好。”

開心一笑,霖兒趕緊跑開。

解憂愣了愣,什么叫做不打擾她想皇上?

她才沒有想他!

看著那粥,輕輕捧起,喝了大半,卻忽然覺得后面有腳步聲,輕如染纖。

一頓,是他么?

捧著碗轉(zhuǎn)過身,抬頭欣喜去看,一抹華衣服裝,還有這人溫然的笑意,她的笑成了驚恐,碗,啪嗒落地,濺了她一身糊。

那人輕笑開口,“公主,我有這么可怕?”

她慌張,連忙退離開,警惕瞟了眼四周,漆黑一遍,她冷聲問,“深更半夜,你怎么在宮中?你怎么進來的?”

“今日團圓佳節(jié),宮中熱鬧,太后念我消失了一個公主夫人,特意邀我進宮賞月,一時半會兒忘了出宮,我就順帶來這里看看我的夫人。”莫若瞄了一眼她肚腹,補上一句,“還有我的孩子。”

“你胡說什么。”

“不對,這孩子不是我的,可是今晚我忽然發(fā)現(xiàn)一件有趣的事。”莫若走過來,笑意不改,“皇上居然認為,這是我的孩子,難怪,他一直如此冷落你。”

她冷言道,“這孩子和你沒有關(guān)系,他對我如何,用不著你管。”

他嘆氣,“你說皇甫衍到底哪點對你好,如今他正在云帳里與皇后翻云覆雨,快活得很,卻如此誤會你,讓你在這守著冷冷清清的寂寞,我真心替你不值。”

胸腔壓抑著,“侯爺若是來看我的笑話,那你就盡管笑吧。”

連看都不想多看,解憂避過他,正要往寢房里去,莫若低眸輕輕開口道,“小心孩子,別連孩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背對著他,她生生頓住,以為他想對孩子做什么,言語更冷。

“我是看你這么在意孩子,好心提醒你。”莫若冷了音,“因為你真的比任何人都蠢,容易相信人。”

“你想說什么?”

“我知道你與皇甫衍的關(guān)系,是在去年春獵時,你與他深情入吻,我看見了,想必那時你就很掛心他。”莫若淡了聲音,“只是,你可能不知道,在你離開后,他身邊的喻憷跟他說了一句話,你想知道是什么嗎?”

她別了耳,“我不想聽,不想知道。”

“喻憷說,”莫若不理她的話,仍舊一字一句復述當時的話,“恭喜七皇子,奪得前朝公主芳心,這公主身份懸殊,對我們以后,必然大有用處。”

即便不聽,話卻深入她心底。

她有些蒼涼不穩(wěn),盡力支撐自己。

“瞧瞧,你是不是被他騙得很慘?若你不是前朝公主,他絕不會多看你一眼,他最喜歡的人不是你,你當然不會知道,他如今給你這身份,把你放在風口浪尖上,卻還藏了另一個女子,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他保護得很好……”

“夠了……”她胸口悶氣難以憋下,“我與他自幼相交,他的為人我清楚,我不會信你的話,不會。”

莫若繞過去,重新站她面前,“說你蠢,一點也不為過,他若真喜歡你,怎會不信這是他的孩子,他連你的清白都不信,你卻還這么護著他。”

她冷笑,“如若不是侯爺跟他說了不該說的,他怎會不信我。”

“不該說的?”他細細一想,還真是說了些事,他笑,“是說汝陵那次?”

情香烈藥,確實難以熬得過去。

她的主動,他見識到了,卻偏偏在兩人深深入情時,她居然還能清醒一刻念一句,你不是他。

不是皇甫衍。

即便意識模糊,她一路磕磕絆絆想逃,他卻再也壓抑不住,這個女人,惹了他,即便沒有情香烈藥,憑她認清是他時恐慌的眼神,占有欲一傾而出,在公主府,他規(guī)規(guī)矩矩從不逾越,因為公主府有皇甫衍的探子,他無法做多余的事。

回汝陵探望老夫人那次,竟沒想到皇甫衍竟也來了汝陵,那晚,他說要跟她生一個孩子才能保得住這魏家侯位,是真的,他想占有她,她不愿意,尤其她與皇甫衍一夜不歸,是真的惹了他。

下~藥那次,他更想看看若是皇甫衍知道自己的女人,沒有守得住清白,會是何種臉色,他說,他會得到她,會好好待她,會比皇甫衍好千倍萬倍……

可惜,差點就要得到她,卻突然冒出來一個白衣女子。

想起那次,莫若不禁出口諷刺,“我碰自己夫人的身子,有何不可么?男人之間分享一下閨房之樂,這也是一件樂趣事,再說,公主您這玲瓏身段,肌白膚雪之色,尤其您主動的時候,那功夫,我可是每日每夜都想著,難怪皇甫衍也時常惦記。”

“無恥!”她再忍不住,伸手怒得想去打他。

他輕易抓住,“無恥的是皇甫衍,霸占著別人的妻子,還這么理直氣壯。”

“你——”解憂卻才發(fā)現(xiàn)自己無話辯駁,不想再跟這個人糾纏下去,掙扎想逃出他手腕。

他輕輕一推,松落她的手。

方才被他那些話語一激,她身子本就軟弱,靠著毅力支撐,如今被他輕易一推,腳勢不穩(wěn),順勢撞了一下門框。

他驚了驚,沒料到她如此易倒,但看她還能護著肚子起來,應該是沒什么事,似乎看到有人過來,他立即朝黑暗之處離開。

解憂站得不穩(wěn),扶著房門,忽然肚子一陣絞痛,兩手捂著肚腹,緩緩蹲下來,臉色一陣蒼白,感覺到一股清涼的液體從體內(nèi)悄然滑出。

她痛,“孩子,孩子……”

“娘娘!”

翌日,冬草堂,晨。

藺之儒心情微好,提筆,輕然記著一些札記,她這胎異常,雖不知為何,他卻有興趣將這奇怪癥狀記入自己的醫(yī)錄札記之中。

沙苑在一旁道,“世上真有靈丹仙藥么?”

‘或許罷。’藺之儒輕笑,‘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叫奇跡,我聽說,她對這胎兒愛護得極好,許是,母性使然。’

“這么一說,倒是有點,母衰子衰,母榮子榮,公主以前不曉得有孩子,自然不會在意,胎兒感受不到母性氣息,緩緩絕望衰落,而從公主知道這孩子以后,日夜照護,胎兒便有了蘇醒意識。”沙苑更具體解釋。

點頭,藺之儒同意此種說法,又寫了多字上去。

“藺大夫!”

藺之儒與沙苑皆是一皺眉,一大清早,誰在這里如此呼叫,抬眼望去,轉(zhuǎn)角只見馮榆慌慌張張而來,不及兩人開口,馮榆就道,“藺大夫,快隨奴才進宮,娘娘,娘娘她……失血過多,胎兒保不住了!”

“什么?”沙苑一頓驚呼。

儀瀛殿。

所有人慌張一片,王太醫(yī)崔太醫(yī)在外頭徘徊,幾個醫(yī)女穩(wěn)婆在里頭,寢房里,血腥味濃重。

“這胎已死,必須導引出來……”

“血一直止不住……”

一入寢房,聽到那里頭的聲音,藺之儒心急如焚,四周卻只有兩個太醫(yī)幾個婢子,里頭醫(yī)女穩(wěn)婆幾乎是手忙腳亂,沙苑知少爺意思,盯著馮榆問,“皇上呢?”

“皇上……皇上昨夜喝多了些,在皇后寢宮,還未醒。”馮榆低道,“昨夜儀瀛殿幾個婢子一直在求救,可皇上曾吩咐過,不讓太醫(yī)入儀瀛殿,皇上不醒,奴才不敢擅自做主,見事態(tài)似乎真的緊急,才敢借著膽子讓太醫(yī)院來人,不曾想錯過了最佳施救,娘娘的胎怕是已經(jīng)……”

“混賬!”沙苑一怒。

昨晚出事,竟然今早才有人來告知!

藺之儒更是不避嫌直接入了內(nèi)房,血腥味極其濃重,見到床上容色蒼白之人,更不管男女之嫌,切脈,查看她身子,眉色皺的越發(fā)重,他一向溫笑爾雅,此刻,面容沉斂得非常怒。

“藺……哥哥……”模模糊糊的音,她朦朧著眼皮,“……救孩子,求你……”

他抓著她的手,卻無法說出話來。

他來的太晚,時間耽誤得太久,救不了了。

胎兒已無聲息。

救不了。

她的胎兒情況,他了解,此刻更知這種情況該作何種措施,低低動唇,吩咐了沙苑準備些東西,這死胎,必須盡快導出,必須盡快替她止血,否則,會危及她生命!

鳳棲宮。

小郭子在外面徘徊,心急得不得了,真的想沖進去把皇上叫醒,可采兒卻是神采的攔在外頭,“你急什么,皇上要醒自然會醒,哪輪得到你喚。”

再說,這是皇上第一次在鳳棲宮過夜,即便再有天大急事,也絕不能壞了皇上與皇后娘娘的事。

馮榆在儀瀛殿守候,只能派小郭子在這等候,只等皇上一醒就通知娘娘這邊的情況,可這皇上何時醒啊?

小郭子以前是長樂宮的人,后來跟在馮榆身邊,對儀灜殿的人也清楚幾分,有向著以前主子的想法,看著這邊無動于衷只抱劍冷站著的勾弋,又看著不放行的采兒,無可奈何,便只能跪下,朝里面大喊,“皇上!您快去看看明妃娘娘吧,皇上!”

見這小太監(jiān)如此喧嘩,估計是那不知來歷的明妃的人,還想壞事,采兒當即怒道,“這是鳳棲宮,何時輪到你來大鬧喧嘩,惹了皇上皇后,你該當何罪。”

小郭子仍舊不顧,只喊道,“皇上!明妃娘娘快不行了,皇上……”

采兒氣不過,這小太監(jiān)怎連這謊話都說得出口,昨夜馮榆那公公也想進去叫醒皇上,被皇后說道幾句,還能明白。

馮榆也知皇上這一月多對那公主沒有太多關(guān)心在意,這樣闖進去叫醒皇上,也不知是福是禍,可明妃那邊事態(tài)似乎真的嚴重……何況當時皇后氣勢壓著,說那明妃應該不會有事,只讓他找?guī)讉€太醫(yī)去瞧瞧,勾弋不做聲,馮榆卻也無法冒犯皇后闖進去,只得去找太醫(yī)又去找藺大夫。

看這小太監(jiān)好說歹說,還是不知好歹,采兒硬是咬牙道,“明妃如何關(guān)你什么事,你再嚷嚷,休怪我——啊!”

還沒反應過來,只見采兒被人重重一扔,身子滾落到遠處。

而采兒原先站的地方,被一抹只披著紫色單衣的少年代替,撒落滿肩的墨發(fā),輕揚飄舞,少年的眸,異常冷嗜,盯著那小太監(jiān),死死咬著幾個字,“你方才,說什么?”

小郭子急忙道,“回皇上,明妃娘娘胎兒不保,生命危急,昨晚馮公公便想告訴皇上,可皇后娘娘攔著,如今,只怕明妃娘娘已經(jīng)……”

高皇后亦是輕薄單衣出來,緊張,輕一開口道,“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

少年卻一句話不留,再也不看高君凝一眼,連衣衫都不整理,一甩輕袍,怒極得離開鳳棲宮,直奔儀瀛殿。

——————————

藺之儒呆坐著。

一盆臟污之物,染著鮮艷紅血,在他過眼點頭之后,被人端了出去,她體內(nèi)異物已經(jīng)導引干凈,血也已止住,她命雖保住,可是這孩子……

昨日,他搭著她脈搏,還能感受到那孩子的鮮活跳動。

那胎兒這么健康。

她還開心的說,想親自告訴那人。

今晨還在說這孩子是個奇跡。

卻一夜之間,孩子,卻成了別人都嫌棄不忍看,一團厭惡的臟物。

沙苑亦是沉寂麻木,房內(nèi)細碎的聲音漸漸少了,忽然一瞬變得寂靜無比,幾個婢子神色抑郁,想哭卻也不敢出聲。

解憂面色虛弱,眼神空空一呆,那是什么感覺,整個過程,感覺到一個生命在自己體內(nèi)一點一點流失,自己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這個過程好快,她還來不及多留它一會兒。

它怎么,就沒了。

怎么可以。

“解憂,”

有一雙手,忽然輕輕顫顫撫上她脆弱的臉龐,她太累,都沒有力氣去躲開。

努力抬了抬眼皮,去看旁邊這個人,她是存有期待的,即便這個孩子保不住,也希望他能來看最后一眼,可他,卻這樣子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霖兒說,皇上一定會來。

他真的今天來了。

與別人翻云覆雨過后,他怎就不整理一下自己,還是熟悉的紫色衣衫,身上,那么多歡悅的痕跡,她等了他一日想告訴他,他不來,他沒有來。

她信了。

她的孩子快沒了,他在別人床上云雨。

昨晚,那么聲嘶力竭的求救,一群婢子幾乎跪在殿門口,沒有人來,沒有太醫(yī)來,她周圍都是冰冷的氣息,感覺到孩子快要沒了,那時,她深深的恐慌,他真的讓她和孩子自生自滅。

他說,這是孽種。

他說,不會讓它出生。

他做到了。

氣色虛弱,她說,“……孩子,沒了。”

她恨自己,為什么讓他誤會,為什么不早點解釋清楚,為什么解釋他也不信,為什么昨天他不來,為什么太醫(yī)來得這么晚,她還沒有讓他知道,還沒有讓他和孩子說過話,還沒有……

可是她好想哭,感覺到孩子沒了她都疼得死死咬著,哭得細聲,怎么一見到他,就想放聲哭。

哭得這么厲害。

他輕捧著她的臉,不忍太重觸碰,擦了擦她淚水,“孩子,以后一定還會有的,我們還會有很多很多。”

她哽咽,“你不想要。”

“誰說我不要,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要。”

她哭,“你就是不想要……你都不希望它出生。”

“我說的是胡話,只是我生氣你有了別人的孩子,沒想就說出口,我若是真的不希望它出生,有千萬種辦法,可是,因為你在意,我始終不舍得動它。”

她看著他,淚珠卻不斷,“孩子……是我們的。”

“我知道,我知道,藺之儒方才都跟我說了,是我們的,我們的。”他捧著她,聲音竟也是深深內(nèi)責。

她細細嗚咽,“你不早點來救它,你不救它。”

他輕了音道,“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它,解憂,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一定還會有。”

聲音更細了,“我等你好久,你不來……”

握著她冰涼的手,“我這不是來了么,以后再也不讓你等了,我天天來看你,好不好?”

淺淺睡了過去,她輕嘖呢喃,淚珠不斷,卻再沒了聲音。

這幾日,宮闈中天氣,變得異常沉重,氣氛緊張。

明妃痛失愛子,皇后高君凝竟也在碧霄殿外跪了一日,皇帝竟是熟視無睹,明妃胎兒一向安好,突然失子確實怪異,皇帝一路調(diào)查失子原因,隱隱約約間,皇帝大怒,有大開殺戒之意,宮中人心惶惶。

儀瀛殿的所有婢子宮人,被關(guān)押宮中庭獄,庭獄是尚刑局牢獄之一,只關(guān)押宮中有罪服刑的宮人婢子,嚴重者,會被日日嚴刑拷打。

琉璃幾乎習慣了,曾被先帝送進過這尚刑局,也被當今太后關(guān)押過暴室,如今,被皇上送進了最殘忍的庭獄。

嚴刑拷打三日,琉璃身上遍體鱗傷,很痛,但比起公主之痛,這算不得什么,皇上單獨召詢過她,問起公主小產(chǎn)原因,那天的事情,事無巨細,一概說與皇上聽,沒有任何遺漏。

那碗夜宵粥,是她做的。

可她真的不知道誰在里面放了容易墮胎的牛膝。

儀瀛殿所有宮婢皆被嚴刑詢問過遍,一間冰冷的牢獄,幾個婢子,皆是鞭痕見紅,細細嗚咽的聲音,因為她們也不知道,娘娘怎會小產(chǎn),自己怎會進了死人的庭獄。

琉璃沒有哭,還有一個人也沒有哭,只是靠著冰冷的墻壁,終于,琉璃還是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那人身邊,輕輕坐了下來。

“為什么?誰指使你這么做的?”

是質(zhì)問。

那人笑了笑,“我承認,是我傷了你的腳,也沒有讓守衛(wèi)給皇上傳話,所以那日皇上一直沒來,我也承認,那碗夜宵粥是你做的,但卻是我端給娘娘用,是我下的藥。”

琉璃溫怒,“既然你承認,為什么不在皇上面前承認,寧愿受刑暈過去,也不愿開口說一句話,讓皇上差點認為是我做的。”

“因為,琉璃姐姐,我在等你來問我啊。”

那人笑的模樣,純真無邪,忽略那些殘忍的東西,她還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宮婢。

琉璃身體僵硬無比。

這個人,知道她叫琉璃。

這個人,難道真的是……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給公主下藥,就像你不知道你為什么非得守護在公主身邊,也像鈴木姐姐一樣,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非得為了公主死。”那人低低一音,“可是,這是上面給我的命令,我只有接受命令,沒有原因和為什么。”

琉璃微忍,“霖兒。”

“公主是個好人,”霖兒微笑,笑中帶了絲艱苦,“琉璃姐姐,你命比我好,可以這樣守在公主身邊,鈴木也比我好,至少她是為公主而死,心甘情愿,而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劊子手,親手殺了公主最喜歡的孩子。”

“從我進入儀瀛殿起,我就是為殺公主的孩子而來,我本來一直在猶豫的,皇上誤以為這孩子的來歷,一直不曾真正關(guān)心過這孩子,公主又那么喜歡這孩子,可是,藺之儒又來診治,公主要告訴皇上這孩子是皇上的,如若皇上知道的話,一定會對公主和孩子保護得更好,我怕我再也沒有下手的機會……”

琉璃冷言道,“為什么跟我說這些?”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想在死前,找個能說話的人,好好說說話。”霖兒又是笑,“琉璃,你一定會被放出去的,若是見到公主,代我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么?”琉璃嘲諷,“那是公主的孩子,你知道公主有多愛護有多珍惜,你怎么可以這樣,就輕易抹殺了它,這么殘忍。”

霖兒靠著墻,“如若有一天,上面人讓你給公主下藥,你會動手么?”

“不會。”琉璃堅決。

“你若背叛,對上面的人來說,你就是棄子。”霖兒看著琉璃,“你會死。”

“像你如今這樣,沒有背叛,一樣也是死。”琉璃亦是看著她,“即便是我死,我也不會傷害公主。”

霖兒微微閉眼,“有些事,就算我不做,也會有其他人代替我做,與其讓別人這么痛苦,還不如,我來染上這惡毒的鮮血,由我來結(jié)束。”

“琉璃,這個任務,本該是你的,因為你負責公主的所有一切,只有你,最容易得手。”

又睜開眼,霖兒笑著看她。

琉璃心尖微微跳了跳。

“琉璃,我真的很羨慕你。”

冬草堂,夜。

藺之儒拳手微微緊握,沙苑卻是跪下,神色悲斂。

‘你對我說過,他們不會傷害她孩子,若早知是如此結(jié)果,我真不該聽信你這話,讓皇上找到她。’

“少爺,沙苑自從向你坦白那日起,就再沒有對你說過假話。”沙苑輕輕一低首,又緩然抬頭,“他們給我的話,是這孩子有用,不會傷害孩子。”

‘不會?假的。’藺之儒面色冰涼,冷笑,‘沙苑,你身為梟鷹羽龍氏一族錦府大長使,你可知,誰還敢給你傳假話?’

沙苑道,“是族主,他們或許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叛族,所以他們借用這次來試探,但沙苑從自愿脫離梟鷹羽跟著少爺那日起,對少爺絕無二心。”

藺之儒握著拳,又松開,‘罷了,我并未懷疑你,既然你們族主可能開始懷疑你,對于他以后給你的任何命令,你一概都去做吧,不必顧慮我。’

“是。”沙苑應允,又沉沉道,“本來以為公主有了皇上的孩子,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就很容易暗中幫皇上對付梟鷹羽,可是,就像吳庸容不得公主一樣,梟鷹羽也容不得皇甫家的人,更別說讓公主有皇甫衍的血脈,從未想過,害公主孩子的人,會是一直守護她的梟鷹羽,在梟鷹羽眼里,皇甫衍是一枚棄子生的孩子,若讓這樣一個人爬上頂峰,把梟鷹羽不放眼里,這對那族主來說,就是對梟鷹羽的羞恥,絕不能容。”

藺之儒深知此事,只輕輕動唇,‘東明帝一死,這一任族主的膽心倒是挺大,梟鷹羽容不得皇甫家奪東海皇位,只怕,如今看中的是夏朝那位君上南宮祤,有意弄垮晉國,偏袒夏朝,時機一到,助公主復國,可他們偏偏未料到公主會如此喜歡皇上,所以,只要公主人還在皇上身邊,梟鷹羽如今不敢妄動晉國,至于夏朝,即與我有十年之約,夏王必會守諾。’

說到這個沙苑便憂愁,“如今皇上如此大動干戈,只怕,公主會對皇上有什么誤會。”

藺之儒亦是搖首,‘公主心思,無人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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