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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圖恢復(fù)冒當(dāng)河工差 巧逢迎壟斷銀元局(2)

安徽撫臺華熙,本是軍機華中堂的遠(yuǎn)房兄弟,號叫筱池。因他歡喜傻笑,人家就把他叫渾了,叫他做“笑癡”。當(dāng)下茍才照例穿了花衣稟到,一面繳憑投信,一面遞履歷。撫臺見有了一封軍機哥哥的信,一封老師的信,自然另眼相看。并且老師那封信,還說得他“品端學(xué)粹,才識深長”,更是十分器重。當(dāng)下無非說兩句客套話,問問老中堂好啊,老師帥好啊,京里近來光景怎樣啊,兄弟在外頭,一碰又七八年沒進京了,你老哥的才具是素仰的,這回到這里幫忙,將來仰仗的地方多著呢,照例說了一番過去。不上半個月,便委了他一個善后局總辦。茍才一面謝委,拜客,到差;一面租定公館,專人到南京去接取眷屬。一面又自己做了一個條陳底稿。自到差之后,本來請的有現(xiàn)成老夫子,便叫老夫子修改。老夫子又代他斟酌了幾條,又把他連篇的白字改正了,文理改順了,方才謄正,到明日上轅,便遞了上去。他是北洋大臣保說過“才識優(yōu)長”的,他的條陳撫臺自然要格外當(dāng)心去看。當(dāng)下只揭了一揭,看了大略,便道:“等兄弟空了,慢慢細(xì)看罷。”茍才又回了幾件公事,方才退出。

又過了兩天,他南京家眷到了,正在忙的不堪,忽然來了個戈什,說院上傳見。茍才立刻換了衣冠上院。撫臺一見了便道:“老兄的闡述,著實可以!我們安徽本來是個窮省分,要說到理財呢,無非是往百姓身上想法子。安徽百姓窮,禁得住幾回敲剝。難為老兄想得到!”茍才一聽,知道是說的條陳上的事情。便道:“大帥過獎了!其實這件事,首先是廣東辦開的頭,其次是湖北,此刻江南也辦了,職道不過步趨他人后塵罷了。”撫臺道:“是啊。兄弟從前也想辦過來,問問各人,都是說好的,甚么‘裕國便民’啊,‘收回利權(quán)’啊,說得天花亂墜;等問到他們要竅的話,卻都棱住了。你老哥想,沒一個內(nèi)行懂得的人,單靠兄弟一個,那里擔(dān)代得許多。老哥的手折,兄弟足足看了兩天,要找一件事再問問都沒有了,都叫老哥說完了。”茍才此時心中十分得意,因說道:“便是職道承大帥栽培,到了善后局差之后,細(xì)細(xì)的把歷年公事看了一遍,這安徽公事,實在難辦!在底下當(dāng)差的,原是奉命而行,沒有責(zé)任的,就難為上頭的籌劃;所以不能不想個法子出來,活動活動。”撫臺道:“是啊。這句話對極了!當(dāng)差的人要都跟老哥一樣,還有辦不下來的事情嗎。但是這件事情,必要奏準(zhǔn)了,才可以開辦。你老兄肯擔(dān)了這個干紀(jì),兄弟就馬上拜折了。”茍才道:“大帥的栽培,職道自然有一分心,盡一分力。”撫臺喜孜孜的,送客之后,便去和奏折老夫子商量,繕了個奏折,次日侵晨,拜發(fā)出去。

茍才上院回家之后,滿面得意,自不必說。忙了兩天,才把一座公館收拾停當(dāng)。那位茍?zhí)珔s在路上受了風(fēng)寒,得了感冒,延醫(yī)調(diào)治,迄不見效,纏綿了一個多月,竟嗚呼哀哉了。茍才平日本是厭惡他悍妒潑辣,樣樣俱全,巴不得他早死了,不過有姨媽在旁,不能不干號兩聲罷了。茍才一面料理后事,一面叫家人拿手版上轅去請十天期服假。可巧這天那奏折的批回到了,居然準(zhǔn)了。撫臺要傳茍才來見,偏偏他又在假內(nèi),把個撫臺急的了不得。茍才是撫帥的紅人,同寅中那個不巴結(jié)!出了個喪事,吊唁的人,自然不少。忙過了盛殮之后,便又商量刻訃,擇日開吊,又到城外一個甚么廟里商量寄放棺木。

諸事辦妥,假期已滿,上院銷假。撫臺便和他說:“上頭準(zhǔn)了,這件事要仰仗老兄的了。兄弟的意思,要連工程建造的事,都煩了老兄。”茍才道:“這一著且慢一慢,先要到上海定了機器,看了機器樣子,量了尺寸,才可以造房子呢。”撫臺見他樣樣在行,越覺歡喜,又說了兩句唁慰的話,茍才便辭了回家。到下晚時,院上已送了一個札子來,原來是委他到上海辦機器的。茍才便連忙上院謝委辭行,乘輪到了上海,先找著了童佐訚,和他說知辦機器一事。童佐訚在上海已經(jīng)差不多兩年了,一切情形,都甚熟悉,便帶茍才到洋行里去,商量了兩天,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亩艘环謾C器,訂好了合同,交付過定銀。他上條陳時,原是看定了一片官地,可以作為基址的;此番他來時,又叫人把那片地皮量了尺寸四至,草草畫了一個圖帶來的;又托佐訚找一個工程師,按著地勢打了一個廠房圖樣。凡以上種種,無非是童佐訚教他的,他那里懂得許多。事情已畢,還不到二十天功夫,他便忙著趕回安慶,給死老婆開吊。一面和童佐訚商定,一力在撫臺跟前保舉他,叫他一得信就要趕來的。童佐訚自然答應(yīng)。

茍才回到安慶之后,上院銷差,順便請了五天假,因為后天便是他老婆五七開吊之期。到了那天,卻也熱鬧異常。收,便是撫院也親臨吊奠,當(dāng)由家丁慌忙擋駕。忙過了一天,次日便出殯;出殯之后,又謝了一天客,方才停當(dāng),上院銷差。順便就保舉了童佐訚,說他熟悉機器工藝,又深通化學(xué)。撫臺就答應(yīng)了將來用他,先叫他來見。茍才又呈上那張廠房圖。撫臺看過道:“這可是老兄自己畫的?”茍才道:“不,職道不過草創(chuàng)了個大概,這回奉差到上海,請外國工程師畫的。”撫臺道:“有了這個,工程可以動手了罷?”茍才道:“是。”撫臺送過客之后,跟著就是一個督辦銀元局房屋工程的札子下來。茍才一面打電報給童佐訚,叫他即日動身前來,撫院立等傳見。不多幾天,佐訚到了,茍才便和他一同上轅,撫院也都一齊請見,無非問了幾句機器制造的話,便下來了。

從此茍才專仗了佐訚做線索,自己不過當(dāng)個傀儡,一面招募水木匠前來估價,起造房屋,有應(yīng)該包工做的,有應(yīng)該點工造的。又揀幾個平素肯巴結(jié)他的佐貳,稟請下來,派做了甚么木料處、磚料處、灰料處的委員,便連他自己公館里一班不識字、沒出息、永遠(yuǎn)薦不出事情的窮親戚都有了事了,甚么督工司事、監(jiān)工司事、某處司事、某處司事,胡亂裝些名目,一個個都支領(lǐng)起薪水來了。

誰知他當(dāng)日畫那片地圖時,畫擰了一筆,稍為畫開了二三分;那個打樣的工程師,是照他的地勢打的,此時按圖布置起來,卻少了一個犄角,約莫有四尺多長,是個三角式。雖然照面積算起來,不到十方尺的地皮,然而那邊卻是人家的一座祠堂;若把那房子挪過點來,這邊又沒出路。承造的工匠,便來請示。茍才也無法可想,只得和佐訚商量。佐訚自去看過,又把這圖樣再三審度,也無法可想,道:“為今之計,只有再畫清楚地圖,再叫人打樣的了。”茍才道:“已經(jīng)動了工了,那里來得及。”佐訚道:“不然,就把他那房子買了下來。”茍才一想,這個法子還可以使得,便親自去拜懷寧縣,告知要買那祠堂的緣故,請他傳了地保來查明祠主,給價買他的。懷寧縣見是省里第一個紅人委的,如何敢不答應(yīng),便傳了地保,叫了那業(yè)主來,說明要買他祠堂的話。那業(yè)主不肯道:“我這個是七八代的祠堂,如何賣得!”縣主道:“你看筑起鐵路來,墳?zāi)挂惨w讓呢,何況祠堂!這個銀元局是奏明開辦的,是朝廷的工程。此刻要買你的,是和你客氣辦法;不啊,就硬拆了你的,你往那里告去!”那業(yè)主慌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這是合族的祠堂,就是賣,也要和我族人父老商量妥了,才賣得啊。”懷寧縣道:“那么,限你明天回話,下去罷。”那人回去,只好驚動了族人父老商量。他以官勢壓來,無可抵抗,只得賣了,含淚到祠堂里請出神主。至于業(yè)主到底得了多少價,那是著書的無從查考,不能造他搖言的。不過這筆錢茍才是不能報銷的,不知他在那一項上的中飽提出來彌補的就是了。

從此之后,直到廠房落成,機器運到,他便一連當(dāng)了兩年銀元局總辦。直到第三個年頭,卻出了欽差查辦的事。正是:追風(fēng)莫漫夸良驥,失火須防困躍龍。

從第八十六回之末,茍才出現(xiàn),八十七回起,便敘茍才的事,直到此處九十四回已終,還不知茍才為了何事,再到上海。誰知他這回到上海,又演出一場大怪劇的,且待下回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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